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其實鄭允浩最開始跟我提靖山某人的時候,我憧憬著深山老林懸崖峭壁下幽深的洞穴內裡, 一位白衣如雪,舉手投足叫人望而生畏的高人,又幻想著我最後勸服離世高人出山救人該是怎麼樣的歷盡艱難困苦,其難度絕不應下於唐僧到西天去取經,而且還是裸奔‥‥

這種想法讓我覺得自己很有英雄氣概和犧牲精神,雖然頭暈結束後發現靖山其實很小一座,而且還緊靠著附近的縣城;發現縣城裡的孩童都在這裡郊遊,放牛放羊放豬放雞;發現靖山上凡是樹(為數不多)都貼滿【禁止隨地大小便】或是【禁止隨地傾倒垃圾】的標語(這可能是樹枝上掛滿垃圾的直接原因);一句話,發現靖山上沒有半點神秘感的時候,我也沒有完全失望,畢竟我找的是一位最深洞穴裡的高人。

可是,我踩了個遍,山腳底,卻愣是連個坑都沒有!

我那個急啊!心想著鄭允浩該不會記錯地方了吧,或是腰帶的導航系統有什麼問題,又或者那位高人是遊牧民族出身,已經換地了?

怎麼辦怎麼辦??!!必須要趕快回去問問鄭允浩!還好我把腰帶一直繫在身上!手忙腳亂扯下來,想想鄭允浩當時怎麼做的,對了,迎風展開!我拉著腰帶兩端,用力抖了抖‥‥腰帶軟軟地垂到地上‥‥再抖抖‥‥還是垂下來‥‥我抖抖抖‥‥這下子頭上熱汗流,它還是軟綿綿的,怎麼了?

該不會‥‥是因為這裡沒有風的關係吧?真是沒良心啊,來路上卯足了勁把我吹得頭昏腦花的東西南北風,現在一絲都沒有了。

沒關係,天然的沒有,我來人造的!正好山腳處有著大片大片的草地,許多孩童都在那邊玩耍,兩三下竄了過去,深呼吸兩口,我拉著腰帶開始跑,哈,它這不是飄起來了!可是腳步稍微一慢它又落下來,沒辦法,我只好拼上吃奶的力氣舉著腰帶從草地東邊跑到西邊,腰帶懶洋洋地飄著,怎麼還不飛呢?或許是助跑不夠,再跑快點!!!我就這麼呼啦呼啦地跑啊‥‥

一個時辰後。

我最終筋疲力盡地拽著那打死也不肯飛起來的破腰帶倒在草地上,這時候,一個在邊上一直看著我的小男孩蹭了過來,怯生生地把一個破破爛爛的燕子風箏塞在我手中,充滿同情地說,「大哥哥,用這個容易點。」

‥‥‥‥ (悲憤交加!)

我沒有無聊到拿腰帶當風箏放!!!按捺住心頭的怒火,我儘量微笑對他說,「謝謝你,小弟弟,不過這腰帶有法術哦,它是能飛的。」

那小男孩驚訝地看著我,然後露出雪白的虎牙,甜甜地笑了,「那哥哥你努力哦。」

真是個好可愛的小男孩啊!我剛才的憤懣稍微減了點。

我目送著那個孩子跑到那群孩子中間,看他們跑開去圍成一團,唧唧喳喳的對話一字不漏地送進我的耳朵,沒辦法,誰叫我是狐狸,耳力好得很。

「那個哥哥是傻子喲!」那個可愛的孩子這麼說,詆毀,根本就是詆毀我的智力!

「真的啊!我原以為長得傻的人不一定真傻呢!」另一個死小孩的一句話,連帶詆毀了我的長相!

「他堅持說他的腰帶能飛嘛!這種人就叫偏執狂!是發瘋裡最麻煩的一種啦!我聽說這種人的人格絕對有問題啦!」最後一個孩子這麼總結說,詆毀了我的人格。

我呆在那裡,看孩子們嘻嘻笑著然後一哄而散,留下我從一個誠實樸素樂於助人的大好青年,變成了有人格問題又偏執的,長相和內在都一樣的傻子,說孩童有最高的鑒別力的那個人一定是個瞎子!

