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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我是個有什麼心事都會寫在臉上的人,藏也藏不住。允浩就曾說過洞穿金在中的心事很容易的事,就跟騙三歲小孩的麥芽糖吃那麼容易。所以始源用異常肯定的疑問句問我是否有什麼心事,真是個喜歡拐彎抹角的傢伙。

「沒有。」我說,連眼皮都不抬一下,絕對是在敷衍。

「是嗎?!」明顯不相信的口吻。

我看著對面的人,一臉的苦悶。「始源啊,你說得對,我的確有心事。你可知道?自從我接手朴家生意以來,等著跟我相親的姑娘排隊都排到黃浦江裡去了,還一度造成貨輪的堵塞。這讓我很是頭疼。」

始源笑了,「在中,我發現你有一個優點。」

「金在中優點不勝枚舉,不知閣下所指為何?」

「睜著眼睛卻淨說瞎話。」

我挑眉,不置可否。

「其實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想什麼。」始源說,表情極為高深莫測。「上海金氏兄弟的故事,我多多少少有些耳聞。」

「難不成閣下就是江湖人稱包打聽,真是失敬!」

「過獎。」始源毫不介意的揮揮手,說「上流社會裡多的是喜歡道人長短的無聊人,金氏一族的事還需要我特意打聽嗎?」

我淡淡的笑了,「那麼,關於這點,閣下又有何高見呢?親愛的“包打聽”先生。」

「不敢不敢,高見倒也談不上,只是略有幾分感觸罷了。」始源說,裝模作樣的拱拱手,旋即正色道:「有些事過去便也就過去了,何苦耿耿於懷?如果幸福就在眼前,又何必偏要與之悖道而行呢?到頭來不過是累人累己。」

始源這句話與其說是說給我聽的,不如說是說給他自己聽的。就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始源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落寞,曾經一度陷入記憶而不自知。

我笑,說不懂他的意思。

「你懂的,在中,你比誰都懂。」始源也笑,「可同時,你又比誰都死腦筋,這樣的你活得太辛苦。讓自己活得輕鬆點吧,在中。」

我默然,過得很辛苦嗎?不知道,只是一直很奇怪為何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別人卻可以如此肯定的對我說,真是可笑!

「做什麼事前,一定先問問自己的心,只有它才真正清楚什麼是你最想要的。」始源知道我壓根聽不進去,卻還是一味的苦口婆心,真像個老媽媽!

可是,什麼才是我最想要的呢‥‥

曾經我最想要的是父親的一句肯定,可是允浩的出現讓我對此徹底死心;然後我希望允浩就此消失掉,可他卻偏偏似生了根般紮進我心底,抹也抹不去;可當我開始渴望他的時候,他的心裡卻早已有了別人,無論我如何作賤自己,卻終究不能讓他為我停留,不但如此,我還差點因為他而命喪黃泉;好不容易從閻王殿爬了回來,卻又是因為他,我再次跌入阿鼻地獄,只是這次我在考慮是否該拉著他一起下去。

我本該恨他的,是他把我推入了地獄。可是殘忍如他卻又在地獄裡給我點亮了一盞燭火,即使是那麼微弱的火光,我卻仍然想要靠近,想要被溫暖‥‥

我想要被允浩溫暖。

猛然間,我愣住了。難道這就是我內心真正所渴望的嗎?即使在經歷了這麼多磨難苦痛之後,我仍想要靠近允浩,想要被他所擁抱?

我失笑,原來金在中真的是個執迷不悟的笨蛋。

 

抬頭望天,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站在大街上。天空中稀稀簌簌的飄著雪,頭髮已經被雪浸濕,突然打了個冷顫。想起來的時候,是始源派人去接的,自家的馬車沒跟著出門。這回去的時候,因為想事想得入神,竟然把這事給忘了,就這麼走了出來。不是沒想過回頭去找始源,可是發現自己已走出太遠,這一去一來又得耽誤好些時辰,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大冷的天,路上連個人力車都沒有,難不成我還真得自個走回去?!

