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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北京是中國的首都,這點常識我還是有的。雖然,我總是會在一模一樣的高樓裡迷路,但依然堅持著每天歡樂地向外奔,然後在日暮時分被俊秀撿回來。

我能記住曾經曲折的小巷,但就是記不住如今這麼寬敞的大道。也許是過的過於漫不經心,雖然每天嬉笑著,但總覺得無聊。

剛到北京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有天是個紅果果的富二代,說不定還是富三代。司機、豪車一樣不缺。他目前住在位於市中心的豪華公寓裡,整個社區就透露出一股牛逼哄哄的氣質。但對於我來說,還是破舊的小平樓,能帶給我更多的安全感。

白日裡,社區裡鳥無人煙,偶爾會有豪車“刷”地從身邊開過,驚起我一身皮毛。或者有一些打扮嬌豔的貴婦抱著名貴的寵物貓寵物狗,姿態高傲地經過。於是,我身上一號樸實的皮被深深鄙視了。但殊不知,我也深刻地同情著那些連腳都不能沾地的貓貓狗狗們。

 

由於迷路的關係,我也不能奔的太遠,但白天的社區又太無聊。所以,我只會在社區外三條街內活動。探索了一段時間,卻發現,社區外也同樣的無聊。所幸,被我發現了一所高中。就像又回到了從前一樣,我會定時蹲在校門口,猥瑣地盯著那幫純純的青少年,看他們成群結隊,青春洋溢的樣子,偶爾也會想曾經那個穿著白襯衫的青蔥少年。

每每這個時候,我都會感慨,校服是多麼的毀人啊!那會兒還是有點款型的白襯衫,怎麼這會兒就變成了灰不拉幾的超大款運動衣。多麼風華正茂的年紀就是這麼硬生生地掰成老太婆。

俊秀仍然跟著有天上下班,我對此不置可否。有天學的是金融管理,自然進的是自家公司。當然,他不是混著的富二痞子,相反,是個野心勃勃的陰謀家,每天我看著他越發溫柔的笑靨都會不寒而慄,不知道又有哪個倒楣蛋被盯上了。

細細想下來,我的日子的確過的非常無聊,所以,我還以為就相對論而言,時間將變得非常漫長。但似乎在我完全沒有預料的情況下過又虛度了兩年光陰。

俊秀說我越來越像老頭子了。我撲哧一笑,覺得這個比喻還真適合我。我不就像垂暮老人一樣,每天保持著慢騰騰的步伐,維持著平靜的心態,然後一把搖椅就蕩走了時光。說起俊秀,這個傢伙似乎到了青春叛逆期,時不時地就會給我抽一回兒。而他沒回兒犯抽的時候,肯定意味著有天這匹種馬又發情了。

我不想去攙和他們兩人的雜事,感情這東西,向來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連我自己都沒有走出那個棋盤,也就沒有這個權力去干涉他們。

 

太陽下山了,我邁著貓步向有天家走去,就像這兩年的任何一天一樣。還沒踏進門,我就了解到這不會是平常的一天。

我蹦了幾步,門大敞著,俊秀像一隻鬥雞昂著頭,紅著眼睛,捏著拳頭。本來這是一個嚴肅的畫面,但是,俊秀最近突然注意起他頭上的幾簇毛,總是喜歡把它們高高地聳起。此時看來,我忍不住地想要微笑。

我的輕笑聲換來了俊秀地怒目而視,我無辜地回看他,慢慢地向門口挪去。敏捷地跳過門口被摔在地上的障礙物,無視有天的冷臉,成功進屋。

我的前爪剛踏進廚房的地磚,後面就是一“砰”的巨大關門聲。我頓了下腳步,默默地向後退,扒著廚房門的一角向外看。

「好了,不要胡鬧了,一天了我也累了。」有天揉了揉額角。

「我才沒有胡鬧!」一般都是這樣的回答,「那個女的不懷好意。」哎呦,連不懷好意都知道了,我覺得俊秀真是有些長進了。

有天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看著俊秀,半邊臉在沒有開燈的客廳裡顯得格外冷靜,連臉上一直習慣的笑容都消失了。

「我知道,但這是我的事情。俊秀,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生氣。不覺得最近你發脾氣的次數越來越多了嗎?如果你覺得公司裡無聊的話,也可以自己去找點其他樂子,跟一號出去玩也可以。

我贊同的點點頭,瞄向俊秀,他嘴上掛著拖油瓶,臉上的神情變幻迅速。這孩子就這點好,想什麼,看他臉就可以了。

「你是討厭我了嗎?」俊秀氣鼓鼓地像個怨婦。

「沒有,只是想讓你冷靜點。」

「我為什麼要冷靜,我就是生氣。」

「‥‥」好吧,俊秀開始耍賴了。有天微微一笑,向沙發倒去,舒適地將整個身體都拋給了柔軟的真皮後背。他一隻手托著下巴,另一隻手的食指輕巧地向俊秀勾了勾。

我不忍地別過頭,這妖孽樣,我很想打他,但顯然俊秀很吃這一套。等我再次回過頭去的時候,俊秀已經乖乖地走到有天跟前了。

這沒出息的!

