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去了一趟香港。他跟允浩說是去談一筆生意,談完了就回來。

從美國請來的人見到了,但是情況並不樂觀。無論是國際案例還是國內的法律,在被修哲陷害的這件事上都束手無策,在中已經清楚,他很難全身而退。

這個結果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他只是進一步確認細節和各種可能的後果。當他和那幾位名律師談了三天之後,在中客客氣氣地送上禮金,周到地將人送走,出手的大方讓幾個律師都有些不好意思。

然後在中把自己關在酒店的房間裡,一個人抽菸。

窗外就是維多利亞港。在中來過很多次香港,每次都是來去匆匆,從來也沒時間去仔細看過維多利亞港的夜景。現在他看著那繁華的燈海,夢一般的香港,覺得真的很美。以前他沒時間留意這些,以後,都要成為一種懷念了。

他想起了星海。他爸創立星海的過程,曾經在無數的報紙電視台和網站上被報導過,那些輝煌的崛起過程,在中都淡忘了。他只記得自己剛接手的時候想過,要把星海打造成一艘航母,而不只是一條豪華的遊輪。他雄心壯志,野心勃勃,他付出過代價,但認為那些都是值得的。

這個圈子裡的一切都很現實,而他只是選擇了遵守遊戲規則。只要規則還在,遊戲就會一直持續下去,只是玩的人和被玩的人在換而已。在中覺得這沒有錯,在他手中擁有著實實在在的東西的時候。錢,名譽,地位。說起來很俗,卻是不變的真理。

他一直是這樣想的,也一直在這麼做。他知道他回不了頭,但是並沒有後悔。

所以在中想,他是有心理準備的。對於這一天的到來,他一直都有準備。

 

他專心地看著一艘船駛出港口,很想聽允浩的聲音,儘管一兩個小時前他們剛通過電話。

聽到允浩那聲低啞的「喂」,在中看了一眼手錶。淩晨1點了。

「吵醒你了?」

「沒有,剛睡‥‥你還沒睡?」

「嗯。」

在中又點起一根菸。

「想什麼呢,睡不著?」

允浩開玩笑似的語氣。

「想你。」

在中說。

電話那端頓了一下,允浩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明天到機場來接我。」

在中說。

「明天可能走不開。我派人去。」

掛了電話,在中想,允浩不會知道,這個夜晚,他有多想他。

 

 

在中到機場的時候是晚上七點多了。允浩派的人還沒跟他聯繫,也許路上堵車還沒到。在中跟著人流向出口走著,一抬頭,一眼就看到一個身影。

那個人站在接機的人群裡,黑色的修身西服,襯著裡面V領的背心,在人群中顯得那麼醒目,吸引著周圍人的目光。

他遠遠地看到在中,笑了。

「不是說走不開嗎?」

行李被允浩接過去,在中的目光凝在他身上。

「給你個驚喜。」

允浩說,笑著瞥了他一眼,走向停車場。

 

兩人一起走向車子,隨便地聊著路上的話題。在中上了車,允浩把行李箱放進車後廂,過去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他把車門關上,剛回過頭,就被猛然傾身過來的在中吻住了。

在中壓在允浩身體上,渴切地吻他。在剛才看到允浩的第一眼,他就有吻他的衝動,只是分開幾天,他卻想他想得那麼狠,他想把他那件背心從V領那裡扯下去,狠狠甩開,告訴在那裡的所有人,這個人是他的,只屬於他。

允浩用力抱著他,回應他,兩人在漆黑一團的車裡深深地擁吻。

唇舌好不容易分開,在中微微拉開距離,低頭看允浩。

外面掠過的一道車燈照亮了允浩黑曜石般的眼睛,還有似笑非笑的嘴角。

「你怎麼耍流氓啊?」

允浩含笑,問。

「就耍你流氓了,不滿意,你反抗啊?」

在中挑釁。

允浩不回答,忽然手臂一托,將在中從副駕駛座上整個拖了過來,在中失去了平衡,不得不兩腿分開,跨坐在了允浩的大腿上。

允浩摟住他的背,嘴唇強勢地追上來堵住他的唇。

 

