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沈博弈正在陽臺上給他心愛的花花草草澆水修剪,轉頭一瞄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大院裡走進來,連忙把手上的小剪刀一放,朝屋裡大聲喊,「小金啊,兒子回來了快開門去!」

金敏把爐子上的湯端下來,脫下手套兩手習慣性地在圍裙上擦了兩下,不緊不慢地回問,「哪個兒子啊!」

「不待見的那個。」金敏這邊剛問完,門就喀啦一聲打開了,金在中面無表情地探了半截身子進來,慢吞吞地把鞋一脫又把肩上的包隨手拋在一邊走了進來。

「怎麼是你?」金敏嗔怪地看著金在中在面前的沙發上大喇喇一坐,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你怎麼有空跑回來,不是忙得連親媽都不認了?這個時間我以為是昌珉和沈念兩口子呢。」

金在中開口正想說什麼,沈博弈就從陽臺進來了,一邊用責怪的眼神瞪著金敏一邊在金在中旁邊一坐開口,「小金啊,我必須要嚴肅批評你啊,兒子在醫院忙回不來你說他沒心肝,兒子好容易主動回來你又總這麼不待見,你讓中兒怎麼想?同樣是兒子,你不能老是這麼偏心,偏袒小兒子啊!」

「我偏心我偏袒?」金敏把解下來的圍裙往桌上一砸,兩手在腰上一插,看著坐一張沙發上準備一個鼻孔出氣的倆父子,「我告訴你沈博弈你可不要站錯邊!金在中現在是我們家的敵人,是反動派是全家批鬥物件!」

金在中無語地看著金敏,沈博弈偷偷拿手肘碰了碰金在中,想確認金在中又幹了什麼讓金敏覺得應該被同仇敵愾的事情。

「你想知道什麼事情是吧?我告訴你!」金敏生氣地把一邊餐桌旁的椅子拖出來,在兩人面前一坐,像個女王一樣居高臨下,「你兒子前兩天去相親,那姑娘可是是我原來單位老領導的孫女,姑娘我也見過,長得不知道有多標誌才二十三還是個重點中學的英語老師,你說說哪點配不上這個臭小子!」

金敏說完手狠狠一指金在中的腦門,沈博弈一聽又是相親的事兒,一點繼續計較的心思都沒有,心想堅決要繼續跟金在中穿同一條褲子。

「你兒子是怎麼給我丟臉的你知道嗎!以前那是化妝穿奇裝異服對自己的工作性質誇大其詞我都忍了,但他這次又想出了新花招!」金敏越說越氣,眼睛裡都冒著兩團火,「他現在居然想出扭曲自己的性取向!他跟人小姑娘說他喜歡男人,準備和男人在一起過一輩子!你說說看你兒子現在到底還要不要臉,自己不要臉就算了還要連我這張老臉都一塊丟盡!」

沈博弈扭頭有點詫異地看了看金在中,似乎也沒想到金在中還真敢大言不慚說出這樣一鳴驚人的言論來,乾咳了兩聲才說,「中兒啊,我一點都不贊成你媽逼迫你相親這回事,但是扭曲自己性取向會不會有點……」

「我沒有扭曲。」一直沉默著接受控訴的金在中突然開了口,臉上是一副很認真沒有一點其他情緒的表情,「我今天回來第一就是想跟你們認個錯,是我讓您在老領導面前丟臉我太草率,對不起。第二我必須坦白說清楚,以後的相親我不能再去了,因為我已經找到一起過日子的人了,而且那個人確實……」

金敏和沈博弈同時扭頭屏氣,緊張地盯著金在中。

「性,別,男。」金在中一字一頓地繼續說。

…………

沉默

…………

長時間的沉默

“嘭!”突然重物倒地的聲音。

「媽!」

「小金啊!」

 

 

 

