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如果腹部至今無法癒合的疤痕在當時被稱作是我背信棄義的“報復”和應得的“懲罰”的話,那我真正被所有人譏誚咎由自取的還在後面。

半個月傷口縫合出院之後,我賣掉自己在市中心的兩套不動產支付了巨額違約金,然後我於它還有曾屬於我的樂隊真正再無任何干係。

那一天傍晚我寄還給他我們同居公寓的鑰匙還有幾張混音母帶,我可笑的發現除此之外,他竟然沒有送過我其他的任何東西。

沒有禮物沒有饋贈甚至連最基本的生日驚喜都吝於施捨,也許真相就是他當初答應我的告白,不過是因為第二張專輯發行臨近,他照顧我的情緒在遷就我。

我看明白事實,反而覺得坦然了。

就算我千錯萬錯,唯獨離開他身邊的這件事,定然是對的。

但事情果然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簡單,公司早就在通知我前去談判之前的那天就已經大張旗鼓地開了新聞發佈會聲稱一定會無條件修改合約保住這個傳奇般的樂隊,於是所有人所有歌迷都期盼著我能與公司和解這件事能就此解決,但他們並不知道的是公司這麼做不過是為了給我挖一個人人喊打的陷進,只更改利潤報酬的條約我無論接受抑或不接受都會背負罵名。

於是我一夜之間臭名昭著,甚至在我提出訴訟之時還聲稱支持我的那一部分人,也幾乎全部被公司的刻意導向而扭轉了對我的看法。當我被捅傷的新聞佔據所有媒體頭版的時候,叫好聲壓過了極少數為我抱不平的聲音。

我不負眾望,真的再次一無所有了。

此後的數月直至一年中,我比十五歲時還要艱難得多,能力通天的公司讓所有的娛樂傳媒公司,電視臺電臺,錄音室,甚至只是不聞其名的音樂網站都沒有任何一個膽敢接受我,或者我的表演和音源。我像是個突然被宣佈報廢的機器人,明明還有一腔熱血想要抛灑,卻無奈已經被全世界殘忍地否決。

我已經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就算當初那件事鬧得有多麼沸沸揚揚婦孺皆知,也不過幾個月,就沒有人再記得那個不自量力的瘋子。

但偶爾還會看到樂隊的消息,六輯的錄音反覆進行了三次,換了三個主唱,但契合度都不好,最後勉勉強強出了碟,銷量雖然比起其他歌手仍然很可觀,但卻是三輯以來第一次沒有上五百萬,於是人們再一次對於我的背離而感到扼腕和憤慨。隨後的半年樂隊活動驟減,短期合約的貝斯手和鼓手相繼離開,大盛一時的傳奇樂隊名存實亡。

 

那天我站在街角看那篇報導看了很久,我不後悔但仍然會懷念曾經的輝煌,懷念那些毫無芥蒂彼此激勵奮鬥的日子,有時候懷念地連自己都對自己開始產生憎恨。

然而隨即我就在那大幅的文字的報導中看到一句『據稱某製作人表示樂隊早在一年前就已死亡,你們緬懷的為免太遲鈍』。

在掃過第一眼的時候我就清晰地知道這個還能雲淡風輕辛辣調侃的人是誰,但時隔這麼久再一次接觸到關乎他的細枝末節,卻仍然讓我心生了無法形容的複雜情緒,我就像以前一樣猜不透他話語中的意思,像以前一樣因為他的隻言片語而左右心情。

但我沒有買那本雜誌,我將雙手塞在大衣的口袋裡背著我破舊的吉他縮著肩膀往地鐵站去。我承認如今的我很落魄,高昂的違約金幾乎是我積蓄的大半,而後一年的失業又讓成名之後習慣了揮金如土享受奢侈物品的我很快就在經濟上捉襟見肘,我雖然沒有一家老小需要贍養,但豪車豪宅各種名店特權都需要金錢維持,我很快就無法負擔。

三個月前我賣掉別墅換了一間市郊的公寓,然後賣掉最後一輛車給自己在公寓中置辦了一間專業級別的錄音室。

我開始做只屬於自己的音樂,我比過去更成熟,也比在樂隊的時候更自由,我再不需要迎合任何人,我可以在我的音樂裡痛哭我可以怒吼,我可以放肆地表達任何我想表達的東西。

而最後留在公司的十七首自作曲的手稿,他已經在我寄還給他公寓鑰匙的第二周寄了回來。我記得自己還滿懷期待地把那信封翻過來倒空,卻沒有倒出其他的任何東西。

他仍然什麼都不想給我。

甚至不願把我曾給他的還回來。

 

 

 

 

 

