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十七章】

 

金老太太終於得到醫生許可出院了。

金在中幫著老人收拾住院的零碎物品,老太太的氣色相較於以前已經好太多,她正拉著人家夏冉的手,一口一個勁兒地誇,弄得人家姑娘實在不好意思,好幾次看金在中這邊求助。

金老太太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看到小兒子有個家,他吃的苦實在是太多了。

以前聽她的中兒說他喜歡的人,一直打電話回來,也能感覺到兒子的變化,她總以為她的中兒口裡的那個人也是喜歡他的。甚至都以為和他一起回來的沈昌珉就是金在中口裡的那個人。

可是發生這麼大的事,金在中整個人都差點被毀了,也沒見那個人出來;這些天她的兒子都把苦埋在心裡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她住院的頭一個星期,她都知道,她的兒子幾晚上都睡不著覺。

老太太心裡的疼遠遠大於身體上,看著自己兒子為了那樣一個不值得的人這種樣子,她卻只敢偷偷抹眼淚。這些日子夏冉這小姑娘一直來醫院裡看她,她知道這姑娘看上她的兒子,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也是個不著不扣的好姑娘,要是能成事,多好的一對啊。

「兒子,今天也讓小夏去咱們家裡,她在這裡照顧我這麼久,可不能怠慢了。」

金在中將所有的東西都放進箱子裡,走過來扶著老太太從床上站起來,有些無奈地看著夏冉笑。

不知道這老人是不是高興壞了,一大早這話就不止說過五遍。。

「好了姆媽您放心,夏冉在剛才就已經答應去我們家了,您再這樣念叨她就不去了。」

「淨會瞎說!」老太太故意板著臉看金在中,又拍了他手臂一下,「媽還不是為你好!」

這話說的,兩個年輕人都不好意思了。

老太太這才滿意,又笑著和夏冉扯開家常。

 

金家能有現在的寧靜是很不容易的。

金在中那八個姐姐從來都不是省油的燈,從金老太太住院那天起,就回來鬧,說金在中的話,一個比一個難聽,那八姐更是把金在中不願意幫她進凱悅的事拿來重提,要不是在病房裡害老太太被氣得又暈過去,她們在醫院裡就能鬧起來。。

一開始知道這個不是親生的弟弟在大公司裡的職位也不小就眼紅嫉妒,現在又揪著他的醜聞落井下石,就連金父也看不下去這些女兒的行為。

可是到了第二天,這些人再來醫院,卻都又變了一個樣子,唯唯諾諾地和金在中道歉,要他不要放在心上,後來一個人出了一些錢丟給金老太太,又急匆匆離開。

金在中想到了什麼,卻又是真的不願意再想起和那人有關的任何事。

他現在在C城,等再過幾天就聽他姆媽的話在這個小城市找個安穩的工作,陪在老人身邊。

他只想要自己開始重新的生活,和以前的那些不想再扯上任何關係。

 

一段車程,終於到了住的社區。

金在中看著夏冉和老太太走在前面,心裡卻亂的很。還記得那天她和談莉一起過來的時候,他那時候心裡依然惦著鄭允浩,掙扎著想要他親口和他說話,又因為老太太的病和金父的態度不能去找那個男人,那時候夏冉過來,眼裡都是對他的心疼,又和他說「我會陪著你的。」

他對這句話是多麼渴望啊。

他一直都知道夏冉對他很好,因為對感情遲鈍,很早時他不明白,等到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心思了,心裡的位置又被那個男人填滿,以前他和夏冉雖然一直保持聯繫,但也只是基於普通朋友。

這些天,他終於知道夏冉對他的感情不一樣,他回應不了,卻也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對他好的人,他從來都是想努力去對那個人更好。

這就正好稱了老太太的心。

 

剛剛恢復的老人心情格外好,留著金父在家裡,她帶著金在中和夏冉又出去買菜,一路上遇見熟人就和別人說,夏冉這姑娘有多好,在醫院都是她陪著在照顧,挽著人家姑娘的手,說是跟親女兒一樣。

買魚的時候,老闆看著老太太樂和勁兒,也就笑著問:「這還閨女?怕是准兒媳了吧?兩個人郎才女貌的,看著也配的很!」

金老太太的嘴簡直笑的合不攏了,魚都沒有殺價直接挑最肥的一頭

金在中哪裡不知道,老太太這麼做,真心高興是有,更多地是為了給那些人看,她的兒子是個正常人。

這一輩子自從撿到這個小兒子,老太太就當個寶一樣寵著,不管多大年紀,都要好好護著的心頭疙瘩。其實不用她的中兒瞞著,她自己也知道,這副身體是徹底垮掉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熬到年底和小兒子過團圓年。