「乖,好孩子。好好想想,為什麼看見我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就要生氣。好好想想,你很聰明,一定能明白的。今天就別氣了,睡個覺,明天想?嗯?」最後一個嗯字百轉千回,俊秀的臉紅了。

在我以為俊秀會像原先幾次一樣迅速投降,但這次他要堅強的多。他後退了幾步,臉上的紅暈也消退了,一言不發地冷臉直接向外面飄去。我睜大眼睛,發現有天也是一陣措愣。他反應了幾秒,回過神,抓起沙發上擱著的衣服,向外衝。我呼了口氣,看了看天色,果斷地從一號裡出來,向外飄。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外面的路燈照亮有限。我的方向感有所進步,但還是有局限。但比較高的位置能看的較清楚一些。我倒不是擔心俊秀的安全,畢竟已經是個死鬼了,也不怕被人拐。但就怕正值叛逆期的孩子被一刺激,記憶回復了,然後發生什麼出乎意料的事情。鬼大哥的囑咐讓我至今記憶猶新。

我繞著圈圈地轉,不斷擴大範圍。但似乎俊秀這次奔的有點遠。有天開著車子找他,我特地挑了個跟他的反方向。我沒有找到他,說不定有天就找到了。

我找了很久,想了想往回飄,看看會不會已經回家了。但那裡還是一片漆黑,我在黑暗裡轉來轉去,心裡總不安定。時間已經指向了12點,算算,俊秀已經在外飄了5、6個小時了。這傢伙這次還真傲嬌了啊。

我在陽臺上張望,終於,有天那輛熟悉的車出現在我的視線裡。回來了嗎?我探頭,但我顯然失望了,出來的只有有天一個人。

我迅速找回一號的皮,在電腦前待定好,準備問問有天。鑰匙開門的聲音響起,書房的門被一下子地拉開。「俊秀?」是有天驚喜的聲音,但看見趴在鍵盤上的我時,迅速,轉為平靜。「你也沒有找到?」

我點點頭【平時他會去的地方都找了?】

「找了。」有天有點脫力地在椅子上坐下,眼睛閉了起來。正好俊秀不在,我覺得有些話,剛好可以對有天問清楚。

【你喜歡俊秀?】我打完字,用力地敲打了一下鍵盤。他的眼睛像我轉來,挪了挪椅子,向電腦處靠了靠。

他看清楚了螢幕上的字,深沉地看向我。「是的,你有什麼看法?」

【俊秀不是人。】

「我知道,要不是因為這個,早就‥‥」他突然停住話,看向我,「你跟允浩的情況不是跟我們一樣?你選擇了跟我們回來,我不會允許俊秀跟你一樣,你不准帶壞他。」

我囧,什麼叫做帶壞他!好吧,暫時不跟他理論這個。

【既然你喜歡他,為什麼要跟女人糾纏不休?】我認真地看向有天。

「因為我想要他看清自己的感情。」

【這很幼稚!俊秀還小!】有天跟俊秀待久了,怎麼也這麼幼稚起來。

「幼稚?也許吧,以後不會了。」有天輕笑出聲,「不要把他一直當小孩子,我想今天以後,他應該會想清楚一些了。」

【你有想清楚以後嗎?】

「正在想。」

【正在想?!】

「嗯。」有天冷靜地點點頭,「我會負責的」

【怎麼負責?】我兇狠地瞪著他,他卻笑了。

「你很關心他,這很好,在俊秀心裡,你跟他的媽媽一樣。」

媽媽‥‥我‥‥去!還有,負責?!我養的到底是兒子還是女兒!

「我不能保證未來,但是現在我不會放手。」有天臉上帶著笑意,但眼睛卻透著冷酷的味道。我的心一突,說不上這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要不要阻止他們?畢竟現在俊秀還在懵懂中,是不是現在阻止對俊秀來說就是好事?

正在我猶豫的時候,就正對上有天的眼睛。我不禁抖了一下,那個眼睛裡有著濃重的警告意味。雖然知道有天不是簡單的人物,但從來也不知道原來他的內心冷到如此地步。

我沉默了,轉身往外走。

「哦,對了,有件和允浩有關的事,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我頓住,前爪猶豫了再三,還是沒能自然地往前邁去。最後,我終於放棄,轉過身,無奈地對上有天惡劣的笑容。

 

 

 

 

 

 

 

 

 

第二十八章

 

允浩的消息對於我來說並不是禁忌的事情。有天和允浩還有聯繫,這點我也是知道的。這兩年來,我會時不時地聽到他的消息。比如,他順利地通過了實習期。比如,他接了第一個委託。比如,他的出道作品獲得了業界的極高讚美。比如,他的成了美國有名的新銳建築設計師‥‥他如我所預料的一般,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得很遠。

我看過幾個月前刊登在雜誌的照片,比兩年前又拔高了一些,臉消瘦了一點,穿著高檔西裝,眼神銳利,雖然臉的每一寸都死死地繃著,顯得異常冷漠,但無損他身為一個年輕俊才的成熟魅力。