10``

在這嘈雜浮躁的城市中高峰期的地鐵很是擁擠,以前的我從來不敢想像自己敢毫不遮掩地走進這裡,但如今我早已不是眾人矚目的人物,況且生活方式的改變也讓我的面容變了很多,沒有了畫著精緻妝容的假面,我也不過是一個極其普通的失業年輕人,沒有人會把我跟那個遙不可及的樂隊主唱聯繫起來,從容出現在人群中開始我還會害怕,但試過很多次之後,早就已經放心。

飛速移動的車廂讓外面的平面螢光廣告變成了閃動的視頻,那是一位新人歌手的出道宣傳,臉容稚嫩清秀的男孩一邊賣力扭動一邊唱著歡快的歌曲,我聽到身邊的兩個女孩看到廣告之後開始了激切地交談,她們口中這個歌手似乎很被期待,是我那個無所不能的前公司重磅推出的耀眼新星。

那恐怕是他負責唱片製作的。

我不知為何腦海中無法控制地閃過這個念頭,甚至在那極其短暫的瞬間產生了無法遏制不可理喻的失落,以前在樂隊仍然活動的時候,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給我們製作專輯上,其餘的工作最多也只是監製或者協助製作,這也是樂隊專輯的一大賣點,因為只有我們的碟專輯是大名鼎鼎的金牌製作人唯一親自全權負責制作的。

但如今,我瞬間就反駁了自己可笑的想法,樂隊早已不復存在,他當然可以再付諸心血培養一個新鮮而有活力,對他還言聽計從的潛力新人。

我已很少想到他,卻還是常常被習慣牽動著思維。

廣告上的漂亮男孩還在衝鏡頭敬業地微笑著,精緻可愛,而我同時也看到了自己映在漆黑車窗上的面孔,二十三歲的臉已經蒼老得如同三十出頭,眼眶下面因為慣性熬夜而垂著重重的黑眼圈,乾裂的嘴唇沒有血色,消瘦的雙頰觸目驚心,臉色慘白的讓人倒盡胃口。

我的胸口又莫名其妙痛了起來,半年前去醫院檢查被告知健康狀況很差,建議我戒煙並且注意調理。

但我沒有精力顧及自己的身體,無法再次唱歌的巨大壓力和恐慌讓我常常為了追求靈感而連續抽煙甚至酗酒,而且我發現只有這樣消極的辦法才能緩解我無法排解的鬱痛和茫然。

因為我雖不肯承認自己做了錯事,卻也在這茫茫的迷霧和壓迫中找不到對的路通向哪裡。

 

出了地鐵我順著小路回家,心裡思緒萬千也沒注意路況,沒兩步猛然撞到一個行色匆匆的女人,她低呼一聲坐倒在地上,提包裡的一本書露出了邊角。

我一邊道歉一邊伸手本想扶起她,一眼卻瞥見她落在地上的那本雜誌赫然正是我早前看過卻沒買的那一本,封面上標題刺目,還印著巨幅的樂隊海報。

只愣了瞬間我就回過神來拉著她的胳膊讓她站起來,我又低頭道了一次歉,她卻只是站在那,沒有理會我。

我詫異地抬起臉來看她,她滿臉不可置信,顫抖的雙唇竟然準確地說出了我的名字。

一年來變遲鈍的神經讓我沒有第一時間表示她認錯了人,於是她更加確認我的身份,猛然伸出手來拉住了我的衣服。被一刀捅進腹部的可怕經歷讓我條件反射地捂住腰退了一步,然而那年輕女人卻沒有再逼近,她呆呆地看著我,一雙妝容精緻的眼中忽然滾落出淚水來。

她哽咽著極輕而又親昵喊我的名字,我因為久違的稱呼而呆立著,我知道此時的自己有多麼落魄狼狽,我很想抬手捂住自己的臉但手臂又不受控制無法抬起,連現在其實應該轉身避開都忘了。

但她沒有質問我以為她會質問的每一個問題,也沒有說期望我要如何的話,只是平和如一個許久未見的朋友般給我最簡單的問候。

最近過的好嗎。

我霎時動容,愕然許久點了點頭違心說很好。

她掛著淚珠的臉上綻放出因為真摯而極美的笑容,輕聲說過得好就行了。

然後她垂下眼睛喃喃地重複,這樣就夠了。

我不知該說什麼,但這是我決定離開公司和樂隊之後第一次感到了清晰的愧悔。一年前的那個歌迷讓我明白了什麼是徹骨的恨,而如今的這個卻讓我真正懂了什麼才是最真摯深切的愛。

不是執意索取的也不是隨意擺佈和禁錮的欲望,而是只要你過的好別的我都可以不要。

什麼痛苦什麼寂寞什麼折磨都甘之如飴,甚至你會從此消失在我的世界裡我也可以忍受。

只要我知道你確實幸福安樂,那就夠了。

 

 

 

 

 