 

回到家後,金父看見夏冉在,對金在中的態度也比往前好上很多,他把食材都拎進廚房,剛脫了外套,準備繫圍裙,夏冉也被金老太太給推了進來。

本來就有些小的廚房堆著不少食材,現在就更擁擠了。

「在中,我來幫你洗菜吧。」

金在中把袖口挽高,給自己繫好圍裙,才笑著點點頭。

夏冉看著他都有些發愣,然後又紅著臉低下頭。

金在中溫柔起來的樣子,真的是讓人有些抵抗不了。

她還是第一次看金在中做飯,本來是在水池旁給他洗菜,後來乾脆就站在他旁邊看他做。

一整條魚被很俐落地刮去鱗片,金在中又在魚肉上劃切口,耐心挑刺。

「哇,我第一次看原來做這道菜還要先剔魚刺呢!」

金在中忙著手上的活,輕輕彎唇角,「其實一般人都是不去刺的,因為確實是比較麻煩。但是做這道菜,不只是這樣,要先把料酒從它嘴裡先灌一些到它肚子裡,然後再去破開去鱗,這樣酒香會入魚肉裡。」

他在老管家給他看的食譜裡這道菜的做法也只是一般的,灌酒是他自己想出來的,那時候老管家一個勁地誇他,後來又逮著機會跟鄭允浩說,就連沈昌珉去鄭宅裡,他沒有做那道菜,老管家跟他誇,說那道魚只能他家少爺才能吃到,就連沈家的小閻王爺,也是沒有口福的,還就真的饞到了沈昌珉。

夏冉對金在中的欣賞又上了一個新的臺階,看著他手上的動作,忍不住讚歎,「在中你還會想到去魚刺,一定是為了金伯母吧?」

聽了話,金在中手上的動作立刻慢了下來,「嘶…」手被刀碰了一下,立刻見紅。

「在中你沒事吧!」夏冉被嚇到,一下子放大音量,老太太趕忙跑進廚房外邊朝裡面看「中兒啊,怎麼了?」

「姆媽我沒事,就是剛剛不小心被刀劃了一下,用水沖沖就好了。」

金老太太趕忙去屋裡翻創可貼,夏冉愧疚地看金在中,臉上表情又悔又難過,「對不起,我不應該說話讓你分心的。」

金在中把手指放在水流下沖,笑著對夏冉搖頭,「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夏冉有些無措地看著這個男人,對人總是一副溫和的態度,就在剛剛那一瞬間,她覺得好不容易和金在中拉近的距離,又在無形裡被扯遠。

她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太多,就在問他剔刺是不是因為金伯母時,金在中整個面色都變了。

等老太太找來創口貼在門外遞給夏冉,又看著人家姑娘給金在中貼好才又安心離開。

金在中舉著自己手指,帶著開玩笑的表情和夏冉說話,「現在受傷,這道菜做不成了,再洗一塊豆腐,魚就清蒸吧。」

夏冉笑著對他點頭。

他以前做魚也是從來不剃刺的。

只是那時候還在鄭宅裡時他問過老管家,鄭允浩為什麼很少去吃魚,老管家和他說那男人小時候因為被魚刺梗過,後來就很少碰魚了,只喝魚湯。。

他一開始也是想著各種方法給鄭允浩做好喝的魚湯,後來兩個人的關係更近了,鄭允浩也會聽他說的話,他就熬了幾個晚上在廚房裡練習怎麼去不影響肉質地剃魚刺,做魚肉給他吃。

老管家總和他說,只要是他做的吃食,就算是少爺從來不碰的東西,也會不皺眉頭地吃下去,他僅僅仗著鄭允浩對他這一份特別的心思去做了那些他忌口的吃食,結果也是讓他滿足和高興。

只是現在這些回憶,卻成了碰都不能碰的傷口,金在中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能夠讓它完全癒合。

夏冉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在廚房裡認真的時候,會帥的這麼有魅力。她想起第一次發現喜歡金在中的時候,就是看他在辦公桌前認真工作的樣子,這個男人,和他接觸的越久,就會禁不住被他身上那種氣質和優點所吸引。