我對上有天惡劣的笑容,面癱著臉。

「你想知道?」有天溫柔地輕聲問我。我面癱地點點頭,無恥於他的惡趣味。

「你真像知道?」我嘴角抽了一下,深呼吸了一口,艱難地點了下頭。

「你確定你知道了不會後悔?」他做著憐惜的表情溫情脈脈地看著我。我怒!耍貓呢!於是,轉身地乾淨利索。

「允浩出事了。」我一怔,猛地回頭看他。有天的表情很嚴肅,表示著,他沒有騙我,他也沒這麼無聊地會在這種事上騙我。

我的心驟然一沉,以允浩的能力,如果他出事了,肯定不會是小事。我用眼神詢問他:出什麼事了?我的心不安地撓啊撓的,沒個著落。

「放心,與性命無憂。」有天抱著雙臂冷靜地看向我,「但他的手恐怕要廢了。」

我呆住,頭上仿佛被潑了一盆冰水,整個身體僵硬的無法動彈。他的手恐怕要廢了。這麼簡單的幾個字怎麼就能組合成這麼可怕的內容呢。

「所以我說你知道了會後悔。」有天還是掛著可恨的平靜的微笑,就這樣面含可惜地看著我。他在可惜什麼?他在同情什麼?!我覺得異常的憤怒。

【他在哪裡】我跳到鍵盤上打字。

「紐約的源愛醫院。你要去找他?你確定嗎?」有天的話成功控制住了我想要往外奔跑的爪子。

「既然你兩年前這麼理智地回國,那麼現在,他的事就跟你無關。」有天的臉上帶著深深的嘲諷,直直地看著我,「不覺得自己很卑鄙嗎?在別人最脆弱的時候付出關心,然後再用理智當藉口,抽身地乾乾淨淨。就算你不過去,鄭允浩也能重新站起來,即使爬起地再狼狽,總好過將來再次被拋棄。不用這樣兇狠地看著我,你敢說 你不會“理智”地再次回來嗎?而你再次回來的時候,他會怎麼樣?」

對於有天咄咄逼人的質問,我發現自己居然無法做出回答。心一抽一抽地疼,但該死的理智又很明確的告訴我,如果還想沒有牽掛地去投胎,那麼這次就一定要克制住自己。

我看向有天,悲哀於自己的無言以對,有天像洞悉一切的眼神赤裸裸地向我表示著蔑視,他冷酷地看著我,嘴角是殘忍的微笑:「我知道你沒有辦法回答,所以不要這麼衝動地跑過去。不然,你對不起的只會是允浩。不要當他遍體鱗傷地挽留你時,再說不得已。那樣的話,我會非常厭惡你!」

有天什麼時候離開的,我也不知道。我只想躲在黑漆漆的夜裡,把自己塗上黑暗的保護色。我無法躲避有天的質問,也無法掂量自己對允浩的感情。現在的我就像有兩條路擺在自己面前,一條通往浣熊市,一條通往寂靜嶺。似乎都沒有任何生機可言。

做出抉擇總是痛苦的事情,而這次的抉擇又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困難。我望著沉沉的黑暗,手指無意識地劃動著。我一直呆呆地坐著,直到天微微泛出白光,才很遲鈍地意識到手指劃動的規律。沿著它的軌跡,在空氣中滿滿地都是允浩兩個字。

我呆愣了一下,突然的,我很想微笑,原來,本能已經為我做出了選擇,而我現在要做的只是遵從本能。

我長長地呼了一口氣,站了起來,覺得非常平靜。說不定,我能幹成千古一帝都沒能幹成的事情。秦始皇為了不死藥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跟他比起來,我是不是能算作一個奇跡?

 

有開門聲傳來,我連忙鑽進一號身體裡,跑出去迎接他。「想清楚了?」我對上有天佈滿血絲的眼睛,點了點頭。

俊秀呢?我用眼神問他。「俊秀在我知道的地方,讓他單獨冷靜幾天。」有天換了拖鞋走進家裡。

「你呢?」他的眼神顯得很詭異,「決定不去了吧。」

我冷靜地搖了搖頭,然後看向他。他顯得有些吃驚,眉挑起,帶著戲謔的笑意看著我:「這到是出乎我意料,我以為你是個冷靜的傢伙。」

我沉默了,雖然遵循了本能的意志,但我能清晰的知道,對於這個決定我不會後悔。

也許對我的反應感到無趣,有天收起了笑意說:「我會帶你過去,你要過去的消息我會事後跟俊秀說。對了,還有一件事情,我給忘了,本來還以為沒有機會告訴你。」

什麼?我覺得有點緊張,感覺不是好消息。

「知道是怎麼出的事嗎?」有天皺著眉說,「允浩回來料理他爺爺的後事,在去機場的路上,碰上一群小混混勒索,然後發生的。」

「看看,果然是這種眼神。」有天扯了一下嘴角,「如果我昨晚就一同告訴了你,恐怕現在都已經快到紐約了。但是,我還是希望去的那個你是理智的,清楚明白的。不過,你能做出這個決定,我很高興。」

我已經沒有了和有天閒扯的心,後事,勒索,這幾個字眼,個個刺激著我的神經。我無法想像在這種雙重打擊之下,允浩現在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況。

我用眼神催促有天加快速度,暗暗決定如果他再敢磨嘰下去,我不介意給他兩爪子。也許是收到我的眼神暗示,他拎起一個包就俐落地往外走。

 