‥‥‥‥

那該死的洞穴在那裡! (可憐的孩子,只能靠轉移注意力來自我安慰。)

 

我怒氣難平地在靖山底來來回回,幾乎要把小道給踏平了,最後全身血液上衝,操起一根不知是誰撂在路邊的木棍,對著地皮就開挖,「不信把你個高人挖不出來!」

不過這個地方土層好硬,而我剛才跑半天把體力也給折騰掉大半了,因此挖了半天也只是個淺淺的坑罷了,萬般無奈拋下木棍,正看見一頭驢站在路邊邊嚼嫩草邊盯著我。

「幹嘛?」我惡狠狠地瞪著牠,(原諒這個孩子吧,他惹不起任何能說話的,只能找頭驢出氣。)

那老驢走到我旁邊,停在我費好大勁挖的淺坑邊,觀察了一下,然後,咧開嘴露出兩個大黃門牙,我想牠是對我一笑,接著兩個後蹄子一陣亂撅,地上瞬間就現出一個大坑,比我辛苦挖了半天的那個大多了深多了,它用前蹄指了兩下,輕蔑地看了我一眼,又一陣亂翻蹄子把坑埋好踏平踩結實,揚長而去,

‥‥‥‥

我那個鬱悶啊!

蹲在路邊一根根地楸著狗尾草, 我哀嘆自己的不幸人生,別說鄭允浩了,就連小孩子和一頭老驢都要欺負我,我真的是狐妖嗎?哪有妖魔做得這麼窩囊的啊!

 

正非常投入地自怨自艾著,一聲喊打斷我,「小哥,別拔了,留點給牛吧。」

抬頭一看,一牽牛的大嬸正埋怨地看著我。

「對不起大嬸,我不是要和你的牛搶草吃。」靠!我在說什麼啊!

大嬸被我逗笑了,「小哥,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搖搖頭。

「你來這裡幹什麼?」她笑瞇瞇地問我,好溫柔啊!我的眼淚不知怎麼湧上來,啪啦啪啦就滾落了,嗚嗚咽咽地說,「找人,我來,找人。」

那大嬸大概被我嚇了一跳,「小哥,你沒事吧?找到了嗎?」

我搖搖頭,只顧掉眼淚。

大嬸同情地說,「哎呀,誰沒有個不順呢?我家是開茶房的,你若是不嫌棄,就先上我家去,我看你人也老實,先做點事,人嘛,慢慢找好了。」

反正我也沒處可去,還猶豫什麼呢,我一邊說著,「那怎麼好意思呢。」一邊從她手裡接過牛的韁繩,拖著就走,留下大嬸在後面一路小跑追我,「我家茶房名字很特別,哎喲,你可是跑慢點呀‥‥你該不是來搶牛的吧?」

 

靖山旁的城鎮很小,大約也就幾百戶人家,整個小鎮茶房就一家,我一問就知,三分鐘後,我站在大嬸家的茶房下,看著茶房的牌匾上書幾個大字【最深的洞穴】在夕陽下閃閃發光,我首次有了在牌匾下一頭撞死的衝動。

 

 

 

 

 

 

 

10.

