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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凱悅第一季度政府審檢出現問題,在邊郊的工廠因為排廢問題被列入黑名單,又趕上新政策出臺,凱悅新推出產品遭到幾番排查,注入的大量資金打了水漂,這幾個月來研發團隊投入的精力都做了無用功。

公司才上市沒多久,按照常理,業績本應該蒸蒸日上,就算再不濟,也不會這樣急速走下坡路,是沈從毅利用自己手裡的權勢在從中作梗,自古官商勾結便是大道,官與商鬥,一個才具規模的公司,又怎麼鬥得過沈從毅在整個S市的勢力。

凱悅陷入創建以來前所未有的困境。

 

第二輪審計局檢查約在今天,也是約了S市最權威的一家報社做專訪的日子。

金在中在八樓的會客廳等人,等門被推開,看清楚來人後,他甚至有些反應不過來。

談莉穿著一身得體的職業女裝,看起來比以前更自信的妝容,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都跟以前那個大大咧咧的大姐大走路的樣子有太多的不同。

談莉一路走到金在中身前站著,看著他,笑容也大方得體,「在中,怎麼一見面又發愣呢?是不是談姐變漂亮,把你迷住了?」

說完,又對他證實般的眨眨眼睛。

金在中伸出手與她相握,心裡終於舒了一口氣,還是沒有變啊。

談莉身邊的女助理好幾次忍不住偷偷打量金在中,談莉在下屬面前一向是嚴格話少,從另一家雜誌美編跳槽過來,才短短幾個月,就升到主編這個位置。採訪過S市不少大人物。

這個主編從知道要來凱悅專訪在路上心情就很好,看到這個凱悅的金助理時,竟然還和這個男人開起了玩笑。

剛剛看見自家主編竟然伸手去捏金在中的臉,她已經阻止不了自家在腦子裡想像這個金助理和主編有怎樣怎樣的關係。

況且,這個金助理仔細看起來,不論皮膚和長相,真是越看越好看。

 

等到鄭允浩一等人開完會,金在中和談莉又跟著通知去了六樓的會客室,正好是與同城的一家企業的合作案,正準備投影展示,金在中被鄭允浩叫了過去。

談莉身邊的小助理趕忙準備好照相機,採集照片裡面的內容,也包括凱悅日常的運作和商務洽談。

金在中給在場的每個人都分發好資料,他站在最重要的講師位置,身上的西裝貼身剪裁,他現在的衣服配置都是由鄭允浩的服裝師手工定制,他在這方面拒絕不了這男人的強硬,也就只有接受,因為陪著自己老闆過度熬夜工作,為了保護眼睛,面對投影儀,也帶著特殊調試過的黑框眼鏡。整個人都和談莉離開凱悅前不一樣,不論是穿衣說話,還是內在氣質,金在中就像變了一個人,不論他在私下怎樣,至少在工作上,他是一個充滿自信和魅力的男人。

談莉看著他這樣,由衷的高興。

所以她更要想辦法勸金在中離開凱悅,樹大招風,鄭允浩平時在商場上的作風就招了不少仇家,看以前凱悅似乎是有強硬的後臺,年初和政府的合作案,似乎就來的不尋常,現在又一身問題被捅出來,她可不想到時候這個她當弟弟一樣疼的人,跟在鄭允浩後面出什麼事情。

而且這整場分析案例下來,鄭允浩的眼睛就沒有從金在中身上移下來,是一種老闆對下屬欣賞的肯定,但談莉卻覺得,她職業敏感度告訴她,鄭允浩的眼神裡,多了她不願意承認、也最害怕的東西。

 

金在中的解說得到下面所有在場人的肯定,上一次沈昌珉和他一起與這些合作商打交道時,好幾家企業都認定金在中的名字才願意談攏合約,這些天他和鄭允浩兩個人配合的更好,即使凱悅正陷入尷尬的困境,這些老闆還是被金在中的誠意打動,不想錯過與凱悅的合作機會。

正是驗證了沈昌珉當初和溫華的那句話,金在中本就是個人才,只要假以時日,他跟在鄭允浩身邊,是個和顧愷不相上下的得力左右手。

談莉對鄭允浩的專訪根本就進行不下去,從踏出凱悅這個門後,她對這個昔日的老闆就存著恨,她本來過了那個月的考勤就能升到主管的位置,卻因為這個男人的一句話,辛苦幾年打拼的事業都要從頭開始,作為一個女人她年紀也不算小,能有幾年青春可熬?