來來回回張望了半天,街上行人甚少。突然想起那個奇妙的夜晚,七月初七‥‥我指著老天爺說,要是這次我數到七,鄭允浩出現了,我就忘掉過往的一切,跟他過一輩子!

這麼想著,我閉上眼睛。數到七的時候,一輛馬車緩緩的在我身邊停了下來。側頭一看,嚇了一跳。好眼熟的馬車,好眼熟的人‥‥

「發什麼呆?」允浩坐在馬車上,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啊,沒有。」我呆呆的回答,以為這一切是幻覺。「你怎麼在這?」

「恰巧路過,看見一個傻子在大雪天裡走。」允浩壞心的說,「就想看看那傻子是誰。」

我看著允浩,不知道該說什麼,有什麼東西哽在嗓子眼,我難受。

「想什麼呢,回家了。」允浩說,朝我招手。

「喔‥‥好。」上了車,坐到允浩的身邊溫暖的氣息圍攏了來。始源的話在耳邊迴響,有些事過去的便也就過去了,如果幸福就在眼前,又何必偏要與之悖道而行呢?

我望向允浩的側臉,不停的問自己他真的是我的幸福所在嗎,是老天爺早就安排好的,還是又一次惡劣的玩笑‥‥

 

「今天又去見崔始源了?」

我愣愣的點頭,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怎麼不讓他送你回去?他家的馬車全被他拆了當柴禾了?」

「唔,沒有,是我自己想走走而已。」問問自己的心,究竟什麼才是你最想要的‥‥

「走?這種天氣?」允浩微瞇著眼,懷疑我腦殼燒壞了。

「是啊,別有一番滋味呐。」我依舊回答得心不在焉。

允浩凝視著我,一陣沉默,忽然他拉過我的手,說:「走。」

「幹嘛?」

「去體驗體驗你所說的滋味啊。」他說,不由分說的把我拽下了車。

我一陣的無語,看來腦殼燒壞的是允浩。我不過是隨口胡謅的,他竟然當真了!看著允浩煞有介事的撐起紙傘,我知道他沒有在鬧著玩。我們併排走在路上,馬車慢悠悠的跟在身後。我們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就這麼靜靜的走著。

始源的話在我腦海中一個字一個字的蹦躂出來,又一個字一個字的消失不見。

 

「你怎麼知道我去始源家了?」繼續沉默下去,我會被始源的話給弄瘋掉。

「下人說的。」

下人?這麼說,允浩回過家了?他不是說路過嗎?難道他是出來辦事的?還是說‥‥

心中有個呼之欲出的答案,我按耐不住自己狂跳的心。「你是‥‥」

允浩停了下來,偏過頭看著我,直視著他的眼睛,我竟然開始緊張,短短一句話竟然結巴了四五次,卻仍舊沒有說出來,好容易鼓足了勇氣,脫口的竟然是——

「哈啾!!」

允浩肯定沒有料到等了半天等來的竟然是這麼個擬聲詞,臉上的表情可笑到極點。

「‥‥沒,我是想說‥‥哈啾!哈啾!!」真‥‥真是‥‥煞風景!!!

「冷?」允浩看著我,皺了眉。

「還好‥‥哈啾!哈啾!!」

「‥‥敢嘴硬,就不要一直在別人身邊打噴嚏。」

「嘖,廢話!本少爺喜‥喜歡‥‥礙‥礙著你什麼事了?!哈啾!!」

我和允浩絕對的八字相克,吵架是我們永遠的主旋律,剛才的溫馨一刻不過是夢。

「要冷就回車上去。」

我沒說話,卻也沒上車,我想和他一直這麼肩併肩的走,一直走。

「‥‥不回車上,那就靠過來些。」允浩說,頭也不回的繼續走他的路。

我愣了愣,朝他的方向靠了過去,臉上帶著心滿意足的笑。

 