11``

但我只能又一次撒謊。

幸福,安樂。

這是我至今都沒能挨到一絲邊角的詞語,我從童年的卑賤貧苦一夕變成富有耀眼的明星,這兩者極端的生活我都親嘗過,但它們卻唯獨與許多常人擁有的安樂無關。

不管我怎麼掙扎不管我怎麼以我有限的能力做出選擇,我都永遠擺脫不了這個漂泊的,顛沛流離的命運。

我還不如當年就呆在自己出生的那個小鎮,繼承相依為命祖父留給我的小店,然後遇到一個善良勤勞的農家姑娘,就這麼平淡而安然的度過餘生。那樣即使我無法擁有成名這件事帶給我的許多東西,但我至少不會如現在般一無所有。

一無所有,這是這世間最昂貴的東西。

因為你要交付出你的一切才能換取它。

我早就明白這個道理,我這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都處在所謂人生的低谷。但我感謝這個對我而言並不公平的命運,我感謝所有傷害和磨礪我的人,永遠一路坦途的人做不了音樂,持續的悲劇和刺激才能帶來持續的動力和飽滿的感情,才能不斷出現讓我想要訴說和宣洩的東西。

但我卻失去了宣洩的途徑,我親手放棄了我的話筒和舞臺,那是我能發出聲音唯一的方式。可我若是仍留在那裡的話,卻只能作為別人的木偶和傀儡,不能喊我真正想呐喊的東西,不能表達我真實的想法。就像我仰慕他但卻厭惡他,迷戀他卻又不顧一切離開他一樣。

這是夢和現實的悖論,這是命運和人生的玩笑。

 

第二年春天,我無所不能的前公司聯合國內最強權的電視臺舉辦了空前盛大的歌手選秀節目,意在年輕的孩子們之中選出資質上等的璞玉加以培養,打造前所未有的超級巨星。

節目播出第一期,最先紅起來的不是歌手,而是評委席上除了一名當紅歌星一名資深脫口秀主持人之外的第三人。就如同樂隊當年突然一夜之間家喻戶曉一般,他也突然變成了無數人心目之中神一般的存在,以前從來沒有人意識到原來那個隻手捧紅我們樂隊的金牌製作人居然如此有魅力,不光外型高大俊美,而且談吐不俗頗有氣質,即使自己出道發展也絕對極有競爭力。

而我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在十字路口那聳立在摩天大樓之上的巨型LED顯示幕上再一次看到他的臉,他背後是節目組精心製作的絢麗的評委席動態背板,他修長的手指抓著面前的話筒在說著什麼,混亂的人群讓我聽不到任何可以分辨的聲音,他變了很多,可能是因為要上節目 所以做了髮型也剃乾淨了下頜顯得很精神,但那表情和神色我卻很熟悉,我甚至能從那無聲的畫面中讀出他的意思。

那一天我呆愣在馬路上仰視了很久直到天色暗下去螢幕上不再播放選秀節目的片段,我已經跟這個出現在節目中被無數人仰望的人失去聯繫很久了,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崇拜他迷戀他的人並不只我一 個,成就他的也並不是非我莫屬,他捧不紅我還能捧紅其他人,他當年千挑萬選的樂隊,我不做主唱有的是有才努力又能吃苦的孩子,原來從頭到尾都是我不自量力,我對他說出的那句沒有我你又在哪裡,狂妄地簡直可笑。

他日漸向更高的地方走去了,我卻因為甩開他的手,而重新跌回了谷底。

我感到悲傷,卻只是因為我非但很難向他證明我脫離他的束縛可以過得更好,更有可能從此再也沒有任何可以與他匹及半分的可能。

咎由自取,連我自己都想毫不留情地嘲笑面前這張頹敗陰沉的臉,那就更不要說其他人。

 

與公司解約的第二年冬天,我終於依靠以前朋友的幫助得到了一家二線城市唱片公司製作人的答覆,那是個我此前甚至沒有聽說過的公司,社長是個沒有在圈內聽過名字的神秘角色,他們只有寥寥幾個默默無名的藝人,但這是兩年來我唯一獲得的機會。

在這只能在黑暗中沉默的兩年間,就好像有一隻手捂著我的口鼻,它砍斷我的腿削掉我的舌頭,它一點點機會和縫隙都不肯給我,壓著我困著我讓我不見天日甚至無法呼救,它一遍遍地在我的耳邊尖利的嘲笑和譏諷我的所作所為,按著我的脖子讓我看我如今的慘狀。

於是我只能無條件地抓住這僅剩的稻草,我收拾了自己的資料和音樂母帶準時赴約,他們與我約定碰面的地方是河濱區的一家會員制高級會所,我有刹那的懷疑,但這圈子奢靡混亂,深諳此道的我也不會僅僅因此而卻步。