要是能看到凱悅敗落下去,她或許還能生出幾分報復的快意。

和鄭允浩不歡而散後,談莉出了總經理辦公室,就看見金在中正在送檢察院的人。

等那邊電梯門關上,金在中正準備往回走,就被談莉叫住:「在中,現在已經是中午休息時間,陪談姐到外面去吃點東西吧。」

………

 

 

一直到晚上,金在中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回到鄭家的莊園,老管家正看著新運過來的幾十盆蘭草發愁呢。

看見盼著的車進院子的車庫裡,終於是破愁為笑了。

這些事情,自從金在中來了後,他從來都不煩神,都指望著這個年輕人拿主意,他做事有分寸又合理,可比他這個糟老頭靠譜多了。

鄭允浩和邵康先進了書房,金在中被鄭泰拉著到鄭家這露天的大花圃。

「金先生,你看,這都是哈爾濱那邊的溫大少爺差人送來的,說是您喜歡,特地給您準備的,都是些品種珍貴的蘭草,那溫少爺可真是有心。」

金在中淡淡地笑著。

一天工作的勞累,和談莉那一番話給他的顧慮,總算被這的別致溫香雅韻給驅散了一些。

溫華在生活情趣上,也算的上是一個玲瓏之人,只是不知道他和沈昌珉現在怎麼樣了。

金在中想到這,又不禁自嘲,他竟然還有心思去關心別人的感情,那兩個人那樣優秀,再不濟,也肯定比他強。

鄭泰看金在中的表情變了幾番,剛剛的一些高興勁兒也隱了下去,他也跟著揪心。

從他看到金在中那時候起,就見這個孩子的心思全部都圍著鄭允浩轉,以前自家少爺對這個年輕人不怎麼好時,他就覺得心疼,現在鄭允浩對他已經是足夠不一樣了,老人卻隱隱覺得更加心疼。

這麼好的一個孩子啊,鄭泰看著他,心裡總忍不住感慨。

 

金在中又看著這面前的蘭草心思不知道去了哪裡。

老管家笑著搖頭,又是忍不住調侃:「金先生,您這愛發呆的毛病可真得改改,在少爺面前要是也總這樣,肯定又要被少爺欺負的。」

老管家這話可不是信口胡說,光在這宅子裡,他就看到過好幾次鄭允浩逗金在中。

果不其然,金在中被老管家調侃這麼多次,哪一次都是不禁逗。

「鄭伯!」金在中叫了一聲老人,看他笑得更開,只好轉移話題,「都到這個點了,我還是先去廚房。」

「這也不急這會兒,您都陪著少爺在外面這麼累,我讓下面人早就做好了,就等你們回來熱熱就行。您還是先看看這蘭草怎麼處理,我們做下人的可不好擅自作主張。」

鄭泰這些話是真正把金在中當這個家的主子才說出來的,金在中自然也懂,所以聽在耳裡,那種想要忽略的疼和不能言說的委屈就絲絲縷縷地冒出來。

「鄭伯,這些東西還是您做主看怎麼辦吧,我只是總經理身邊的助理,這些事並不能管。而且這裡很快就會有女主人的。」

他不是和鄭泰置氣,只是在逼自己認清事實而已。

 

 

在金在中的印象裡,他的老闆從來都是運籌帷幄的從容。

但是這些天,他在他身邊,真的感覺到那男人有些力不從心。他們的關係也陷入了一個奇怪的怪圈,平時兩個人在辦公室裡,金在中埋頭在文件裡忙時,鄭允浩有時會看著他若有所思。