那女子巧笑盼兮,側臉有如夏夜玫瑰盛放,嬌豔欲滴,很久以後,我仍然能心情複雜地憶起初見她的一幕,陰暗破舊的茶房裡,她的美麗讓我有那麼一刻幾乎窒息。

她坐在茶樓的最裡一桌,側著臉偏著頭向著門這邊,略略抬起的下巴有著世界上最完美的線條,微瞇的雙眼滿足地彎起可愛弧度,眼神忽閃忽閃,沒有落在我或是任何東西上。

茶房裡沒有別的人,大嬸拉著牛去了屋後,只有我和那位女子,我很想很想跟她搭句話,可是她實在是美得超凡脫俗,偏著頭坐在那邊,完全是一幅不食人間煙火的畫卷,超脫,出塵,不俗,我所有能想到的句子,都不足以形容她了!如果我是詩人,那麼世上最偉大的讚美詩就要從此誕生了!但我不是,所以我只能在這邊看著她,看她刻意偏著頭側著臉,露出一小截光滑脖頸,一隻手臂輕輕支著頭,手指藏在髮中耳旁,衣袖高高挽起,露出肌膚似雪充滿誘惑,這女子,太明白自己的優勢了,我不禁大嘆她的聰明,若是正面對人,再怎麼美麗,也是一目了然;偏偏這麼側著臉偏著頭,微微顰眉,實在是意猶未盡,惹人浮想聯翩。

她一定是赤足走過溪邊的水妖,雪白的腳踝上繫著紅色鈴鐺,一聲聲引誘著無辜路人入水,一去不返。

她一定是受到曠野叢林寵愛的山精,在叢林中翩然起舞,用回眸一笑誘惑了砍柴的青年,從此不知年月。

又或是流落人間的仙子,穿梭在大街小巷歌聲妙曼,每每用手中翠綠的蓮子,換取凡人十世承諾。

又或是‥‥

我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不能自拔之時,大嬸栓好牛從簾子後面踱出來,看了還是保持著側臉不動的她一眼,了然地點點頭,很快地去了又回,放了一把挖耳勺放在桌上。

她動了,笑了,偏著的頭正了過來,側著的臉回了過來,蔥白小指伸到面前噘嘴一吹,道,「謝了,手指半天掏不到呢。」

‥‥‥Σ( ̄□ ̄;

我傻了,心碎了, 愛死了,無語了,夢想破滅了,再次體驗了人生如戲,更深刻地明白了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盡興後,那女子眼光流轉終於落在呆若木雞的我身上,「這位小哥面生得很啊,你剛到這裡嗎?」

我點點頭。

「瞧你這傻樣,是不是姐姐太美了?」 她笑了,面若桃李,色似春花。

憑良心說,她的美麗只是令我呆住的一半理由,而且還是一小半,不過我還是很配合地點頭了。

「小壞蛋。」女子聲音突然變得軟綿綿,這本是應該讓人骨頭都酥掉的話語,不知為什麼我背上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本來是專門針對鄭允浩的‥‥

她招招手柔聲說,「過來。」手似蘭花,柔若無骨,可是一想到這隻手剛剛在做什麼,我有點神經痛。

看我畏畏縮縮了一陣,那女子越發笑得媚眼如絲,「怎麼了?」

「還不知姑娘如何稱呼?」終於定下神來,我問,心底尋思著既然我已經和鄭允浩結緣的話,再問別人名字問題應該不大吧。

那女子揚眉一笑,「這要看你想怎麼稱呼我啊?」

「啊?」

「你心裡最憧憬的女人是誰,你就叫我她的名字好了。」女子十指纖纖,撫摸著手中的茶杯,說得風情萬種,「因為我一定比她好。」

原來如此,果然奇女子!我再無顧慮,飛快幾步走上前去,充滿感情地叫了一聲。

「娘!!!!!」

當我被桌子椅子砸得氣都喘不過來的時候,都還不敢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這個看似纖細柔弱的女子竟然以虎狼之姿把我從窗口扔了出來,外帶一堆桌椅,難怪師父說女人是世界上最具潛力和爆發力的生物。

但我就搞不懂了,人人都說娘親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女性,卻罕有人願意被別人叫做娘,人類真是虛偽啊!

