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期末考最後一科的時候,窗戶外面飄起了雪花,金在中經過一陣奮筆疾書,終於合上筆帽,放鬆的晃了晃脖子才看見考場外面已是滿眼的一片白。

離打下課鈴還有至少半個鐘頭,考場裡已經沒幾個人了,金在中也收拾好了考試用具,交了卷子。出樓門的時候,從書包裡掏出了一條純白的大長圍巾,繞著脖子圍了好幾圈,還能一直垂到胸前。

這圍巾還是本個月前和鄭允浩上街時候買的,進了店裡那傢伙一眼就看中了它,金在中嫌它太長又愛髒,但鄭允浩還是執拗的把它買了下來。交完款,鄭允浩一本正經的把它從裝好的袋子裡掏出來,左扯扯右拉拉,搗鼓了半天,心滿意足的「嗯!」了一聲,又把它放回了袋子裡。金在中站在旁邊,拿眼睛橫著他,心想不知道這“大蘿莉”又在那抽什麼風呢。

等走到沒什麼人的地方,鄭允浩彎下身子悄悄地把嘴貼在金在中的耳朵上,「這圍巾結實的很,你要是再敢嫌棄我睡覺不老實,偷偷跑到地上打地鋪,我就用它把你綁我身上!」

當初聽這話的時候,的確覺得幼稚的不得了,可是若是有一個人想把你捆綁在他的身邊,該是一種怎樣的羈絆?

 

抬手看看錶,給老媽送飯的時間又到了,這幾天不用照顧那傢伙,才有時間多去陪陪老媽。因為都要期末備考,不管多不情願這幾天鄭允浩還是乖乖的回寢室複習去了,主要是為了陪陪情緒一直很低落的朴有天。

那天晚上倆人在外面晃悠夠了,一回家發現房門大開著,登時嚇的魂飛魄散,還以為是那三人走的時候門沒鎖,家裡頭遭小偷了呢。慌慌張張的進屋一看,家裡東西規規整整不多不少,走時候什麼樣,回來時候還什麼樣,不僅如此,地上還低頭坐著一個大活人。聽見他倆叫他的名字,才慢慢悠悠的抬起頭,不抬頭倒好,一抬頭,臉上腫了一大片,“五指山”的大紅印子清晰地印在臉上,整個人眼神渙散,跟被嚇傻了一個模樣。

看見他倆回來了,朴有天才想起來自己該回寢室了,倆人一看這種情況知道不能多問,但也不敢就這麼放他一個人回去,鄭允浩就陪著一塊回去了。

雖說是陪著回去了,但朴有天直到第二天早上除了必要的話以外,多餘一個字也沒說。直到午飯的時候巧遇金俊秀,看到他嘴角邊新結的結痂,和躲躲閃閃的眼神,也就猜出個大概來。

鄭允浩一直想找各種機會想和朴有天好好聊聊,他深知朴有天的性格,不像他一天風風火火容易感情用事。別看朴少爺平時對誰都和和氣氣的,但很少真正在乎誰,真要是一旦放心裡頭了,就是個認死理的人,彆扭的狠。可是,每次見到朴有天,那一肚子準備好想開導他的話,又都卡在了嗓子眼裡,朴少爺的眼神,任誰看了都說不出話來,感覺說什麼都多餘,那眼神,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萬念俱灰。

也許解鈴還須繫鈴人吧,只是在朴有天心上打了結的那個人,卻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這並不算大的校園之中。

 

做好飯菜,提著保溫桶趕到醫院,又哄又騙的忙活了半天,老媽還是一口飯都不肯吃。以前也出現過類似的狀況,但是團團總是有辦法讓老太太把飯咽下去,可是今天不知道是怎麼了,老太太見誰都煩,兩人再勸下去,怕是要動怒。

正是無計可施的時候,鄭允浩推門走了進來,衣服上都是雪化了的水,這人心粗根本沒注意,沒帶帽子的頭髮上也全是水,一低頭就能掉水珠來,金在中抽了條毛巾遞給他,他還有些發愣。無奈金在中自己動手給那“木頭”擦頭髮,見頭髮被擦得差不多了,又順手去拍衣服上的水珠。這倆人一個服務的順手,一個享受的坦然,倒是團團在一邊看著這氣場,怎麼看怎麼覺得彆扭‥‥

「你來的正好,我老媽她又不吃飯了。我和團團是渾身解數都用盡了,她還是不肯張口。」

金在中哀怨的看著鄭允浩,真是一點法子都沒有。

鄭允浩看著躺在床上鬧了脾氣老太太,沖著金在中和團團笑笑道,「老太太這是想我想的,我一來她胃口准好。你們先出去吧,讓我單獨和老太太玩一會兒。」

團團和金在中將信將疑的被鄭允浩轟了出去,倆人誰也沒走遠,都跟門口的窗戶往裡面偷瞄呢。只見鄭允浩背對著門口和老太太說了會兒話,不知道從裡懷裡掏出了一個什麼東西,老太太笑呵呵的就坐了起來,鄭允浩也搬了個凳子背對著房門坐在老太太邊上,拿起保溫桶一勺子一勺子的餵了起來。老太太竟然出奇的配合,一點不含糊,大口大口的吃,不僅沒有厭煩的情緒,反倒一直笑嘻嘻的看著鄭允浩,手裡緊緊地握著什麼東西,看起來既享受又滿足。