金家裡的氣氛一直都是不錯,小兒子做了一桌可口拿手的菜,夏冉在廚房裡幫金在中打下手時就把眼神黏在金在中身上了。

 

 

S市這邊,凱悅經過這次危機,實力愈發強盛,吞了原本是勁敵的企業,這個月初股票上漲百分之四十五,將近一半的百分比,凱悅鄭沈兩位年輕代表董事登上頂尖雜誌封面。

不論是他們自身的才華實力,還是背後強大的家族勢力,再加上鄭允浩與東北溫家的訂婚聯姻,這些事的噱頭遠遠蓋過原先金在中那些醜聞,小人物的八卦哪比得上這些天之驕子的新聞來的轟動,鄭允浩在商界的名聲本來就已經很響亮了,這次的新聞發佈會,關於他性向不明的傳聞被他親口擊碎。

「剛二十出頭的凱悅董事長,冷峻優雅,身世豪門,標準模特身材和英俊長相,上流層的名媛還來不及對這讓人著迷的男人獻殷勤,他就已與佳人訂婚。」

沈昌珉看著今天才出來的報紙,在醫院門口把它揉成一團甩進垃圾桶,「真TM扯淡!」

卓臻聽著少校爆粗口,在他身後跟著也不敢出口評論。

沈昌珉略慢下腳步,又對卓臻開口:「前陣子還忙著撇清和在中哥的關係,現在晚上又在家喝酒喝到胃出血,要不是看他躺在病床上,真想揍醒他!」

卓臻:「………」

沈三少又突然黯下來表情,像是自言自語,「要是他知道允浩現在這個樣子,會不會從哈爾濱過來?」

說完又自嘲一笑,大步朝醫院裡走去。

  

沈昌珉進病房的時候,鄭允浩將身上的病服脫下換上襯衫,正在扣上衣的扣子。

「允浩,你要出院?」

顧愷遞上他的西裝外套,又回答沈昌珉的話:「老闆和A公司今天中午還有合約要簽。」

「凱悅裡面沒人了嗎?!什麼破合約這麼重要還需要董事長親自去談?」

這幾天沈三少說話都像帶著刺,明明是關係他的身體,卻非要把話說得讓人不舒服。

鄭允浩套好西裝,面對著沈三少繫上下面三顆扣子,臉上的氣色明顯的差,說話總是這樣不帶什麼溫度,「在這裡就是在浪費我的時間,我很清楚自己的身體。」

「允浩,我原先一直以為我很瞭解你,現在我卻真的覺得從來都沒有弄清楚你到底在想什麼。這些天發生這麼多事,你對他不管不問也就算了,只要你現在不去打擾他的生活,我倒覺得你這樣是對的。可是你身體是在中哥花了那麼多心思調理好的,現在在那邊的莊園裡,再也沒有人會為了哄你喝特地熬幾個小時的暖胃湯!」

沈三少這些話出口,鄭允浩面上的表情更冷,「我不需要那些。」

沈三少看著這男人笑,又坐到屋裡的椅子上抬頭看著他,「作為好兄弟還真是替你慶幸你的那些不需要,本來不打算告訴你怕你聽了不好受,現在想想你肯定完全不在乎的。」

他像欣賞一樣看著鄭允浩皺眉頭地表情,「你想像一下金在中什麼都不知道,被那些瘋狂又變態的記者包圍著圍攻的場景,我那天在他辦公室找到他,他狼狽的樣子我看著都心疼。」

鄭允浩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你知道我在送他回C城的時候他跟我說什麼嗎?他說他只是想對你好,只是喜歡你。去金家的時候我才知道他是回去向金伯母認錯的,你到底對他哪點好了?他在那兩個老人面前卻沒有說你的一句不好,只說他喜歡上一個男人,就連那金伯母被氣得昏過去,在醫院裡他還是和我說,他從來沒有否認過對你的感情。」沈昌珉從椅子上起身,走近鄭允浩,「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嗎?要是二么也和他一樣和我說這樣的話,我寧願什麼都不要。」

鄭允浩依舊抿著唇不說話,卻能看出在忍疼的神色,他的胃已經被金在中慣壞了,這些天在醫院的調理根本就起不了什麼作用,胃出血都是要修養一個月多時間才敢保證能控制住,這個男人卻一個星期不到,就要恢復到以前那種作息全亂的生活。