 

 

 

 

 

 

 

 

 

 17 

 

許多年後,這段鮮明的記憶仍是如此清晰,一如昨昔。兩個人肩併肩的前行,在雪地上留下兩對歪歪斜斜的腳印,那麼的平靜,那麼的美好。

只是那份平靜著實來得太突然也太短暫‥‥

 

「哥。」一聲低啞的呼喚,俊秀出現在了我們的面前。他的笑容沒有了以往的天真爛漫,有的只是無盡的苦澀與無奈。俊秀回來了,沒有帶任何一件可稱之為行李的東西。

我和允浩愣在了原地,而不過一秒,允浩就三步併作兩步的衝了過去,我甚至來不及拉住他的衣角。他叫著俊秀的名字,激動得聲音都在發抖。那個他期盼已久的人兒,那個讓他傾盡全力都想要得到的人兒就在他的眼前,他如何冷靜得了?!

時間似乎凝固了,在允浩擁住俊秀的瞬間。無數的畫面從我眼前閃過,面無表情的要我靠近他的允浩;壞笑著罵我傻瓜的允浩,溫柔安慰我要我快睡覺的允浩,畫面一個個的浮現,又一個個的粉碎,剩下的是擁著俊秀猶如懷揣著絕世珍寶的允浩‥‥‥

終究,我只是個替代品嗎?允浩的溫言軟語是透過我說給俊秀聽的嗎‥‥

我冷冷的注視著眼前緊緊相擁的人,俊秀怯生生的看向我,一副做錯事的樣子。

原來他也會覺得對不起我啊,還真難得。

允浩顯然已經忘了背後還有個我,還有個先前他還想為之擋風遮雨的我。

 

俊秀的回來是何等大事,一進屋,允浩就迫不及待的召集了金家老小。所有人按照輩分大小依次站成兩排,夾道歡迎,只差沒搞個獻花儀式。我跟在後面,倒像沾了別人光的陌生人。一夥人還沒來得及坐定,就一窩蜂的湧到俊秀跟前,執手相看淚眼,緊接著便是一堆讓人聽到牙酸的噁心話。

我默默的坐在角落,冷眼看著這一切,安靜得就像是局外人。想當初,這裡的哪個人不是把和男人私奔的俊秀唾棄得猶如過街老鼠,更有甚者還指天為誓的說要和他斷絕關係?!而此刻這些人卻都像是看見了救世主般兩眼發光,一路的巴結奉承!難道他們真的以為區區一個金俊秀就能救他們於水深火熱之中?!他們在金家乃至在上海又可以恢復到以往作威作福的地位?!

真是一群天真到盡顯無知的人!!

 

俊秀重又歸來,打從心底開心的莫過於姑姑和姑父了,他們抱著俊秀又是哭又是笑,一會又責備的罵個不停,一會又說「回來就好」,看得我是一陣一陣的心疼。不知道若換作是我,是否仍會有人這樣為我擔憂掛懷。莫名的我開始懷念那個萍水相逢的少年,那個為了我連性命都丟掉了的少年,那個我差點就選擇遺忘的少年。

那瞬間,我似乎嗅到了房間裡的小花,凜冽的清香‥‥

 

 

約莫兩個時辰後,金家所有人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大概告一段落。大夥都眼巴巴的瞅著俊秀,準備聆聽他的救世宣言。可萬眾矚目的俊秀開口的第一句話並不是「我有罪」,而是「請救救有仟。」

滿屋子的人陰鬱得猶如進了十七層地獄,沉悶的空間裡發出了一聲細微的「噗哧」。聲音不大,卻絕對的引人注目。所有人都回過頭來望著聲音的發源地——我。

我妖孽的笑著,帶著點諷刺,帶著點幸災樂禍。

「在中,我知道俊秀回來你很高興,可是現在是你該笑的時候嗎?!」四叔公有些不高興了,端著長輩的架子訓斥我。

娘的!我這張臉哪裡看上去像是高興的?!這個沒長眼睛的老王八,平常就愛仗著我金家的勢力在外面騙吃騙喝騙女人的。以前是看我父親叫他一聲「叔」的面子上,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反正我金家到處是這樣米蟲似的人物,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可他跟我面前賣什麼老?!我還不清楚他是什麼貨色?!