北京到紐約有十三個小時的距離,我很詫異,自己能如此冷靜地度過這十三個小時。也許是因為,不管發生了什麼,現在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況,我總會和他一起面對。

我站在源愛醫院的門口,向上仰望著頭上龐大的招牌,覺得有些無法抑制地卻步。

「怎麼?有勇氣長途跋涉地過來,卻沒有勇氣進去?」身後傳來有天惡劣的嘲笑聲。我內心給自己鼓了鼓氣,決定不管不顧地衝進去。

我回頭用眼神示意有天,他可以滾了!他定了幾秒,冷哼,雙手插著褲口很有范兒地看著我:「真是過河拆橋的典範,要不是想要快點把你送走,我也用不著這麼積極。」

我有所警覺的停住回頭,你想幹什麼?俊秀?

「呵呵,知道嗎?我嫌棄你很久了。」有天掛著好看的笑容,「你走的真好,有空了回來轉轉,我向你保證,到了那個時候,俊秀一定會是我的!」他的眼睛告訴我,他的勢在必得。對於他眼中的堅定,我不禁為俊秀抖了抖皮毛。

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管這麼多做啥?而到了此刻,我才反應過來,有天那一抹感覺陰謀的笑意是為何。恐怕,他想要成為俊秀唯一的支柱,逼著他認清自己了吧。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最後用眼神狠狠地警告了有天一眼!不要玩的太狠,我用眼睛說。有天不負責任地一點頭,轉身走得瀟灑。

 

進了醫院,我才反應過來一件事,有天一定是在耍我。他沒有告訴我在哪個病房。我望著那龐大開闊的建築體,開始傻眼。

一個一個地查顯然不是個好主意,但我想在這個美國的醫院裡,亞洲人應該也是少數。我很想詢問一下,那個傷了手的亞洲人在哪裡,但一來,我沒有長一張人嘴, 二來,如果被任何一個醫生護士看見,下場一定是被趕出去。我思來想去,發現我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一間一間地找。

我心驚膽戰地探查,已經查了三層樓,都沒有發現允浩的影子。我趴在一個拐角,等著前面的醫生過去。突然,我定住,因為,我似乎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影子。小池南?我再看了一下,沒錯,真的是他,那個小日本。

我的心劇烈地跳動了一下,他在這裡,是不是,允浩也不遠了?我快速地跟上他的步伐,他踏進電梯,我一個刹車,電梯裡有很多人,我開始厭煩一號的皮了,但總不能這個時候金蟬脫殼,等過會兒,一號准跑的不見蹤影。

我盯著電梯上昇的數字,最後踏在九樓停了下來。是九樓嗎?我果斷地往樓梯間跑。我以極快的速度踏上九樓的平臺。九樓顯得非常寂靜,上面寫著大大VIP,似乎是獨立的單人套房。走道上沒有人,我掃視了一下,沒有看見小池南,應該進去了吧。我開始迅速地一間一間排查,最後,我停在了一間病房門前,它門口的名牌 上寫著YUNHAO•ZHENG。

我停駐,抬頭,在那個時候,我發現自己居然連邁步的力氣都沒有‥‥

 

 

 

 

 

 

 

 

第二十九章

 

我站在離門一步之遙的地方,看著門上刻畫的線條,就是沒有邁步的力氣。我對自己說,小池南在裡面,所以現在不是進去的好時機。但這個藉口蒼白的連自己都騙不了。

我哆嗦了下腿,給自己下命令,小池南一出來就進去,小池南一出來就進去‥‥十幾分鐘後,門就真的在我的眼前打開了,小池南出來了。我趕緊把自己的身體往花盆的後面藏得更嚴實些,他從我的身邊走過,向電梯那裡走去。

我走出來,對著門深深地呼了口氣,加油!一鼓作氣地衝進去吧,保持笑容,保持積極的心態,你一定可以辦到的。被自我催眠了一下後,我奇跡地發現腰不酸了,腿不哆嗦了,連牙口都打開了。我微笑了一下,雄糾糾氣昂昂地向裡面衝去。

然後‥‥

沒有然後,我囧著臉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我沒有被自己的懦弱打敗,卻被一扇結實的門打敗了。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過,這麼小的貓身是打不開這麼結實的門的!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沒有人。我跳我撓我抓‥‥上躥下跳都不足以形容我的努力,但就在我眼前的門把手卻是沒有絲毫的移動。

十分鐘後,我氣喘吁吁地賴倒在地上,像死狗一樣呈大字狀做舒展運動,身上最裡面的一層毛髮都有點微微濕潤的痕跡,我吐著舌頭想著,還是找機會等有人進出時再溜進去吧。

我自下而上地仰視上面那圓潤的球狀把手,心裡深深地詛咒那麼光滑亮澤的表面。看著看著,我覺得自己真是看久了眼花了,那個亮亮的圓潤的把手真的轉動了嗎? 我迷迷糊糊地想著,直到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的智商真的倒退了。門把手轉動=門開了,門開了=允浩。這麼簡單的公式我都沒有想到‥‥

我想我怔驚的表情一定複製到了允浩身上,因為我在他的臉上看見了和自己一樣的表情。也許是因為過於意外,我一時之間,就那麼保持著四仰八叉地難看姿態進行著和允浩久違的感人重逢。