他真的是沒有辦法了,鄭允浩心裡在聽到金在中出事從哈爾濱回來的路上就明白,那人對他額意義有多麼不一樣。  

那些曾經的溫暖和依賴已經溺住了。

沒有工作沒有那些他要的追求,他無時無刻不在想金在中。

可是那個人和他一直以來想要的,是不能並存的,他必須要捨棄。

前一段時間他一直讓顧愷去C城待著,可是卻從不讓他帶回來有關金在中的消息,他就怕自己忍不住。

沈昌珉剛剛的每一句話都是在逼迫他。

「和A公司的合約我去簽,我就知道你在這醫院裡待不下去。」沈三少又換了稍微輕鬆一點的口氣,「我想你既然選擇出院,應該有更該去的地方。」

拍了拍兄弟肩膀,沈三少攏了一下大衣的前襟,「現在過去,天黑之前是肯定能到的,顧愷對那邊的路線肯定已經很清楚。」

被點了名的人看了一眼沈三少,又低下頭帶著一些無奈地表情。他可是前幾天才從C城回來的,這下估計又要跑一趟。

好像自從金在中跟在他身邊,對那個人就是一貫的命令口吻,是他的下屬,又照顧著他的一切,如果深究,真的可以算是金在中一直在包容他。

  

車從S市的高速開往C城,鄭允浩在途中終於聽了顧愷的話,把藥給吃了,正在閉著眼睛休息。

現在鄭允浩身邊就顧愷一個親信。

邵康在他回來S市就調到哈爾濱,再也不會把他派認到自己身邊。

鄭允浩在去哈爾濱之前就和邵康說過,金在中有任何事,都要第一時間和他彙報。當金在中打電話過來是顧愷接的,他掛掉後,顧愷思量再三又打電話給過邵康問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他卻什麼也沒有說。

鄭允浩雖然對人態度一向疏離,卻從沒有虧待過自己帶的人。他那天對邵康說話的語氣不帶任何溫度,他最後的底線,就是以後不要再出現在他的面前。

顧愷早就和邵康提過,不要對金在中動心思,他在老闆心裡的分量絕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可是他終究還是沒有聽進去。

他對金在中還是有那麼些微妙的情緒的。

顧愷原本就是鄭允浩的左右手,鄭允浩的大小事都是他一手操辦,自從金在中來了後,在工作上這些事情逐漸都轉到金在中手裡,代替了他的位置。

可是他也是真心為他老闆慶幸還能有這樣一個人,能讓他的情緒和表情終於出現種種變化,他跟在這兩個人身邊,鄭允浩很多時候看著金在中,都會帶著一些笑意,金在中在的時候,他都能感覺到,自己老闆比以前相比都是放鬆的,更別說他老闆那些喜歡逗著金在中玩的惡趣味了。

以前金在中還只是助理,鄭允浩要見他,大可以像上次一樣把人帶到S市,可是現在他們沒有那層關係,他的辭職信還是他親手批的。

C城的天氣今天一直是陰沉沉的,像要下雨的樣子卻始終沒有下下來。鄭允浩讓人把車開到金家住的社區樓下,因為天氣原因,天也黑了下來。

 

 

 

 

 

 

【第十八章】

 

華燈初上。

路燈都亮著橙黃色的光,看起來很溫暖。

鄭允浩坐在黑色的賓士裡,搖下車窗,看著一男一女從社區的樓裡走出來。

夏冉真的是很高興,她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飯菜,和金伯母又投緣,飯桌上幾個人一直聊得很開心,陸老太太還爆了好幾件金在中小時候的糗事,她真的很久沒有這麼高興過。

夏冉走在前面,又轉過身回頭笑著看金在中,「你就送我到這裡就可以了,這裡坐公車很方便的。」

金在中也對她笑:「今天真的很謝謝你,姆媽她很久都沒有真麼高興了。」

夏冉停下往前走,向金在中走近幾步,「在中,你知道嗎?今天也是我最開心的一天,可以和你,還有你的家人一起吃飯。」

金在中不知道怎麼接話,有些愣著地看著夏冉。

「從你剛進來凱悅不久,我就喜歡你了。」

「夏冉…」

「你先別說話,聽我把話說完好嗎?」夏冉看金在中的表情,和他面對著,又看進他眼睛, 「我以前以為只要陪在你身邊,默默地對你好,總有一天你會發現我,可是我努力了那麼多年,你都只是把自己隔離在你的世界裡,我每天去上班看見你坐在那裡工作,都在想以後怎麼做你才會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回頭看我,我們一起出去玩的時候,我也一直在等,你能看到我在你身上的眼神。可是你好像從來都沒有發現呢。後來你在總經理身邊,我就更不敢告訴你我喜歡你,因為你那麼優秀,我真的害怕一告訴你,以後連朋友都做不成。」