過路的人都在指指點點,幸好熟人一個都沒有,我利索地把砸在身上的一堆東西移開,帶我來的好心大嬸聞訊趕著出來,看我倒在一堆桌子椅子中間,那個心疼啊,回頭就責備那女子,「到底什麼事你非下這麼重的手?看!腿都給你摔斷了!你這是造什麼孽啊!」

「大嬸,你看我站得好好的,別擔心。」我連忙安慰她。

「?」大嬸拎著一根散落在地上的桌子腿,不解地看著我。

‥‥‥寒風從我背後颼颼地吹過,幾片黃葉飄下‥‥

這件事情的教訓就是,我決定回去後要師父把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幾個字幫我刺在背上。

 

那美麗女子一腳踩在窗框上,左手指著我的鼻尖對我怒目而視,「臭小子,你跟我說清楚,誰是你娘!」

我還能說什麼,只能連連後退,鞠躬作揖。

她的眼神突然閃動了一下,我眼前一花,她已經飛身而出落在我面前,姿勢優雅極了,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指指我的胸口,「這是你的?」

我低頭一看,經歷剛才那麼一鬧,那栓著紅色寶玉的絲絛散開,寶玉已經露出來了,發著幽暗的紅光。

「這是你的?」她伸手一撈,將寶玉拽在手裡,反覆摩挲,嘴裡重複了一句剛才的問話,美麗的面龐上全是不解。

我這才反應過來,搞不好她就是那個有寶玉的人,就是那個我要找的人!我大喜過望,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正要撲上去抱著她的腳哭訴,她突然非常嚴肅地看著我,仿佛在我臉上找什麼蛛絲馬跡一般。

我不敢動彈,保不準這位高人正在核實我的身份!果然,她的眼光銳利,上下打量我,仿佛估價一般仔細,看看寶玉,又看看我,再看看寶玉,卻又搖搖頭,我心裡那個急啊,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通過這位高人的面試。

莫了,她朱唇輕啟,道,「十兩銀子賣給我吧。」

 

 

 

 

 

 

11.

受到太大打擊的我,只能半趴在茶房外的石桌上,一動不動,對我那幅尊容,倒茶大嬸給了個很好的比喻,「跟死了沒埋一樣。」

那又如何!鄭允浩現在還倒在我家發臭呢!(咳,好像只是長睡而已。)

「喂,小子!」清脆的嗓音打斷我的自怨自艾,斜眼看去,是那個女子,怒容貪念已經隱去, 現在是新鮮清純得好似,好似,好似豆漿煮出來的排骨。

能想出這個比喻,證明雖然我的思考有些短路,但我的腸胃功能仍然正常,離開老家已經一天多,我除了一個饅頭還什麼都沒吃呢。

一碗黃橙橙香噴噴中間幾粒白色顆粒的東西擺在面前,我吸吸鼻子,美女沖我揚揚下巴,「吃吧。」

對於這樣的邀請,於情於理都不該拒絕,我也不推辭,接過來就吃,美女端坐在我對面,雙手支著下巴,新藕似的手腕在薄絲衣袖見若隱若現,煞是誘人,不過以我的狀態,這個時候再美的女人也不如一盤泡酸菜實在,美女擺了半天姿勢,也沒見我抬個頭,她絲毫不喪氣,幽幽問道,「好吃嗎?」

我忙著吃,沒空回話,只嗚嗚了兩聲,權作回應,不過美女就是美女,居然聽懂了,讚賞地摸摸我的頭,「我的廚藝真是不錯啊,絕命斷魂果加喪神水也能叫你吃得這麼香。」

我的神經打結了。

美女悠閒地看著我,

謀財害命啊!我跳起來,用手一壓舌根,哇得一聲立刻吐了個天翻地覆,別說剛才的粥,恐怕昨天的饅頭和前天的餘貨都清空了,天知道是什麼毒藥,單聽名字已經很恐怖了,一定要吐乾淨,以絕後患!一念及此,我的手指又毫不猶豫地壓上舌根,嘔!

「你,你好狠啊!」膽汁都吐光之後,我憤憤地指責她的歹毒心腸。

美女做無辜狀,「我哪有!」

「你你你分明是想毒死我,覬覦我的寶玉?!」怒!難得有一次道理在我這邊,要好好把握!

