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奇的閒言閒語

第三十三章

一天下午，我窩在單人沙發上看著允浩發呆。下午陽光很好，允浩穿了件衛衣，坐在書桌前練字。這是每天下午，允浩都會幹的事情。雖然他的後背都會被汗打濕， 雖然他的右手顫抖的很厲害，雖然我知道這其實是一種很疼痛的過程，但意外的是，我的心情很平靜。因為，允浩的內心也是平靜的。

允浩每天練字半小時，當他練字的時候，我就會靜靜地待在他的後面，靜靜地望著他。有時候，他會回頭看我一下，然後我倆相視一笑，他微微上翹的嘴角告訴我他很幸福。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肉體承受著痛苦，但心卻帶著幸福和寧靜。而這個時候，不管是那個承受者還是我這個陪伴者都不會認為疼痛的過程是一件需 要流淚的事情了。

日曆一頁頁地翻過，漸漸的，我也淡忘了很多事情。比如，允浩的手是否有痊癒的可能？比如，我的未來會怎樣，又比如，我是誰，我的父母是誰。我像喝了孟婆的湯，不僅遺忘，而且沒有了追尋答案的欲望。

我發著呆，想東想西，思想飄得漫無目的，一旁盛滿陽光的飄窗上，三隻蠢貓並排著睡得香甜，一號左擁右抱，頗有點小得意的味道。就在這麼一個愜意的時候，底下的門鈴響了，三隻貓耳朵同時抖了抖，瞬間睜開了眼睛。

允浩下去開門，我很好奇，這種午後誰會找上門，自從搬到這裡後，似乎真的與世隔絕，除了送牛奶的，送快遞的，收費的，好像真沒有其他的人會來敲門。我飄呀飄，從樓梯口探出頭去，一個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的傢伙站在門口，看樣子好像還有些眼熟。

我再瞅了一下就認出來了，這個黑頭髮黑眼睛，長得矮矮瘦瘦的傢伙不是小池南嗎。不能怪我一下子沒有認出來，實在是那一套價值不菲的西裝再加上金絲邊的眼睛把他包裹的特神奇。

允浩把他迎了進來，我飄到他旁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允浩去給他泡茶，他端坐在沙發上顯得有點局促不安，背脊挺的堪比青松。我很想跟他說，同學，你放輕鬆。但我想他也聽不見。

允浩端了兩杯茶過來，小池南同學那小眼神就開始控制不住地往允浩的右手上瞄，他那哀痛的表情，那努力掩蓋低垂的眉眼，我不禁有了一種很不詳的預感，不會‥‥不會‥這個小日本喜歡我家允浩吧！好像一開始就是他主動對允浩搭話的，而且又是一個專業，又同窗四年‥‥我越想越覺得不對，看小池南的眼神也越來越怪異。

現在，兩個人面對面坐著，恩‥‥喝茶。掛在客廳的大鐘滴答滴答地轉動，但也只是顯得室內更寂靜了一點而已。我發現自己真的是一個話嘮，如果是跟眼前的兩個人相比。至少，現在我的嘴巴幹的的發毛，心裡毛躁地冒煙，手腳僵硬地咯茲響，而那兩人都表情平靜地喝茶。

當我在客廳轉悠到第十圈的時候，允浩終於感受到了我的情緒，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你怎麼知道我的地址的？」

小池南臉色一僵，就是一個大鞠躬：「對不起！」我被他的大動作嚇得往後一跳，「我偷看了你寄回公司的包裹，按上面的地址找來的。」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允浩扶了他一下，「只是很吃驚你會來。」

小池南沉默了一下又是一個九十度鞠躬：「對不起！」

‥‥四下烏鴉呱呱飛過，我的視線默默地穿越他的頭頂和跟允浩的對上，嘴角不約而同地抽動了一下。我想：這孩子真是沒救了‥‥

又是一段長長的沉默，小池南一直正襟危坐著，突然他動了一下，抬起了頭，嘴巴微微張開，向允浩看去。終於要說話了嗎？我期待地看著他，然後看見，他的身子慢慢地往前傾，手慢慢地伸了出去，目標是茶杯，嗯‥‥開始，喝茶‥‥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杯子裡已經沒水了，不僅杯子裡沒水了，那茶壺裡也沒水了。這位仁兄，您在喝空氣嗎？我捂臉努力努力抑制自己的笑聲，抑制的太辛苦，導致臉也變得扭曲。雖然他聽不見，咱也要尊重一下他的行為藝術，不是嗎？