凱悅的公司帳目並沒有問題,在這些相對來說比較大型的企業裡,凱悅也沒有什麼污點,似乎就是有人故意堵住它的前路,抓住以前的過失在雞蛋裡挑骨頭,並且成功挑出一大堆麻煩。

金在中這些日子在職場上見識的也夠多,明白有人暗中給公司使絆子,後來和顧愷通過電話後,他才知道,是沈從毅為了逼沈昌珉和溫華斷了關係用凱悅開刀。

聽顧愷說,他才從冰庫出來那個時候,兩家人都已經知道了沈三少和溫華的關係。而且是溫華親口答應沈老爺,從此沈溫兩家斷掉情誼,和沈昌珉老死不相往來。

金在中咬著筆桿,他有那麼多話想問鄭允浩,他也有很多心事需要和人分擔,可是他不能。

真累。每次忙完工作,心裡的悶澀都讓他有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和這個男人獨處都快變成了一種折磨。他心裡想著溫華到底是下了怎樣的決心才能把剛剛得到的轉身就放棄。

他也想那樣瀟灑,卻始終做不到。

看見鄭允浩皺眉頭就想幫他撫平,擔心他的身體,又念著他的事業,甚至是他都要和另一個女人要結婚,他還在想看看他身邊的那個人是不是足夠優秀,真是沒救了。

 

又是中午休息時間,從自己的辦公室過來送檔,就看見鄭允浩在一旁的沙發椅上睡了過去。

他今天穿的襯衣還是昨晚他親手熨好的,因為喜歡看這個男人穿深色襯衫,他給他準備的都是黑藍系列色的,胸前扣子解了兩顆,領帶也被他拽下來隨意地搭在沙發沿上,睡的不安穩,卻又那樣讓人移不開視線。

這個辦公室在休息時間只有金在中能進來,鄭允浩在他面前似乎總是不忌憚什麼,有些時候甚至會讓金在中有種錯覺這個男人還有小孩的脾性。

在家裡喜歡枕在他腿上看東西,以前還睡在一起時,早上有時候還會有起床氣,唇抿著的弧度看著都有些受了委屈的樣子。現在這幾天他在廚房做飯時,他也會跟進來,說是要學,做到最後不是在後面抱著他使壞就是在裡面跟搞破壞一樣。

金在中放輕聲音走到他旁邊蹲下,這些天真的是見著憔悴下來,他從來沒有看過鄭允浩這種狀態。

沒有防備,也不見平時那種對人冷硬的表情,這樣看著他,金在中突然想起在哈爾濱的那些天,這個男人只讓他叫他的名字,一聽他喊總經理就皺眉頭。

似乎回憶起來,並不全然都是讓人難受的成分,不然他也不會這麼在乎。

 

看夠了這個男人睡覺的樣子,金在中站起身剛準備轉過身離開,就被拖住手腕,然後整個身體被拽了過去壓在鄭允浩身上。

金在中怕壓著他慌忙撐住他的肩膀,又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促狹又帶著淡淡的笑意,他的衣服被金在中按著扯開,鎖骨和一點蜜色的胸膛暴露在空氣中,搭上這樣的表情,該死地誘人。

鄭允浩探起身體吻他,回來這邊後第一次沒有被拒絕。

金在中被他壓在沙發上,主動圈著他的脖子,貼著和他接吻,情欲一點就燃。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辦公室裡做,金在中心想,也是最後一次。

這個男人現在是依賴他,與旁人來說,也是足夠特別,可是他金在中想要的,鄭允浩給不起。再怎麼不捨得,這男人也是第二個沈昌珉而已。

他原本就覺得自己卑微,原來愛一個人的時候,會變得更卑微。

電腦存檔裡的辭職報告從回來這邊後就已經準備好,等陪凱悅度過這次危機,就能交給自己老闆。

 

 

 

 

【第十六章】

 

五月初,今天的農曆是個好日子,金在中從鄭家莊園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趁著鄭允浩不在,正好晚上就可以搬出去。鄭允浩多給他的他一分也不會拿,他應得的也不會矯情拒絕。他現在的工資能租得起像樣的地方,也不必再那麼委屈自己。

那男人昨天晚上飛去哈爾濱,和溫家的訂婚日子,男主角怎麼可能缺席。

老管家在一旁看著,跟著人進進出出,話噎在喉管裡,就是不知道怎麼說出口。

前一陣子鄭老太爺還打過電話給他,要他留意鄭允浩身邊跟著的那個人到底是什麼樣子,鄭泰卻再也不敢在老爺子面前說金在中的一句好。

要是少爺只是玩玩,鄭家人也不會拿他怎麼樣,這要是被那邊人知道金在中在這邊和少爺的親密程度,他怕這孩子成為下一個肖柔啊!