「沒聽說過有人吃蓮子加蜂蜜會死,」美女笑瞇瞇的,雙眼彎成迷人的月芽形。

「還狡辯,明明自己都承認是什麼絕命斷魂喪神什麼的!」

美女雙眼一瞪,看得我渾身一縮,「本姑娘就是喜歡把蓮子叫做絕命斷魂果,蜂蜜叫做喪神湯,你敢不服??」

「不敢。」我真恨自己總是對惡勢力投降的奴性。

「再說憑什麼名字惡劣就必須是毒藥啊?」美女賞了我一白眼,氣勢見長,把我給壓下去了, 「只要我高興的話,也可以叫你聰明的帥哥,對不對?這是一個道理,所謂的稱呼跟實際的情況可能根本就不相干,哼,不吃拉倒,我端走。」

我被她教育地目瞪口呆連連點頭。

美女趾高氣揚地站起來,這時我才反應過來,她不僅讓我比剛才更餓,還拐著彎子惡意指責我的長相和智慧「鄭允浩都沒這麼耍過我‥‥」惹不起美女,只能小聲嘀咕。

出乎意料的是,美女頓下腳步,「鄭允浩?平心崖的鄭允浩?」

點點頭,輪到我吃驚了。

自從我們認識以來都姿態奇高的美女,突然沉默了,纖細的柳葉眉輕輕顰起,眼角眉梢微動,一絲憂傷一點愁意竟然如此自然而然就浮現,天然的情感讓她那美到幾乎極限的臉,呈現出別樣的迷人風情,那是惹人戀愛,叫人心疼的脆弱美麗,我心一動,竟然說不出話來。

「你,就是他的有緣人嗎?」 美人半是情深半含怨,最是動人。

這下子我真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含含糊糊地嗚了兩聲,「你?」

美人沉默了許久,才開口「我縱是想忘,也忘不掉,也捨不得忘不掉。」我突然有點咬牙切齒起來,鄭允浩這傢伙,有這麼個我見尤憐的美人,居然還不滿足?現在倒下了吧,活該!

「姑娘你和他?」我試圖多問一點她和鄭允浩的過往,呸呸,我才不是對鄭允浩過去糜爛的私生活感興趣!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嘛。

美人光彩照人的面孔黯淡下來,「都是過去了,說了又如何?那個沒良心的!再見一面,非砍個十刀八刀才行!」

「對對,這一點我堅決同意!」

本來欲走的美人被我引起了興趣,反而拖過椅子又坐下了,「不說我了,你到這裡來究竟做什麼的?有什麼事鄭允浩都不能替你擺平的?」

瞧瞧,什麼話,說得跟他多厲害似的!我來這裡的就是因為鄭允浩被擺平了嘛!最後還不是要靠我出馬才行!我有些憤憤不平,不過美人問話,不能不答,我一五一十地說了。

「同樣佩戴寶玉的人?」美人的表情冷冷的,「世界上再沒有擁有這同樣寶玉的人了。」

「沒有?可是鄭允浩說‥‥」

美人立刻打斷我,「鄭允浩說的話,你最好連標點符號都不信!」

 

既然美人怒目而視,我只能慌忙低下我那難得抬起來的頭,心裡嘀咕不知道剛才的對話哪裡惹到美人了,她的情緒有點不穩,沉默了很久,她才又說,「不過平心崖上最近沒動靜,所以靈魂出殼的事情倒可能是真的,哼,靈魂出殼傷元神,他可真敢做啊。」這時候美人掃了我一眼,搖搖頭,仿佛在說“就為了呆在你身邊?”

