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奇的閒言閒語

Part25. 我就是這樣坦然，你捨得傷，就傷。

失眠的滋味很不好受，就算是閉著眼睛，眼前都會浮現那些模糊又虛無的片段，有以前有現在，努力試著不去想，也無能為力。

翻來覆去了大半宿，金在中捲著被子想，鄭允浩已經離開三天了。

沒有再回來，也沒有打回來一個電話，這麼想著他又忍不住把手機掏出來打給鄭允浩，聽到傳來空洞的女聲提示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時，在中合上了手機蓋，又努力用被子把自己包起來，吸了吸鼻子，平白生出一點寂寞來。

沒開燈的臥室黑的讓人心慌，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又是一夜未眠，洗漱的時候看到鏡子裡的自己，金在中都覺得憔悴得像鬼，早餐隨便拿點麵包片應付了一下，就出門上班。

人並不是失去了誰就沒辦法生活下去的，他一直這麼認為。

開車前卻又還是忍不住打了一遍鄭允浩的電話，還是關機狀態中，他知道是鄭允浩不想接他電話，這樣的行為就像賭氣的孩子，其實如果好好哄一下，興許他就會回到自己身邊來，也並不是不知道鄭允浩家住在哪兒，可是金在中卻突然不敢了。

見到鄭允浩他要說什麼呢，說自己已經忘記鄭允俊了，說自己錯了不該瞞著他，說其實自己心裡想的愛的只有他一個？

肉麻的話煽情的話，金在中也並不是不會說，可是他不想再欺騙鄭允浩了。

或許每個人都會這樣吧，面對某種抉擇總會陷入兩難的境地，猶豫彷徨到最後只會變得越來越糟，這些他全部都懂，可是懂又怎麼樣呢，他還是不敢去找鄭允浩，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心，他沒辦法說出那些肉麻煽情的話來，那樣會違背自己的心。

他愛鄭允俊愛的太久了，這樣久，這樣難忘。

在年少時被鄭允浩傷害過後，是這個人給了他溫暖和關心，是這個人拉起他的手，是這個人陪伴他所有年少的時光，溫柔他的歲月。

就算之後遭遇背叛，他還是恨不起來。

他不能欺騙自己欺騙鄭允浩。

開著車分心想別的事情很危險，可是他還是控制不住。

眼角的餘光瞄向後視鏡，看不到那輛每天上班尾隨在他後面的悶騷黑色寶馬了，怎麼都覺得少了點什麼，手用力在方向盤上面砸了一記，喇叭突兀尖銳地響了一聲，金在中在路邊停了下來，頭靠在方向盤上閉上眼睛。

「鄭允浩。」他默默念著男人的名字。

「你到底怎麼想的呢？」沈昌珉手抓了一隻雞腿，肉已經被他全部啃乾淨了，只有一點點肉絲掛在上面，他還是鍥而不捨地要把它啃乾淨，對於他來說，食物絕對是不能被浪費一丁點的，啃掉之後就很自然地伸手把金在中那個動都沒動一下的雞腿拿過來繼續啃。

在中的心明顯不在這裡，也沒發現自己碗裡的食物被人拿走，半響才說了句，「不知道。」

鼓著嘴，沈昌珉滿嘴是油，戀戀不捨地把雞腿放回碗裡，擦了擦嘴，瞪著大小眼嚴肅著，「你這樣，遲早有一天會害了你。」他摸了摸下巴，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要我說吧，因為和允俊很熟悉，這些年也是看著你們過來的，我更喜歡允俊一點，但是他確實不厚道，鄭允浩的話我也確實不是很喜歡‥‥‥」

他湊過去大小眼亮晶晶的，「你看，我怎麼樣。」

以前他算是對金在中有過那麼一咪咪的想法，因為金在中長得好看做的飯也好吃得不得了，後來知道他是有主的人也就打消了那個想法，其實吧，沈昌珉覺得自己還是喜歡胸大屁股大相貌好的妹子比較多一點的。

