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就算被嫌棄又怎樣,反正我能耗的時間肯定比他長的多,我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就可以了。望著平靜的允浩,我暗暗地對自己說。

「鄭允浩。」小護士敲門進來,「打掉滴。」允浩點了點頭,坐到沙發上攤出右手。小護士看著不靠譜,但手法還是很純熟的。但我看著那尖銳的針頭刺進手上的靜脈時,還是默默地後退後退後退‥‥頭九十度地硬扭著,堅決不去看那個過程。

「已經好了。」允浩平靜的聲音響起,我睜開眼睛,才發現小護士已經離開了,允浩默然地看著。

「哈哈,看著很痛。」我傻笑。

「只是打掉針。」允浩挑起眉看我,「原來你怕打針?」

身體僵住,我硬擠出一個笑容:「怎麼會,你想多了。哈哈哈~~~」我的笑聲在允浩堅持不懈的注視之下撐不下去,我垮下臉:「好吧,我承認,就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害怕。真的只有一點點。」

允浩收回視線,嘴角扯動了一下。他在笑嗎?還是在嘲笑?我狐疑地看著那個一本正經的傢伙,覺得自己應該是看錯了。

室內很靜謐,我不時地望向那個龜爬著下降的鹽水瓶,總覺得那個瓶子讓我膽戰心驚的。最後,索性死死盯著它,防止它在我沒有注意的時候空瓶。

「你鬥雞眼了。」

什麼意思?我呆呆地轉頭,看向開口的允浩,我倆目光相遇,然後,我清晰地看見允浩的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

「你的眼睛,鬥雞了。」

啊?我眨了下眼睛,才後知後覺地理解那句話的意思。「哈哈哈~~~」我尷尬地笑。允浩望了我一眼,垂下頭,但我還是能夠看見他嘴邊明顯的笑意。看著那個弧度,我的心莫名地鬆弛下來。

「那個,你在看什麼書?」我沒話找話的說。

「旅遊雜誌。你想看?」允浩問。我飄過去瞄了一眼,發現裡面附著的幾張高清風景圖非常漂亮。

「這地方不錯,這是哪兒?」我好奇地更湊近了點看,那湛藍的大海和連綿的白色圓頂小屋組合的異常完美。

「希臘愛情海,度蜜月的聖地。」允浩看了我一眼,「你喜歡?」

「喜歡。」我笑了一下,「不過就是應該沒有什麼可能會去。」

允浩沉默一會兒,漫不經心地說:「想去也是可能的。」我愣住,可能?允浩是什麼意思?我剛想再問一句,允浩就已經翻過了那頁,似乎沒有回答的興趣。

我訕訕地住嘴,默默地在心裡畫了個允浩小人紮兩下。

 

允浩手上的傷一天天地好了起來,看起來形勢喜人。隨著他手上的傷慢慢癒合,復健也提上了日程。雖然不知道復健的具體過程,但單從醫生讓允浩做好艱苦的準備,就能看出這不是一項輕鬆的事情。

第一次的復健安排在了下午二點半,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允浩放下書,準備出去。我馬上起立跟在他後面。允浩走到門口,突然頓住,轉頭對我說:「你不用跟去。」

「我要去。」我嬉皮笑臉地回答。

「給你做個選擇題,要嘛現在就留在病房裡,要嘛,你現在就離開回中國去。」允浩平淡地看著我說。

「我選第三種,既不留在病房裡,也不回去。」我反駁。

「沒有第三種選擇。」允浩聲音不大,甚至沒有什麼起伏,但我就是感覺到了一種很強烈的低氣壓向我襲來,讓我的氣勢不自覺地就弱了下來。

「好吧。」我回答,雖然滿肚子不願意,但對上允浩的眼睛,反抗就成了蚊子叫般的沒了聲響。

 

一個下午,我都在病房裡坐立不安,本來想要偷偷趴在復健室的窗外偷窺,但顯然允浩的敏感程度不會給我這個機會。所以,我只能一個人待在空無一人的病房裡,反覆在腦海裡預想著復健的場景。