兩人頭頸交纏地吻在一起,在中最敏感的地方緊貼著允浩強壯有力的腰腹,一團火熱下沖,被輕易地挑起了欲望。鼻端和唇舌間全是允浩的味道,那雄性荷爾蒙的味道讓在中失控,他的吻變成了啃咬和宣洩佔有欲的撕扯,緊緊跨坐在允浩腿上,用力抓住允浩的西服外套向外翻。

在中從來不控制自己的欲望,他沒想在車裡就失控,可是現在火卻刹不住了。那天晚上心疼他,沒捨得碰他,現在他不會再放過他了。

「讓我上!」

在中喘著粗氣,貼著允浩的耳邊說,氣息裡都是濃烈的欲望。

他手上一用力,就把允浩的西服外套翻扯了下來。

允浩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很短,在中卻聽到了。在中一頓,往下拽的允浩的外套好像卡住了什麼,拽不下來。

在中看了允浩一眼,允浩下意識地擋著一邊的袖子。在中推開他的手,緩下動作,慢慢將他的袖子翻了下來。

看清允浩的前胸,在中火熱的頭腦像被潑了水,一下就冷了。

厚厚的紗布包裹著左胸下三寸的位置,從右臂下繞過去固定住,紗布很厚,但因為剛才的動作浸出了斑斑紅點。

一陣沉默。

在中的視線移到允浩臉上。

「沒事,小傷。」

允浩無所謂地笑笑。

在中沒做聲。他盯了一會兒,把允浩的外套拉上去,不觸著他的傷口,給他掩好。然後抬起腰,坐回副駕駛的座位。

「開車。」

他冷冷地。

允浩觀察著他的臉色,有點忐忑地發動了車子。

「回我那吧?」

「去醫院!」

在中猛地回過頭。

「你想死啊?沒看見出血了嗎?」

允浩打著方向盤,車開上機場高速。

剛才的氣氛蕩然無存,激情退卻的煩躁湧上來,在中不耐地扯了扯衣領,領帶被他扯下來摔開。

「怎麼弄的?」

「真沒事。」

允浩低聲。

在中忽然發火。

「你能不能別整天弄得渾身是傷?不是這兒就是那兒?我就走了三天,你搞成這什麼死樣子?」

允浩沉默了一下。

「我就是幹這個的。」

「那他媽的就別幹!老子不想哪天為你收屍!」

在中分不清自己是心疼還是憤怒,他看不得允浩身上的傷口,一道臉上的疤就夠他受了,他現在特別受不了這個。他風塵僕僕地趕回來,一刻都沒在外頭多留,不是為了回來看這個的!

「我以後會小心的。別生氣了啊。」

允浩像哄孩子似的口吻。

在中:「誰幹的?」

「沒誰。看我不順眼吧。」

在中沒再說話,看著前面。

 

「是不是修哲?」

允浩看了他一眼,笑著轉過方向盤。

「我得罪的人多了,你以為就一個修哲啊。」

「你別瞞我。」

「真不是。」

在中覺得允浩沒說真話。但他知道允浩不想說的事,他問也沒有用。

允浩看著他的表情,笑著逗他。

「金總,你要是心疼,就賞小的一個笑臉吧。」

「滾蛋,再弄成這副德性,就滾回床上去。」

允浩好笑。

「回床上幹什麼?」

「趴窩!」

允浩哈哈笑了。

笑完了,他凝視了在中一眼,單手打著方向,另一隻手伸過來,握住了在中的手。

「別擔心。」

允浩說,側臉沉靜而堅毅。

「我說過的話,還沒做到。為了這,我也不能有事。放心吧。」

在中沒有說話,沉默。

 

 

 

在中走進辦公室的時候電話響了。他接起來。

「我猜你也差不多到了。」修哲懶洋洋的聲音。「怎麼樣,想我沒有?」

「想你怎麼還活著。」

電話那頭傳來笑聲。

「我死了,誰來給你過生日呢?小在,過幾天就到日子了吧,每年的這天我可都不會忘的,怎麼樣,感動嗎?」

在中看著桌上的日曆。他確實已經忘記了日子。

「我給你的生日禮物,還喜歡嗎?」修哲拖長了聲音,情緒很高。「送得早了點,不好意思啊。」

在中握電話的手緊了一下。

「是你幹的?」

「我早說過,他給我找了不少樂子,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你不用怕,他身手不錯,挺能扛,就這麼要了他的小命,我也捨不得。」