他這麼誠心誠意地問了吧，金在中居然還在盯著碗裡的米飯發呆，沈昌珉就不高興了，伸手推了把他的腦袋，「喂喂！」

金在中這才抬起頭來，大眼睛裡滿是疲憊的紅血絲，「啊？」

沈昌珉洩氣了，癱倒在座位上，虛弱但是又很堅定地建議，「乾脆兩個都不要，好好找個女人過日子不是很好嗎，用得著費這麼多心嗎。」

可是金在中完全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他的手機響了，他慌張地從口袋裡拿出來，看到上面的名字險些把手機給摔了，鎮定了一會兒，才按了接聽鍵把手機貼到耳邊，聲音還是那麼淡淡的，「喂，允浩。」

沈昌珉看他這樣，翻了個白眼，沒救了。

其實金在中心裡很不安，可是他的性格使然，讓他在任何不安的情況下都要故作鎮定，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握著手機的手都在輕微發顫，他想張口問鄭允浩去了哪裡，想說一句對不起，可是到嘴邊，卻變成了那麼冷淡的語氣。

可是鄭允浩的聲音更加冷淡，幾乎是不帶任何感情，「別再打我電話了。」

根本沒辦法適應鄭允浩這麼冷淡的態度，在金在中的印象裡，鄭允浩對他總是吊兒郎當嘻嘻哈哈，從來不會對他黑臉。

不知道如何應對，金在中憋了一口氣，竟然只是哦了一聲。

那邊沉默了半天，再開口說話的時候居然有點氣急敗壞，「你就這樣？！」

「我‥‥」

「行了。」金在中著急著想開口辯解，卻被鄭允浩給徹底打斷了，「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吧，不要再見面了。」

電話掛斷了，金在中甚至還來不及說上一句我不同意，再次打過去也是枉然，鄭允浩的手機又關機了，這種行為怎麼看都覺得像賭氣的孩子，可是金在中卻覺得心酸，手機握在手裡，反反覆覆吸了幾口氣，才把手機裝回口袋裡。

金在中的一切表情變化都被沈昌珉看在眼裡，雖說沈昌珉不是心理醫生，可是顯然看出來金在中心裡有了選擇，只是他當局者迷，顯得不知所措。

也多虧鄭允浩嗓門夠大的，沈昌珉聽到了他最後說的那句話，就忍不住又要翻一個白眼，這傢伙真以為自己演偶像劇呢？不過有些事情輪不到旁人插手，沈昌珉也不想多事，全憑金在中自己想吧，過程再怎麼艱難，得到的好歹最珍貴。

這段糾纏是該有個結果了。

沈昌珉打定主意不多管閒事了，就放寬心態繼續拿著雞腿啃，嘴上還不忘了要吐槽，「分就分唄，你看最後誰後悔，那鄭允浩真是‥‥」

可能到最後後悔的會是自己吧，金在中黯然了片刻，手指又開始無意識地在桌面上劃著圈，內心脆弱的時候他總是會有一種習慣性的動作，「其實，鄭允浩是個很好的人。」他苦笑了一下，「我和他比起來，顯得多卑鄙。」

沈昌珉最看不得他這副可憐的樣子，想開口勸慰幾句，卻看到鄭允俊過來了。

鄭允俊其實沒什麼多大的變化，比起以前少了青澀，多了幾份沉著，說白了就是變得很有男人味，一舉一動不會出任何岔子的冷靜，他和鄭允浩的確是長得很像，就連嘴角那顆小痣也一樣，可是兩兄弟完全是不同的，雖然像，但是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大學那幾年他們幾個老是一起鬼混，感情很好，可是發生了這麼多事，尤其是知道鄭允俊把金在中拋下自己去了國外還結婚了，沈昌珉就對鄭允俊有一點反感，其實，他那時一直以為他們倆會一直這樣在一起一輩子。

世事難測，他只能這麼說了。

鄭允俊在金在中旁邊坐下，很自然地就拿起金在中在喝的那杯水喝了一口，沈昌珉坐不住了，就隨便閒聊了幾句，就端著自己的吃的趕緊閃人，走的時候還不忘了在金在中碗裡夾走一大塊肉。

金在中沉默了，以前他和鄭允俊總有說不完的話，可是現在，他覺得已經跟他沒什麼好說的了，只有沉默。

可是鄭允俊不介意，也不會去刻意找什麼話題，兩個人就這麼不發一言地坐著。

直到金在中受不了這樣的沉默了，站起來想要走，邁出一步卻被人抓住了手腕，回頭看到那張和鄭允浩八分相似的臉，只會讓金在中更加混亂，他索性不回頭，只是說：「你說的那個事情，我不能幫你。」