會不會很痛,會不會太難忍受,經過復健會不會有些起色,這樣的復健要做幾次?一堆問題讓我的心臟一直處於高頻率的跳動中。

一個小時候,允浩回來了。我衝到外間,上下打量著他。臉色還行,雖然談不上白裡透紅,但也沒顯蒼白。頭髮、衣服也乾乾淨淨的,沒有被汗浸濕的痕跡。

「痛嗎?」我忙問。

「還好。」允浩關上門,邁著正常的腳步走回去。

「手有感覺好點了嗎?」我不確定地問。

「第一次復健,沒有這麼快出效果。」允浩面色如常,沒有沮喪的神色。我的心放了下來,笑笑:「也是,是我犯傻了。」

允浩嗯了一聲,沙發上坐下,拿起書,又看著書不動了。好吧,要可以的話,我應該成為那本書,這樣允浩就會一天24小時,除了吃喝拉撒都看著我。

我一個人坐著胡思亂想再加上發呆,再回神時,卻發現允浩歪著頭睡著了。書看累了?我悄無聲息地飄到角落,不去打擾他。

 

復健保持著每天一次的頻率進行著,我發現自從復健以來,允浩看書睡著的頻率也迅速增加。剛開始,我還相信是那本書太無聊,但次數發生的多了,我就開始不確定起來。也許,那個復健並沒有允浩表現出的那麼平常,才會讓這個可以一夜通宵後,第二天依舊精神抖擻的人這麼疲倦。我沒有把我的懷疑表現出來,面上依舊每天笑嘻嘻地目送允浩去復健。

下午二點半,允浩走後,我收起了笑容,悄悄地往復健室飄去。經過幾天的偵測,我知道復健室是3樓右手拐角的那一間,我很快地找到了那裡,我隱在門口後,透過門上的小窗戶小心地往裡看。

這是一間類似于舞蹈房的空曠房間,牆上鑲著幾面鏡子,角落放了幾台一起,中間放著桌子椅子。允浩背對著我坐在一把椅子上,對面坐著個年輕的白大褂。牆上的鏡子能讓我通過反射看見允浩的臉。

我靜靜地看著,白大褂拿了幾個小球,放在允浩右手的手指間。先是一個,然後是兩個,再是三個。隨著球數的增加,允浩的表情也越趨痛苦。不停地深呼吸,整個五官都皺在了一起,像一個風乾的柿子,對面的醫生得不停地幫他擦去額頭上的汗。

我看著看著,就感覺臉上有冰涼的感覺濕濕黏黏地依附著,這個傻瓜‥‥這叫做還好?!

整整一個小時,我看著允浩的頭髮濕了又乾乾了又濕。就連誰都能輕鬆做到的手指屈伸,他都做得非常困難。臉上總是呈現著一種扭曲的畢卡索般的疼痛,它深深地提醒我,那個在他手上整個被戳穿的洞,是如此深刻地刻在了他的生命裡,並要他為之付出如此辛酸而長久的汗水,而且我並不知道,這份努力會不會得來回報。

我覺得時間是過的如此漫長,允浩的手已經開始控制不住的顫抖,最後開始抽筋,允浩的臉深深地埋下來,左手按住右手,但顯然這種劇烈的抽搐又更加加劇了他手的疼痛。白大褂按住了允浩的手,手指用不知道的手法給他按摩。允浩整個後背開始顫抖起來,衣服也濕濕地黏在了後背上。我的心也被緊緊地拽住,隨著他的顫抖越發地疼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我就要忍不住衝進去的時候,允浩終於平靜了下來,整個人癱倒在椅子裡。他大概休息了五分鐘,一動不動地。然後醫生遞過去了一條毛巾,允浩拿起毛巾站起來緩緩地走向裡面的一個小門,我才發現復健室裡還有一個小房間。

過了一會兒,允浩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套濕透了的病號服。原來,這就是每天,允浩都表現平常的原因。原來‥‥

我呆住,捂住嘴巴,防止自己控制不住地衝過去大罵他一頓。誰教會他這招的?還換裝,還擦個身,這樣隱瞞我,以為自己很英雄嗎?我沉默地轉身,怕自己在大罵他的時候,哭的太慘不忍睹,所以,現在,我覺得自己要平復一下心情。