在我的角度能看見允浩瘦削的下巴和藍白條紋的病號衫,半開的門縫間,能隱隱看到右手上白色的繃帶。

「進來。」允浩看了我一眼,放開握著的把手,向右退開一步。我才反應過來,一個激靈地躍身,小心翼翼地向裡面走去。

 

門在我身後關山,我猶豫了一下,慢慢地跟著允浩往里間走。我的眼睛謹慎地看著前面穿著拖鞋的腳,亦步亦趨。

突然,前面的腳停住了,我抬頭,對上允浩皺著眉頭的眼睛:「你是從野地裡跑來的,多久沒洗澡了?」

‥‥現在是討論這麼問題的時候嗎‥‥我自卑地停住腳步,決定還是不要污染裡面乾淨的病房了。

我蹲坐在外間和裡間的分界線上,允浩走到床邊回頭看我,那身影站的筆挺,沒有絲毫頹廢感,他頓了一下說:「你打算就這樣看著我?」

我低頭,控制了一下心裡滿漲的澀意,吸吸鼻子,從一號皮裡出來。「嗨,好久不見。」我呵呵傻笑,但一片冷場。

我努力保持著傻笑,尷尬地左顧右盼:「不驚喜?」

「驚嚇到有。」允浩冷靜地回答我,他的平靜給了我希望,也許,有天是騙我的?這樣想著,我的心跳不覺加快了幾分。

「你‥‥」我小心地斟酌著措辭。但允浩卻乾淨俐落地接下我的斷句:「我的手廢了一半。」

我的呼吸一滯:「一半?」

「生活能自理,對於精細活比較困難。」

沉默了幾秒,我低著頭小聲問:「有希望嗎?」

「有。」允浩沉默了幾秒,看向我連眉頭都沒有一皺,「但概率很低。」

「很低也是希望不是嗎?」不知道是在安慰他還是安慰我自己,我努力維持著樂觀地笑容對著允浩笑。

允浩沒有笑,眼睛幽深地緊緊鎖定著我:「為什麼來了?」

「怎麼說話的,想看看你唄,我還不能來了?」在允浩好像無所遁形的凝視之下,我覺得手心都開始冒汗了,但臉上保持著呆傻的笑容。

「現在人看到了,我很好,你可以回去了。」允浩坐下來,聲音冷漠平靜。

我差點就想掉下淚來,臉上的笑容也保持不住了,惡狠狠地瞪他:「我要留在這裡。」

允浩不為所動,表情還是那麼的淡漠:「你說要走的時候,只是通知了我一聲。現在要留下來,又準備單方面地下通知。對於這種任性的肯定句,我拒絕。」

「你皮癢了?!老子這次就是要賴在這兒不走了。」我獰笑,表情囂張,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心裡有多麼的發虛。我預想了很多結果,但就是沒有料到,允浩會拒絕我的陪伴。

「隨便你,但我仍然拒絕。」允浩靜靜地看了我一眼,拿起床頭的書,就不要理會我了。

房間裡非常的寂靜,甚至連允浩平穩的呼吸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我站在離他不近不遠的地方,努力忍住鼻頭的酸意。本來想要忍住的,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允浩仍保持著低頭閒適的造型,似乎真的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

就像有個定時開關在我心裡滴答滴答地響,我內心的懼怕與時俱增。是不是,允浩真的不需要我了,是不是真的是我一廂情願的以為,我們兩個可以無視兩年的距離。是不是,在兩年前我離開美國時,我就已經被允浩拋棄了?

我想我現在的臉色一定白的慘烈,但就算如此的害怕,我也沒有升起一絲離開的念頭,似乎我的臉皮真的厚的堪比城牆,才能硬是在如此違背別人意志的情況下,執意按自己的前行。

 

突然,門把手的轉頭聲突然出現在寂靜的室內,我和允浩同時抬頭看向門口,進來的是一個嬌俏的年輕小護士,她走進來,突然「啊」地叫了一聲。

「這隻黑貓怎麼會在這裡?」她看起來很怕貓,小心地盯著一號,往牆角挪,「允浩,這是你的貓嗎?」她楚楚可憐地望向允浩,我不知怎的,我發現我很討厭這個小護士。

我盯著允浩,等著他的回答,他看了我一眼說:「不是。」

小護士輕拍胸脯道:「醫院裡不能有貓的,我讓別人把牠帶出去。」我的心一拎,看向允浩,他沒有任何反應。不會,真的要做的這麼絕吧‥‥

小護士是來給允浩換繃帶的,白色的繃帶剪開,我就那麼赤裸裸地看見了那個位於虎口不遠處的傷口,非常猙獰,似乎硬生生地洞穿出一個鉛筆般大的口子,光看到這個傷口,就可以想像,他有多麼的痛。

不由得,我上前了幾步,死死盯著他的手瞧,瞧著瞧著,就感覺視線被淚水弄糊了,看不清楚。我抬手擦掉擋住眼睛的水漬,心裡對那個弄傷他的混蛋升起熊熊火焰,恨不得也給他在相同地方戳個洞,處於極度情緒化的我也顯然錯過了允浩同樣凝視著我的眼神。