鄭允俊鬆開了他的手腕，站到了金在中面前，看到金在中回避他的視線忍不住就嘆氣了，「我讓你等我，就是說，等我足夠強大能掌控一切的時候我就會回到你身邊，現在就差一點點，你為什麼就不能堅持呢。」他摸著金在中的後腦勺，把他按在了自己的心口，眼睛裡流露出一點悲傷，「我愛你，你也愛我，不是嗎？」

和鄭允浩給人的感覺不一樣，鄭允浩的感情總是那麼熱烈直接，每每貼近他心口都能感覺到那樣的感情能夠直接穿透到他的心裡去。

鄭允俊的感情很溫柔，很小心，抱著他也小心翼翼。

可是。

金在中聲音輕輕的，「你更愛你自己。」

有時候金在中會覺得自己很可悲，陷入感情的怪圈裡，他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自己做錯太多事情，才讓他這輩子這樣來償還那些感情債，鄭允浩負了他，他愛上鄭允俊，鄭允俊負了他，他又對鄭允浩動了心。

這樣的自己有多可悲。

他緩緩地卻很堅定地把鄭允俊推開了，垂著烏黑的睫毛，眼眸裡是複雜難言的情緒，就這樣走了，把鄭允俊留在了原地。

鄭允俊緊緊地皺著眉毛，心臟蜿蜒著疼痛，這樣的疼痛讓他感到萬分惱怒。

下了班，想著沒人在家等著他做晚飯，金在中開車都開得慢很多，也不想回家，只想開車兜兜風。

明明是決定沒想清楚自己的心之前不去見鄭允浩的，突然地卻又忍不住，想起鄭允浩曾經和他說過住的那個地址，把車開到那邊，找到鄭允浩住的那個公寓。

門鈴按了好幾回，都沒有人來開門。

金在中靠在門上慢慢蹲了下去，不知道鄭允浩是存心不想給他開門還是回自己本來家裡去了，拿出手機再打個電話過去，關機。那一瞬間金在中都有了想把手機砸在地上的衝動，忍住了，在鍵盤上按了按。

- 對不起。

他發了這樣一條短信過去，本來他有好多話要說，可是除了對不起，再多歉意的話語也只是無用的辯解。

金在中蹲在門口，又過了十來分鐘，也沒有收到短信回復，他把腦袋往胳膊裡埋了埋，紅了眼眶，強逼著自己不要軟弱地像個女人，揉著酸麻的腿站起來，想著待會開車去鄭家那邊找鄭允浩。

其實他沒有想清楚見到了鄭允浩後他要做什麼，就這麼開車過去了。

可是到了那棟別墅門口，金在中又突然遲疑了，要去哄哄鄭允浩嗎，他脾氣是壞了點，大不了就是被罵幾句，並沒有什麼，自己也不會吃什麼虧。

他要和鄭允浩坦白所有的一切嗎？

在金在中坐在車裡遲疑的時候，他透過車窗看到了鄭允浩，鄭允浩在逗著一條大狗玩，他這個角度能看見花園裡，但是花園裡的人是看不到他的，所以金在中比較安心，就這麼看著鄭允浩逗著那條大狗，玩得比較瘋，人和狗都在地上滾了一層泥。

要是平時，自己一定會訓斥他不愛乾淨。

可是現在看他過得還不錯，金在中好歹是放寬了心，不要為他這樣卑鄙的人傷心就好了，一直這樣笑著就好了。

鄭允浩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陽光，年輕的時候金在中就是迷戀他這樣的笑容，整個人就像陽光一樣明燦，讓人完全沒有辦法不想去靠近他，不大的眼睛彎起來，嘴角上揚，牙齒白淨，這樣就很好。

笑容就像是會感染到他一樣，金在中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微笑維持並不久，金在中發動車子，最後看一眼鄭允浩，一轉方向盤，他覺得自己還需要一些時間，至少不是現在，他是還需要一些時間，暫時分開沒有錯，他要好好理清自己的思緒，才能徹底解決一切問題。