 

我在天黑了以後才回的病房,一進去,就看見允浩一個人站在視窗,背對著我,室內只亮著一盞壁燈,顯得非常昏暗。那個背影也在燈光下顯得特別的蕭索和消沉。

「允浩?」我小聲地叫他。

那個背影震了一下,緩緩地轉過來,我看見允浩那墨黑墨黑死寂的眼神,突然就想哭。「我以為你走了。」他半邊臉隱在黑暗中,眼睛直視著我,緩緩地說。

「就算你趕我走,我也不會走。」我吸吸鼻子,「反正我的臉皮已經厚的無可救藥。」

「你還是走吧。」允浩垂下頭,轉過身繼續看著窗外。

我微笑,走過去,走得從未有過的堅定,「我今天去參觀了一下所謂的復健。」我微笑著看見那個背影瞬間僵住,我別過臉繼續說:「明明很痛,還硬要裝的這麼若無其事,我不欣賞這種個人英雄主義,能告訴我做這麼多,是為什麼嗎?」

我耐心地等著他回答,允浩依舊堅持著留給我一個沉默的背影。我站在他旁邊,也依舊執拗地望著他。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聽見允浩無奈的嘆息聲在寂靜的房間裡微弱的響起。

「你還是這麼的倔。」他轉過身,正視我的臉,「因為‥‥」我望著他,手慢慢地握成拳。

「因為,我答應過一個人,要過的很好。」允浩露出一個笑容,「因為,我答應過你。」

我笑了,看著他溫柔的眼神,眉眼都彎到了一起,就像心裡藏著的幼苗種子,終於破土而出,瞬間開花結果,卻滿是微苦的果子,想笑又難忍澀意。

 

 

 

 

 

 

 

 

 

第三十一章

 

「傻子。」我想笑著罵他,但脫口而出的語氣軟的讓我自己都作嘔。一說完,我的臉就熱的煮熟了。

我尷尬地移開視線,但那存在感極強的眼神還是不能抑制地繼續給我的臉皮加溫。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十五分鐘過去了,我的脖頸扭動得無比酸痛,那道視線依舊如影隨形。

惱羞成怒的我回過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什麼看,沒見過鬼啊。」

「沒見過,除了你。」允浩淡定地盯著我回答。

「我要留下來。」我嚴肅地說。對面那人良久沒有反應。

「我真的要留下來。」我走進幾步大聲說,「可以嗎?」

「如果我說不可以,你會走嗎?」

「不會。」我呵呵一笑,把臉湊到允浩的臉前,他猛地睜大眼睛看向我,然後後退了幾步。

「到底行不行?」我步步緊逼。

允浩轉過身背對著我:「你真的不走了?」

「真的。」

「真的嗎?等我傷好了呢?等我的事業又踏上正軌了呢?那個時候,你會走嗎?」

「不走。」

「那如果哪天我結婚生子了呢?」他突然轉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我靜了一秒,回答他:「那個時候也不走。」

「十年後,二十年後呢?」

「不走。」我微笑著看著他。

允浩的嘴唇有點發顫,我第一次看見他那麼不確定的樣子。仿佛我說什麼都無法安心的樣子。「我發誓,我金在中會一直陪在鄭允浩身邊,不論發生什麼事。」

「你不會忘了你給我起的名字了吧。」我呵呵地笑。

「沒忘。我以為你不想要。」

「現在想要了,在中,在我心中的意思嗎?」我賊笑。允浩移開眼睛,面無表情的裝深沉。叫你裝,叫你裝!我不屑地撇撇嘴,不再調戲他。

這晚的談話以後,雖然允浩同學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但明顯情緒要放鬆很多,證據就是半夜驚醒的次數少了很多。前段時間,他經常在半夜醒來,然後坐起來默默地看著我,他以為我都睡著,誰知,自從兩年前開始,我半夜的神經總是特別敏感,一有風吹草動就能驚醒。也幸好我的這一習慣還未改變,所以才能瞭解到,允浩這個面癱,原來是這麼的悶騷。