 

「笑什麼?!嘿,這問題問可夠滑稽。」我說,視線掃過在場每個人的臉,慢悠悠的說「‥‥當然是笑天下可笑之人!」

原本溫情的場面迅速凍結,在場的人瞬間臉全綠了。

我冷哼一聲,瞪著俊秀。「金俊秀,你當初答應過我什麼?」你不是說不再出現在我們面前嗎,俊秀‥‥可你為何要回來?!

「哥,抱歉,我‥‥」

「少廢話!我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換來的可不是你的一句道歉!」俊秀啊,為何要在這一刻選擇回來?!

俊秀不再解釋,他的視線垂在地面上,輕輕的咬著自己的嘴唇,像個做錯事的無知孩兒。每當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會因他而心軟,不忍再責罰他,只為換回他純淨的笑。

「這是俊秀的家,大門永遠都為他敞著。」一直沉默的允浩終於開口了,剛才還對我噓寒問暖的人,此刻卻冷冷的瞪視著我。我終於知道,無論俊秀拒絕他多少次,他都會一直包容他,疼惜他,因為他愛著他。

只有愛才能讓一個人無條件的去寬容另一個人。

「說到承諾,」允浩頓了一下,不屑的哼了一聲。「作為交換條件,打垮朴家的代價是你幫我找回俊秀,如今俊秀自個兒回來了,倒不用再麻煩你。說起來,在中啊,你可是撿了個大便宜。」

人要活得有點自知之明。

我笑,人要活得有點自知之明。確實,我就是過得太自以為是了,允浩給我三分顏色,我就想著開染坊了。以為只要時間足夠,我便可以替代俊秀了,以為自己終於在允浩心中有了一席之地,以為就是俊秀回來了,允浩也不至於對我如此絕情。而這一切不過就是因為我缺乏自知之明。

我不再說話,眼睛飄向窗外那個雪白的世界。這個冬季還真是無比的冷啊‥‥

 

允浩似乎意識到自己說得有點過了,看我的眼神稍微軟化了點。他竟然會對我感到抱歉,真是讓我感激涕零啊。

「今天大家都累了,先回各自的房間吧。俊秀剛回來,讓他先好好歇一歇,晚上給你接風。」最後一句話,允浩是對俊秀說的,格外的寵溺。

「我要搬出去。」

再一次,我又接受了所有人的注目禮。

「你說什麼?!」允浩看向我,眼神裡帶著不容反抗的霸氣。

「我要搬出去。」

「金在中,適可而止蛤!」允浩終於發怒了。

「威脅我?!我連死都不怕了,你威脅我還有屁用?!」我好笑的看向允浩,他這是做什麼?難道他看不出我這是在成全他們嗎?!難道他看不出我堅強的偽裝已經開始龜裂?!為何連我逃跑的權力也要剝奪?!

「殺了你,以為我不敢?!我警告你,別挑戰我的忍耐極限。」允浩發火了,可他為何要發火?!沒了我在一旁礙眼,他豈不是更快活?!

「嘖。」我輕輕的冷笑,這個人真的是剛才那個我願意為之忘卻一切的人嗎?

「哥,允浩哥,都是我的不是,你們別為了我鬧不愉快。我知道我不該回來‥‥」俊秀急了,他是真急了,眼淚在眼眶裡轉個不停。我完全相信他沒有在演戲,百分百的真情流露,只是我對自己失望了。

「不對,俊秀,你回到這個家是必然的,你屬於這,這裡缺你不得。包括這裡的每一個人,你們都有留在這的理由,缺了你們任何一位都不可以。而這個家唯一不缺的便是我,一個毫無本事的紈絝子弟,留在這裡又有何用?!