我說不出話來。

美人淡淡地繼續說,沒什麼表情,「換了別人,怕是已經神魂俱滅了。」

聽美人的口氣,好像鄭允浩還有救,我立刻巴上去,獻媚地問,「那那要怎麼辦?」

美女瞪了我一眼,「少來了,這還要怎麼辦,他不是說了嗎?讓他睡個一兩千年自己就好了,兩千年後,又是活蹦亂跳的一條。」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她這麼說好像也很有道理,不過總覺得的什麼地方不對,小心翼翼地,我提出我的質疑,「那個,可是,兩千年後,鄭允浩醒來我已經不在了。」

「那又如何?」美女反問,這下真把我給問住了,咿咿呀呀半天說不出話來。

「對了,若是鄭允浩醒來發現你已經入土了,你說鄭允浩要做的第一件事會是什麼?」美女突然好似又來了興趣,笑瞇瞇地問我。

這個問題好難想,我深思熟慮良久,「‥‥鞭屍。」

美人的臉扭曲了一下,很快又恢復原狀,端起杯子自顧自喝起水來,放下杯子,她站起來,「你還是早點放棄吧。」

看這美人的意思,那就是沒有別的辦法了?我抓抓頭,怎麼才好呢?

美人走到我身側,拍拍我的肩膀,低下頭像是想對我說再見之類的,突然,她的動作停住了,吃驚地看著我,下一秒她湊上來,雪白的雙手抓住我的長髮,整個臉一下子埋進去,深深呼吸,我呆住了。

美人沒有抬起頭來,喃喃地說,「是我的錯覺嗎?你的頭髮上竟有他的味道,我很懷念,真的很懷念。」美人雙肩微顫,這話說得是情深無比,我鼻子有點發酸,鄭允浩身上確實有種淡淡的香味,或許一起待久了我也染上味道,這美人性格雖壞,不過鼻子倒靈,突然想到,鄭允浩若是長睡不醒,或許可以掛起來做香囊。

美人抬起頭來,「喂!」

「什麼?」我有點被美人眼睛裡閃動的光芒嚇到,連退兩步,卻被她牢牢抓住長髮脫逃不得,

「二十兩!」

‥‥又來了!

 

 

「我不要做光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量之大,讓整條路兩邊樹上喧囂的蟬聲都相形見拙;音域之廣,驚得夏鳥紛紛撲騰著翅膀離開;持續時間之長,直到過路的人紛紛掩耳逃竄‥‥等我的慘叫聲驟停,正午時分整條長街竟是一片寂靜, 萬籟俱寂時,一酸書生觸景生情詩興大發,曼聲念道,「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12.

我的拼死一嚎,讓手持利剪的美女下手時一抖,換來現在倒長不短的頭髮。我這人最大的特點就是想得開,頭髮短雖短了,總比禿子要好些,這麼一想,也沒那麼憤懣。反而可以心平氣和地思考起來。

「你拿我的頭髮,不是想做草人咒我吧?」性命悠關的事情,我還是要先問個明白。

美女興高采烈地把我的頭髮辮好,用厚厚的油紙裹了一層,再用綢緞緊緊包上個兩三次,再裹纏在腰間,用腰帶在外面一繫。由得路人和我紛紛大搖其頭,不幸目睹S形美女是如何變成◇形。

美女很滿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腰,在空隙中還不忘白我一眼,「這麼多頭髮,我勒也勒死你了,犯得著做草人?」

那倒也是。

不過我看美女心情似乎很好,於是又斗膽問了一句,「那個,鄭允浩的事情‥‥」

「鄭允浩他長睡不醒,對人間絕對有益無害,你犯不著擔心。」

「可是‥‥」

「你煩不煩啊,我很忙!」美女拋下一句話,徑直走了。

總覺得美女的匆匆離去,非常奇怪。思考再三,我還是決定跟上去看看,反正也沒別的事情好做,晚飯也沒著落,而美女的那個什麼湯,其實味道還是不錯的。

 

雖然我出發去追的時候稍微晚了一點點,但我仍然是信心十足。不為別的,我的強項就是捕獵。山裡的生活對我來說就是“夏捉長蛇冬捕兔,春秋不忘打野豬”!因此追蹤對我來說根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不過這次卻遇到極大障礙,我幾乎找不到美女的腳印!奇怪了,就算美女是身輕如燕,但怎麼也該比兔子重吧?!可是我在長街上走來走去四五圈,居然連個腳印都沒有。

後來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某偉人說過,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既然有這種美女從路上施施然走過,群眾怎麼會看不見呢?