 

一個星期後,醫生大方地宣佈允浩可以出院了,我幸福地溢於言表,對著滿是阿飄的醫院,我表示非常的陰鬱。

「可以走了嗎?」我急切地望著允浩,他已換下了病號服,穿上一件白色的休閒T恤和卡其色的休閒褲。很是慢悠悠地在病房裡轉悠。

「你不用和你的朋友們告個別?」他問我。我咬牙切齒,他絕對是故意的,明明知道,對於那些所謂的同類,我是多麼的懼怕。

那些樣子也都太滲人了,有一個全身被燒傷的,全身上下沒有一處皮是正常的,流著膿焦黑著。還有一個是窒息死的,臉色紫青紫青的,舌頭拉的老長。還有癌症死的,全身瘦的只剩下骨頭。還有‥‥剩下的就不累述了,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看不到。我深深地開始懷疑自己的種群屬性問題,為什麼自己就能長得這麼人模狗樣,老帥老帥的呢?

「別自戀。」允浩冷冷地瞄了我一眼,我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手續都辦好了,快走快走。」

我披上一號的皮,跟著允浩的腳步走出醫院,走出的那一刹那,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再回過頭看了一眼醫院的大門,卻看見那面明亮的玻璃窗上,擠著許許多多密密麻麻長相恐怖的臉,眼珠子都死死地盯著我的方向。

我抖了一下,維持自己的冷靜,轉過身不去看他們,反正這些傢伙是被醫院束縛的死靈,出不來,我怕他們做啥!

我昂首闊步跟著允浩走在喧鬧的紐約街頭,允浩攔下了一輛的士,我跳進去,往他家的方向前進。

 

下了的士,我盯著那高聳地大廈和明亮的旋轉玻璃發呆:『這裡?!』我瞪圓眼睛,用眼神表示我的驚悚。

「嗯, 這裡離公司近。」允浩點點頭,左手拎起行李往裡走。我這顆平民老百姓的心深深地開始仇富了,這大理石值多少錢?這門框是鑲金的嗎?那個帶著禮帽,西裝筆挺的是門童?我看著那個目測為門童的傢伙噙著職業化的微笑,為允浩開門,接過行李,落後一步地跟著允浩身後,一直送到電梯。我這貓爪子落了半天就是不想踏在那大理石的 地上。

「不過來?」兩雙眼睛齊刷刷地掃向我,我猶豫了半天決定還是進屋了再跟允浩溝通這個住房問題,被這種牛逼哄哄的氣氛搞得,我都快要不知道怎麼走路了。

我慢慢地走過去,不是故意走氣質路線,實在是這種光滑的地面,讓我的爪子走不快。

「這是您新養的貓嗎?」門童一號問道。

「嗯。」

「真可愛,皮毛光滑,一看就是非常名貴的品種。」他笑著誇讚,眼神真摯。

我囧,很想問他:「你確定?」一號明明就是隻毛髮短又雜的中華田園貓,中國滿大街的都是。難道美國沒有?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技能就是牛!

允浩的臉上微微露出一絲微笑,挑著眉看向我。這個表情我認得!我內心咆哮,赤裸裸的嘲笑啊!

 

我內心憋到內傷,電梯平穩地上升,在15樓的位置停了下來。允浩打開門,我率先殺進去,飄出來。

我環顧四周,這是個樓中樓樓盤,敞開式結構。一樓整個打通聯通客廳和廚房。小樓梯盤旋而上就是一個落地式地大床。室內裝潢的非常歐式而奢華。

「你自己設計的嗎?」我問。

「不是,朋友設計的。」允浩放下行李,撩起袖子,準備打掃的樣子。

看著那個架勢,我猶豫了一會兒說:「要不叫個鐘點工,這麼久沒住了,一個人打掃太累了。」

「我不習慣別人進家裡。」允浩若有所思地回看我,「你是覺得我傷了一隻手完不成?」

「沒有!」我立馬緊張起來,「就是怕你累著。」

允浩抿起嘴角,轉身向廚房走去:「受傷不是我可以軟弱的理由。」我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是啊,允浩不是那個十八歲,未經風雨的少年了。現在我唯一能給予他的唯有信任。

我這個雖有心而力不足的鬼只能飄在空中,觀察認真工作中的男人。看著看著,我發現那句工作中的男人最帥真是誠不欺我也。

那陽光下的男人,雖然拿的是抹布,頭髮上飄著的是塵埃,但就是絲毫無損那禁欲的氣質和棱角分明的男人味。我沒有多少詩意的情操,如果硬是要我形容的話,那個工作中的允浩就像是一個混在一堆白麵饅頭裡的肉包子。那氣質,那身材,真是沒得說!