「再者,大家或許忘了,金家如今落得如斯田地全是因為在中當初糊塗,闖下彌天大禍,才讓各位親朋蒙此不白之冤,而我父親更是因此長睡不起。此等不孝之事本該一死以謝天下,念在家仇未報,不敢貿然亡生,才苟活至今。如今家仇得報,足以告慰先祖在天之靈。今日離去,日後我是生是死與金家上下再無瓜葛。」

說著,便要轉身離去。剛邁出一步,肩膀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摁住了。側頭一看,發現允浩寒了臉,立在我身後。回頭瞅了瞅俊秀的位置,發現是有一段距離的。可允浩竟然瞬間就過來了。速度之快,真是大開眼界!

 

 

 

 

 

 

 

 

 18 

 

允浩掐著我的肩膀,寒著臉說別鬧。金家老老小小也跟著在一旁摻和說別鬧。天地良心,我絕對沒想鬧!從允浩手中掙脫出來,我一臉正兒八經的說:「我沒鬧,真的。」

我只是想離開了。

俊秀走了過來,拽著我的衣角,眼睛紅得像小兔子,他哽咽著叫我哥,一如小的時候,只要他想撒嬌,該表情必做!

他說:「哥,別走,我求你。」

可是我沒有留下來的理由。

拔開他的手,我笑得溫柔:「俊秀,你可知道,我差點兒就死了嗎?在牢裡,我讓人打斷了腿,當時真覺得自己就要死了。後來所幸讓人給救了,可你又知道接下來我過的是怎樣的生活嗎?整天渾渾噩噩的跟傻子沒區別,當時我又覺得自己或許死了會更好,這樣也就不會連累了別人。也許有人會說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沒人拿刀架我脖子上逼著我。」

「可是俊秀,雖然幫你是出於自願,可這樣的結果卻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恨你。說我小肚雞腸也好,說我六親不認也罷,可我真沒法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似的笑著擁抱你,我做不到。金在中從來就不是豁達之人。」

俊秀搖搖頭,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麼。

允浩攔住他,對我說:「在中,今天你要走,沒人攔你。但是下次你還想再回來,可就沒那麼容易了,這點你該很清楚。」

我笑,這道理我懂,但還是等到了那個時候再說吧。此刻的我一心只想離開這個家,後面的事什麼也顧不得了。我想走得瀟灑些,可腳才踏出門,就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走了,整個身體裡什麼也不剩,虛脫到馬上就要昏倒。

然而與其說是走,不如說是逃更來得貼切些。逃一般的離開了生活了20年的家,什麼也來不及帶走,什麼也帶不走‥‥

 

前一步才從金家出來,下一步卻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走向哪裡。除了茫然,還是茫然。我沒有一個人獨立生活過,從小到大都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被子有人疊,衣服有人洗,就是出門也得是八人大轎抬我出去,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好好的養活自己。父親曾經說過,如果我沒有人照顧的話,我絕對活不過第三天。我想說,他真是高估自己的兒子了。不過老人家有句話還是說得很對的——任性沒有好下場。

任性沒有好下場,可是在決定離開的時候,我心裡就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死,也不想再呆在那個家裡。

忘了是誰跟我說過,人是一種韌性很強的生物,越是身陷困境越能激發其潛在的求生欲。為了繼續生存下去,什麼都做得出來。所以在這生死關頭,我很容易的就開始想自己有沒有什麼可以依靠、可以信賴的朋友,決定義無反顧的投靠對方去。可是很不幸的,金在中遇人不淑,識人不慎,自落難之日起,便沒有人再願意與我為伍。但是天見猶憐,就在我絕望之際,我想起了一個人。

崔始源,此時此刻,我唯一能夠想起的人。

 

然後,當我一身落魄的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直呼見鬼了!