不管鄭允浩究竟使了什麼手段,金在中最願意看到的還是老太太健健康康的活著,也不去計較她是否還記得這世界上還有這自己這麼一個兒子,只要她在身邊就好,只要這樣就好。

 

見飯吃的差不多了,金在中扭過頭想看看團團,卻見她撅著嘴站在身邊,一臉的失落。金在中不解,拿胳膊碰碰她,「妞,你這是咋了?誰惹你了?」

團團雙手插兜抬頭看了他一眼,別捏著,半天才開口,「以前乾媽都是最聽我的話的‥‥」

金在中一聽團團這是吃醋了啊,趕忙打圓場,「他這不是新來的嗎,老媽也就能寵他幾天,在老媽心裡,就是我這親兒子都比不上你呢不是? 」

團團還是不肯釋懷,又站了一會,低著頭一言不發的走掉了。也怪不得團團心裡不高興,自從金在中認識了鄭允浩以後,自己在金在中心裡的地位是明顯的下降,現在就連老太太也更喜歡鄭允浩,你叫她能高興的起來嗎?!又一想到剛剛鄭允浩和金在中之間那曖昧不明的氣場,團團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這倆人的關係怎麼看都不止好兄弟這麼簡單‥‥

 

團團走了不一會,鄭允浩就提了保溫桶出來要刷,卻被金在中扯到樓梯間裡,「說!你給了我老媽什麼好處,讓她那麼聽你的話?」

鄭允浩也沒噎著藏著,直接從裡懷裡把錢包掏了出來,抽出一張紅乎乎大票,遞到金在中眼前。金在中驚訝的指著這百元大鈔,簡直說不出話來,這老太太都神志不清的有時候連自己都不認識了,居然還能被錢收買!想想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鄭允浩今天也是剛考完最後一科,出了考場就直奔金在中的小屋,可惜撲了個空,家裡沒人,一猜就是來醫院看老太太了。算算他倆也快有一個星期沒怎麼單獨相處過,偶爾一個時間考試的話,就一起出去吃個飯,當然一定會叫上一直處於低氣壓狀態中的朴有天和混吃大王沈昌珉。

 

樓梯間真是個好地方,靜的幾乎沒什麼人,鄭允浩看著金在中粉紅白嫩的小臉,忍不住上去偷了一香。金在中條件反射似的上去就是一腳,卻被鄭允浩一把抓住,死活不肯鬆手,還嬉皮笑臉的說道「你知道剛才我在屋裡跟老太太說什麼了嗎?」

「你那狗嘴裡,還能吐出什麼好話? 」金在中見掙脫不開,就由他去了。跟鄭允浩相處時間長了以後,他也漸漸摸索出了對付鄭允浩的方法。鄭允浩這人,倔的狠,越是玩硬的越是輸的慘,一旦真的由他去了,他反倒乖乖聽起話來。

鄭允浩抬起手,輕輕的彈了一下金在中的腦門,「你怎麼能這麼和你的新主人說話?」

「誰是我的新主人?!」

「你男人我唄,剛剛老太太都答應了。」

「放屁!我媽能答應你啥?」

鄭允浩一個轉身,把金在中壓在牆上,手也不老實的從腳腕一路滑到大腿,羞的金在中臉都紅了。鄭允浩更故意的咬了咬金在中的鼻尖,「剛剛我可都跟老太太都說好了,我說,以後你的住院費伙食費,我鄭允浩全包了。您呐,就好好的在這養病,也不用想著還我,拿您兒子抵債就行,至於期限嗎,我也不要求的太苛刻,就一輩子吧。」

「我呸!你想的美吧,我媽才不能答應呢。」

「你還別不信,老太太還樂不得的呢,一口就答應了,不信你回去問她!」

見鄭允浩又在耍無賴,金在中狠狠的推了他一把,「你滾!當老子是出來賣的啊?!」鄭允浩一把握住他的手,盯著金在中的眼睛,道「能把你這麼個大寶貝買回家,花多錢都值!」

金在中被他那一本正經的流氓樣給逗笑了,「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破嘴這麼會說啊,一肚子的花言巧語,幸虧是被本大爺給降服了,要不指不定怎麼禍害人間呢!」

「是是是,是是是,金道長法力高超,色藝雙絕,老衲早就拜倒在您的櫻桃紅唇之下了,快快讓老衲一親芳澤,好解連日來的相思之毒。」

金在中被鄭允浩的“獨門”的甜言蜜語轟炸的是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閉了眼睛彎著嘴角,算是默許了。

可是,就在他們之間的距離僅有0.01公分的時候——“咣當!”