夏冉捏著自己的手,又繼續開口,「這次發生那樣不好的事情,我打你手機打不通,只敢急的哭,後來談姐帶著我到醫院去找到你,你知道我有多慶幸,我可以一直陪著你熬過去這段時間嗎?在中,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重要,所有的事情都會好起來的,今天看到你對我的那種笑容,我真的好高興,你願意讓我陪你一起走以後的路嗎?」

金在中有些茫然地搖頭,「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根本就不值得你這樣,還有很多事情我…」

夏冉靠近他踮腳輕輕碰到他的唇,兩唇相碰,阻止了金在中所有的話。

「過去的事我幫你忘記好不好,你知道嗎?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可以陪著你,一直陪著你 你可不可以先不要拒絕我,我明天等你的答案。」

直到夏冉走遠,金在中還是愣神站在那裡。

他唯一接吻的經驗只是從 鄭允浩那裡。

那個男人的吻從來都是讓他喘不過氣,就算後來他們之間也有溫柔的纏綿的吻,那男人也不會放過他,再溫柔都帶著強烈的霸道和佔有欲。

夏冉說的話對他來說太具誘惑力,終於有這麼一個人,肯願意陪他,一直站在他身後,想要陪著他。

 

顧愷身上都快冒出冷汗了,他哪裡會想到,身旁這個男人終於放下所有顧忌來到C城,卻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在他面前上演這麼一齣好戲。

鄭允浩身上的戾氣,都讓他不敢出聲。

金在中剛準備轉過身回去,突然瞥見了不遠處從車裡下來的男人,他不可置信地向那邊望過去,又馬上低下頭想要 快點離開。

「金在中。」

只是喊他的名字,他就被硬生生的定在原地,他甚至能感覺到鄭允浩語氣裡那些咬牙切齒的怒氣。

這是鄭允浩從來沒有見過的金在中,他穿著紅藍相間的格子襯衫,下面簡單的牛仔褲,打扮地像個徹徹底底的小年輕。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從來都是忽略了金在中比他大了五歲的事實,他會對他無措地害羞,會溫軟地笑,會因為擔心皺著眉頭,也會偶爾無意識以為他看不見時撅著唇,像是抱怨更多是無奈。

這個人這麼多表情和情緒,本來就應該只屬於他,只能是他的,竟然還敢對其他女人那樣笑, 鄭允浩想到剛剛他才被那個女人吻過,身體裡的戾氣他根本就壓不下去。

顧愷站在車旁有些擔憂地看著這邊,他唯一看過自家老闆失控情緒的時候,都是和金在中有關,可千萬別再出什麼意外,凱悅才剛剛穩定,東北那邊又是一堆亂帳等著處理, 鄭允浩的身體狀態越來越差。再這樣不好好調理,總有一天會垮的,得不償失。

 

「那個女人是誰?」

他沒有想到鄭允浩走到他面前,說的這第一句話,竟然如此好笑,要不是發生這麼多事, 他早已對他冷了心,這樣的質問以前或許還會以為這是在吃醋。

金在中抬眼看男人,面色憔悴,又像是瘦了很多,竟然還是會心疼,他也學會掩飾,不再對他什麼情緒都寫在臉上,對待他就像對待一般人那樣的態度,溫和又疏離,「她是以前在凱悅的同事,後來因為在PUB的事,離開凱悅…」

「我是問你和她是什麼關係?!」

「就像你看到的那樣。」

鄭允浩又欺近他,聲音冷了幾分,「你再說一遍?」

金在中本能地害怕,向後退了一步,立即被男人圈住腰,這麼親密的動作,卻真正嚇到他。

用力氣推開這個男人,金在中有些狼狽地向四周看,夜色已經暗了下來,社區周邊也安靜著沒有聲音,金在中剛剛臉上的恐懼和抗拒明顯,他終於裝不下去,保持在與這男人安全的距離,眼裡都是迷惑和還未平靜的恐懼,「我…已經不是你的助理了。」

