佩奇的閒言閒語

不料鄭允浩突然對著他大吼大叫起來，「還什麼還？！你是不是非得把小命兒都搭上才算還完？！你要是需要錢，我可以借給你，你用不著在我面前活得這麼有骨氣！」

金在中面對鄭允浩莫名其妙的發飆有些摸不著頭腦，自己身上的摔傷的疼痛感還沒下去呢，鄭允浩不但不安慰反倒對自己發起火來，把剛剛給他開門時的那點感動一下子全都喊沒了。

「你喊什麼？！是我自己腿腳不利索，我摔的是我自己！關你什麼事？！」

「關我什麼事？！你問關我什麼事？！剛剛接到朴有天電話的時候我被你嚇了個半死！這就關我的事！你害的我午飯吃到一半撇下依依一口氣的跑到這裡，這就關我的事！」

我害的你被嚇了個半死，我害你的沒吃完午飯，我害你的撇下了你的依依，都是我害的，都是我的錯！那又是誰天天半夜跑到我的夢裡甜言蜜語弄的我神經衰弱，又是誰在吵完架之後為我買護膝害我一直捨不得拿出來用才摔倒在路邊的！那是誰的錯！那是誰的錯！

金在中“騰”的站起身來，連拐棍都沒拿直奔他的衣櫥，不料腿上卻傳來一陣劇痛，疼他的覺得自己的頭皮都在發麻，“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鄭允浩被金在中這突如其來的反應嚇呆了，完全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麼，只是本能的上前想要拉起他，卻被毫不留情的狠狠甩開，

力度之大甩得他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腳跟。

「別碰我！」金在中拖著自己的腿半跪半爬的蹭到衣櫥前，“嘭”的一聲拉開衣櫥，掏出一個黑色的袋子直接甩到鄭允浩身上。

「還給你！我不需要這東西！」

鄭允浩彎腰撿起摔在自己身上又掉到地下的黑色袋子，打開一看，裡面正是前幾天自己買給金在中的那副護膝，可是卻連封都沒拆。

鄭允浩完全被金在中搞糊塗了只是追問道「你為什麼不用？！」

金在中不回答甚至連看都不看他，坐在地上扭過頭眼睛狠狠的看著其他地方。鄭允浩氣不過，幾步走過去，雙手穿過他的腋窩一把將他抱了起來轉身放到了床上，自己蹲在他面前，仰頭將手裡的護膝舉到金在中眼前，「說吧，你在堵什麼氣？」

「我沒有！」

「你沒有為什麼不用？！你要是用了它是不是就不會摔成這樣了？！」

「‥‥‥」金在中咬著嘴不說話，低著頭直直的盯著蹲在自己面前的鄭允浩。

「你那是什麼態度，我是在對你好，你怎麼不領情？！」

金在中感覺自己的嘴唇都要咬破了，終於忍不住的爆發道 「鄭允浩，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他一把搶過鄭允浩手裡的護膝，使出全力的將它們撇出去，「你要是想對我好，就只對我一個人好！你要是做不到，就別再到處施捨你的好心！我金在中不需要！」

我不需要，我金在中從來就不需要，我不需要朋友、不需要憐憫、不需要施捨！從爸爸上吊、媽媽失常、所有親戚都和我斷絕關係的那一天起，我就告訴自己除了自己沒人能給我幸福‥‥你為什麼要來招惹我，為什麼要對我好，為什麼讓我錯以為或許自己想要的可以從你那裡得到‥‥

屋子裡突然安靜了下來，鄭允浩看著金在中抖個不停的嘴唇和漸漸泛紅的眼眶，一下子不知所措，大腦一片空白，金在中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他已不能反應。他從沒見過這樣的金在中，腿上纏著繃帶、臉上的傷還紅腫著、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單衣頭髮也被弄亂了，就那樣紅著眼眶坐在自己面前委屈的看著自己，脆弱的好像一碰就會碎掉。

「說、說什麼呢？你是我的好兄弟啊‥‥」

鄭允浩沒經過大腦就直接蹦出的這句話，卻在一瞬之間讓金在中覺得他的世界終於徹底崩塌。我是你的好兄弟，沒錯，你的世界裡，我金在中從來都只是好兄弟，你說好兄弟就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是我錯了，你對我的好不是施捨、不是憐憫，這些我明明早就知道的，什麼時候忘記了呢？我該滿足的，我究竟在計較什麼？

好累啊‥‥

金在中的眼神突然暗淡了下來，因為激動而不停起伏的前胸也漸漸平穩了，那些溢滿眼眶的液體也終於成功的倒流回了體內，他只是覺得疲憊，身上比早上摔在石板路上的時候還要疼。