金在中和鄭允浩同時向聲源方向望去,只見樓梯門被推開了一半,團團一手拿著筷子,整個人則是目瞪口呆的卡在那裡,地上她圓圓滾滾的飯盒終於在經歷了幾個360度的滿分旋轉之後穩穩著地。頃刻間,整個樓梯間裡靜的連一個髮絲落在地上都能聽得見‥‥

 

 

之後的三天,護理老太太的人換成了一個新來的小護工愛愛,愛愛納悶著團團這是發什麼瘋,放著這麼兩個大帥哥不看,非要和自己換班。而這三天裡,鄭允浩和金在中幾乎都泡在醫院,為的就是一起和她好好解釋解釋。金在中拿團團當親妹子看待,本來也沒打算一直瞞著她。他知道老太太已經不可能理解和分享他的幸福,但至少他希望,團團可以,只是這刺激未免來的太大,一時之間團團可能是接受不了,但他也相信團團需要的不過是時間。因為他深知,只要是能讓自己幸福的事,團團都鼎力會支持。

泡在醫院的第二個原因,就比較意外了。這所醫院的十一層,現在正住著一位皮肉受苦心裡開花的特殊病患——朴有天。

兩天前,朴有天被救護車直接從考場拉到手術室,病因其實很普通——急性闌尾炎。在醫院裡一個闌尾炎的切除都不能算做是一場手術。可好就好在病發的很及時,病發的時候剛好金俊秀就在一牆之隔的考場的第一座。他可以說是眼看著朴有天被擔架抬了出去,於是本場考試的缺考人名單上,自然而然的就多了兩個人的名字。

晚上的時候金在中和鄭允浩才接到沈昌珉的電話,得知朴有天住院的這個消息。二人急急忙忙的乘電梯趕去看望,卻被沈昌珉攔在了病房門口。沈昌珉意味深長的指了指房間,便坐回到走廊的長椅上去閉目養神。二人隔著門玻璃,看見的就是這樣安靜的一幕——朴有天沒有打點滴的那只手被已經在床邊睡著了的金俊秀緊緊地攥在手裡。

而有些故事,也就有了這樣的開始‥‥

世界那麼大,世上的人又有那麼多,能遇見彼此的幾率有多少,能彼此相愛的幾率又有多大?

原來,每一場相遇,每一個愛情,都是十萬分之一百萬分之一千萬分之一的,奇跡。

 

 

第四天早上,小心翼翼推開病房的門,清晨的陽光透過醫院幾淨的玻璃窗,傾瀉在這幾平米大的小屋子裡,一身白衣的團團收起血壓計,又開始整理老人的袖子,然後是餵水餵藥,至始至終沒多看旁人一眼。金在中呆呆的站在門口,看著這如此熟悉又懷念的一幕,突然有了一股熱淚盈眶的衝動。

樓梯間裡,團團捧著金在中帶來的熱騰騰的麵條,吱溜吱溜的吃的起勁,最後一根麵條下肚以後,團團接過金在中遞來的面巾,認認真真的把嘴擦了一遍,打了個飽嗝,隨口說道「以後姓鄭的要是敢欺負你,你就把他送我這來‥‥正好我還從沒做過“活人解剖”呢。」語畢,推開樓梯間的門,若無其事的走了出去。不一會衣兜裡的手機震動了起來,金在中掏出手機,一字一句的把螢幕上顯示出來的那些小字,燒錄進心裡,「感情裡沒有對與錯,只有值得與不值得,認定了,就是矢志不渝,不離不棄。」

 

金在中把用溫水洗過的毛巾擰乾,坐在床邊拉過老太太的手,一個手指一根手指的認真擦洗。沒幹過多少家務的雙手,到了這個年紀依舊保持著緊致細膩的皮膚,好像根本沒有留下歲月碾過的痕跡。他一遍一遍的摩挲著,十六歲以前,這雙手為他支撐天地,讓他幸福而安然的長大。曾經,他是她的全部。如今,他只活在她的記憶深處,永遠十六歲少年的樣子,任時光荏苒,世事變遷。

時間給她的生命,劃下了結點。命運又把金在中的手,交付到了另一個人的手中。於是,這一次,他握的很用力,只因不想再一次與幸福失之交臂。

鄭允浩悄悄地走到金在中的身後,單手環住他的肩,他便微微的側過頭,靠在鄭允浩的身上,

陽光的投影裡兩個人的影子,就這樣,相依相伴。

「在中。」

「嗯?」

「當我們都變成了老頭子和老頭子的時候,也要相依相偎成這樣子‥‥」

 

===================== 正文完 =========================

 

這篇或許有人看起來一點也不刺激、一點也不香豔(喂)

但二年前剛開始看豆花文的我卻被這文深深的吸引,一直到現在看了那麼多的豆花文

這篇還是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不是一定要轟轟烈烈的愛情才吸引我,像這樣純純的愛戀

更加貼近人心也更加地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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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eggy1028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