我口水嘩嘩地盯著他看,他走哪,我就跟到哪。終於他不淡定了。

「你很擋路。」

「怎麼會,我腳不沾地。」我眼睛仍然黏在他身上。

「你的視線很煩人。」

「那是清澈贊許的目光。」

「你能更無聊一點嗎?」允浩皺眉。

「可以。」我呵呵一笑,整個撲上去掛在他身上。我揪著他的頭髮,踩在他的肩上,恍然覺得一下子又回到了從前。

我伸長脖子,看他的表情,雖然那一抹笑容非常短暫,但還是被我及時抓住了。我也不自覺的微笑了。允浩停了幾秒,就這麼任由我掛著,繼續他的打掃大事。

雖然我很想跟他說,那張桌子你已經抹了三遍了。但心情極好的我想了想,也意外地享受這種如此貼近的感覺。就任由這一次的清掃成了一場徹徹底底的拉鋸戰。

 

一個下午的時間就這麼荒唐地完成了大掃除,但終於坐下來的允浩依舊精神抖擻。我飄下來,坐到了沙發上,環視四周,終於想起,還要跟他討論一下住房的問題。

「這房子什麼時候買的?」

「半年前。」

我沉默,支支吾吾想了半天,這個房子應該是允浩的第一套自己的房子吧,多不容易。如果我還挑剔說什麼不喜歡,就顯得太欠揍了吧。我猶豫再三,決定還是別跟他提了。

「怎麼了?」允浩視線掃射。

「沒事。」我扯開笑臉。

允浩看了我幾秒:「不喜歡?」

「沒有啊。」我裝茫然,心裡驚訝於允浩的敏感。

「公司原本分配的住房是兩人一間,住不習慣。所以,托朋友在離公司近的地方物色了一下。裝修買房都他和設計公司弄的,隨便買的。不喜歡,明天跟仲介說下,賣了好了。」

我聽罷,連忙阻止這種隨性的行為:「別別別!你燒錢呢,這地段不便宜吧,賣了再找多麻煩,還要裝修什麼的,千萬別!」

「就這麼決定了。」允浩平靜地獨斷專行,「我也不喜歡這個房子,簡單些更好。」

我抽搐,這敗家子,這話說的!

「不喜歡還買什麼,這桌椅看著都貴,喜歡簡潔的,當初幹啥這麼燒錢。」我咆哮。

「因為不是家。」

我突然怒氣全消了,看著那雙認真的眼睛,有種酸酸甜甜地滋味在味蕾出蔓延開來。

因為不是家啊。

 

 

 

 

 

 

 

 

 

 

第三十二章

 

最後,我們還是搬家了,而且速度奇快。似乎就是睡了一覺,然後,房子就出售了,新房就選好了。

新房是和允浩一起去看的,幾乎就是在第一眼,我們就選擇了它。它坐落於一個安靜的街區,整個街區都是白色的三層小屋,間隔的不近不遠,每幢房子前鋪著一塊圍著白色柵欄的綠色草皮,顯得綠茵而可愛。房子的前屋主是一對可愛的新婚夫婦,因為丈夫工作的關係要遷居到別地生活。可以看得出來,這棟房子耗費了他們很多的心血,從內部的裝修到外部的花草,都充斥著濃郁的甜蜜氣息。在完成協議後,那個可愛的新婚妻子還殷切地囑咐允浩,要好好地打理房屋。

傢俱是隨房屋一起出售的,那種田園式的家居風格,我倒是挺喜歡。再加上,原來房子裡那些繁複的歐式貴族傢俱實在看著沉重,所以,最後,搬家時,那點行李實在不像搬家,倒像是旅行。