「你說得對」，他低下頭疲倦的對鄭允浩擺擺手，「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鄭允浩呆呆的關上金在中的房門，將自己關在了門外。所有的一切好像都糾結在了一起，他木訥的走在早已熟知的路上，卻好像不知道現在的自己身在何處，到底是什麼地方出現了問題，胸口的某個位置一直堵得發慌，他想嘶吼，卻找不到理由。

「你來啦？要吃麵嗎？」

耳邊傳來女孩子清脆的聲音鄭允浩才回過神來，不知不覺中自己竟走到了學校後門的那個面攤，這裡是和金在中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那個時侯還是炎夏，一轉眼，都要入冬了。

賣麵的女孩柳柳見只有鄭允浩一個人，不解的問道「怎麼不見在中？」以往要麼是兩個人一起，要麼是金在中一個人來，鄭允浩一個人來吃麵倒是第一次。

「啊，他在家呢。」

柳柳見鄭允浩神色萎靡、表情呆滯，不禁有些擔心，「出了什麼事嗎？」

是啊，我也想知道，出了什麼事啊？究竟出了什麼事才會讓我如此心慌，為什麼剛剛看到在中那瞬間黯淡的眼神會讓我莫名的感到自責，為什麼只要他每次提出要我和依依交往就會心煩到無以復加，為什麼總是想要見到他，為什麼接到朴有天電話的那一刻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都不會跳動了‥‥

見鄭允浩又在出神，柳柳只好帶著滿心的疑惑把麵推到鄭允浩面前，鄭允浩坐在椅子上低頭看著桌子上那碗佈滿了蔥花和辣椒的牛肉麵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這個‥‥是在中的口味。」

柳柳恍然間意識到鄭允浩從來吃不了這麼多辣的，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給弄錯了，我馬上給你換一碗。」

鄭允浩依舊面無表情的對柳柳揮了揮手，「不用了，打包吧，在中應該還沒有吃午飯，我拿回去給他吧。」

「好‥‥」柳柳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動作麻利的打好包遞給鄭允浩。

鄭允浩拎著那一包牛肉麵沿著原路返回，走在路上的時候還在猶豫著要怎樣敲門，等到站在金在中家門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走的時候根本沒有把門鎖上，他輕輕的拉開門走進去，房間裡的溫度好像比自己走的時候更低了些。

臥室裡金在中蓋著被子蝦米一樣蜷縮在床的一角，鄭允浩悄悄的走到床邊，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或許是椅子摩擦地板的響聲吵到了金在中，他翻了個身平躺在床上，一會便傳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原來你就這樣門都不鎖的就睡了啊，真是沒有防範意識‥‥

鄭允浩把麵順手放在床頭桌上的空碗裡，又起身給金在中蓋好被子之後就安安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看著金在中的睡臉。印象裡的金在中好像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安靜老實過，第一次見面就是拳腳相加，在日後的相處裡也是也一直是像兩頭牛一樣鬥來鬥去，他總是張牙舞爪的“大爺”來“大爺”去，其實也只是徒有其表，不論在人前的時候有多囂張還是會在深夜裡喊著媽媽孤單的入睡。

什麼時候起，印象裡開始全是他的好了呢？那個熱得烤人的午後，是他為自己治療受傷的腳踝，寢室裡的書桌上還擺著那瓶除了自己沒人敢動的藥酒，他貼著一臉的創可貼滿眼怨恨的在眾人面前做蹲起時的表情，無論何時想到都會忍不住爆笑。

他彆扭的站在冰箱的旁邊，守著自己的底線——「我不會煮麵。」

他騎著那輛二手腳踏車，在霧氣重重的早上載著自己穿過一條條無人的街道，閉上眼睛還能聞到空氣裡他洗髮水淡淡的味道。

他站在昏暗的燈光下低低的吟唱著自己從沒聽過的英文歌曲。

他靈動的眼神、調皮的嘴角、說話的語調或者是偶爾才會出現的溫順與乖巧，每一樣每一樣都可以輕易的扯動自己的神經，不由自主的想要追隨，就像現在自己不由自主的起身坐到他的身邊，不由自主的伸出手一遍遍的摩挲著他的臉頰。

其實我很害怕，我害怕你就這樣一直一直的睡下去，我害怕那個會說會笑會吵會鬧的金在中有一天突然就不見了，所以才會跑來和你吵，所以才總是想要對你好，為什麼你卻說你不需要？

「你為什麼不要？」

鄭允浩的手指一遍一遍的撫摸著金在中的嘴唇，他俯下身，失神的盯著的臉，「告訴我在中，你為什麼說你不需要？」

若是你想要，那麼我可以‥‥我真的可以‥‥只對你一個人好。

終於低下頭含住了那粉紅色的唇瓣，柔軟的觸感像是在品嘗一塊甜而不膩的軟糖般滿足，那是你的味道，你的溫度。輾轉著吮吸、斯磨，原來早就想要這樣與你相觸，終於給那一直模模糊糊的感覺找到了出口，終於還是忍不住，忍不住不去心疼你，忍不住不去掛念你，忍不住想要喜歡你‥‥