豪華套間裡沙發吧台小舞臺一應俱全,新社長竟然是個眉目尖銳本身就像是藝人的貌美男人,他看起來幹練口音卻有些奇怪,自稱名為柯尼•勒夫。他旁邊坐著兩個戰戰兢兢的經紀人,我將手裡的資料遞給他們,他們也沒有翻看,只是正襟危坐著等著社長發話。

而勒夫卻似乎對我的資料自作曲沒有多少興趣,只是將我上下打量幾番,伸手指著我身後的小舞臺。

站到那上面去。

我心裡一冷,一直以來不詳的預感終於擴大到了極致,但我只是猶豫半秒就順從地轉身走了上去,我既已一無所有,你又還能奪去什麼。

勒夫的臉上依然沒有過多的表情,小舞臺的面光燈讓我有些暈眩,我聽到了他聲調奇怪的吩咐。

唱一首你以前的歌。

我沒想到他會這麼說,頓時心中一陣複雜臉上表情都僵了,這情況若是推說不記得很奇怪,但在這裡唱以前樂隊的曲目,我也做不到。

找不到合適拒絕的理由,我不開口他卻也不開口,我們兩人默默對峙了許久,才聽到他緩慢的聲音。

你想回到原來那個高度嗎。

我自知那個神話即便是我自己也不可能超越,便搖了搖頭。

勒夫臉上表情更冷。

我在問你想不想,而不是要你判斷能不能。

不存在的那隻手隔了近十年再一次推了我一把,我誠實點頭說想。

然後勒夫一直以來森冷的臉容上終於露出了極為淺淡但看起來並不愉悅的笑容。

那時候我並沒有意識到我這兩次音樂生涯的轉折有何等可怕的相似度——都是有人問了我一個問題,然後我做出了回答。

我的人生總是在被某個人的力量扭轉和顛覆著,這就是我永遠都不可能真正強大的原因。

因為真正的強大,是你不論成敗生死。

只有你自己。

 

 

 

 

 

12``

在消失兩年七個月之後,我的個人第一張專輯再次面世,風格為極其冷門的Grunge搖滾,專輯名為《烏鴉》。

半邊身體風化在王宮廢墟之中的巨大烏鴉睜著明黃色的眼睛望著像紙一樣被撕破露出模糊血肉的天空,專輯封面陰森不詳,處處透露著死亡和絕望。我擯棄了眾多歌手極力追隨的健康陽光的形象,反而歇斯底里地吐露著我從一開始就積壓在心裡的黑暗面,我殘破的人生我扭曲的愛情,我禁忌的渴求我扭曲的怨憎,我要殘忍地揭露這世界的騙局和謊言,我要劃開沒有人膽敢劃開的真實醜惡的面具。

我是這世界的異類,我是碧空之下的烏鴉。

但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隨即我又遭受了mv被禁,音源撤榜的打擊,雖說專輯銷量還算的過去,但我的經紀人團隊努力了很久,都遭到了各電視臺的表演節目,以及媒體採訪的婉拒。我仍然是破壞了這圈子規則的犯人,我仍然不能從積怨已深的罪責中脫身出來。

在原本專輯發行要忙碌到不眠不休的日子裡,我卻悠閒地如同退休的老人,我坐在工作室裡一遍遍地翻看電視臺大熱的選秀節目,我一遍遍地看他對那些年輕孩子們的稱讚和點評,我很想知道他會如何評價如今的我,評價我付出一切換取的“自由的音樂”。

我是他一手帶進娛樂圈的,之前順風順水的道路讓我極少有找不到方向不知道該做什麼的時候,即使偶爾有也並不感到惶恐,因為有人能準確地告訴我我該做什麼我該去哪裡。但那是過去,如今的我,已經沒有那樣什麼都不必擔憂的特權了。

我必須憂慮很多東西,才能確保自己還能在這個地方站穩了活下去。

 

在經紀人第二十次告訴我他們仍然拿不到音樂節目邀請的之後,我去了勒夫的辦公室,他見我推門進去便迅速將手中的聽筒放下問我有什麼事,我說我想出去散散心,他很慷慨地點頭答允。

我開車離開了公司,鬧市區的大樓牆體上還掛著自己高達十幾米的宣傳照,那張陰沉扭曲的臉似乎來自一個久治不癒的精神分裂症患者,而另一邊是活潑可愛顏色亮麗的新人團體,明暗對比之下,我更像是一個值得憎惡的瘋子。

這個世界畢竟還是值得讚頌的東西多,即使我自己感受不到,也不能強迫別人一定要共鳴。

漫無目的的在街上兜了幾圈我看到了一間破舊的琴行,那是我十五歲那年差點賣掉吉他並遇到他的那家店,我停了車走進去,其間的擺設十年來並沒有多少變化,就連窗臺上的餅乾盒都是一模一樣的。