沈昌珉剛執行完任務就接到沈博弈的電話,說金敏被送上救護車送醫院了。沈昌珉火急火燎連衣服都來不及換,開著警車就來了,在門口正好碰見同樣著急騎著警車趕來的沈念。

「我媽跟我哥這又是怎麼了?」沈念摘下頭盔,「不是還讓我們晚上回去吃飯嗎?怎麼直接進醫院了?」

「我也不知道,聽爸的語氣估計被氣得夠嗆。」沈昌珉拽住沈念的手就往急診室跑。

兩個人到了地方就看見坐在外頭椅子上的金在中,正弓著背兩手肘撐在膝蓋上,十指交握在一起,臉上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沈昌珉什麼都沒說先拉著沈念進去簾子裡看金敏,金敏已經醒了在輸液,臉上沒什麼血色,嘴唇緊閉一句話都不想說。沈博弈站在旁邊,臉色也不太好,抬頭看了兩人一眼也沒開口。

沈昌珉在沈念背上拍了兩下讓她好好陪著,自己走出去在金在中身邊坐下。

「你又怎麼惹我媽了,把我和沈念嚇得不輕,開著警車就趕過來了。」沈昌珉埋怨地說,「媽有心臟病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少強(ㄐ一ㄤˋ)一點吧!自從你大學要畢業那回把媽氣得送進搶救室,我倆這都有後遺症了。」

金在中沉默了一會兒,轉過頭看著沈昌珉的眼睛,坦白道,「我跟爸媽出櫃了。」

沈昌珉怔了好幾秒,似乎在消化只有七個字信息量卻格外龐大的一句話。

「哥你瘋了啊?」消化完畢,沈昌珉破口罵道,「你是玩真的啊!和誰,鄭允浩?」

金在中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

沈昌珉怔了兩秒忽然自嘲地笑了出來,「也對,我忘了你做事從來都很認真。」

說完這句沈昌珉平靜了一會兒,才接著說,「其實從小到大你不論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所以這次也一樣。但你真不該這麼強,每次都這麼一驚一咋地把決定像丟炸彈一樣丟給他們,媽年齡也大了消化能力越來越不好了。你是時候該學學我,該溝通溝通該討好討好,別再總一張面癱臉一副死人樣。」

金在中抬頭看著從椅子上起身的沈昌珉,眼裡有內疚也有感動,動了幾下嘴唇卻沒想到該說什麼。

沈昌珉拍了拍金在中的肩膀,半調侃地說,「我進去了你歇著吧,媽遲早會想開的至少她還有我,等哪天她不氣了你把那小子帶回家吃飯,那小子跟我一樣活潑開朗,說不定媽一看就喜歡了。」

 

 

 

鄭允浩剛睡下不到兩個小時就被手機鈴聲吵醒,憑藉本能艱難地撐開眼皮,瞄了一眼電子鐘,淩晨兩點半。這個時間除了醫院不會再有別的電話。

果然等他一滑開接聽鍵,裡頭就傳來護士非常急切的聲音,「鄭醫生,C國道發生特大車禍,大批傷患正往醫院送,車上有孕婦現在數量還不清楚,但是值班醫生都在手術,情況緊急你快來一趟吧!」

鄭允浩掛掉電話,原本還昏昏欲睡的人一下就清醒了,隨手抓起一件T套上,兩腿俐落地往褲子裡一伸,以最快速度往醫院趕。

宿舍就在醫院邊上,不過三分鐘鄭允浩就看見了急診大門,第二輛救護車正在開進來。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邊熟練地往身上披白大褂,一邊跑上去迎接傷患。

鄭允浩光看那動作就知道,那是金在中。

「老師,你怎麼來得這麼快?」鄭允浩三步併兩步地衝上去跟在金在中旁邊,由於一路趕來,額頭上都是汗,氣也喘不勻。

金在中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救護車的門打開,擔架車降下來,上面躺著一個重傷孕婦。