原來是這樣啊，原來我喜歡我正閉著眼睛親吻的這個人‥‥

突然感覺好像有一根神經在身體中斷裂了，那刺痛的感覺讓鄭允浩猛然間睜開眼睛，閃電一般的站起身一連退後了好幾步，心臟“通通通”的跳著，他緊緊的抓著自己的領口，不停的喘著粗氣。現在所有的一切終於都鋪展在了他的面前，他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也前所未有的恐懼！看著依舊安靜的躺在床上的金在中身體卻不受控制的不停發抖，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逃命似地奪門而出，他想告訴自己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這一切不過一場夢而已，一覺醒來之後鄭允浩還是從前的鄭允浩，金在中還是自己的好兄弟！他跑到便利店，急急忙忙的買了一包菸，需要冷靜，我需要冷靜！可是手卻偏偏都得更厲害，點了好幾次才把煙點燃，重重的吸了一口卻嗆的咳出淚來。

『我只是想告訴你，有些人就和這菸一樣危險，趁自己還沒有上癮之前，還是趕快戒掉吧。』

他猛的摔下手裡的香菸，咆哮著重重的踩上去，我可以戒掉！我可以！我可以！直到震得腳底都發麻了才停下來，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驚異的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抓狂到紅了眼的瘋子。

重重的關門聲之後是漸行漸遠並且淩亂不堪的腳步聲，直到這一切都消失了很久，躺在床上的那個人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慢慢的靠著牆壁坐了起來，默默地盯著身旁的那碗已近冷掉了的麵條，還是端了起來一根一根的放在嘴裡。大滴大滴滾燙的液體直直的砸碗裡，硬生生的燙化了那早已冷凝掉了的麵湯‥‥

依依披散著長髮穿著一身粉色的睡衣，匆匆忙忙的跑下樓去，已經夜裡九點多了卻突然接到了鄭允浩的電話，說他正在女生宿舍的樓下叫自己趕快下去，有事要對自己說。

依依哈著哈氣，跑到鄭允浩面前，「允浩啊，這麼晚了你找我有什麼事？」

鄭允浩卻是低著頭，踢著腳下的石子。

夜太黑，黑到已經看不到對面人的表情，依依眯著眼努力的看著鄭允浩，想要從他的臉上尋找答案，卻只是徒勞。

她焦急的伸過手去拉鄭允浩的衣服，「允浩，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突然感覺到一陣大力，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身體已經落入了一個巨大的懷抱。

「我們交往吧。」

依依清晰的感覺到鄭允浩低沉的聲音伴著鼻息間溫熱的氣體一起流入自己的耳朵，同時撲入鼻腔裡的還有陣陣濃濃的酒氣，卻把臉埋在了他的肩頭，甜甜的笑了。

鄭允浩推開宿舍們的時候朴有天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看書，見到一臉疲憊的鄭允浩稍稍有些驚訝，「你回來了啊？我還以為你今晚會睡在在中那呢。」

鄭允浩不回話，脫了衣服臉都沒洗直接鑽進自己的被窩。

朴有天伸出脖子，看著自己下鋪的鄭允浩結結實實的把自己包了起來，連腦袋都沒露出來。

「你怎麼不說話？今晚只有他一個能行嗎？」

「‥‥‥」

「允浩，你怎麼了？和在中吵架了？」

半響，鄭允浩終於露出半個腦袋，「我和依依交往了。」

短暫的沉默過後，上鋪傳來了一陣響動，鄭允浩坐起身來看著朴有天從梯子上下來，一件一件的開始往自己的身上套衣服，「你要去哪？」

朴有天手上動作不停，「把在中的地址給我，今晚我睡他那。」

「‥‥‥」

「我只是不放心他的傷，沒別的意思。」

鄭允浩感覺自己的嗓子眼堵得慌，堵的他說不出話來，這短短一下午的時間發生了太多的變故，弄得他疲憊不堪，忘記了此刻最應該被照顧的其實人並不是他。

他下床拿起筆，把金在中的住址寫給了朴有天，「‥‥他應該還沒有吃晚飯。」

朴有天拍了拍鄭允浩的胳膊「知道了，你也很累了，早點休息吧。」

看著朴有天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鄭允浩疲憊的趟回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輾轉了半個晚上好不容易睡著了，夢裡卻全都是金在中，一會對著他笑一會對著他叫，亂七八糟的，最後一幕他卻一直記得，他夢到自己坐在金在中的單車上，緊緊地攬著他的腰，金在中就賣力的騎著，沿著一條看不見盡頭的路一直一直騎下去，他看見自己靠在那並不算厚實的後背上，偷偷的傻傻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