我站在門口一陣愣神,櫃檯後面的年輕男人站起來問我是不是要買吉他的時候我搖了搖頭,然後問他以前的那位老人去哪裡了,男人有些詫異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讓我稍等一下。

我聽到他走到後面低聲說了一句什麼,然後有人跟著他一起走了出來。

在那一瞬間我突然很想奪路而逃,我被可怕的預感支配著,我就像已經在這裡站了一萬年那樣無法動彈地被困在原地,我聽到了重疊的腳步聲,那來自於極其遙遠回憶的聲音讓我束手無策。

他推開門走了進來,就像十年前一般,那絕黑而深沉的目光穿過鼻樑停在我的臉上,這世上最濃烈的黑色永遠是這個人的眼睛,那是一種純粹而強大的黑暗,吸引和扼殺著所有的光明。

我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在瞬間蜷縮了起來,他望著我的目光流露著震驚和仍然沒有任何改變的憐憫。

我下意識地扭開臉用髮簾擋住自己的面容,自己那張頹敗的,明顯寫滿了失意和疲憊的面容。但我能感到他灼熱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我的髮頂上,帶來了無比真實的屈辱和悲哀,我無論如何也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與他重逢,這真的,真的太難看了。

他已經從一個地下自由製作人走到了今天這樣萬眾敬仰的巔峰,而我卻自毀前程深陷谷底無法翻身,命運捉弄我讓我們在最初相遇的地方再次見面。

我真希望大地能在這一瞬裂開縫隙,將我永遠,永遠地吞沒。

 

新碟我聽過了。

就在我被自棄和屈辱完全淹沒之前我聽到了他的聲音,低沉動聽,同樣也沒有任何改變,我猝然抬起頭看他,他向我邁近了一步,微微俯視著我。

我的縮成一團的心臟突然膨脹並且狂跳起來,這些日子不論褒貶我都接受了很多評價,但這個時候我才知道我最在乎的還是他的看法,我早已放棄了他並沒有產生原諒的心情,也知道他必定也還是憎惡著我,但我還是想知道他會不會肯定如今的我,還是覺得這改變不值一文。

想上評論節目嗎。

但他沒有繼續往下說,反而又問。

我突然疲憊到連露出一個自嘲笑容的力氣都失去了,時隔這麼久他卻還是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麼,我究竟在乎的是什麼。他只會高高在上地望著我,把我當成在他腳下搖尾乞憐的奴隸,然後同情地丟給我他以為我渴望的東西。

如果你無論如何,都只能施以我同情的話,我寧願它是鄙夷。

比起憐憫,鄙夷至少是讓我可以不必再仰望你的。

平等的詞語。

 

 

 

 

 

 

13``

我不假思索地拒絕了他,我用我所能做到的最高傲的姿態告訴他我不想接受你的施捨。

他的臉奇異的扭曲了一下,英挺的五官第一次讓我覺得有些蒼老,他沉默地望著我,我仍然會在他默不作聲的時候感覺到習慣性的驚恐,但他卻在我瑟縮的前一秒微微點了點頭,說那也好。

然後他就轉過身去,邁出一步又頓了頓,說這店的老先生前一年已經去世了。

物是人非,聽到那句話的瞬間除了悲愴還有難以抑制的慨嘆,原來我的人生,竟然已經漫長到可以用這樣的詞彙來形容了。

時間果然是個強悍而可怕的存在,就像我已經回憶不起任何我們在一起快樂的部分,它留給我的只有怨毒和憤懣,時間好像總是能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改變許多你以為永遠都不會變的東西,它把所有好的記憶都替換成了彼此厭惡的片段,它隱秘地俘虜了我們身邊的人,我們曾經純然的心和愛,甚至是隱藏在連自己都看不到地方的靈魂,然後把它們全都抹殺和更改了。

我沒有再說什麼,我發現我對他的眷念似乎也淡漠了,也許人就是這樣現實的動物,我們的心和感情都有著一個固定的容量,只能存放一定總和的東西,並且根本無法保證存放的期限,心裡的東西更容易變質和腐爛,從而滋生出意想不到的可怕的東西。

 

在我偶遇他的三天后,經紀人通知我可以參加電視臺的一檔人氣很高脫口秀節目,並且外加三首歌的不插電表演。

突如其來的轉機讓我有些意外,從給我簽約幫我製作專輯開始我就知道勒夫是個很強悍的存在,他有著奇異的游離在傳統利益關係網之外的能力,他總是能繞過許多阻礙著我的關卡找到一條可行的道路,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的富有,讓我無法想像的可怕的富有。