「你就這點東西?」我指著地上小小的一堆特別吃驚,在我看來,怎麼說允浩都在紐約住了兩年了,怎麼就這點東西呢。

「就衣服鞋子和一些電腦檔書,還有什麼東西嗎?」

我抽抽嘴角,從那一小堆的東西中,我就可以看出允浩過的是怎樣一種無趣的生活。那一點東西都不用請搬家公司,請一個司機就好。車子載著行李、一號和允浩向新家駛去。

要說新家有什麼弊處,離中心遠到也是事實,但允浩說因為受傷的關係,他得到了一個無限制的假期,遠不遠也沒有什麼關係了。雖然允浩說的輕鬆,但我也知道所謂無限制的假期只不過是離職的委婉說法罷了。

雖然擔憂允浩將來的前程,但目前保持一顆積極的心態是最重要的事情,對於那些因受傷引起的麻煩後續,不要多想,就是最好的辦法。我也很是驚訝於允浩的斂財能力,兩年就有如此的程度,我曾問過允浩,買了房子後還有多少餘款,允浩很淡定地回答,簡單點過日子三四年沒有問題。我自我安慰,復健個兩三年,應該就能康復吧!

 

到了新家,我蹦出車子。司機是個非常健談的大叔,一路上天南地北地和允浩聊天,就算允浩的反應只有寥寥數語,也能耐得住寂寞,滔滔不絕。他很熱情地幫我們把行李搬進了屋,車子挺好,並留下自己的電話,說下次還有需要找他打八折,當然這只要聽聽就好。

雖然原屋主已經大掃除了一番,但整理新家還是耗費了一天的時間。我雖然什麼也沒幹,但還是感覺特累,躺在地上動也不想動。

「允浩?」我環視四周,發現允浩不見了蹤影,「允浩?」還是沒有人回答。我站起來往二樓飄去。

二樓的臥室亮著燈,「在整理衣服嗎?」我飄過去,門半開著,正想叫他,卻在看清了之後乍然消音。

允浩坐在床邊,認真地擦著一個相框,不用看我都知道那是鄭爺爺的遺照。我默默地停在那裡,鄭爺爺的逝世是我們重逢後一直沒有提到的話題。也許是因為手傷奪去了我全部的注意,也許是雙方都有意地避諱,但我一直都知道,這件事對於允浩的影響絕不會像他表面上表現的這麼平靜。

就像現在一樣,雖然允浩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那細緻的動作,微微顫抖的睫毛,都讓我明白他內心深藏的自責與傷痛。每個人表達情感的方式都不一樣,有些習慣把一切攤開在臉上,有些習慣於把所有包裹在心裡。似乎外露型的表達更為幸福,因為當他們或哭或笑時,就已代表著過去。而那些平靜的,淡然的,是不是就這麼任由傷口腐爛了呢?

我看了一會兒,就飄了下樓,這是屬於允浩自己一個人的獨處時間,這是我應該尊重的。

 

我坐在沙發上等他下樓,半小時後,他下來了,臉色如常。

我笑著問他:「晚飯吃什麼?」一號也在旁邊應和著喵喵叫。

「晚了,叫外賣吧,要吃什麼?」

「不是只有漢堡和匹薩嗎?」我很嫌棄地說。

「叫義大利麵吧,有一家很好吃,再給你點個蛋糕?草莓味的?」允浩開始找電話。

「好好好」我眼睛都瞇了起來,往旁邊一看,一號的頭揚著眼巴巴地看著我,我惡劣地朝他笑笑,心想:真是不好意思,我要代你吃下去了。

 

我腆著圓潤的貓肚子幸福地仰躺在沙發上,四肢舒適地伸展開來,左扭扭右妞妞。扭著扭著就發現允浩一直用詭異的視線注視著我。我眨了眨眼睛,跟他的視線對上。然後,我就看見允浩的手慢慢地向我襲來,慢慢的,慢慢的,毫不客氣地揉搓起我的肚子。