鄭家的繼承人怎麼能和一個男人過一輩子,又怎麼可能不要子嗣,就連鄭泰都明白,鄭允浩以後身邊,必須是個女人。他以前以為這個少爺是不會再回那邊了,就連老爺子也那樣以為,所以才縱著他身邊不論男女。

如今他要回那個大宅子,整個鄭家的重擔都落在鄭允浩一個人身上,就算金在中再好,鄭允浩身邊也容不下他。

在那個位置,就要擔起那份責任。

鄭泰活了這一輩子,伺候三代人,做的最後悔的事,就是在今天眼睜睜看著金在中離開這個家,卻不能以任何立場說話。

 

 

可是老天總喜歡開玩笑,在你以為就要結束的時候,再送上措手不及的打擊。

金在中從鄭家莊園開車過來凱悅,剛進車庫,就有眼尖的記者發現了他,然後便是一擁而上的照相機和閃光燈。

去年凱悅員工在Gay吧鬥毆的事被大幅度報導出來,一家娛記報紙上金在中襯衫撕開被周姓官二代壓在吧臺上的照片成為頭版。

S市最大家報社也推出報導,相對來說比較隱晦地指出凱悅董事長從不帶女助理,同性取向明顯,還有那次Gay吧事件的前凱悅員工採訪,說前老闆對助理的態度一向曖昧。整篇報導並沒有明說什麼,卻又是什麼都暗喻地明白。

撰稿人談莉。

鄭允浩在千裡外的另一座城,所有的矛頭都指向金在中。

談莉沒有想到會鬧成這個局面,她頂多只是想解了當年的怨氣,她的稿子裡已經很大程度上抹去了金在中的部分,就連對當年在Gay吧的事也只是提了一下,即使是這樣,師出有名的證據,再加上那家娛樂報紙上再清楚不過的照片,足夠毀了金在中。

 

凱悅外面被記者圍得水泄不通,幸虧沈昌珉在時,弄過來的保安都是以前跟過他的退伍軍人,那些記者被堵在門外,這樣拖下去卻始終不是辦法。凱悅董事裡沒有一個敢站出來說話,都怕弄巧成拙,惹得一身騷。

金在中站在辦公室裡,西裝裡面的襯衫都在剛剛與記者的周旋裡被扯皺,他手都發著抖,拿著手機腦子裡一片空白,外面記者對他說的那些難聽的話,他現在都不敢回想。

等終於穩定下來情緒,撥通鄭允浩的號碼,那邊是顧愷的聲音。

「金助理,老闆現在不方便接電話,你有什麼…」

後來的話他都聽不清了,只覺得顧愷的聲音似乎都對他有一種憐憫,他有些頹廢地蹲下身子,電話那頭也不知道掛斷沒有,金在中雙手撐著前額插進頭髮裡。

他才想要好好地重新開始生活。

 

 

 

沈昌珉回來凱悅的時候,面色繃緊,表情就像凝著霜,沒有一點溫度。

在這S市還沒有誰不認識沈三少,那些記者光是看他本人的氣勢,就被震得不敢多有動作,更何況是他那背後的家世。

凱悅終於來了個敢管事的人,那些從退伍軍人下來的保安看到沈三少,攔人的氣勢都比以前高,比起溫華對人的溫和,他和鄭允浩都是生氣起來就連看人的眼神都帶著冰渣子,站在那裡幾句話一開口,那些記者又怎麼是他的對手。

 