「婦產科要接收嗎?」跟車的急診醫生跳下來,金在中點頭,急診醫生快速地交待完產婦的情況,幾個人就推著擔架車往大廳跑。

產婦三十七周,主要傷在頭部,看起來應該被撞擊得不輕,右半邊臉全是血跡,而且人已經陷入昏迷,失去意識。金在中邊跑邊拿出手機給神經外科的主任打電話叫他過來會診。

「產婦家屬呢?來了沒有?」鄭允浩在一邊急道。

「丈夫也在車上,出事的時候拿身體護著她傷得非常嚴重,還沒簽字呢普外的王主任已經做主把他推進手術室了。」一邊的急診醫生說,「剛才聯繫上她婆婆應該快到了。」

護士把B超儀和胎心監測儀推過來,金在中馬上著手開始檢查,「胎心正在減弱,胎兒的情況很危險。」金在中起身,跟一旁的急診醫生交待道,「一定保證她的呼吸和心跳,先給她拍個腦部CT,再打電話催一下神經外科的李主任。」

急診室一片混亂,不斷有傷者送進來,四處都充斥著血腥味,嚎叫聲,醫生護士的跑動,傷者家屬的哭喊。平車陸續推進手術室,這是醫生與生死的較量。

 

 

神經外科的李主任皺眉看著剛拍出來的片子對金在中說,「顱內大出血,現在情況很不樂觀但還不至於在短時間內引起死亡。」

「胎兒的情況很危險,無論如何我覺得要先進行剖宮產救胎兒。」金在中看了一眼產婦,用毋庸置疑的語氣說。

李主任看著手上的片子沉吟了一會兒,點頭當機立斷道,「先救孩子,如果情況穩定就同時進行開顱手術救大人!」

「正合我意。」

 

另一邊,鄭允浩正耐著性子用最言簡意賅的語言勸解產婦的婆婆在同意書上簽字。得知一家三口全都車禍重傷幾乎喪命的老人家差點哭昏過去,扒著鄭允浩的褲子要給他跪下。

「醫生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孫子兒媳,一定要救活她們!我就這麼孤身一人,沒有她們我活不下去啊!」

「我們會盡力的,但你必須要先簽字。」鄭允浩半跪半蹲地撐著老人,語氣焦急又無奈。

「我簽字你能保證救活他們嗎?」老人突然止住動作,抬頭淚眼模糊地盯著鄭允浩,那雙飽經滄桑的濁目中竟然滿是乞求,絲毫沒有威脅的意思。

鄭允浩被這眼神盯著心一顫,怔了一會兒,一狠心閉上眼睛移開目光,「我不能保證……沒有醫生可以給病人這樣的保證,我只能說我們一定會盡力。但如果你不簽字,她們就都沒有活下去的希望。」

老人愣愣地看著鄭允浩,緩緩鬆開緊抓鄭允浩的手,突然下定決心一般伸過來用力拽過準備簽字的筆,「我簽,我相信你們。」

老人的語氣出乎意料得堅定,鄭允浩看著老人那雙因為常年勞動而變得又皺又粗的手顫抖著一筆一畫用力寫下自己的名字,心底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淩晨三點四十,胎兒平安降生,是個男孩,由於宮內缺氧已近窒息,胎兒出生半小時後打過強心劑才發出哭聲。

而神經外科的李主任還在為產婦進行緊張的開顱手術。

鄭允浩忙完這些和家屬交待完情況,仰在休息室裡的沙發上小做休息,金在中卻已經馬不停蹄地投入第二台手術。

當晚值班的程毓從分娩室出來,手上端著一杯剛倒滿的咖啡,見鄭允浩一聲不響在裡頭坐著就走了進去。

「來杯咖啡嗎?允浩?」

「不用了,清醒著呢。」鄭允浩抬頭看了一眼程毓,往旁邊坐了一些給她讓位置。

「看新聞了嗎,這次車禍的新聞?」程毓低頭抿了一大口咖啡,「疲勞駕駛,超速超載,特別嚴重。」

「還沒,剛才做手術手機還鎖在櫃子裡。」鄭允浩有點心不在焉沒有繼續接著車禍的話題,「你這就忙完了?」

「嗯,基本完了,這一晚光接生就不知道多少個。」程毓端起咖啡又是一大口,「還做了幾台剖宮產盡是這樣的,搶救傷患啊反倒讓在中去了,剛才那急診手術本來是我的,他趁我進分娩室又去了。」