「喵~~」我用爪子踢他的手,但允浩不為所動地面無表情地繼續揉我的毛,他的眼神呈現出一種奇異的色彩。最後,索性把我整個抱了過去,放到腳上玩。

我狼狽地從一號裡竄出,俯視著一號慢慢地甦醒,然後對上允浩的眼睛,慘叫了一聲就偃旗息鼓了。

我實在是看不上一號欺軟怕硬的狗腿樣,但我更看不上眼那個一本正經的卻做著這麼猥瑣事情的傢伙。

十分鐘後,慘遭蹂躪的一號才零亂著毛髮從允浩的腿上顫抖著逃竄出去。我抽搐,指著一號問:「你在幹嗎?!」

「不知道。」允浩的眼睛恢復了墨黑,他歪著的頭似乎有裝可愛的嫌疑,「看來要把一號養的再胖點,白白的胖肚子好像還滿可愛的。」允浩露出一絲笑意,我不禁深深地打了個寒戰。

那時,我還以為,允浩對一號胖肚子的執著可以歸咎于一時的情緒低落所引起的後遺症,但事實恐怕不會如我的希望了。

 

第二天,第三天,允浩都在網上搜尋著什麼,我沒有在意,直到一個星期後,坐在樓下的我聽見敲門聲,允浩開了門,我才知道,自己錯過的是什麼?

敲門的是一個笑容可掬的女孩,她的手裡捧著一個紙箱子,我好奇地湊上去看,結果‥‥

一箱子的貓!

我對上兩雙綠油油,藍晶晶的眼睛,僵硬地倒退再倒退,果然,貓是能見鬼的東西,當它們齊刷刷地衝著我叫時,我瞬間覺得汗都要掛下來了,我有說過,對於貓這種生物,我是非好感的嗎?

允浩表情輕鬆地單手抱箱,走進來,把裡面兩隻小貓拎起,扔進貓屋裡。我在旁邊憤怒地要噴火了,這傢伙絕對是有預謀的,我說呢,前幾天,他陸陸續續地搬了很多貓用品回來,我還以為他是良心發現了,要給一號改善生活,結果‥‥

「允浩?!」我咬牙切齒地蹦出字來。

允浩回頭:「想好名字了嗎?這兩隻也你取名字吧。」

「這是重點嗎?」我臉上的熱度更深了。

「重點?」允浩想了想,「哦!這兩隻都注視過疫苗,沒病菌。」

「這是重點嗎?」我冒煙。

「不是重點?哦!牠們很好養活,已經挺胖了,你吃什麼,牠們就吃什麼。」允浩轉身拎起其中一隻黃色的小貓,翻過來,表情認真地檢查肚子。

‥‥‥

我發現,跟現在的這個允浩已經沒有什麼話可以溝通了。我嘆了口氣,迅速往外飄,決定眼不見為淨。

 

但隨後幾天,我就馬上發現,自己想要做到眼不見為淨也是不現實的事情。兩隻貓,黃色的我取名叫二號,還有一隻黑灰相間的叫三號。一號二號三號本來還是和平相處的,但幾天過去了,也許是二號三號習慣了新居,它們終於露出了惡魔的真面目。

就像現在,我坐在窗臺上,看見一號二號三號在草坪上轉圈圈。二號搶了一號在玩的貓球,一號追,然後二號把球丟給了三號,一號又改追三號,然後三號再把球還給二號,一號只能再改追二號。結果就是,一號變成了傻子,被兩隻小惡魔耍的團團轉。

我捂住眼睛,不忍再看,一號呀一號,你真是白長了這麼多歲數,這是你第幾次被他們耍了?

「牠們很歡快。」允浩突然出現在我旁邊,看著牠們。我抽搐,你就看不出一號過的很悲慘嗎?!

我回頭看了一眼允浩:「做好了。」允浩每天下午吃完午飯都會進行手部的復健。

「嗯。」

「累嗎?」

「好一些了。」允浩轉過頭來,看著我。

我看著他臉上淡淡的笑容,再看看外面還在繞圈圈的三隻蠢貓,突然覺得,這種平淡的生活就是我內心最誠摯的期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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