凱悅外面的鬧劇終於是被壓了下來。

沈昌珉帶著卓臻往大廳裡面走,那些董事跟在後面,有人在論金在中的不是,也有人問鄭董事長去了哪裡。

沈昌珉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這些人,第一次這樣有些失態地大吼:「你們都給我閉嘴!」

所有人都噤了聲。

「卓臻,你馬上去查那家報社到底是誰給了他們這麼大膽子敢亂寫金助理。」

卓臻點頭示意,沈昌珉調整情緒,又回頭看跟在身後的這些人,眼神掃過大廳所有員工,聲音冷下幾分:「就出了這麼點事,竟然沒有一個人敢站來處理,凱悅要你們有什麼用?!跟在我後面能把事情處理好?要是讓我在凱悅裡面聽到有關金助理任何不好的傳言,不管是誰,犯一次就給我捲舖蓋走人,凱悅供不起你!」

幾句話讓人大氣都不敢出。

沈三少嗆完人,又問話:「金助理現在在哪裡?」

沒人敢出聲。

沈三少又犀利眼神掃過去,「一個個都是啞巴?我再問一遍,金助理現在在哪裡?」

「可…可能…是在他辦公室裡…沒有看見人出來。」一個女職員大著膽子答話,又看著沈三少,表情帶了幾分關心,「沈董事,金助理在外面的時候被那些記者…」

那些說法太過難聽,她尷尬地不知道怎麼開口。

沈昌珉看著女職員點了點頭,示意她不必勉強自己說下去,語氣總算緩下來幾分,「你是哪個部門的,叫什麼名字?」

「公…公關部,陳麗。」

「卓臻,直接讓她進這個季度的晉職員工名單內。」

沈三少一個人直接邁開長腿進了電梯,留下一大廳的員工和董事,好半天才緩步過神來。

 

等到了金在中辦公室門口,沈昌珉深呼吸幾口氣,才敢推開門。

看見他坐在地上,低頭埋著臉,沈三少的心被揪得生疼。

他仿佛看見了另一個溫華,可金在中比溫華更令人心疼。

溫華沒有他,還有溫家,可眼前這個人,為了鄭允浩,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了。

沈三少都不敢出聲叫他,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撥通鄭允浩的電話。

那邊或許是和金在中剛剛打電話一樣的情景,沈三少出口的聲音壓著盛怒「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馬上叫鄭允浩給我過來接電話。」

金在中仿佛才知道沈昌珉進來,動了一下,又抬起眼睛看他。

沈三少沒有辦法形容那是怎樣的眼神,就連那次從高橋本一手上帶回金在中,他也沒有見過他這樣,他還記得以前這個男人和他一起回S市,那樣意氣風發站在榮耀的位置,每次說到鄭允浩,眼神裡都是寵溺和光亮,怎麼會像現在一樣,一片死氣。

 

沈三少聽到電話那頭終於傳來鄭允浩的聲音,他倒是冷靜下來:「你TMD現在還有心思跑回去和溫家聯姻,還真是有心情。等忙完了看看這邊的頭版新聞,很精彩。」

沈昌珉也不等那邊的回話,就掐了電話,到金在中的身前蹲下與他平視,「在中哥,不會有事的,有我和允浩在,這些事情很快就會解決好。」

金在中看著他,往日一向溫和的表情現在都凝著灰敗之氣,「是要我辭職?還是你們解雇我?」

「在中哥,你別這樣。」

「辭職報告我都打好了,在電腦存檔裡,要是不需要處理掉就可以。」

金在中站起身來,看著同他一起起身的沈三少,面色語氣都帶著幾分請求:「我一個人沒有辦法出去,那些人肯定會跟著我,你可不可以幫我讓我回C城。」

金在中用這種帶了點卑微的姿態,把好不容易才建立的關係拉遠,沈三少卻不得不沉默點頭,現在在金在中眼裡,他和鄭允浩就是一丘之貉吧。

並且,這本來就是事實。

 

 

 