於是我專門去找群眾本來走得好端端突然紛亂的腳印,又或是突然呆到石化的腳印,又或是兩人面對面發呆撞上廝打的腳印,尤其是旁邊有摔碎碗啦,滴落口水啦的那種。

果不其然,在群眾的(腳印的)指引下,我從城鎮裡慢慢走到了郊外,心下暗叫不好!地理位置越偏,群眾就越少,腳步就越稀少啊!後來漸漸進入了靖山,在一個拐彎處,最後一位群眾的腳步徹底消失。天色漸黑,我孤立無援地站在靖上中不知哪個角落裡。

但我不能放棄,更不能回城鎮去!

這事關一個男人的尊嚴問題!

當然更直接的原因是,

我迷路了!

天已經黑到看不見來時的腳印,而剛才太專注看地沒管四周景色,現在我要怎麼才回得去啊!!!!

 

 

一個人端坐在靖山內不知哪條溝裡,我反覆思考下山以來的一切,越想越不對勁。這段時間我所經歷的一切,再怎麼再想,也只能用苦命兩個字來形容。而鄭允浩,算算時間,現在已經進入長眠之中了,我卻找不到解救的辦法。不過說來說去,也要怪他自己話說不清楚資訊傳達有誤!我其實真的已經很努力想法子了。

從懷裡掏出那被我的體溫烘暖的紅玉,摩擦了兩下,發出幽暗的紅光。想起鄭允浩當時輕輕把它放在我手上,淡然一笑,帶著些許我的性命交拖給你的信任。可我怎麼就把一切都搞砸了!我有生之年,是不是已經不能再和鄭允浩說上一句話了,再也不行了嗎?

沒事的沒事的,鄭允浩一定沒事的,發覺自己開始陷入胡思亂想,趕快自我催眠。今天整天真的很累,我就在避風處閉了一會眼睛,意識居然慢慢開始模糊起來。朦朧中,鄭允浩竟然在面前出現,緩步走來,他就如同我和他初見時候,一襲白衣俊美無雙,發著柔和光亮的絲鞋踩在草叢上發出輕微的嚓嚓聲,我的心跳伴著那聲響慢慢加快,他站在我面前,微笑,我費了好大勁才抑止自己撲到他懷裡的衝動。和每一次我看向他時一樣,他的微笑那麼溫柔, 一種類似狂喜的心情湧上來,我喉頭也略微哽咽,自己也未曾想到見到他的無恙,竟然是這麼高興。

「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我大大鬆了口氣,也不去管我是不是上了他的當,更不去管他怎麼會在這裡。

鄭允浩不語,只是伸出手來,輕輕撫摸我的臉頰。

「鄭允浩?」不解,我感覺著他溫柔的手,慢慢地,仔細地撫過我的臉,帶著溫熱的觸感,一點點地在我臉上擴展,心跳,猛烈加快。

「鄭允浩‥‥」我閉上眼,追尋著留在臉上的溫度,我吸吸鼻子,想再度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沒有香味。

卻有股怪味?

我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四周很黑,依稀可以看出是剛才我避風的地方,鄭允浩沒了,我還在靖山裡, 唯一不同的是一頭該死的老驢的鼻息正噴在我臉上,那怪味,正是它身上的。

嘔‥‥

 

我竟把老驢的鼻息當作鄭允浩的手,鄭允浩我對不起你,不過你對不起我的地方更多‥‥

「去去去!」我把老驢的頭趕開,連忙用袖子擦臉,抬眼看去,東邊天空微微泛白,竟然已經快要清晨了?我睡了這麼久?如果不是這個夢,大約我還不知要睡到什麼時候。

鄭允浩是個閒人,我早就知道,只是沒想到閒到了就算長眠了也不忘托夢過來叫早的地步‥‥

我發著呆,坐在原地,

「喂!」

「嗯?」

「你到底在這裡幹什麼?」

「找人。」說到這裡的時候,才意識到不對,我在跟誰說話?