「你有什麼事嗎？」允浩看了我一眼，用眼神警告我，不要太誇張。

「允浩，嗯‥‥」小池南快速地看了允浩一眼，「快一年了，想問問，你的手‥‥」說完，他頭就低下了。

「好一點了，但畫設計稿還是有困難。」允浩快速地回答，眼神微微瞥向我。我衝他微微一笑，小池南一愣，我看見他的手緊緊得握著，一直挺著的背也垮下了一點。

「那‥‥」

「能不能恢復，不知道。」允浩很平靜幫他說。

「你知道的，喬治一直非常欣賞你。」小池南似乎不敢看著允浩說話，下垂的眼睛微微顫抖著，「公司，公司‥‥」

允浩笑了：「你是代表公司來的吧。」

「你不誤會！」小池南激動的話都說不清楚了。

「你坐下吧。」允浩壓下他的肩膀，「我明白，公司沒有義務養個閒人，我和公司的合約也快到了，你把檔拿出來吧，我簽好字你拿回去。」

小池南的臉色瞬間就白了，允浩的手保持著前伸的姿勢，樣子很堅定。良久，小池南才哭喪著臉從公事包裡拿出幾張紙。允浩接過，爽快地簽上名字，遞還給小池南。

「我看過你的雜誌報導，那個《靜思》的作品很棒。」

小池南呆呆地看著允浩，眼睛拼命地眨著，似乎在努力控制眼淚泛出。「對不起‥‥」

「這是你用努力獲得的，不用跟我說對不起。」

「我知道，你比我強。」小池南垂下頭，「從大學開始，我就沒有贏過你。雖然，後來我還是進了SOM，但我明白，是託了家族的光，我依舊輸給你。」

「輸了又怎樣，贏了又怎樣。」允浩直視著小池南，眼神有種特別灑脫的味道，「曾經我也很執著，記得那個時候惠思教授是怎麼評價我的作品的嗎？」

「那個時候才大一，而且‥‥」小池南迅速反駁，我眼神止不住地往他那兒瞄，果然，你還是喜歡允浩的吧？

「他說我的作品帶著匠氣，」允浩止住他的話，「直到現在，我才理解教授的意思。在SOM的兩年，我自己也能感受到，那種創作的激情越來越稀薄，有時候拿起筆都不知道自己想設計什麼，看著自己的作品都覺得非常陌生。」

「但你的作品是公認的優秀！」小池南顯得很激動。

「所以，我才更迷茫。被讚美聲包圍了太久，自己的感覺才被忽略了。現在想來，教授的評價是非常精准的。我認為離開SOM，才是對自己最好的選擇，所以，你不用為我惋惜什麼。」

「那以後呢？」

「以後？」允浩嘴角上揚了幾度，「我並不擔心，商業運作消耗了我太多的靈感，就作品本身的內涵度而言，剛剛接觸建築設計的我都要比現在的我有價值，我需要自我沉澱的時間。」

「商業運作是我們這些設計師賴以生存的方式。作品的主題，或者是我們想要透過建築本身傳達的東西並不與其相衝突，我的父親，我的祖父都是在這樣的市場經濟下磨練自己的技藝的。」小池南的臉色漲得通紅，眼睛的照明度都可以和鐳射媲美。

「我批判的不是制度本身，而是自己，你不用這樣激動。」允浩很冷靜的跟小池南通紅的眼睛對視，小池南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對不起。」小池南聲音很輕，「我太激動了。」

「沒關係，是我的表達有問題。總之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小池南一直盯著允浩看，似乎想要從他的面部表情中，看出什麼來。我不知道他是想得到肯定的答案還是否定的答案。