鄭允浩和大狗玩了一會兒，感覺自己還是高興不起來，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一點笑容也掛不住了，他抬起哈士奇的兩隻前爪，狗狗就撲上來使勁舔他的臉，他被舔得都蹲不住了，就站起來，手在口袋裡摸了摸，碰到了自己的手機。

掙札了一會兒，把它掏了出來，開機翻到短信箱，翻出那條資訊，不久之前金在中發過來的，饒是他看得手機都要看穿了，也只是簡簡單單的對不起三個字。

「哼。」他冷哼一聲，把手機關機又塞進自己口袋裡。「一句對不起就想我原諒？」他也不知道在置什麼氣，凶言凶語著。

大狗大舌頭伸出來，哈哧哈哧很不解地歪著腦袋看著自己一臉怒氣的主人。

鄭允浩嘆著氣，俯下身拍了拍大狗的腦袋，怒氣消散了，剩下的只是對自己的無奈，「可是怎麼辦，我想他。」

Part26. 我終於明白，我念念不忘的，只是那片回憶那片美好。

朴安敏生了一個女兒，小小的肉肉的一團，哭起來嗓門很大，金在中小心翼翼抱著她放到已經精疲力盡的朴安敏懷裡，朴安敏輕柔地在小女兒臉上親了一下，虛弱地對金在中說了一句：「謝謝。」

一直在旁邊握著朴安敏手陪著的鄭允俊露出了微笑，也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看起來十分溫馨的畫面，金在中在白口罩的遮蓋下只露出一雙眼睛，看不出什麼神情來，不過他看著朴安敏，只是覺得可憐，嫁給一個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為他受這麼大的痛苦，換來的只是虛情假意的溫情。

看得出來她很愛鄭允俊，仿佛靠著那一點點溫情她就能很滿足。

鄭允俊給自己女兒取名叫鄭美熙，抱著嬰兒的樣子也是一副好爸爸的模樣，在這樣的場景下金在中覺得自己是個外人，是個本來不該介入他們之間的外人而已。

他又為什麼要妄想破壞他們之間的一切呢，他自己也知道他和鄭允俊不可能的，因為他無法原諒，也無法去傷害別人來成全自己的幸福。

金在中總是覺得自己不夠善良，可是他又不完全狠心，他就是這麼一個矛盾的人。

鄭老爺子也過來了，不過朴安敏精疲力盡已經昏睡過去，鄭允俊陪著她，嬰兒就在病床邊的保溫箱裡，肉肉紅紅的一團，剛出生的嬰兒雖然不太好看，但鄭老爺子還是看得眉開眼笑，對這個剛出生的孫女兒喜歡的緊。

把嬰兒和朴安敏都安置好了之後，在中終於能解下口罩休息一會兒，他悄悄離開了病房，在病房外面的走廊上靠著牆，點燃了一支菸，深深地吸了一口，閉上了眼睛。

鄭允浩走過轉角，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他，看起來很疲憊的金在中，一如初見時漂亮的側臉，似乎更瘦了，下巴削尖，手指纖長，肌膚帶著點病態的蒼白，看起來這些天過得並不是很好，他走近了，還能看到金在中深深的黑眼圈。

才知道有這樣一種感覺，不見的時候很想念，就算見到了，人就在面前了，也還是很想念，想把他抱緊的衝動讓鄭允浩暗自攥緊了拳頭。

像感應到了什麼，睫毛輕微顫抖幾下，睜開眼睛，就看到了走過來的鄭允浩。

鄭允浩早在金在中睜開眼睛的瞬間轉移了視線，所以金在中看到的只是面無表情把他無視得徹底的鄭允浩，他眼睛轉都不轉地看著男人慢慢走過來，抿了抿乾澀的嘴唇，乾澀嘴唇的裂口有點血腥的疼痛。

男人從他身邊走過了，連臉都沒有側一下。

金在中的聲音放得很輕，像一隻嗚咽的貓咪，他忍不住叫了男人的名字，「鄭允浩。」

鄭允浩幾乎是立刻就停了下來，僵硬地站住了，他其實特別痛恨自己這樣，就像一隻忠犬一樣，就算被再怎麼打怎麼虐待，只要飼主給他一點希望和溫柔，就又完全不知道痛一樣想要飛快地跑回他身邊去。