「修哲,你口才有退步啊。直說,想怎麼樣。」

「你知道我要什麼。」修哲悠閒地。「別動手腳,我耐心不多。找到個可心可意的不容易,真弄死了我還得賠你一個阿貓阿狗的,費事。」

修哲掛電話前說:「生日快樂!」

 

 

在中拎著大袋小袋東西進廚房的時候,允浩驚奇地看著他。

「這是怎麼了?」

「餵豬。」

允浩靠在門框上,享受似地看著在中麻利地切切弄弄,在灶臺上鋪開了一大攤。在中做菜的本事是初中時就打下的基礎,那時候他父母整日整夜地不在家,保姆做的飯菜也讓他吃膩,他就自己拾掇著弄,也不知道是有天分還是什麼,居然就像模像樣的,幾菜一湯的規模難不倒他。但那之後他就很少再親自動手,每次做飯時他都會想起一個碩大的空蕩蕩的屋子。

他知道允浩喜歡吃他做的菜,上次在凰龍的宿舍,允浩把湯都喝得一滴不剩。

在中刷刷地打著雞蛋。他一點都沒有彆扭的感覺,認真地把雞蛋用孜然粉撒了擺在一邊,在那邊鍋裡翻動著排骨,做得非常專注。

窗外正落下去的紅滾滾的夕陽把光線斜灑在他的臉頰上。允浩站在門邊靜靜看著,然後走了進來。

在中正把醬油往排骨裡倒,一雙手臂從背後環抱住他。

「別鬧。」

在中手一動,差點灑多了醬油。

允浩親了一口他的臉,把頭擱在他的肩膀上,輕笑,湊近他耳邊:

「你好像我老婆。」

在中抬腳就踹,允浩笑著躲開,一伸手卻又托住了在中手裡要倒出來的醬油瓶。在中想起了上一次,他也是這樣伸手抱住了允浩的腰。在中忽然說上次在你宿舍我抱你,你是不是什麼都知道?

允浩笑而不答。

在中轉過頭,用力往排骨裡倒醬油。

「哎哎,鹹了啊!」

「鹹不死你!」

 