「我告辭了。」小池南抿了抿嘴唇，突然站起來，一個鞠躬然後，匆匆向門口走去。

「小池。」允浩叫住了那個快要消失的背影，「可以的話，你應該試試，拋開你家族的盛名」

他的腳步頓了一下，背依舊挺的很直，快速消失在視線裡。

「我怎麼就覺得他很可憐。」我拖著下巴，注視窗外，看著他淚流滿面的樣子。

「他不需要你可憐。」允浩將茶具收拾了起來。看著他的背影，我突然很想問他一個問題：「你很幸福，是嗎？」

允浩轉過頭，眼神很溫暖：「是的，我很幸福。」我笑了，覺得眼前那個淺笑的允浩絢爛地超越了真實。

是不是會有那麼一個時刻，有那麼一個人，突然絢爛了你的韶華，而那之後，你會覺得生命中其餘的一切，都成了他的陪襯。

在那個時候，我真的明白了，何謂宿命。

第三十四章

又是一個週末，允浩收拾好了野餐的籃子，我很自然地帶領著二號三號跑到車子旁邊等待。允浩發送車子，向湖邊開去。允浩的手傷在這幾年裡有了奇跡般的好轉，雖然還沒有恢復到以前的水準，但也相差不多了。

我撒歡地在湖邊奔跑，當然後面兩隻小東西緊追不捨，暖暖的春風從身側穿過，帶來陣陣清爽的暖意。允浩將餐布在湖邊擺好，放上麵包牛奶等東西，等我跑累了轉回去的時候，允浩背靠著樹木坐著，前面已架好了畫架。我放一號自由，自己鑽到樹下躲著。

「你在畫什麼？」我問。

「畫人。」

「‥‥‥」我拿我的白眼對著他，「什麼人？」

「男女老少。」

「‥‥‥」我默默地飄開，覺得自己好噎。

因為是週末的關係，湖邊有很多人，美國人真的很喜歡這種家庭聚會式的野餐，小破孩一溜一溜地鬧騰著。當然，像允浩這種透著文藝范兒的亞洲男子不可避免地受到關注無數。

「嗨，帥哥。」一個女人上來搭訕，我淡定地斜視她，覺得她異常的可憐。

「你畫的真好！」她眨著眼睛向允浩暗送秋波，但允浩的臉像他撫平的袖口一樣，平靜地一絲不苟。女人的臉僵了一下，但馬上又恢復了笑容：「我叫瑪麗，有興趣交個朋友嗎？」

「沒有。」允浩繼續畫。女人僵了僵身子，故作無事地攤攤手，瀟灑地走開了。我在一旁竊笑，看著允浩那一副完全禁欲的摸樣，嘴就非常地想犯賤。

「哎呦，允浩，不錯哦，是個大美女誒！」允浩沒理我。

「你真沒注意看？嘖嘖嘖，真可惜。」我賊頭賊腦地湊到他前面往他下面看，「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允浩終於抬起了頭，眼神黑沉沉地：「你想試試嗎？」我一僵，氣勢就瞬間弱了下來：「呵呵呵，哈哈哈，嘿嘿嘿‥‥」允浩移開視線，嘴角浮起一絲笑意。

允浩的速度很快，我已經能看出他畫的是誰了。那是一對坐在湖邊長椅上的老夫妻，都滿頭銀髮的樣子，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互望著彼此，顯得非常美好。

「他們的白頭髮真漂亮。」我望著那陽光下閃耀的銀絲真心羡慕。

「你以後也會有。」允浩說。

「是嗎？」我笑，「希望吧。」

「是一定！」允浩認真地看向我。

我癟嘴，可憐巴巴地看著他：「萬一沒有怎麼辦呢？」

「會！」允浩一臉認真。

「萬一呢？」

「會！」哈哈哈哈哈，我抱著肚子笑趴到允浩的身上，這個男人咋會這麼可愛咧，那種認真樣真是太想讓人作弄了。我笑的閃出淚花，仰頭看著他嘴角那溫暖的笑意。

「多大的人了。」允浩微微低頭，眼神深邃柔和，醇酒般的聲音癢癢地在我耳邊纏繞。我的心微微一動，突然直起身子，快速地襲上允浩的嘴唇。嘖嘖，味道不錯，向允浩得逞地一笑，雖然沒有任何皮膚的觸感，但也不妨礙我百花怒放的心情。