「老師他很早就來了?」說到金在中,鄭允浩才想起來問,「怎麼我一過來他就在這兒?」

「說到這事兒……」程毓放下手上的咖啡,頓了一下說,「七八點那會兒他媽媽心臟病犯了進急診的,他大概跟過來就沒回去了。」

「什麼?」鄭允浩一怔,緊張道,「那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很嚴重?」

「應該沒大礙,我是進急診碰見的,本來要問候一下,他說不用我又忙就沒去。」程毓用安慰的眼神看鄭允浩,「他那人一直都那樣我也不好說什麼,就是看得出來他臉色不大好,一會兒下了手術室你去關心一下吧,不過我看你今天怎麼也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真難得。」

鄭允浩沉默了一會兒,帶點踟躕地開口,「看見大廳裡坐著那個老婆婆沒有?她是現在還在手術室裡那個顱內大出血產婦的婆婆。」

程毓回想了一下那個坐在長椅上眼含淚光不停搓著手的老人,點點頭。

「我剛才去跟她說孫子沒事兒了哭出來了,她差點又要給我跪下,她兒子兒媳現在都還在手術臺上……」鄭允浩嘆了口氣,一反常態有點沉重地感慨,「說句實話,我出生醫生世家,一直以來只把當醫生當一種必然,從來沒有這麼強烈的使命感。尤其是當家屬在生死關頭說我相信你的時候。」

程毓聽完鄭允浩難得的來自內心的感慨,沒說話就光看著鄭允浩,看了一會兒,手在沙發背上一撐站了起來,又順手拿起茶几上的咖啡杯,這才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對鄭允浩說,「恭喜你啊,在思想修為上距離你的榜樣,金老師,又更進了一步!」

 

 

 

 

 

 

第十二章

鄭允浩回辦公室趕完病歷,抬頭看了一眼時鐘,不知不覺已經將近早上七點。捶了捶酸痛的肩膀,鄭允浩起身往休息室走,金在中的手術也該結束了吧,怎麼這個點都快要交班了還沒回來?

休息室裡很安靜,鄭允浩四周環顧了一下,見一個腦袋歪在沙發上,走到前面一看果真是金在中,正坐在沙發上,帽子還沒有脫,口罩也還掛在脖子上,頭靠在沙發上就這麼睡著了。

印象中鄭允浩還沒見過金在中休息的模樣,無論前夜值班第二天接著手術還是熬夜寫病歷第二天又下門診,他都是精神抖擻並且隨時保持衣冠整潔,鄭允浩經常覺得他做為一個一線醫生,都沒個頂著雞窩頭沒個呵氣連天的時候實在是怪物。

沒想到這個怪物也有累到在休息室裡睡著的時候,鄭允浩輕手輕腳地走到金在中身邊,在沙發上坐下。睡著的人看上去要比平時溫和得多,可能是閉著的眼睛不能拋出寒冰似的目光,竟讓鄭允浩產生一種溫潤的錯覺。

其實金在中長得很好看,鄭允浩一直認為他是那種五官都好看的完美長相,可能正是因為這種長相再加上生來就冷淡的性格讓他看起來難以接近。但是鄭允浩知道,外表冰冷的金在中實則有顆比誰都溫暖的心。

「這下累壞了吧,老師?」鄭允浩不由自主地彎起嘴角,眼裡滿是帶著心疼的愛意,就這麼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終於是忍不住伸出手將金在中歪在一邊的腦袋小心翼翼地扳過來,看著那人微張的充滿無聲誘惑的嘴唇靠過去吻上。