護士換好繃帶,又噓寒問暖了一番,幸好允浩表現的同樣淡漠,好歹讓我心裡平衡了一點。最後,她終於拿著託盤準備離開了,臨走前還不忘保證等會兒就讓人把貓拎走。我的心臟就是狠狠地一跳,看著她開門,邁步。就在門快要關上時,允浩卻突然叫住她:「這隻貓是我朋友的,他晚上會來拿去,不用叫人了。」

我的心落了下來,下意識地望向允浩的方向,但他此時已重新投入書本的懷抱。失望地嘆了口氣,心裡進行自我安慰。他只是太驚嚇了,只是太驚嚇了‥‥

 

夜晚來臨了,允浩作為病患早早地就睡了,我望著他的方向絲毫沒有睡意,整整一天,允浩都徹底地把我當隱形人。雖然,我知道,允浩是個意志極其堅定的人,不會輕易改變已做的決定,但是,我還是隱隱地期待著自己的良好表現可以讓一切回到從前。

雖然晚上沒有怎麼睡著,但一大早,我就精神抖擻地起來,眼巴巴地望著還在熟睡的允浩。

「早上好!」我一看到允浩睜開眼睛,就精神氣兒十足地跟他打招呼。他一愣,眼睛迷離,過了幾秒後才仿佛意識清醒,眼睛重回平靜:「早上好。」

他下床梳洗,然後加了服務鈴,要來了早餐,一切都進行地悉數平常,看不到任何的遲緩和異樣。如果不是他身上的病號裝和手上的繃帶醒目地提醒我,我都快要恍然以為什麼受傷、住院都是幻覺。

原來,鄭允浩是一個強大到如此地步的人物‥‥我想笑又想哭。『沒有你,允浩也能站起來。』有天的話在此時清晰地冒出來,提醒我這是事實。但是,能站起來,和怎麼站起來也是兩件事!我定了定神,不再想些有的沒的。

就算被嫌棄又怎樣,反正我能耗的時間肯定比他長的多,我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就可以了。望著平靜的允浩,我暗暗地對自己說。

 

 

 

 

 

 

 

 

 

 

第三十章

 

一日住院生活是非常單調的,允浩每日都保持著寡言少語的樣子,對我的態度也不冷不熱。這種態度讓我的心一日一日的發虛,我到寧願他打我一頓,罵我一頓,或者索性冷著我。這種陌生人般的冷漠,就逼著我一日比一日更清晰地看清我們之間兩年的距離。

允浩坐在醫院的小花園裡,照例手裡捧著一本書。我躲在不遠處的樹蔭下呆呆地看著他。他的皮膚很白,白到透明的那一種。我看著看著都要恍然覺得他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透明感。我晃了晃頭,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己真是盯著陽光看久了,眼睛都花了。

「你不用陪著我。」允浩突然抬頭對我說。

我啞然,這種對話這些時日以來經常出現,我從剛開始的玩笑,到後來的撒嬌,再到現在的無力,已經覺得很累很累了。

我別過頭,不去看他,用自己面無表情的臉做回答。

「不覺得累嗎?」允浩繼續說,「但我覺得累了。」我看向允浩,想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一點點生氣的樣子,但我還是失望了,那雙眼睛裡看不到任何情緒。

「我不會走的。」我握了握拳頭,控制住自己的顫抖。

允浩靜靜地看著我,看著我顫抖的嘴唇,後背舒緩地靠在籐椅上,左手輕輕地把書放在膝蓋上,顯得優雅而淡漠。他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也沒有繼續勸說,只是平靜地收回視線,站了起來,摘掉落在肩膀上的花瓣,向病房走去。

我呆愣地望著他的背影,緊緊盯著他的腳步。我熟悉他所有的腳步,他滴點的情緒浮動都會微微顯露在腳步裡。而現在,他的步子邁的不大不小,腳步的速度和心臟平穩跳動的速度幾乎同步。這表示著,他很平靜,心臟沒有絲毫的波動,也沒有任何一點突兀的跳動。

慢慢地,我的心冷了下來。我似乎沒有辦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我沒有跟上允浩,披著一號的皮,漫步目的地在醫院裡遊蕩。醫院裡到處是忙忙碌碌的人,在那白色的主色調裡畫上匆忙的灰色。轉著轉著,我似乎有些轉暈了,本來對於這種過於相似的建築,就缺乏方向感。恰恰,這所醫院又是昂貴的私立醫院,大庭院,主樓和裙樓,分佈成了一張大棋盤,網住了我這只無頭蒼蠅。

迷茫地望著四周,我似乎走到了一處比較僻靜的地方。走過一片樹叢,就看見了一幢跟主樓格格不入的紅色小樓。顯得特別有生機,幾乎是在第一眼,我就被它吸引了。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走了進去。裡面很安靜,走廊裡放著小清新的輕音樂。

我往一間開著門的房間看去,那似乎是一個套間,沙發,茶几,白色的傢俱,打扮的非常田園,門上還掛著小風鈴和木質門牌。雖然在貓眼裡顯得特別的巨大,但也不能妨礙它們的可愛。