允浩愣了一下，立刻恢復面癱樣：「調皮。」說完，就轉過身對著畫板。我爬啊爬，偷偷地從他的手臂間探出頭，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他臉頰上還未消退的紅色。哈哈哈哈哈，我又再一次的笑趴了。他怎麼能這麼可愛呢！

在湖邊的時間總是會過的特別快，似乎就是一眨眼的事情，晚霞就露出了半邊臉。其實這個湖要說風景多好倒也不見得，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週末來湖邊野餐就成了我們的固定式。允浩喜歡在湖邊畫各式各樣的人，一號二號三號則愛死了湖邊的這片草坪和那些在上面奔跑的小美妞們。而我，就算是發呆也覺得特別愜意。傍晚，收拾好東西，我們踏上回家的路，三隻貓累趴在後座上，呼呼大睡。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忘了什麼事？」我奇怪地跟允浩說。

「你是忘了一件事。」允浩淡定地開車。

「什麼事？」我睜大眼睛好奇。

「今天23號。」

「23號怎麼了？」我還是不懂。23號？23？啊！我想起來了，詭異地看向允浩：「你知道？」

「知道。」那你還不提醒我！內心咆哮，我怎麼就忘了今天是俊秀要過來的日子呢！

「那又怎麼樣，他們有手有腳的總會自己找到路的。」允浩眉頭都不皺一下。好吧，我敗了，俊秀，我對不起你！

「允浩，在中！！」車還沒開近，俊秀的聲音就很有穿透力地由遠而近地飄了過來。我一個激動想要往車外飄。

「坐好。」允浩冷聲止住我。我一縮脖子乖乖地聽指令。好不容易車停了，我奔出去，眼角閃著淚花想跟他來個感人的大擁抱。結果，“刷”他從我敞開的手臂旁擦身而過，我顫抖著手臂轉身，看到這個熊孩子滿心歡喜地繞著三隻貓轉。

「哇哦，好可愛，這是你們的貓嗎？」他閃亮的星星眼對上我陰森的三角眼。

「咦？你的眼睛怎麼了？」他一臉問號，我一臉便秘。

「好久不見。」有天風度翩翩地走上來和允浩友好握手。我轉頭看有天，這個傢伙真是越來越人模狗樣了，那風衣看著就很貴，我發現自己真是一個俗人。再一看俊秀，跟貓崽子玩的不亦樂乎，好吧，他還是那個傻樣，這就是人跟人之間的差距啊！

「你們去哪了？我們等了好久哦。」俊秀可憐兮兮地衝我說。

「活該。」我正在氣頭上，不想理這孩子。俊秀一扭一扭地在我前面犯傻，我一個止不住笑了出來。

「嘿嘿，你笑嘍。我們快進去吧。」俊秀拉著我往裡奔。

晚餐沒有俊秀的份兒，反正他也吃不來，我壞心地想要看俊秀那撅起的嘴巴，卻沒想他現的很淡定。飯後，大家坐在沙發上吃著水果聊聊天。

「現在過得不錯吧。」有天笑瞇瞇地看向我。

那是！我得意地昂著貓臉。

「我怎麼感覺他更囂張了。」有天壞心地衝允浩說，「怎麼不管管他。」

「哦？」允浩插起一瓣蘋果放進嘴裡，「我喜歡他這樣。」我用貓鬍鬚衝有天賊笑，有天笑著搖了搖頭。

「我上次跟你說的，總該給我個答覆了吧。」什麼答覆？我好奇地看著允浩。

我想和允浩一起開公司。」有天說，「具體公司運作方式都跟你討論過了，還有什麼其他他的顧慮嗎？」

「前期肯定會很忙。」允浩淡淡地說。

「那又怎樣？」有天皺眉，瞥了我一眼，突然笑了。我被他看得發毛，不自覺地往允浩的方向挪了挪。允浩很自覺地往左擋住了有天的視線。

「俊秀跟他待一塊，正好做個伴兒。」我聽有天這麼說，才反應過來允浩那句「會很忙」是什麼意思，呵呵，我忍不住地裂開嘴角。「你忙好了，我沒關係的。」我用眼神向允浩表明態度。