金在中本來正睡得沉,突然感覺到嘴唇上一片溫熱濕麻像是被什麼含住了,眉頭一下皺緊,正要張開眼時,有個滑膩的東西得寸進尺地躥進了嘴裡。

這個味道有點熟悉,將醒時金在中腦海裡升起了一種奇怪的念頭和暈眩感,撐開眼皮,迷糊中看見鄭允浩的臉……

「嗷!」鄭允浩突然哀嚎一聲跳腳地捂住嘴從沙發上蹦了起來,悠悠轉醒的金在中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抱著胳膊冷冷看著他。

「老師,你,你怎麼咬人啊!」鄭允浩正親得情動忘我,突然舌頭就被那個原本應該熟睡的人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口,痛得他捂著嘴熱淚盈眶,「你什麼時候醒的啊,一點徵兆都沒有!」

「這麼賣力,原來還知道怕我醒。」金在中用一副看白癡的表情看著鄭允浩,伸手把脖子上的口罩解下來。

金在中剛醒來聲音有些喑啞,聽起來很性感,鄭允浩低頭看見他垂下來的耳後發著紅,一瞬間連舌頭上的痛也忘了,笑嘻嘻地往金在中身邊一坐,故意湊近道,「老師你是害羞了吧?」

金在中一愣,乾咳了兩聲扭開臉站起來,「你的事情都做完了?有時間跑來這裡搞偷襲。」

鄭允浩一聽金在中這話這口氣不禁噗呲一聲笑出來,一邊起身跟上金在中的腳步走出休息室,一邊不怕死地答話,「我這不是寫完病歷看你怎麼還沒出來就找你來了,誰知道一進去就看見一個睡美人,一時間情難自己了嗎?再說,要不是老師你平時總是對我那麼冷冰冰的,我用得著偷襲?」

金在中這邊和一個醫生打完招呼,轉頭過來滿臉陰森地問,「你說什麼?」

「沒什麼。」鄭允浩眼珠子四處亂瞟,抬手摸了摸脖子,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兩個人在護士台停下,金在中取完病歷看完遞還給護士,兩人又往辦公室走。

「對了,那個車禍產婦的情況怎麼樣?」金在中扣好白大褂,回頭問。

「開顱手術剛結束不一會兒,李主任說手術的時候發現腦內的血管有畸形,手術做了3個小時才脫離危險,只是現在還在深度昏迷,已經送進重症監護室了。」 話題轉回工作上,鄭允浩的語氣也嚴肅起來。

兩個人邊說邊進了辦公室,程毓也在裡頭,聽見鄭允浩在說車禍產婦的事情便接過茬去說,「她的情況還算好的,我剛才去普外,聽護士說她丈夫現在還在手術臺上搶救,再加上那剛出生的孩子也是。」程毓一邊說一邊整理桌上的病歷,「在中,孩子你手上的你知道,子宮內嚴重缺氧,恐怕影響到心腦肺功能,必須得留院在ICU裡治療。你說說一個老人,家裡經濟又不好,連1000塊錢都拿不出來交,哭著跟小兒科的小慧說不治了要帶孩子出院,爹媽救命的錢都不知道怎麼湊齊,孩子健不健全那都是命。」

金在中聽完把手上的病歷一丟,沉著臉道,「怎麼又在這個節骨眼上催人交錢,又是哪個不懂事的實習生幹的好事?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現在啊……」程毓抬頭看了看四周,見鄭允浩出去給金在中倒咖啡還沒回來,這才莞爾一笑答道,「你教出來的學生有愛心,這個月工資才剛領呢就默不作聲先墊上去了。」說完又低頭小聲補了一句,「我可什麼都沒說啊 。」

話才說完沒一會兒,鄭允浩就端著冒著熱氣的咖啡進來了,「老師,你等會兒喝這個,我拿些麵包片你吃完了再喝,我有準備那個你最喜歡的沙拉醬。」說著就把杯子往金在中面前一放,急急忙忙轉身去自己抽屜裡拿早先準備好的麵包片。

金在中看著那個背影,那麼大個人貓著腰在最底層的抽屜裡掏麵包片和沙拉醬的樣子,居然顯得很是窩心。

 