在他被高橋本一帶走又被沈昌珉接回來後,金在中看他的第一眼,就是這種表情。

那是一種全然的不信任。

「我從來都沒有只把你看成是助理。」 鄭允浩軟下了一些語氣。

金在中抬頭看男人,他真的不知道都這個時候他怎麼還能輕易說出這種話,像是自嘲般,「那你把我當什麼?」

鄭允浩滿臉陰鬱地看他,金在中緩緩開口,「是我不自量力去喜歡自己的老闆,也是我不識好歹身為助理卻貪心想要更多,竟然還想要你的感情,凱悅的董事長怎麼可能去喜歡一個同性。」金在中笑了一下,這些天發生的事他已經不想再想起來,「謝謝你對那些媒體和記者說的話。」

金在中又顯得有些慌張,「我要回去了,姆媽還在上面等我,總經理你…」

鄭允浩向前拽住他,就像剛剛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我說過讓你走了嗎?」

「他們會以為我們之間有什麼的。」金在中用幾分哀求的表情看他,出口的話卻真正戳疼鄭允浩,「他們都認識你,他們會誤會的…」

「跟我回去。」

金在中搖搖頭,又強調,「鄭總,我已經不是凱悅的員工了。」

他看他的表情,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男人為什麼總是聽不懂他的話,有些艱難地開口解釋,「你就快要結婚了…以後,我也會和別人結婚的,你說過你不喜歡男人,我們不能再有那種關係…」

一句話徹底磨掉了男人的耐心。

鄭允浩忍著胃疼,沉著聲音開口,「現在是我跟你一起上去,還是你跟我回去,你自己選擇。」

 

 

金在中坐在這輛熟悉的賓士裡,給姆媽打了電話,那邊的老太太立刻敏感地知道小兒子肯定有問題,逼著問他跟什麼人在一起,這麼急要去哪裡,竟然連家都不回,老太太才調理好的狀態,這邊聽著,像是又要哭出來,她心疼他的兒子,又不敢給他施壓力,只是囑咐,要早點回去,她在家裡等著。

這些日子以來,她哪裡不知道,自己兒子是心甘情願跟在那個人身邊,卻遭了這麼多罪。可是老太太還是相信,自己的兒子,能夠處理好這些事情。

金在中掛了電話就抿著唇不說話。

鄭允浩和他並排坐在車後座,有些疲憊,閉著眼睛開口,「我不會和她結婚。」

車裡一片沉默。

 

 

深夜,車前燈照亮鄭宅大門前的花圃,以前金在中和老管家一起修剪的那些花草都在這初夏開的正盛,像是在歡迎他又回來 ,老管家聽見響聲,只披了件外套跑出來,看見自家少爺後面跟著的人,這些天的愁也跟著去了很多,來到人跟前,帶著些心疼和喜歡問話,「金先生,您可總算回來了。」

金在中抬眼看老人,勉強地笑了一下,又黯淡下表情。

當天晚上夏冉的電話過來,手機又被這男人拿走,兩個人的關係陷入前所未有的僵局。

金在中坐在花房裡發呆,想不通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幾乎失去與外界一切的聯繫,被鄭允浩變相地軟禁。

在這個家裡已經三天了,除了能看見老管家,其餘的傭人做完本分的事就不在這裡,整個房子空蕩地可怕,自從那天晚上他拒絕那男人的一切觸碰, 鄭允浩就冷著臉離開,再也沒有回來。

他真的是想不通,這樣到底算什麼意思。

似乎就從遇見這個男人開始,就一直在等他,現在就連要攤牌說清楚,他還是要等。

 

在第六天的中午, 鄭允浩終於回來了,一同前來的,還有沈昌珉和溫華。

金在中有些看不懂他們的表情。

沈昌珉走近他,不忍心,又必須告訴他,「在中哥,金伯母她去世了。」

金在中面無表情地直直看向鄭允浩,不敢相信,又輕輕出聲,「總經理,他剛剛說什麼?」

「對不起。」 鄭允浩剛向他走近幾步,金在中立刻往後退。眼眶慢慢變紅,他根本不相信這句話,「醫生說過她恢復地很好,只要不受刺激,就能熬過今年,說不定還可以更久。」漸漸地聲音帶上哽咽,「她還在家裡等我,說要看著我結婚,她還要抱孫子的,她明明還在家裡等著我回去。」