這是什麼地方?我疑惑地望著四周,看見沒有人,就悄悄地走了進去。我環顧著四周,所以沒有看見坐在陽臺上的人影。

等我看到那個老太太時,著實被她嚇了一跳。她帶著小帽子躺在陽臺上的長椅上。身上披著厚厚的毛毯也不能遮掩住她那骨瘦嶙峋的身體,她的旁邊坐著一個中年女人,看樣子應該是她的女兒。

這裡是病房嗎?我疑惑,趁他們沒有看見我的時候默默地向後退,退著退著,我的視線就在那個老奶奶身上定住了。是我的眼睛又花了嗎?我眨眨眼睛,還是那個老太太,為什麼剛剛我似乎看見她的身體變透明了。

突然,我的心就重重地跳了一下。走出那個小房子,我看著天上的太陽,用力地眨眼睛。再我眨了第三次的時候,一個身影就那麼地憑空出現在我眼前。我控制不住地後退了幾步,看著那個影子,那張臉,那個樣子,分明就是已經投胎好幾年的鬼大哥。

我不確定地飄出來,開口:「大哥?」

那個影子很淡,笑的依舊猥瑣:「還記得我呀。是我。」

怎麼會真的是他!我驚悚地看著他問:「你不是去投胎了嗎?」

「這不是我本人。」大哥微笑,「正確的說,這個影子只是我最後投胎前的一點殘念,完成任務後就會馬上消散的。」

「任務?」我皺眉,突然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大哥的臉色突然變得很嚴肅,他緊盯著我說:「下面我要說的事情非常的重要,跟允浩有關。剛剛你是不是發現那個老奶奶的身體在一瞬間變得很透明?」

我點點頭,不祥的預感更甚。

「那表示,那個老奶奶已經時候不多了。」我一驚,腦子裡瞬間跳出在花園中的允浩,「允浩?」

「沒錯。」鬼大哥死死地鎖著眉頭,「我去了陰間,無意中發現允浩的壽命將在六年後結束,死因是他殺。我算了算,應該就在他手傷住院期間,我不確定是在哪天,我的一絲殘念維持六年已屬不易,馬上就要消散了。你要趕緊過去,我怕他快要出事了。」

我的心臟劇烈地顫抖起來,腿都有些控制不住的發軟:「壽命是能改變的吧?!」

「我不確定。」鬼大哥的表情沉痛,「我們只能盡力。」

我緊緊握了一下拳頭,就開始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漂移,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再快點,再快一點,拜託!

 

我直接飄到了允浩病房的窗臺上,當我看到好好地坐在沙發上的允浩時,我的心才稍稍地從喉嚨口咽下去。

「你沒事吧?」我努力克制住顫抖的舌頭,勉強保證神色平靜。

允浩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沒事,怎麼了?」

「沒事沒事,沒事就好。」我傻笑,眼睛卻謹慎地審視整個房間,鬼大哥說是他殺,那麼那個兇手一定已經潛伏在了某處。我唯一最大的優勢就是,對方看不見我,而我能在第一時間看見他。

怎麼辦?怎麼辦,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我如此地恨自己的智商。如果我有福爾摩斯的偵探能力,是不是就能早一步發現那個兇手了呢。

我神經高度緊繃著,死死守在允浩旁邊。我也猶豫過要不要去房外守著,這樣才可以提前警報,但又怕兇手從陽臺進來。到最後,我只能緊緊地站在病房的中間位置, 一刻不放鬆地看四周。聯想到電視劇裡,兇手常常會扮演醫生或者護士的角色,現在,每個進入房間的人,我都報以十二分的警惕。

「你一個整天都在緊張什麼?」允浩突然問我。

我沉默地看向他,天很黑了,正所謂夜黑風高殺人夜,我不得不更緊張,是不是讓他知道有人要來殺自己會更好,畢竟,萬一到時候,我來不及提醒,他自己說不定就能有心理準備,順利躲過這一劫?

這樣想著,我決定跟他說實話:「有人想要殺你,就最近這幾天。你一定要相信我!」

允浩沉默了一會兒,語氣平靜地說:「知道了,我會注意,你不要這麼緊張。」

「你!」我提高音量,「有人要來殺你,你會死的!」

「那又怎樣。」允浩眼神黑洞洞的,「我並不害怕。」

「但我害怕!」我幾乎是立刻喊了出來,全身都顫抖著。我的眼睛開始流眼淚,我在淚眼朦朧中,看見允浩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向我走近,終於他站到了離我僅十釐米的地方,他的手虛空地撫上我的臉。

我怔怔地看著他,也許是我的傻樣逗樂了他,他終於緩緩地露出了這段時間的第一個微笑,帶著淡淡的我所熟悉的溫情:「傻瓜。」

「你不冷著我了?」我傻笑。

「我沒有冷你。」允浩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對於我來說,你是我非常非常珍貴的朋友和家人。」

朋友?家人?