不能這樣，他又邁開了一步，想要就這麼無視金在中走掉。

可是金在中又一次低低喚著他的名字，「鄭允浩。」

金在中以為他不會回頭，心灰意冷地低垂著頭看著地面，心裡抱的期望也不大，然而鄭允浩卻走回來了，並且在他面前停下，他抬起臉，就能看見鄭允浩，然後心就像被什麼狠狠擊中，砰地響了一聲。

按耐不住，想要脫口而出的想念。

要如何表達呢。

鄭允浩卻先開口了，「你覺得你這樣有意思嗎？」

鄭允浩冷漠的眼睛冰冷地看著他，金在中徒勞地張了張嘴，又再度抿起來，把要說的話全部都咽了回去。

見他不說話，鄭允浩更加惱怒了，「玩弄別人感情讓你很有成就感嗎？我知道以前是我的錯，我還傻呼呼地想要求你原諒，可是結果呢？」

「結果是你還想瞞著我，不對我坦誠。」

「我知道我哥還想著你，但你也不要妄想能拆散他和朴安敏，你覺得你這樣合適嗎？破壞別人家庭讓你覺得很有成就感嗎？」

如果這樣激切的言辭是利刃的話，金在中覺得自己可能已經遍體鱗傷鮮血淋淋了，可是他早已經變得面對任何苦痛都麻木不仁了，這樣的話他已經可以完全不用放在心上的，無所謂的，他告訴自己沒關係的，可是心臟卻痛的好像緊緊縮成了一團。

他從沒想過要破壞別人的幸福來成全自己，他就算卑鄙也不至於那樣壞。

他從來只是想得到一點點溫暖而已，安穩地過日子就可以，他也不想招惹誰。

肩膀被鄭允浩抓住了，用的力氣很大，金在中都感覺骨頭咯咯作響，他頭腦又開始空白起來，這些天在心裡憋了好久想要跟鄭允浩說的話他全部忘掉了，他抬著眼睛看鄭允浩，也只能看到冷漠的眉眼，好像再也不會對他笑了。

鄭允浩說的話還是傷到了他，他下意識地就要像鴕鳥一樣企圖把頭埋進沙子裡那樣愚蠢地保護自己，以為不說話就能逃避。

「你怎麼不說話？」鄭允浩被他這樣的態度徹底激怒了，抓著他的力氣大的驚人，「這幾天你不是一直打我電話，你不是一直想見我嗎！」

只要你說不是，怎樣其實我都可以相信。鄭允浩聽到自己的心這樣急切地想要聽到一個回答，他幾乎快要忍不住把金在中抱進懷裡。

「別說了，求你。」金在中把鄭允浩禁錮著他肩膀的手指一根根用力掰開，也不想去看鄭允浩是什麼表情，自己一個人踉蹌著靠著牆站穩了，為了讓自己鎮定下來，又狠狠地吸了一口菸，最後嗆著聲音好像哽咽，「既然你要這麼認為，我也沒有辦法。」

愛的話，為什麼又要互相傷害呢。

鄭允浩最後看了他一眼，「你真讓我失望。」

可是金在中沒有看到他那失望透頂的眼神，他低垂著眉眼，煙霧繚繞中眼神失去了焦距，他知道這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都在好奇地打量著他們倆，揣測他們倆是什麼關係在討論什麼話題，身為當事人的他，卻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鄭允浩還是走了，沒有回頭，金在中看著他走向那個病房，然後進去，門關上了，他就看不到鄭允浩了。

金在中按著自己左邊的胸口，想，這裡怎麼就他媽掏心掏肺地疼呢。

他以為鄭允俊離開他的那一天他的心已經夠疼了，他以後再怎麼難受也不會那麼疼了，可是現在他疼得眼淚都掉不下來了。

想過要解釋的，可是聽到鄭允浩說的那些話，他突然之間什麼也不想說了。

自己在鄭允浩心裡竟然是那樣差勁的人，這樣的認知讓金在中失去了想要爭取的力氣，他一輩子最怕的就是別人對他失望，他一直想要做到最好，可是不管他怎麼努力，好像也是無濟於事，他總是讓人失望，讓自己失望。