允浩回頭瞟了我一眼：「我有說跟你有關嗎。」

我‥‥哈哈哈，這是俊秀不加掩飾的笑聲；呵呵，這是有天抑制的輕笑，我表示，這很沒面子！

「你帶俊秀去樓上吧。」允浩對著我說，知道允浩有事要跟有天談，轉頭去找俊秀，發現他正百無聊賴地拔貓毛，看他那可憐樣，我憐憫地把他拎走了。

二樓一片漆黑，我領著俊秀飄進書房，俊秀左看看右看看對我說：「黑乎乎的，怎麼不開燈？」

我突然停下來，飄了出來，轉頭看著俊秀：「記憶什麼時候恢復了？」

俊秀驟然停下：「你怎麼看出來的？」

我輕笑：「以前你叫我叔叔，叫允浩哥哥的。怎麼，想起來自己一把年紀了，不好意思了？」

「本來不想讓你發現的。」俊秀嘆了一口氣，向窗戶那裡飄去，「還沒有記起全部，只有一部分。」

「有興趣跟叔叔說說記起什麼了？」我八卦地看向他。

「我27了！」俊秀炸毛。我淡定地挑眉：「那又怎樣，一日為叔，終生為叔。」

「你！」呵呵，我衝他笑：「還想起什麼了？」

俊秀低頭沉默了一會兒說：「還有有天，好像我做人那會兒，就跟他認識。」

「但有天不認識你。」我詫異。

「所以我不清楚我的記憶是不是真的，或許只是我假想出來的。」

「還有一種可能，有天失憶過，或者他在假裝？」我想起有天那人品覺得深有可能。

「你以為在拍電視劇？我還穿越呢！」俊秀用屁股對著我。

我默默腦門，也覺得自己實在是想太多：「想起一部分的感覺怎樣？」

「還好。只有一兩年的記憶，從初中到成年的一大段記憶都沒有。」俊秀支著腦袋看著窗外。

「那一兩年的記憶都是跟有天有關？」

「嗯。我們好像是戀人，但那會兒的自己好像‥嗯‥內向？」俊秀疑惑地看向我。

「你？內向？」我憋了一會兒，實在憋不住了，「哈哈哈，你果然還在失憶啊。」

「呵呵，估計我是在做夢吧。」俊秀無奈地地和我笑成一團。

第三十五章

有天和俊秀成了我們的鄰居，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從前，我和俊秀依舊一起鬼混，而允浩和有天真的開始忙碌起來。通常我睜開眼的時候，允浩已經離開，而我閉上眼的時候，允浩還未回來。

對於允浩現在的狀態，我倒是樂見其成。允浩修養了夠久了，他一直等待的只是一個機會，而現在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缺，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見他重回榮耀的那一天。

今天，我倒是破天荒地早起了一點，聽見外面汽車發動的聲音，匆匆飄到窗邊，果然看到允浩的車緩緩地從車庫駛了出來。「允浩，小心開車。」我衝著允浩揮手。

允浩搖下車窗，看向我，點了點頭。莫名的，我的臉就紅了。真是‥‥太沒用了‥‥我喃喃地望著遠去的車屁股，想著，是不是允浩又變帥了？

我拖著下巴，對著窗外犯花癡，突然，目光一凝，那是‥‥皺眉，又開始了嗎？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那輛黑色的轎車昨天也看到過。前幾年的時候，我也常常會感覺到身後有一股視線在窺視，不過持續了一段時間就消失了，時隔幾年，又出現了嗎？！那這次的目的是什麼？是因為允浩和有天的公司嗎？