我很惶恐他這樣的付出我是否能給予相應的回報,我是個在商人眼中絕對算不得討喜的藝人,三年前我的行為就幾乎已經進入了幾乎所有經紀公司的黑名單,況且我現在做的音樂還如此的特立獨行完全不對大眾胃口,可以坦然說就是在與衣食父母對著幹。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現在沒有做Grunge搖滾的環境,但我想的是既然我已經嘗試過走大家都走的路並且成功了,那為什麼我不能試試走沒有人走過但我自己想要開拓的道路,一輩子都隨波逐流直到死去,那跟當年就餓死在河邊又有什麼區別。

 

太久沒有上過節目的我就連進入電視臺都有些侷促,我看著待機室外面貼著的自己的名字只覺得膝蓋發軟,兩個主持人先後過來很友好的打了招呼之後我就坐下來化妝等待彩排,我聽到外面有亂糟糟的聲音,似乎是前一場錄音像方才結束,棚裡粉絲們極力挽留的尖叫。

我透過待機室的門縫往外看去,正看到急匆匆跑過的兩名staff,T恤背後貼著選秀活動的節目LOGO,其實我也太久都沒有關注過最近的圈內形勢,我只知道 選秀節目進入尾聲,要在十個資質極佳的歌手中選出三個作為合唱組合培養出道,而十佳中已經有數名儼然成為了炙手可熱的一線明星,擁有可怕的人氣和數量龐大的粉絲群。

而那個人,也因為一手捧紅了我們的樂隊,前公司的新人,選秀節目第一期的三甲,而成為了音樂製作人之中的傳奇,在所有懷揣明星夢的孩子們眼中,簡直是神一般的存在。

看來那個節目就在隔壁錄製,我腦海中閃過瞬間的念頭,心中卻平靜如死水般。

這是於我而言無關緊要的事情。

我翻開手邊的臺本開始看第三次,脫口秀沒有固定套路,觀眾接受範圍內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而考特尼給我的指示是在你自己能夠接受範圍內,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她對我近乎無理的寬容讓我雖然感激但更多的確是驚疑。

就像一個一直以來都無法開口的人,突然有一天可以發出聲音,卻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更何況比起談話節目,我更在乎的是其間穿插的只有八分鐘的表演,樂隊是我自己從公司帶來的,但是任何一個包括我都沒有參加過不插電演出,脫口秀節目雖不是直播,但也有少量的現場觀眾,我只有這一個機會,我必須把自己最富感染力的一面表現出來。

彩排的過程還算順利,時隔許久再一次曝光在燈光下讓我有些緊張,但鼓手敲出第一個音節的時候我就放鬆了,音樂和舞臺,這是世上唯一不會背叛和拋棄我的東西。

等待正式錄影之前我簡單吃了一點電視臺的工作餐,然後離開候機室到走廊盡頭的陽臺上想抽一支菸,卻沒想到那裡已經站了一個人,夜幕之下他的背影單薄,唇邊一點火星明滅,映著他透亮的雙眼。

他聽到我的腳步聲也扭回頭來看著我,表情有些複雜。他將手裡的菸頭扔在腳下,踩滅,然後張開嘴訥訥地吐出一聲。

哥。

 

 

 

 

 

 

14``

這是我們樂隊當年的鍵盤手,也是隊員中年紀最小的,我自從解約風波至今都沒有再單獨見過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我試圖聯繫他們但都落空,樂隊解散之後甚至都只能通過寥寥的媒體報導才能得知他們的動向。

我向他走過去,在我詢問之前他卻猜到我心思一般說我們最近都不錯,各自有新的樂隊,雖然沒有以前紅,但至少還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心裡一窒,抽出一支菸遞給他,他接過去點燃,夾在指間卻沒有抽。

當年的事,我知道你們都恨我——

三年來我都在期盼著能向他們解釋些什麼,即使是全然徒勞的懇求也要對他們說出口,那件事傷害最大的除了歌迷更嚴重的就是這幾個無端被我背叛和連累的隊員,但當我終於開口的時候,卻被他打斷了。

不,我們感激你,真心的。

我愣住,盯著他黑暗中剔透的眼睛。

其實我們早都知道樂隊那麼走下去長久不了,你無非是將那個時限提前了,是你給了苟延殘喘的我們生機,我們都心知那些鎂光燈遲早會照向別人,一盞都不留給我們,你打破了樂隊自欺欺人的絕境,你做了我們都沒有勇氣做的事情。

他低下頭去,似乎也被極度悲傷的情緒淹沒了。

我該提前跟你們商量一下。

我輕聲說,白色的霧氣飄浮在我們周圍,哀沉地回轉著。

很多人都以為我們既然已經一起度過了最艱難地時候,那麼還有什麼困難邁不過去一定要分道揚鑣呢。但那些人不懂的是,在樂隊的那幾年我一點都不覺得艱難,我的人生不論在哪個階段都比那時候要困苦一百倍,我在公司和那個人的庇護下所經歷的那輝煌而又平坦的七年,即使有再多的苦累,回想起來也只有快樂。