哈爾濱那邊的訂婚儀式熱熱鬧鬧,鄭沈兩家那樣大的排場和關係,被邀請過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上層人,不管是虛情假意,還是羡慕嫉妒,嘴上好話面上笑臉都道喜說是一對佳人,可這邊的活動剛剛進行一半,男主角接了個電話,回來後面色沉得嚇人,和鄭老太爺說了幾句話,轉身就走人。

除去從訂婚會場到機場的路程,從哈爾濱到S市也還需要兩個多小時的飛程。

趕回去又能怎樣,很多事情,已經慢慢脫離這個男人的掌控。

比如,感情;

比如,金在中。

 

 

 

沈昌珉對車一向招搖,就在二月份他過生日的時候,溫華讓人給他送的是從美國改裝進口的悍馬,那一陣子他連司機都不帶,人在哪,就把車開到哪,鄭允浩都懶得笑話他小孩子一樣炫耀的心理,只是惡趣味地去挪揄溫華。

那時候兩個人還只做兄弟的界限,但這種種表現,從一開始又豈止是兄弟的情誼。

就連金在中都見識過沈三少那時又痞又率真的高興,把車開到他身邊,非拉著他坐進去兜風,幸好鄭允浩反應及時,把溫華推了過去,自己攬了貼身助理的腰,把人帶回去。

沈昌珉這次過來凱悅,開來的只是一輛普通的奧迪,讓帶來的司機開車,他和金在中坐在後座,前座的卓臻和司機說了地址,從S市往C城出發。

 

在一路上金在中的手機響了好幾次,剛坐到車裡,手機又響起來。

金在中面無表情地關了機後,就一直低著頭,沈昌珉和他的第一次見面並不是很愉快,但是這些時間相處下來,也從未如此尷尬,他清了清嗓子,扭過頭看金在中,語氣認真:「在中哥,除了一開始的玩笑,我從來沒有像那樣看過你。」

都是聰明人,金在中自然明白沈昌珉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只是又有什麼用呢?那些人不知道,不光是凱悅的員工,只要是看過那些報導的人,都會認為金在中是另一個樣子,噁心的同性戀,和上司關係曖昧的助理,生活作風惡劣的男人。

金在中沒有抬頭看他,只是輕輕開口:「我知道你和總經理對我以前生活的一切都瞭解的很清楚,你知道我是被親生父母遺棄的吧?」

這語氣就像在談論天氣一樣地平淡,沈昌珉卻不敢接話。

金在中又接著說話:「很小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能要,我很努力地生活著,從來不敢要求很多。或許你們都認為這是懦弱吧,就像烏龜一樣把自己縮在一個殼裡,稍微有點不好的動靜,就會把頭縮進去。」他把頭抬起來,眼眶已經紅了,看著沈昌珉,有不知所措的迷茫,還有隱隱的絕望,「我只是喜歡他,只是想對他好,可是,為什麼會這樣?」

沈三少抿緊唇不說話。

金在中突然又對他笑了一下,「其實你和他是一樣的。」

沈昌珉將原本放在身側的手放到腿上兩手交握捏緊,不反駁金在中的話,開口接他的話,「要說起來我比允浩混蛋多了。允浩他受他母親的影響太大,對人心防很重,卻從一開始就把你當做他的人,他可是比我還護短的人,上次因為你在那個PUB,我第一次看他有那麼大的情緒。和他做了這麼多年兄弟,我也知道你對他來說是不一樣的存在,他一直都在保護你,從來不把你帶到鄭家人面前,上次在我們一起回S市,也是因為他怕你一個人回來要跟著過來,我才決定帶著你完成那個專案,後來和鄭家開始有牽扯後他寶貝你到顧愷也放在你身邊跟著,就怕出了事。」沈昌珉看著金在中不相信的表情,又低了幾分聲音,「你沒有看到那天他進到冰庫裡看到你的表情,他抱你起來的時候,手都在發抖。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從來沒有看過他那個樣子。允浩他從來都是只做不說的人,可我比他差勁多了,我從來沒有對二么好過。」

以往總是笑的囂張又痞氣的沈三少,第一次看他像是失去了最心愛的寶貝一樣的神情,捏了幾下太陽穴,又開口道:「位置站的越高,越可憐。」

 

卓臻聽著後面的對話,又看了一眼後視鏡裡沈昌珉的表情,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他也是跟在沈昌珉身邊這麼久的人,當然知道他對溫華的感情怎麼會是那一句“從沒有對他好過。”被沈老爺弄回沈家就一直被關在家裡,想盡辦法想要出去,沈老爺讓他跪在祖宗祠堂裡,又拿家法,背後被藤條抽的瘀傷估計現在都沒有消。

如果不是知道凱悅的現狀和金在中出了事,這男人還在家裡繼續倔著呢!