金在中嘴唇都在發抖,在冰庫裡的那種寒冷的記憶又再次侵襲他的全身,他這輩子僅有的一點溫暖在他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轟然倒塌。

金在中看著站在他面前的男人,「都是你。」

從PUB的事被爆出來到被帶到這裡來,他還是沒有對鄭允浩有過真正的恨意,說他靠著他上位,他們之間不能見人的關係,陪著他在商場也見過那麼多勾心鬥角,他明白鄭允浩的身份,要是扯上這些事,稍有不慎,就會被別人踩下去,所以他懂。

他不去奢求,放手還不行嗎,投進去的感情他認了, 鄭允浩並沒有虧待過他,就算在這個男人眼裡只是一場交易,一個遊戲,都已經過去了。

那些惡意的中傷,他也已經可以熬過去了,就算現在沒有公司會要他,可以自己開個小店,一步一步走下去,日子總會好過起來的,時間過去了,這些曾經的,都會放下的。

他也沒有恨這個男人,只要等他回來,心平氣和地和他說清楚,他相信鄭允浩會懂得。

無論用什麼身份,哪種心情,這男人回來了,帶給他的只能是一次比一次深厚的絕望。

金在中蹲在地上捂著臉哭,一個男人的悲痛以無聲的哭泣發洩。

 

他去東北那邊,和家族所有人宣佈解除婚約,去C城的事被有心之人又一次曝光,他那次親口說的不是同性戀的話題再次被推到風尖浪口,他怕那些人和鄭家的人再找到金在中,整個鄭宅他派了人嚴密地看著,就怕金在中再出一點事。

他這樣決然地和鄭家上下坦誠,整個哈爾濱的上流層都在傳鄭家現下當家人為了一個男人和溫家鬧翻,溫華和他一起去喝酒,還笑著打趣,你小子終於要美人不要江山了啊?

鄭允浩笑著晃酒杯,倨傲又自信地笑,「兩者兼之。」

溫華為他的狂妄搖頭笑,想起什麼人,又黯下情緒,埋頭喝酒。

明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想到金在中在家裡等他,恨不得馬上就回來,他不會說,就做給他看。

可是現在,這男人甚至不敢過去碰他。

 

 

 

金父在老太太咽了氣後就直接躺醫院,等金在中過去,甚至連話都不願意和這個小兒子說。

整個葬禮十分簡單。

早在上一次住院時,醫院就下過病危通知,那八個女兒原本就操著自家的事,誰不在暗地裡嫌這對老人是個累贅,幸好有個金在中攤下贍養老人的一切事,分家這麼多年了,感情雖然是淡,可人真的走了,畢竟親情連心,哭著倒都是真心。

金在中穿著黑色西裝,右手臂上挽著孝帶,站在禮堂上,給來往的人鞠躬謝禮。

「聽說金老太太是被這小兒子氣死的嘞。」

「不會吧,不是說在S市混的有模有樣,老太太不是天天當著人說小兒子最好,從小看起來就乖啊…」

「這麼大的新聞你都不知道,他和他們那老闆……前幾天我親眼在社區下看到」

金在中腰挺得筆直站著,那些人的話就在耳邊,就像是故意說給他聽。

「你在這裡造什麼謠,哪家出事你不趕著落井下石,好歹鄰居一場多少給自己留點口德,老太太生前這麼疼金在中,你再在這裡造他的謠,當心老太太回來找你!」

一個中年男人站在金在中旁邊,板著臉罵人,幾個婦女喏喏不敢再多話。

金在中聽到最後一句話,才有點反應,望著說話的人,整個人憔悴地不像樣子。

老太太生前這麼疼他,可這麼多天,他多想在夢裡再見老太太一面,整宿整宿地失眠,勉強閉上眼,又被童年一個人在大街上被欺負和那晚上冰庫的寒冷給凍醒。

明明就已經是夏季了。

 

談莉和夏冉都在幫忙打點,談莉眼眶紅著,她在凱悅才帶金在中時就知道這個老太太對他有多重要,前些年才發現夏冉喜歡金在中,她就開玩笑說孝順的男人最可靠,使勁慫恿夏冉把金在中追到手。