但我親手,把它斷送了。

與其親眼看著它凋零枯萎,還不如放手任之從容燃燒。

再讓我選擇一百次,答案也不會改變。

那時候的我太迫切地想要結束我無盡的漂流,想要抹殺我魔障的愛慕,我想從紛湧的洪流中爬回到岸上,我想從如履薄冰的絕望中自我挽救,我怕我被太多人關注我又怕沒有人喜愛,我怕他對我太好我又怕他對我失望,我只能在這一切壓垮我之前先推開這些向我傾倒的牆壁走出來,我想看看他環抱在我周圍的手掌隔絕的究竟是什麼。

是我當年在那間地下錄音棚中選擇逃避的,赤裸而殘酷的現實。

但這一次,卻沒有人站在我身後,遮擋我的眼睛了。

 

 

 

 

 

 

15``

那天老么離開陽臺之前說他聽了我的碟,覺得很震撼。

你拓開了一條新的路,哥。他說,你有這個力量 。

《烏鴉》發行至今,許多人直言不諱甚至當著我的面說GrungeRock果然就是一堆Grunge,他們評論我的音樂是藝術中的垃圾抑或是垃圾中的垃圾,甚至將我早年窮困潦倒的消息重新炒出來譏諷說果然是貧民窟的“藝術”。

沒錯,我確實出身貧苦,曾經活得還不如天橋下面的乞丐,我可以相信如果不是鄭允浩當年收留我用不了幾個月我就會變成一個真正的乞丐甚至為了生存去偷去搶去做所有骯髒的事情。但正是因為我看見過太多的醜惡和黑暗,我知道這世上有多少東西需要呐喊和哭訴,又有多少事實需要真正的放抗和質問,讓我帶著這樣一顆心去粉飾太平歌功頌德宣揚完滿的生活美好的愛情,我做不到。

我站在電視臺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的高臺上,腳下的燈海閃爍宛如壯闊的星空一般,身居高處的人往往看不到最底層的苦痛和掙扎,不,其實我知道他們看得到,他們甚至比別人看的都要清楚,但卻因為與自己無甚干係而終究還是極少側目。

我想用我的音樂抓住他們的聽覺按著他們的脖子讓世人都開眼睛,都看看這個虛妄世界,都看看這掩藏在浮華和安寧之下的事實。

但在這一切實現之前,我卻先被無情地勒住了想要呐喊的喉嚨。

 

那天晚上的前半段節目錄製還算順利,主持人是個極其厲害的角色,他問的問題都很安全,引誘話題的能力也強的讓我無法招架,所以這個完全由他控制的談話我也沒有機會說什麼出格的言論,氣氛意外地平和而融洽。中間休息的時候勒夫也到電視臺來了,此時已經將近午夜,我沒想到他會親自來看我的節目錄製,但他也沒有多說什麼,只跟導演還有主持人簡單地打了招呼就坐在了旁邊的觀眾席上,微微朝我做了一個好好幹的手勢就向後靠在椅背上,五官精緻的臉藏在了燈光照不到的地方。

我不知為何呆愣了瞬間,然後導演通知我要錄製中間的表演,我換了衣服重新返回棚裡的時候勒夫身邊又多了一個人,我看不清他的臉,他們似乎在熱切地攀談著什麼,但我清晰地看到跟勒夫交談的那個人伸出修長的手指迅速地晃動了一下,那個動作我熟悉地就好像在看著另一個自己一般,我甚至可以說出那瞬間他的情緒和語氣。

他們認識,他們很熟識。

我抓著話筒的手,頭髮,膝蓋,以及全身都可怕地戰慄起來,那潛藏在暗處的魔鬼終於讓我看到了他的利爪,他將我寄存在地底的卑賤靈魂挖出來掛在狂風肆虐的樹梢上,層層記憶的結痂被掀起剝開,血淚自看不見的地方噴湧而出。

我想怒吼我想大笑我想失聲尖叫,我想起他俯瞰的表情,我想起勒夫躲閃的眼神,他問我想不想上評論節目,勒夫說你可以去電視臺了,原來我永遠,永遠都不可能逃離他的掌控,原來我無論如何掙扎,無論我如何拋棄一切想要逃離都是妄想,我仍然是被他封鎖在掌心的得不到自由發不出聲音的鳥兒,我仍然在這無盡的汪洋中漂 泊著永遠都找不到風帆也回不到岸上。

 