一抬頭,伴著一股惡臭兩顆大黃門牙擺在我面前,老驢盯著我,「找誰?」

「哇啊啊啊!!!驢說話了!!!」

老驢一蹄子把我蹶翻在地,「你一狐妖你鬼叫什麼!」

對啊,我是狐妖啊!那麼依此類推,有狗妖驢妖馬妖也是很正常的嘛,我摸著自己胸口,心跳慢慢平靜下來,這時天更亮了些,我意外地發現這頭驢長得很面善,啊!

「你你你不是那隻蔑視我的驢嗎?」

那兩個大黃牙在我面前一露,「難道你不該被蔑視?」

怒!我正要據理力爭,老驢又開口了,「不說這個,你到底來幹什麼的?」

我的思考回路一旦被打斷很難再連上,我忘了剛才要做什麼,一五一十地把故事經過又說了一次,這是我第二次講,我更加注意對細節的描述充滿感情的陳述和高潮時的暫停,確保比上一次講得更好,不過上次是對著絕色天香的美女,這次卻是對著一頭老驢,唉,人生啊。說著說著,我也開始有種錯覺,或許我永遠也找不到救鄭允浩的人,然後我就到處找,到處向人講述這個故事,最後成為天下首屈一指的說書人‥‥

聽到最後做夢那一節,老驢噴噴鼻子,「你的想法真奇怪,普通來看,那應該是托夢跟你訣別才對吧。」

啊!不會吧!我正要大哭,老驢及時打斷了我,「不過那也不一定,我覺得你說的那美人就很古怪,你跟著那個美女走到這裡,她就不見了?」老驢若有所思,「昨晚我在樹叢邊想打盹的時候,看到有隻大貓叼著什麼東西鑽進前頭的古井,會不會是她?」

「你的意思是說,她不是人?」我緊張地拉著老驢的蹄子。

老驢的蹄子再度無情地把我掀翻!「你自己也不是人啊,你窮緊張個什麼勁!」

 

 

破破爛爛的一口古井,掩藏在小斜坡的亂草下面,探頭一看,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

「就是這口井?」我盡可能壓低聲音。

老驢點點頭,也湊了過來。

「好黑啊,裡面會不會有水啊?」

「如果那隻貓不是想跳水自殺的話,我想裡面應該是乾的。」老驢答道,「加油吧,我走了。」

「等等等等,你要把我一個人扔下?」我連忙拽住它。

「那你想怎麼著?我這個體型能陪你下去?」老驢晃晃它的身子板。確實,井口那麼窄,要牠下去除非分屍,「更何況就算我能我也不願‥‥」

老驢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牠嘴裡就被我塞了什麼東西,「嗚嗚嗚嗚嗚嗚」(翻譯:你這死狐狸幹什麼!!!)

「好東西!吞下去!」

「嗚嗚嗚嗚嗚嗚」(翻譯:救命啊!)

我不敢確定牠是否已經吞下去了,左手捂著牠的嘴,右手死死抱著牠的脖頸,半點也不敢鬆開手。

一陣白煙,我突然感到手下粗糙的皮毛正在改變,變得光滑起來,我抱不住了,只能放開,煙霧很快散去,我看到了獲得人形的老驢。

我想吐‥‥

我開始懷疑自己原先一定是一隻傾國傾城的狐狸,所以化為人形才會這麼相貌平凡。

眼前這位大約二十一二,鳳目劍眉,挺鼻薄唇,輪廓深刻,肩寬腰窄,氣度不凡的年輕人(全裸),就是剛才咧著大黃門牙對我的老驢?

難怪許仙看了美貌白娘子的原形會被嚇死‥‥那一定是只特別醜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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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eggy1028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