 

車禍之後的第二天對於金在中和鄭允浩來說是更為辛苦的一天,因為熬夜之後又正好輪值班,所以這就意味著這天晚上還得繼續熬夜。

晚飯時間,金在中跟著主任在手術臺上搶救一個大出血產婦。鄭允浩則趁著金在中不在把飯盒悄悄藏進書堆裡,跟陳玲玲打了招呼說是去外頭吃飯就偷偷從值班室溜走了。

其實醫生在值班期間離開病房去外頭吃飯是不符合規定的,但是往往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況且還有陳玲玲罩著他。

 

兩分鐘後心臟內科護士站

「洋洋,我知道你人最好了,你就告訴我吧,到底在哪間病房?」鄭允浩兩手扒著檯面,充分發揮沒臉沒皮攻勢,不停朝面前叫孫洋的小護士放電拋媚眼,「你看我今天還值班呢這都是犧牲吃飯時間過來的,一會兒要是被老師發現怎麼辦?所以我趕時間你就快點吧。」

被親昵地喚作洋洋的護士孫洋一點不領情,低頭忙自己手上的事根本一眼也懶得鳥鄭允浩,「你也知道怕你老師,那一會兒我要是告訴你了,挨罵的可就是我了,金醫生為人低調最不喜歡別人做這一套,他已經囑咐過我跟誰都不許說,我是他的死忠腦殘飯你再說什麼也沒用的。」

「洋洋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啊。」鄭允浩兩手一鬆在檯面上一拍,收起笑臉裝作嚴肅地說,「說得好像就你跟金醫生親就你瞭解他似的,我和金醫生我們的關係你要知道那可是……」

「可是什麼?」孫洋放下手上的活兒,抱起胳膊好整以暇地看著鄭允浩。

「我們那是……」鄭允浩一句話咽在喉嚨頭,怎麼也出不來,總不能說他是瞞著金在中來看未來丈母娘的吧?

 

不遠處,沈昌珉手裡提著沈念給金敏煲的湯站了好一會兒了,剛進來他就見護士台那站著的人像鄭允浩,停下來認真看了一眼果然是鄭允浩,腳底下放著一籃水果跟一個小護士一會兒討好笑一會兒拋媚眼。沈昌珉看得是一陣冒火,合著金在中這都為他把親媽氣進醫院了,他居然還在這歡天喜地不要臉地調戲小護士。

「鄭醫生?是鄭醫生吧?」沈昌珉幾步走上去,用力拍了一下鄭允浩的肩膀,「真是能者多勞啊您都忙到心內來了,探討什麼疑難雜症呢?」

「咳咳咳……」鄭允浩被拍得生疼,轉臉一看卻驚喜地發現是沈昌珉,也沒在意對方話中帶刺,趕緊把人拉到一邊,壓低聲音道,「沈警官碰見你真是太好了,阿姨怎麼樣了?我聽程毓說阿姨是住在心內,可就是不知道在哪間病房,這都跟護士糾纏了半天也不肯告訴我,我就想去看望一下,沈警官你帶我去吧,我一會兒還值班呢。」

沈昌珉一愣,看著眼巴巴盯著自己的鄭允浩,眼神複雜不作聲。

「沈警官?」

「我媽沒事你就放心吧,只是犯老毛病住幾天院就回去了。」沈昌珉回過神來,把鄭允浩的手從胳膊上推下去,「她這些天脾氣上來不願意見人,你就別去了,我哥的同事也都沒過來看,用不著。」

「可是……」鄭允浩剛還想說什麼,手機忽然在口袋裡響了起來,一看來顯是值班室打過來的。

「我恐怕來病人了,這下想看也看不成了,既然這樣就幫我把這籃水果帶給阿姨吧。」鄭允浩把腳下的水果籃拎起來塞到沈昌珉手裡,匆匆忙忙道,「水果都是我剛挑的別忘了替我問好,先走了幫我好好照顧阿姨啊!」

沈昌珉無奈地看了看手上的水果籃又看了看鄭允浩遠去的背影,心裡不禁腹誹,這小子可真不把自己當外人!