沈三少一向重情義,前幾天還喝的大醉,嘴裡喊二么,雙手掩著臉痛哭,這次又為了兄弟,向家裡低了頭。

明明在乎到心坎裡,卻被硬逼著放手,這種求不得,他一個字都不能和心裡念著的那人說。

情傷被扯開傷口誰不疼,都只是可憐人而已。

然而現在最傷人的並不是感情,而是那些不堪入耳的輿論。

 

 

經過四個多小時的車程,車終於從高速上下來,終於到了C城,兩個人在車上冷靜下來情緒,也談了不少事情,卓臻接了一個電話,那邊的人說,關於那家娛樂報紙上的金在中在PUB裡的照片,是凱悅一直以來的競爭對手公司給的照片,他們在凱悅內部也有人,知道這幾天鄭允浩不在S市,以前不敢爆出來,趁著凱悅現在的形勢正好落井下石。

鄭允浩也打電話打到沈昌珉的手機上,他拿著電話看著金在中的表情,跟電話那頭的人說人在自己這裡,要他先處理好凱悅的爛攤子,然後又直接掐電話。

這麼多年來,沈三少還是第一次這樣不給鄭允浩面子,總掛他電話。

 

原本以為金在中要回C城只是不想見鄭允浩,承受不住那些輿論壓力,等到了金在中家,他才知道,這個男人比他和鄭允浩都更有一個男人的擔當。

站在五樓金家門口,金在中沒有馬上敲門,側過臉對沈昌珉開口說話:「自從我去S市工作,姆媽她就開始看那邊的天氣預報,看那邊的新聞聯播,後來又問人,去買那邊的報紙有時間就讓別人讀給她聽,可是上午打電話,她說她不相信那報紙上寫的,要聽她兒子親口說她才相信。」

沈昌珉被震得說不出話。

金在中深呼吸一口氣,抬手敲自家的門。

金老太太過來給開的門,沈昌珉看到這老太太已經滿頭白髮,背也因為年老體邁地躬著,再想想自家母親保養得體的樣子,他突然感到不忍心。

金父看到金在中,從坐著的沙發站起來,臉色難看地朝他吼:「你還有臉回來?!這又是帶的什麼人?我們金家沒有你這樣不知恥的兒子!」

卓臻站在門旁聽見這話皺了一下眉,又把門關上。

沈昌珉一言不發地看著金父,眼神多少有些可怕,這個一向欺軟怕硬的老頭兒被他那氣勢嚇住,剛發到一半的怒氣不敢再開口。

金老太太一直抹眼淚,走到金在中身旁,摸著比自己高這麼多的小兒子手臂,出口的聲音都發著哽,「中兒啊,怎麼瘦成這樣了,不是一直和我說過得好,怎麼好著好著就成這個樣子了?」

金在中聽見老太太發著顫的聲音,眼眶紅著給她擦眼淚,可越擦越多,這老太太不識字,可那報紙上那麼大的照片,她一直念著想著的那麼懂事孝順的小兒子,那張不能看的照片上怎麼可能是她的兒子!