「表情幹嘛這麼嚴肅？」俊秀的大頭突然出現在視窗，嚇了我一跳。

「小孩兒一邊去！」我沒好氣地伸手把他的頭撥開。

「我不是小孩兒！」俊秀激動地申訴，我看著他那上躥下跳的樣子都不想反駁他。轉身向沙發走去。

「你到底在煩什麼？」俊秀也跟著繞到沙發上問我。

「有人跟蹤。」我向後躺倒，眼睛對著天花板，那股在暗地裡的視線真像蒼蠅，嗡嗡嗡嗡地噁心人，我猛地坐起來，握拳，「我們走，把那個在暗地裡的傢伙抓出來。」

「抓犯人嗎？好耶！我們走！」俊秀顯得比我還激動。他真的有27嗎？我深深地覺著，他那段所謂的記憶純屬虛構。

外面的陽關時有時無，我跟俊秀艱辛地開始了抓犯人的旅程。在出發前，我有問過俊秀，知道允浩有天的公司在哪裡嗎，他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能找到，看在他那麼自信的份兒上，我也勉強相信了他，但在我們繞了N個圈兒後，我想我應該回去掐死那個這麼天真的自己。

「往左還是往右？」我冷笑著再一次問俊秀。

「左！」俊秀昂首挺胸地回答，於是我果斷地轉頭往右走。「在中，往左啊，你怎麼往右了！」我冷哼一聲，加快速度往前飄。

「等等我‥等等我‥‥」俊秀在後面大呼小叫的，我向上空飄了飄，想讓自己的視線好一些。接著，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就準確的映入我的眼中，找到了！我陰森地笑。

「好像就在那裡。」俊秀非常馬後炮地給我指點。「走了！」我拽著俊秀快速飄過去。

現在，我想做鬼的好處就在於，你在暗處，我卻比你更黑。就像現在，我把腦袋明晃晃貼在人家車窗上，用X光射線上上下下地將裡面的人掃射了個遍，人家卻對我毫無察覺。我賊笑，覺得裡面那個頂著個大禿頭，大口啃著麵包的傢伙也是滿可憐的。一日三餐麵包暫且不說，休息日什麼的還都是浮雲。

俊秀繞著車子轉悠，對著那個大禿子左看右瞧的：「就是他嗎？長得真有反派的特點。」俊秀小聲對我說。

「你不用這麼小聲，反正他也聽不見。」

「也是。」俊秀興奮了，語調明顯上揚，「我剛剛偷看了他的駕照，應該跟我差不多大哦。」

「真的？」我仔細盯著他粗糙的橘皮和稀疏的腦門瞧，「長得真捉急。」我由衷地感嘆，「你說，他那一身的肥肉咋就和他的短身如此相稱呢！明顯拉低了美國成年男子的平均身高。」

「真可憐。」俊秀很有同情心地嘆息。

我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長肉了，臉圓的像十五的月亮，眼睛卻像一把鐮刀。」

「嗚嗚嗚~~」俊秀飽含淚水瞪我，「你忘了我是鬼嗎，長肉什麼的肯定不科學。」

「顯然你挑戰了科學。」我面無表情很淡定。

「你今天真可怕！我不跟你玩了！」俊秀嚎叫一聲就跑開了。我嘆息，你怎麼就跑了呢，你跑了，我不就沒有人可以欺負了？於是，我果斷地跟著俊秀朝允浩他們公司飄去。

允浩他們的公司還在試營運階段，他們租了這幢大廈的一間作為辦公基地。有天怎麼從自己家公司出來的我不瞭解，但他顯然有了自己另起爐罩的意思，沒有動用家裡的資金，再加上允浩修養已有些日子，手裡的錢也不多。所以，現在他們的公司看著就像個地下作坊。

我站在門口，看著裡面忙忙碌碌的一群人，還有些驚奇，原來公司裡除了有天允浩還有這麼多的人，而且裡面還有我的熟人，沈昌珉同學，這是有多久沒見了，這傢伙聽說混的很好吧，這是跳槽了？

我和允浩在門口撞了個正著，「怎麼來了？」允浩往裡看了一眼，快步走進去放下手中的文件。我跟在他屁股後面走進去，貼在他耳朵旁邊跟他說：「有人在跟蹤你。」

允浩手都沒頓一下的讀著文件：「哦，知道了。」

「放心，我一定把這蒼蠅揪出來。」我舉著拳頭表決心。

「你不用管了，我知道了就行。」

「為啥？」就像一盆冷水澆在我頭上，灑得我瞬間火焰全滅，「我計畫都制定了。」

「你一定要去？」允浩放下文件看我。

「一定，不然我難受。」我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你去吧。不過不要失望。」允浩點頭。我回看他，失望？為什麼會失望，我還想問下去，但辦公室裡人多複雜的，昌珉也拿著檔朝允浩走過來，我用眼神向允浩示意，就快速溜了出去。