即使不是以前那樣笨拙的自己，現在的自己也不過只是個外表光鮮內心自卑的小丑而已。

他把菸頭按在了自己手腕上，哧地響了一下，冷汗慢慢從額頭冒出來，疼痛讓他恢復了一點清醒。

自虐的行為很不好，可是那又怎麼樣，他心裡覺得更痛。

甩了甩手把菸頭隨意扔在了地上，也不管旁人投來驚異的眼光，拍了拍白大褂上粘著的菸灰，搖搖晃晃地穿過走廊。

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也應該受到責備，可是他多想有人知道他心裡的寸寸煎熬，告訴他，沒關係，我不怪你，我愛你。

他太想得到愛了，他再也不想嚐到被人拋棄的滋味。

永遠只能看到離他遠去的身影。

沒有請假，也沒有去上班，金在中把手機關機電話線拔掉了，一個人躺在床上，其實他生物鐘很準時的，差不多六點就會自己醒來，只是少了一個人霸道地按住他讓他陪著睡懶覺不許起床，嘻嘻哈哈地去親他，鬧著鬧著就滾成一團。

金在中蓬著一頭淩亂的頭髮坐起來，感覺到手腕上自己燙的傷口又在隱隱作痛，紅腫了一片，起了一個小水泡，他用針把水泡挑破，隨便拿了個創口貼啪地貼上，赤著腳在地板上坐著，又想起了鄭允浩冷漠的雙眼。

表情空白地在冰涼地板上坐了好幾個鐘頭。

他像是突然醒悟過來一樣，騰地站起來，去抽屜裡翻藥，喝著水灌下去幾片，金在中才想起要去廚房給自己做早餐，他要好好吃好好睡好好生活，不能讓自己自怨自艾。

可是他吃完了早餐又給全吐了出來。

沒有人知道，其實很久以前，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患著輕微的抑鬱症，有自虐的傾向，還厭食，一直靠藥物維持著，自殺的衝動也不是沒有過。

金在中一個人呆在家裡，在書房窩著，偶爾上會兒網，偶爾拿幾本書出來看看，什麼也不想，隨性地搬個搖椅在陽臺上曬太陽。

做夢夢到以前很多事情，讓他最難過的一個夢就是他夢到自己回到了那天，他懷揣著要和鄭允俊要過一輩子的心情和家裡人坦白自己的性向，被金老太太用掃帚打得皮青臉腫，幾個姐姐的眼淚一直不停掉，可是他卻沒有哭，他並不覺得多後悔。

當他帶著滿身的傷痕去找鄭允俊的時候，鄭允俊卻告訴他，他要走了，他要去國外了。

他的世界好像崩塌了一樣。

從那個夢裡面醒來之後，金在中突然就明白了，他們從那一刻就不再有可能了，這些年他都是一個人在執念，完全沒有任何意義，他封閉了自己，他不敢再去相信任何人，也不敢愛別人了。

瘋了一樣大半夜起來去書櫃裡把那本書拿出來，他把書裡面夾著的那張照片給燒掉了，拿著打火機，看著火光把照片吞噬，差點燒到手指，灼燒的感覺讓他感到一陣疼痛，他鬆開手，燒成灰燼的照片就掉進了沖水馬桶裡，然後他輕輕一按，那麼一點點灰燼就在水渦的旋轉下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忽然就像鬆了一口氣，穿著白色睡衣的他在沒開燈的房間裡光著腳行走就像一個幽靈，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臥室。

那隻被鄭允浩丟進櫃子角落裡遺棄了很久的大熊被金在中找了出來，小心彈掉上面的灰塵，金在中把臉深深地埋進了絨毛大熊裡，他用力抱著它，嗚嗚地哭了出來。

他想起了鄭允浩搬進他家裡來的第一天，坐在他的床上戳著熊肚子問他怎麼會喜歡這麼少女氣息的東西，還說以後和他一起睡覺，想怎麼抱怎麼抱。

金在中越想越覺得可悲，抱著大熊哭得聲嘶力竭，他叫著男人的名字，在這黑暗的沒有一絲光線的房間裡。

「鄭允浩。」

「鄭允浩，你別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