夏冉比她哭得多,兩隻眼睛都腫著,老太太出事還是她陪著金父送到醫院的。打金在中的電話一直沒有人接,後來乾脆就被關了機,老太太咽最後一口氣時,還在哽著聲音念小兒子。

到處聯繫不到人, 鄭允浩和他的事又被大幅度報導,談莉想到人肯定是在鄭允浩那,利用這些年攢下來的人脈關係,總算是見到了凱悅的二當家沈昌珉。

可還是沒能讓見上最後一面人就走了。

前前後後這麼多牽扯,看金在中現在的樣子,這些話她們哪敢告訴他。

 

溫華和沈昌珉一進禮堂,談莉就面色難看地過去,「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沈昌珉看她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去。

想起當年這沈三少開除他們這些人時,那張臉冷著表情,一個人的前途對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的特權階級,就像螻蟻那樣卑微,談莉抬著頭看這個男人,「鄭董事長怎麼不敢親自來,把在中害的這樣家破人亡的地步,你們還敢過來,就沒有一點愧疚嗎?」

溫華下意識地拽住身旁男人的手臂怕他衝動,他再瞭解不過他的性格。

沈昌珉看了一眼不遠處站著的金在中,握著的拳緊了又鬆,看眼前這個女人,緊抿著唇終究是什麼話也沒有說。

整個大廳裡的人都往這邊看過來,議論紛紛,有人知道他們,有人猜他們的身份。

談莉又放低了聲音,「這裡不歡迎你們,老太太看到你們,也不會安息的。」

到底是觸了沈三少,他忍無可忍地向前走一步,眼神裡都像攢著冰渣子一樣的冷,溫華卻快他一步說話,「我們只是來給老人上柱香,沒有其它意思。」

大堂裡的議論聲越來越大,金在中也走過來,看著來人,聲音聽不出悲喜,「謝謝你們的心意。」

沈昌珉想喊他一聲哥,看著他的臉色卻又不敢出聲了。

他心裡明白,這一次,金在中是徹徹底底把他歸咎為陌生人。

 

等到鄭允浩從門外走進來,金在中整個人情緒失控,大聲叫著讓人出去,紅著眼框眼淚又往下掉,整個場面完全不受控制。

當初那個甚至願意用生命去喜歡的人,成了他多看一眼就成噩夢的魔怔。

他終於知道開始恨一個人時,人心的堅硬,已經不叫堅強,它是不抱希望的冷漠。

真是可悲啊。

他才知道那種狂熱的佔有欲是喜歡,他才懂要把他留在身邊就要給他名正言順的身份,他又親手毀了它。

鄭允浩簡直不敢回想金在中看他那種摻著恨的眼神,第一次這麼強烈地意識到,那個人,似乎再也不可能回到他身邊。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態,再大的傷害,隨著時間總會被慢慢撫平。

兩個星期後,金父也出了院。

金在中在屋裡收拾老太太的東西,他本來朋友就不多,後來成了那人的助理,總圍著鄭允浩轉,又被他限制,除了沈昌珉和溫華,他真的就沒真正能和誰接觸過。

很多事不得不麻煩談莉和夏冉。

夏冉幫忙整理老太太存著的幾個箱子,破一點的木箱裡面藏著的都是金在中小時候的衣物和一些玩具,原本應該裝嫁妝的紅漆箱子,裡面裝的是金在中學生時代拿的獎狀和獎盃,那些獎狀後面還標著日期,兩個人靜靜地收拾,看到這些一個母親對兒子細心又深厚的愛,難免有些傷感。

金在中跟看寶貝一樣小心收著這些東西,又和夏冉說話,「姆媽的事都已經差不多了,你和談姐都還有工作,不要再為我的事請假。」

夏冉放下手裡的東西,抬起頭看金在中,「我已經辭職了。」

金在中有些怔然,他緩了一下,才試著開口說話,「我現在什麼都沒有,夏冉,我還有很多事沒有告訴你,真的不值得你這樣。」

夏冉搖搖頭,又對他笑地包容,「那你就不要和我說好不好?伯母她肯定也希望以後的金在中,會和她在的時候一樣,能像和那天我們一起吃飯時那樣的笑。」

夏冉繞過箱子,走到金在中面前蹲下,手握住他的手輕聲開口:「在中,我們結婚吧。」

金老太太最喜歡的事就是看著小兒子笑,我們中兒啊,到時候結婚了,肯定最會疼媳婦了。

最溫暖的記憶,失去後再回憶才是最讓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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