「朋友?」眼裡的熱度瞬間凍結,「只是朋友?!」

「對不起。」允浩的微微垂首,似乎不忍看我,「兩年前,我的確喜歡你,那個時候甚至以為是愛你的。但,兩年終究可以改變很多,比如思想,比如心態,比如感情。」

「什麼意思?」我執拗地問他。

「打個比喻,我和你就像《飄》裡的郝思嘉和白瑞德。他們的結局和我們一樣。」允浩抬起眼睛,微帶嘆息地看著我。一瞬間,原本拉著允浩的手不由自主地放開了。

那個結局我記得很清楚,當郝思嘉終於知道自己喜歡的是白瑞德,幸福的跑過去跟他告白,但那個時候,白瑞德卻平靜地跟她說:我對你的愛已經磨完了,別那麼幼稚,我們還可以當朋友。

允浩是想用這個結局告訴我什麼,是愛已經磨完了,還是他根本沒有愛上過我?

我想我終於知道了郝思嘉的感覺,她還有一片故土可以慰藉,那麼我呢,是不是只有無盡的時間等著我?

「對不起。」允浩又對我說了一次對不起,「我不想要傷害你。」

我不想要聽對不起,我的腦子在叫囂,身體卻異常冷靜地轉向窗外。「我想靜一靜。」我冷靜地說,不想給允浩說話的機會,我幾乎是狼狽地逃離了那個房間的。

我對著夜空發呆,覺得心裡嘴裡苦的發酸,我的胃一陣一陣地發抽,不知道,這種糟糕的狀態持續了多久,直到一聲尖叫傳來,我才一瞬間驚醒。

允浩!!!

 

我衝了回去,允浩的病房裡一片混亂,大門敞開著,一堆人擁了進來,在那個時刻,我甚至沒有走進看的勇氣。也許沒有我想的這麼糟。

我對自己說,異常緩慢地一步一步向那張雪白的病床走去。

血像盛開的花朵一般綻放在白色的床單上,我木木地看著床上那個仰躺著的人。脖頸處一道大口子像怪物的嘴巴一樣朝我咧開了一個微笑。動脈的血噴的牆壁上,床頭櫃上,一片嫣紅。

「快!電擊準備!」醫生在他的胸口忙碌著,我只能注視著那道象徵生命的起伏線慢慢地變成一條直線。

我幹嘛要在那個時候離開,為什麼?!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灰色慢慢地像我湧來,頭疼的似乎要爆炸,我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我的重量,軟倒在地上。病房裡煩亂的腳步聲慢慢的消失,最後,我看見醫生遺憾的搖頭。

他死了嗎?死了嗎?我反應過來,瘋了一般地向醫生衝過去,搖著他的頭:「再努力一下,只要再努力一下!」

但沒有一個人能看見我,聽見我,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在空無一人的病房裡吼叫。

 

「不要叫了。」

我停了下來,緩慢地轉頭,允浩站在我的不遠處,無奈地看著我。

「允浩‥‥」我的淚水已經乾涸地凝在臉上。

「這個樣子真是太難看了。」允浩搖了搖頭,「我要走了,最後來跟你道個別。」

「道別?」

「我要去投胎了。」允浩看著我說。

我才注意到他下半部分的身體已經透明地看不見了。

「你不想看見那個殺害你的兇手被繩之於法?」我倉皇地說,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地如此想要留住他。

允浩淡淡地搖了搖頭:「我不想知道的這麼多。我已經沒有什麼牽掛了,所以,我要走了。」

「你‥‥」我呆住,只覺得自己的身體比剛才還要的疼痛。

「就算你不肯相信,你也要明白,我真的不再喜歡你了。你是我珍貴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快點了卻這段感情投胎去。」

我無言以對,是的,他但凡是有一點留戀,就不會這麼快地投胎去,我是不是應該正視這個真相了呢?

我呆呆地看著允浩的身體越變越淡,最終消失在空氣中。「你曾經喜歡過我嗎?」在他快要消失時,我慌張地奔出去像個瘋子一樣地大喊。

「喜歡過。」

我聽見允浩的回答,瞬間淚如雨下,原來,到了最後我都還在走一步最差的棋,自以為是的聰明,最後卻被所有人拋下‥‥

 

允浩走後,我徹底地留在了遙遠的美國,不是沒有想過回去,而是,那個大洋彼岸的地方仍然沒有屬於我的地方。俊秀和有天應該已經過上幸福的生活,而我,就不去打擾他們了吧。

我每日在陌生的大街小巷沒有目的的穿梭,慢慢的,一號的皮毛慢慢地稀疏,最後,連一號都死在了一個秋天的午後。真的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再後來,我過上了徹底混沌的日子,直到某一天,看到街邊掛著的時鐘,才知道一晃五十多年過去了。而我,就像我曾預想過害怕過,恐懼過的一樣,一個人,只有一個人,不知時日地遊蕩著,孤獨著麻木著。

我的終點在何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只要那兒人的影子依舊清晰地在我心底,我就不可能獲得我的救贖。

 

——————————————————————————————————全文完結

ps:對不起大家了,悲劇結尾,謝謝大家這段時間的支持,本文全劇終。

是不是很傷心!是不是很爛尾!

啊哈哈哈哈哈~~~~~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第三十章純屬虛構。

大家愚人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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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很想摔滑鼠?!是不是很想把作者拖出來打?!

我了那種心情,因為我看到"偽結局"時也是這種心情XDDDDDD

本來想跳過去的,但想想這是作者的惡趣味

不放就可惜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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