 

 

金敏躺在病床上想小憩一會兒卻翻來覆去睡不著,一想到金在中的事就胸悶氣短。本來嘛,眼看兒子都快三十歲的人了卻連一次戀愛都不肯談她就夠著急的,醫生(還隸屬婦產科)平時工作性質就不分晝夜沒命得忙再加上金在中冷漠偏執的性格,她一直擔心自己的兒子是獨生主義者,將來要孤獨終老。

現在可好了,孤獨終老的心結解開了,只不過是被一個男人解開的。金敏想想自己揣了二十七年的心頭肉,那麼一個優秀英俊的兒子居然要和男人在一起,眼淚就簌簌地往下流,心裡怎麼都接受不過來。

「媽,你這是怎麼了又?」沈昌珉一進門就見金敏一手捂著胸口一手在抹眼淚,趕緊上去把手裡的東西放下在床邊一坐,「昨天一夜沒睡,怎麼又不好好休息在這掉眼淚想不開?一會兒心臟該難受了。」

「小珉啊。」金敏一邊嘆氣一邊抓住沈昌珉的手,嘴唇動了幾下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媽你就別胡思亂想了,沈念給你煲了湯你先喝一點吧。」沈昌珉脫開金敏的手,在手背上拍了兩下,起身去開保溫瓶,「一會兒爸就過來陪你。」

「那水果也是念兒拿的?」金敏扭頭看見桌上一籃包裝精緻的水果,疑惑道。

「這個?」沈昌珉笑了笑,「說出來您別鬱悶,這是您大兒媳給您拿的。」

 

 

 

 

急診科

救護車開進大門口,鄭允浩迎上去,車上降下一個產婦,臉色蒼白嘴唇烏青,意識很清醒。

鄭允浩邊跟車跑邊問,「叫什麼名字?」

「陳萍。」產婦強忍著痛苦看著鄭允浩的眼睛,「大夫,我有先天性心臟病,孩子是冒死懷的,求你一定救救他!」

鄭允浩心一驚,怔了一會兒才問,「幾周了?」

「30周。」

鄭允浩不禁有些心慌,心臟病患者是不宜懷孕的,然而這個女人卻冒著生命危險懷胎七月,恐怕心臟早已不堪重負。如果不馬上實施剖宮產,就會造成母子雙亡,但如果實施剖宮產照樣有很大風險,很可能也是母子雙亡的結局。偏偏這時候金在中還在手術臺上,如果他在……鄭允浩猛地搖了搖頭,如果他在肯定會罵自己慌什麼慌。

「打電話給心內的劉穎然老師讓她過來一趟,通知小兒科手術室準備剖宮產!」鄭允浩鎮定下來,對旁邊的急診護士吩咐道。

手術風險太大,產婦的丈夫和母親都不敢在手術單上簽字,鄭允浩急得團團轉,最後產婦在擔架車上隱忍著巨大的痛苦,堅強地擠出一個微笑,對流著淚的母親和丈夫說,「你們相信我,我和孩子會沒事的!相信我,簽字吧。」

鄭允浩詫異地看著這個一臉堅強的女人,女人把信任的目光投向他,看了一眼他的胸牌又認真地盯著他的眼睛,一邊大喘氣一邊說,「鄭醫生,一切就託付給你了,我和孩子。」

鄭允浩注視著女人蒼白卻意志堅決的臉龐,胸腔裡湧動起一股強烈的震撼,如果說上次那個老人讓他感受到肩上負擔的使命,那這次這個女人是真正讓他體會到何謂敬畏生命。

「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力。」鄭允浩握住女人一片冰冷的手,認真說。

 