燈光暗下去了,《烏鴉》的前奏響了起來,我身後的鼓手輕輕敲動了兩個音節,而我盯著觀眾席上他們完全黑暗的那 一處,我心裡的憤怒和絕望推動著我讓我很想將那第一句歌詞歇斯底里地嘶吼而出,但就在我張開嘴的瞬間,那永恆的一瞬我耳邊的所有聲音都消失了,還以為音響出了問題的我詫異地轉頭看著站在上場口的導演,而後者也在愕然地望著我,他神色激動地朝我喊了一句什麼,我卻依舊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滅頂的恐懼就如曾經切入腹腔的匕首一般在我失去痛覺的瞬間刺入了我的頭顱,我猛然轉身望著我的鼓手,他也滿臉詫異的盯著我,我看到他的鼓槌懸在最大的那只低音鼓上,然後他肌肉繃起將鼓槌果決地砸向了鼓面。

我覺得我的腦子炸開將兩隻眼球都擠出了顱腔,眼前一片恍惚昏黑,我手指一鬆話筒突然掉在腳下,我看到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似乎聽到了什麼可怕的聲音,但我卻好像被包裹在了真空裡,我的世界安靜宛如伊甸甚至連血液流動和呼吸顫抖的聲音都沒有。

第一個衝上臺的是我的大經紀人,他在所有驚異愕然到無法動彈的人面前將渾身僵硬的我半拖半抱回後臺,而在視線離開舞臺燈光的瞬間,我只看到了觀眾席上站起來人們無比好奇嘴唇像魚一樣不斷翕和的臉。

謝天謝地,在那一秒鐘我突然很想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但我最後卻還是用模糊的視線鎖定勒夫和那個人所在的方向,我挑釁一般的瞪著眼睛,裂開嘴無聲而猙獰地大笑起來。

我曾不止一次希望自己是瞎的是聾的我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清,全身心希望。

如今那個神,它終於第一次聽到了我的乞求滿足了我的願望——我終於不用再假裝我沒有聽到別人如何評論我,因為我真的,一個字都聽不到了。

我這個天生的異類,終於被徹底地,徹底地隔絕在這個世界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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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

 

==Grunge搖滾==

垃圾搖滾,又譯油漬搖滾(英語:Grunge,另被稱作西雅圖之聲),是隸屬於另類搖滾的音樂流派,起源於1980年代中期美國的華盛頓州,特別是西雅圖一帶。垃圾搖滾是硬蕊龐克、重金屬與獨立搖滾的延伸,普遍使用猛烈的破音電吉他作演出,與歌曲力度、淡漠或滿斥憂慮的歌詞形成強烈對比。垃圾搖滾美學常被抽絲檢視、與其他搖滾音樂流派相比,許多垃圾搖滾音樂家亦被認為其作風不修邊幅、捨棄誇張不實之感。

1980年代晚期,垃圾搖滾風潮在西雅圖獨立唱片廠牌Sub Pop旗下漸成雛形。超脫樂團《從不介意》與珍珠果醬《十全十美》專輯的發行,使得垃圾搖滾在1990年代前半葉在商業上大獲成功,將另類搖滾音樂的聲望推向高峰,垃圾搖滾亦成了90年代最受歡迎的硬搖滾流派。然而,許多垃圾搖滾樂團對竄紅適應不良,到了1990年代晚期,垃圾搖滾樂團幾乎都已解散或淡出了樂壇,而話雖如此,他們的影響力仍左右著現代搖滾音樂的發展。

油漬搖滾音樂的風格可以大體概括為「很髒」的吉他,強烈的反覆演奏段落和重型鼓聲。樂手們通過對標準龐克演奏方式的個性化和大量的運用吉他失真和回饋效果達到使聲音「變髒」的目的。和龐克不同的是,油漬搖滾音樂的節拍稍慢但卻擁有一種不對稱的和諧性。歌詞方面,呈現出了一種典型的極端焦慮狀態,作品大多表現了憤怒,挫折感,厭倦,悲傷,恐懼以及消沉的情緒。這些情緒的來源可能是普遍出現的青春期的叛逆性,這和很多油漬搖滾樂手在青少年或青年期就開始音樂生涯不無關係。事實上,其他一些因素諸如貧困,對世俗偏見的反感以及對社會本質的清醒認識都會影響到油漬搖滾音樂家的詞曲創作。總而言之,不是所有的油漬搖滾音樂都會涉及到這些強烈的情緒,比如超脫合唱團(Nirvana)具有嘲諷意味的作品《In Bloom》就很顯著的運用了詼諧幽默的寫作方式。其實其他的許多油漬搖滾音樂也多少具備一些幽默的風格,只不過被大眾媒體所忽視了。在20世紀80年代,油漬搖滾音樂多含有對重金屬以及其他搖滾音樂形式的諷刺。

 

(以上資料來源:油漬搖滾 維基百科

 

 

↓↓↓這支影片介紹的是超脫合唱團(Nirvana)最精典的碟《從不介意》的曲目。(發行二十週年紀念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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