我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是不是真有他所形容的那麼難看,只得盡最大努力的去笑。金在中什麼都不值錢,唯一稱得上是本錢的,就這張臉。要是連這個都被人嫌棄了,那還怎麼得了?!

我跟他說我是來借宿的,就今天一晚。始源看著我,神色複雜,嘴張了張,卻什麼也沒說。以為他是在為難,剛想說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去別的地方。話才開了個頭,就突然被始源拽進了懷裡,緊緊的抱著。

被允浩以外的男人抱著,感覺還真是有點怪。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感覺分外尷尬,「放心吧,我就住一晚,第二天就走,不會賴著你,嘿!」

自以為是的幽默效果果然不太好。

始源將我摟得更緊了,他說:「不要笑,你這樣笑,我看著心疼。」

我沉默,然後安心的在始源家住了下來。始源沒有問我發生了什麼事,只說我想住多久都沒有關係。除了始源這裡,我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所以也就只有厚著臉皮住下了。

 

然後某天始源剛參加完舞會回來,就一臉興奮的竄到我房裡,讓我猜他在舞會上遇見了誰。

我揮揮手,說對他的豔遇不感興趣。

他說不是豔遇。

我說風流史也不感興趣,然後扯來被子蒙住頭。

「對方是男人。」始源說,掀開被子,把我揪了出來。

「哦,那也沒興趣。」

「這人和你比較熟。」

我愣住,一臉認真的告訴他最近我可沒有勾搭任何人。

「害得人家一百三十八口人死於非命,如果說這也算是勾搭的話,那貴國的語言還真是有夠博大精深的。」

經始源這麼一說,我頓時睡意全消,但仍假意的伸了個懶腰,做作到不行。「你今天看起來玩得挺盡興啊,難怪歐亨利爵士的私人舞會口碑這麼好。」

「糊塗的小在在啊,我今天去的可是英國的麥爾遜先生的舞會。」始源笑著,點了點我的頭。

一個是法國人,一個是英國人,這傻裝得連我自己都鄙視我自己。可是始源不在意,好整以暇的看著我。

 

「你想打聽什麼就直說吧。」

我白了他一眼,「誰說我在打聽了?!哎,對了,都有誰參加啊?」

始源一個沒忍住,噗哧笑了出來。「你想知道鄭允浩去沒去,是吧?」

我聳聳肩,什麼也不說。

「去了,不但去了,兩人還正面交鋒了。」始源笑,「那場面可真是有夠熱鬧的,當年八國聯軍逼慈禧太后簽不平等條約也就這陣勢了。」

「你是說他現在有英國人給他撐腰?」

「何止啊,人家現在還要競選商會主席呢,而且還勢在必得的。」

「競選工會主席必須有一半以上的外國商會支持,不是說的這麼容易的‥‥等等,你該不是要告訴我,洋鬼子都站他那邊去了吧?」見始源笑得跟慈禧一個款式,我一陣惡寒。「鄭允浩是不想活了是不是?!他那些引以為傲的卑鄙手段呢?他怎麼可能眼巴巴的看著朴有仟就這麼扶搖直上‥‥」

看著始源逐漸變得更大的笑容,我噤聲了。

「既然擔心他,何苦又賭氣跑出來?」

「放屁!誰說我擔心他了?!我金家那麼大筆產業要敗在他手裡,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你就繼續嘴硬吧。」始源不疾不徐的說,還抽空吹了吹指甲,一副欠扁樣。

我一口氣憋在胸口處,話都說不出來。索性鑽回被子裡,不再理他。

「朴有仟明天要辦鴻門宴,鄭允浩和金俊秀是去定了的,至於你去是不是,你自己看著辦吧。」始源扮演完了信鴿,就走了,留我一個人在床上躺著裝死屍。

什麼叫去不去我看著辦?!爺爺我就是不去,你怎麼著?!

 

然而第二天,當我跟始源說一起走的時候,這傢伙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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