吃過了飯,允浩搶著要洗碗,在中讓他回床上養著,進廚房忙碌。

忙完了,他洗了手走進房間,允浩躺在床上對他笑。

「當病號的感覺真好。」

「被伺候得爽嗎?」

「爽。」

允浩指了指自己懷裡。

「你坐到這兒來,就更爽了。」

在中一愣,以前允浩從來不會說這種話,他現在漸漸看清這小子的本來面目了。

在中摔了一個蘋果到他懷裡,作為回答,卻見允浩猛地皺了一下眉頭。

「怎麼了?碰著傷口了?」

「沒有。」允浩說著,臉色卻有點不對。

在中當他是裝的,卻見允浩神情是真不對,連忙到他身前,拉開他衣襟。

「哪兒疼?又崩線了?我看看!」

允浩看著他緊張的動作,咧了嘴笑。在中抬頭看他的臉,笑意盈盈的哪有半點痛苦的樣子,把衣服甩了回去。

「裝吧你就,裝。我要再上當就是孫子。」

允浩拉住他。

「別,金總,在中,在中哥。」

在中詫異地看著他,允浩居然嘟著嘴,嗲著嗓子:「你不疼我,就沒人疼我了。」

說完了兩個人都一片死寂,大眼對小眼,沒人吭聲。

允浩先繃不住,「哈哈」地大笑出來,笑倒在床上。

「不行,太肉麻了這個!」

在中也笑,給了他腦袋一下。兩個人笑了半天,漸漸安靜下來。

在中坐在床旁的椅子上,從懷裡掏出菸盒。

他抽出一支放進嘴裡,點著了火。抬起眼睛,看著允浩胸口,看了一會兒。

「還疼嗎?」

他靜靜問。

「快好了。我都聽見長肉了。」

允浩安撫地貧著。

在中沒再說話,只是抽著菸。屋裡一時沉默下來。

「過幾天,我要去東北一趟。」允浩開口。

「是個投資會,談正經生意。翟勤他們都跟著,不用擔心。」

在中吸著菸。煙霧漫過他長長的眼睫陰影下的眼睛。

「你答應過我,會照顧好自己。我信。」

在中說。

「自己小心。」

允浩點了點頭。

「你也是。」

在中點頭。不再多說什麼,仍然抽著菸。

允浩看他把菸頭摁進菸缸,又抽出一根叼進嘴裡,起身坐到床邊,伸手從他嘴裡拿走了那截菸。

「少抽點。你菸癮太大了。」

在中瞇起眼睛。

「嫌我有菸味?」

允浩揚著眉毛,笑而不答。

在中和他對視,從他手裡拿回那根菸,點上,塞進嘴裡,對允浩勾了勾手。

允浩俯下頭來。在中深深吸了一口菸,把菸拿開,勾住了允浩的脖子,含著那口煙,吻上他的唇。

嫋繞的煙霧在兩人唇舌間散開。允浩擁他入懷。

淡淡菸草的味道,和著晚風輕輕彌漫‥‥

 

 

 

允浩去東北了。這一趟要去一個星期,在中告訴他自己這星期也會很忙,不用掛心,忙好自己的事。

在中一直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不時叫一些人進去。公司裡籠著奇怪的氣氛,員工議論紛紛。有很多傳言,又誰也沒個准。

在中叫來秘書,讓她把齊副總請來。

年屆六旬的齊正風是在中父親的左右手,星海的元老功臣。在中父親去世後,忠心耿耿地留在星海,一直輔佐在中。在中也沒有虧待他,對他一直像對自己家長輩一樣尊重。

齊正風走了進來,在中請他坐下,沉默片刻,從抽屜裡拿出一份材料送到他手上。

齊正風疑惑地打開材料,神情漸漸從震驚到不敢置信,眼光驚愕地在在中和手中的材料上交錯著。

「迪甯集團副總裁兼外貿部總監,年薪和股份、分紅裡面都寫了,明天迪甯的劉總就把正式聘書送過來。」

在中慢慢地說。

「星海這邊給您的待遇,條款裡也寫了,您仔細看看。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齊正風盯著材料,半天才抬起了頭。

「金總,你‥‥」

他嗓子發顫。

「‥‥你要趕我走?」

在中搖搖頭。看著眼前這位頭髮斑白的老者,心裡很難受。

「齊叔。」

齊正風一愣。在中很少在公司這麼稱呼他。

「公司這些年什麼情況,您最清楚。有些事,我不說您也明白。」

齊正風沉默。他知道在中指的是什麼。

「最近公司會有些變動,您應該也感覺到了。迪甯的劉峰是信得過的人,他一直想請您過去。我自作主張,已經答應了。您到他那兒,我放心。」

齊正風看著在中的眼睛,眼裡都是擔憂。

「在中,你老實告訴我,公司究竟到了哪一步?」

在中沒有作聲。

「你瞞不了我,你安排我離開,清算財務,你這是想幹什麼?你‥‥」

齊正風飽經風霜的眼睛像是看透了一切,帶著急切和擔憂,望著在中,卻沒說下去,轉頭把材料放在了一邊。

「我不會在這時候離開公司的。在中,心意我領了。齊叔年紀大了,幫不上你什麼,但是你有什麼難處,我跟你一起扛。」

在中心中一暖,感激地望著齊正風。如果說這些年來,身邊還有一個真正為他好,把他當自己孩子一樣看的人,就是這個老人。可是現在,他不得不把他送走,而且是越快越好。

「齊叔。」

在中低聲喊。

「您跟著我爸,幫著我,走了這大半輩子。我沒有什麼可報答的,就讓我這個做晚輩的為您做一次打算,行嗎。」

齊正風看著在中,眼裡凝聚起越來越多的擔憂和驚懼。

 

他早有某種感覺,只是不願相信。現在這份擺在面前的材料讓他的不安急劇擴散。公司連日來的動盪都預示著有大事要發生,在中的一些舉動,都讓齊正風本能地感覺到,他正在放棄星海。他可以猜到他這麼做的原因和目的,卻始終不願相信,真的走到了這一步。

這個六旬的老人想到了什麼,他從心底感到恐慌。

「在中,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想幹什麼‥‥你是不是想‥‥」

他頓住了,要說出口的詞讓他痛心。

「‥‥去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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