「中兒你快跟我說,那報紙上都是假的是不是?」

金在中紅著眼眶不說話,又搖搖頭。

老太太捏緊小兒子手肘上的衣服,抬頭看他,滿臉都是疼,「你不是和我說你在那邊有喜歡的人嗎?不是還答應我時候到了要把姑娘帶回來給我看?你從小到大都這麼聽話懂事,從來不讓我操心,你現在在做什麼啊?我們家不缺錢,咱不要那麼多錢,媽只要你好啊!」

老太太真是心口都疼的厲害。

金在中滿臉愧疚,但是他卻不想再騙老太太,「姆媽,我喜歡的那個人,他是男人。」

“啪”地一聲清響,老太太抬著的手直顫,嘴唇也在發抖,「中兒,你…再說一遍?」

沈昌珉把臉別過去,他更心疼的是這個看著都要站不穩的老太太。

金在中臉上立刻現了手指印,他低著頭,咬嘴唇,又開口:「他就是我們總經理。可是那個照片不是那樣的,我只是喜歡他,我掙得錢都是我的工資,那個照片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不喜歡其他男人,我和其他人沒有關係的。」

老太太哭著搖頭:「都怪我不好,這都怨我,那時候就不該讓你去那邊,這簡直就是造孽,這都怨我,你這麼聽話,從小都孝順,要不是為了我的病要錢你怎麼會去那邊,我盼著這麼多年終於看見你有出息了,你們都是男人啊,一定是他逼你的是不是?」

「姆媽…對不起。」

「姆媽?!」

「我們金家沒你這個兒子!你給我滾出去!」

「伯父!現在送伯母去醫院才是最要緊的事!」

「卓臻,快叫救護車!在中哥,我們得快點把伯母送到醫院!」

 

醫院裡,手術室門上的手術燈一直亮著,金父坐在等候區的椅子上,金在中知道他不願意看見他,就站在過道的一個拐角長廊,看著窗外被夜色籠罩的車水馬龍。

沈昌珉沉默地站在他旁邊。

「知道我為什麼會讓你和我一起回來嗎?」

沈昌珉不說話。

金在中轉過身看他,一連串的打擊已經讓他麻木表情:「你和他是兄弟,所以你和我說什麼都是站在他的立場,現在你還覺得我和他有在一起的可能嗎?」

「在中哥,其實你可以繼續瞞著伯母,沒有必要告訴她那些。」

金在中輕輕地搖頭,「我那麼喜歡他,到現在都不能被否定,姆媽從小就教我,做人不能騙自己,也不能騙最親的人,做了錯事,只有承認了,才有機會改正。」

沈昌珉走到窗戶旁,看著外面的夜景,開口道:「伯母有一個值得驕傲的兒子。」

 

 

 

 

半個月已經過去。

金老太太留院觀察,金在中一直在旁邊照顧著。

原本金父對他總是那幾句難聽的話,過了幾天,又有報導出來,澄清了金在中那張照片是被別人惡意中傷,用PS合成,那些相關的人都被凱悅上告,得到應有的刑事懲罰,還給金在中賠償了一大筆精神損失費。金父對金在中的態度總算好了一些。

談莉帶著夏冉第二天就找到這家醫院,問他打電話為什麼一直關機,又哭著和他說對不起,不顧自己的工作,非要陪著他一起照顧金老太太,說不然安不下心。

 

他遞上去的辭職信被批准,再也不是凱悅的員工,鄭允浩親自召開記者會,公開澄清,他不是同性戀。

金在中去外面買熱粥給老太太,他現在在老人身邊還是給她讀報紙,也給她聽了那張照片澄清的事,解釋清楚那天的事,老人的氣色終於是慢慢好了起來。

這天他照例買報紙,看到新聞上鄭允浩那句話,他愣了半天神,又自嘲般地笑,那個男人說他自己不是同性戀。

自從那次鄭允浩去哈爾濱後,他們至今都沒有見過面,沒有通過電話。

現在走在街上偶爾還是會有人對他指指點點,但是金在中已經不在意了,這些事情總會過去的。

 

他拎著早點往醫院裡走,六月初的早晨是適和宜人的,八點多太陽才剛剛睡醒,金在中抬頭看看天,突然紅了眼眶。

他不是同性戀。

在金在中心裡,已經給鄭允浩判了死刑。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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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還有一個小劇場番外的,但想想還是另外放好了

覺得結尾這虐戀的氛圍突然有個甜的會有點突兀

而且我想保持這氛圍不想破壞它

明天下部咱們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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