金在中做完最後的縫合,把產婦交給主任的學生,脫下手套手術服走出手術室回到手術準備室開始洗手。

「金醫生,手術結束了?」周楠正在手術準備室裡,換好衣服走上來刷手,「主任已經回去了?」

「回了。」金在中一邊說一邊用腳踩下消毒液的按鈕,「主任這兩天是累壞了。」

「再累也沒你累吧?」周楠用刷子仔細地刷著手和指甲,揶揄地說,「這個五十床也是,有兩次剖宮產經歷還有子宮破裂先兆 ,早上還鬧著不住院說一點事兒沒有就我們醫院坑她醫藥費動不動讓人住院,鬧得那叫一個凶,幸好說大出血馬上就大出血了,要不我們還不得冤死,我說我們科加床都加滿走廊了床位不知道多緊張,她倒好,說你們為了賺錢真是不折手段。」

金在中聽完無可奈何地乾笑,搖搖頭甩掉手上的水, 「現在當醫生就這樣,吃力不討好,所以才說這是條不歸路。」

周楠刷好手,豎起前臂,「行了,我最後一台剖宮產做完就回了,你繼續辛苦吧別忘了把晚飯補上。」

金在中點了點頭,周楠正走到門口,突然轉了身回來說,「我怎麼忘了跟你說,剛才鄭醫生進手術室了,應該在5號,可能是剛接的急診病人你要不要過去看一下?」

「什麼?」

其實以鄭允浩現在的專業素養,完全是具備獨立手術的能力。雖然名義上還沒正式度過考核期,但實際上對於基本手術,比如剖宮產這樣的,他有主刀資格。

當自己在搶救病人的時候他獨立應對急診,這理所應當,可是當聽見他進了手術室自己卻不在身邊,金在中一顆心七下八下竟然一點譜都沒有。

 

迅速來到5號手術室,腳在門邊上碰一下打開門走進去。

「金醫生?」巡迴護士抬頭看見他進來喚了一聲。鄭允浩也抬起頭來,眼神從容冷靜,金在中看著心裡默默鬆了一口氣。

穿好手術服戴好手套,金在中走上來站在手術圈外問,「什麼情況?劉老師也在?」

正在認真監測心電圖的劉穎然朝他微笑地眯了下眼睛。

「三十周產婦,先天性心臟病,正在進行剖宮產。」鄭允浩低下頭繼續手上的工作。

「尤佳你下去我來替你。」金在中對一邊給鄭允浩做助手的實習醫生說一邊就將背靠上了尤佳的背,尤佳豎起前臂,兩人背貼背轉了個身,互換了位置。

站在助手位上的金在中看著鄭允浩手下的活,幹得是認真精細,隱藏在口罩背後的嘴角微微牽了起來。

「我以為你會和我換位置。」鄭允浩轉頭看一眼金在中,眼裡有笑意。

「我給你打下手,你很得意是不是?」金在中抬手調了一下無影燈。

「怎麼會?我可不是這種心態,俗話說,打仗親夫妻,上陣父子兵,我們理應併肩作戰。」鄭允浩一邊說一邊熟練地切開羊膜囊,排出羊水。

「打仗親夫妻?你的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吧?」金在中冷笑,一邊在認真監測的劉穎然聽著兩人的對話也忍不住笑出聲。

 

手術進行得非常順利,孩子和大人都很平安,金在中和鄭允浩兩人洗好手換了衣服,神清氣爽地走出手術室。

家屬聽了好消息,不停地給鄭允浩鞠躬感謝。

「老師,就衝我今晚的表現,明晚不值班能請你吃飯嗎?」鄭允浩兩手插在口袋裡,喜笑顏開地跟在金在中身後。

金在中走在前頭勾著嘴角沒讓鄭允浩看見他的微笑,「你不是做好事兒把工資都墊上了?省點花吧成天請我吃飯一個月就那麼千把塊錢。」

「什…什麼做好事?」鄭允浩一愣,一拍腦袋道,「程毓這個大嘴巴!」

「我請你吧。」正在鄭允浩懊惱的時候,前面突然傳來金在中宛若天籟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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