大禿頭還窩在那兒，捧著一本大胸女人的畫冊看的起勁。老兄，專業點好嗎？我在旁邊無力吐槽。事實證明，跟蹤這件事情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做的，至少我盯著他直到日暮西山，已是筋疲力盡。而這傢伙在這一天除了吃喝拉撒就幹了三件事：睡覺、摳鼻屎、看雜誌。而俊秀時不時地出現一下，但大多數時間裡總是不知所蹤。

終於，我看見允浩拎著包從門口走了出來，對上我哀怨的眼神還微微笑了笑，似乎在跟我說，看吧，我說你會失望的。

允浩大踏步地向我走過來，我瞥了一眼車裡的傢伙，呼嚕打打口水溜溜，睡得不亦樂乎。允浩在他旁邊停下，手伸進半敞開的玻璃窗，從裡輕拉車門，拉開，拎起，一丟。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那大禿頭已經迷茫地被扔在地上了。

「啊啊啊啊啊！」他尖叫，一副被強暴的小媳婦樣。

「閉嘴！」允浩一個眼刀飛過去，馬上過尖叫就停了。

「你要幹嘛？我保證我什麼也沒幹。」他白著臉說。我滿頭黑線，知道這個禿子不專業，卻沒想到不專業地比之業餘還不如，哪有什麼都沒問就自己先招的。我覺得自己的一天盯梢就是在完完全全地做傻事。

允浩很瀟灑地抬腕看了一下時間：「你可以選擇說或不說，不過不說的話警察局裡也有也會讓你說。你的老闆是誰？」

「我不能說。」大禿頭爬了起來，默默地向後退。允浩只向前踏了一步就將他的退路封住了。我在一旁止不住地想要嘆氣，人和人的差距咋就這麼的呢。

「我說‥‥我說‥」他顫抖著居然啜泣起來。我看著這反差強烈的畫面，很想找個垃圾桶吐一下。

「給你10秒。」允浩盯著他，全身冷氣全開。

「是你母親。」他快速回答。空氣寂靜，我偷偷地打量了一下允浩神色，沒有什麼異常，不過好像周邊的溫度越發降低了一些。

「回去跟你老闆說，謝謝她關心，不過再被發現，直接警察局見。」允浩俐落地撂下話轉身離開，我立刻追著允浩的腳步飄走。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想要找些措辭安慰一下他，但又一時不知從何開口，導致直到下了車，我倆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我沒事。」進了家門，允浩回頭看我。我一愣，有些尷尬：「呵呵，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小時候的確恨過她，雖然表現的不在意，但現在我才想明白，若真的不在意，就不會對她還有期待。連帶著因為她的關係，對爺爺也心存芥蒂。對我而言，她不是一個好母親，對爺爺來說，我也不是一個好孫子。所以，我沒有資格去埋怨她。」允浩平靜地說。

「那現在呢？」我問，「如果她想伸出雙手，你會握住嗎？」

允浩沉默，我看著他那微微低著的頭，無奈地笑了，走過去，輕輕地抱住他：「一個人犯了錯，總要給他改正的機會，不是嗎？」

允浩慢慢地抬起頭看向我，「好嗎？」我微笑。良久，他緩緩地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我怎麼感覺你的身體有溫度。」他像小孩子一樣地悶聲說著。

「我是鬼怎麼會有溫度。」

「就是有。」允浩嘟囔。

我看著他難得的如此幼稚，不覺得很想像孩子般寵他：「好好，你說有就有吧。把背靠在沙發上睡一會兒？」

「嗯。」允浩放鬆地躺下，卻突然睜開眼睛，「不許走。」

「好，我在旁邊陪你。」我微笑，心裡像棉花糖一般軟的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