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紙包不住火,或者,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又或者那種明目張膽又處處留懸念的姦情最容易玩火自焚。
也不知道學校裡頭哪的狗仔隊這麼敬業。僅僅靠著允在倆人離校踏青的空檔,把這齣懸了一年多的懸疑基情劇又推上了頭條,這回可不是在貼吧微博鬧著玩的CP話題,連具有官方威懾力的校報上都登出【男同學間若干實施的舉動有傷風化的嫌疑】等類似的報導,旁邊配圖就是允在倆人走一塊的畫面。
這報導一出,瞬間激起全民熱議。
有大票直男黨義憤填膺地指出此類搞基行為應當扼殺在搖籃裡按死在抽水馬桶裡,嚴厲打擊,斬草除根!
這派言論又激起另一波大軍——有愛即無罪黨,深情款款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列舉出同性真愛的條條證據,以博大寬廣的胸懷給了直男黨派一記柔拳,做出有力反擊。而再另一派,也就是鄭允浩和金在中單人的粉絲,也東山再起,火上澆油地潑向前兩個黨派,【我家偶吧才不是GAY!】【我家偶吧純純純爺們!】【我家偶吧會和我結婚,CP黨集體哭昏廁所吧!】等激進言論碾碎了節操撒了一地。
期間更是夾雜著無所事事吐槽黨和一群群腐向生物抱團的勾搭……
一個話題上升到另一個話題,一個黨派攻擊另一個黨派然後再另一個黨派……所謂爭論出紅人,更出腦殘粉。
一夜之間,所有矛盾都指向了當事人。
想當年,鄭允浩在校的第一任女友——趙佑婷。就是被滿城謠言逼跑了,這次輪到他的緋聞男友——金在中來擔當,經過親身體會,他也不難理解當初趙佑婷對流言為何膽怯了。
班上和金在中要好的朋友嘴上沒什麼,但吃飯也不一起了,上課他坐哪哪就是一排空,甚至起立回答老師問題,都會被多看幾眼,那眼光說不出的異樣,似乎人人都心照不宣地疏離他。
一開始金在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一條短信的到來。
那天吃完午飯金在中正躺在床上玩手機,眼看著遊戲小人大步邁向過關大門,一個短信好死不死地彈了出來。
【你是同性戀嗎,好噁心啊。】
儘管認識的漢字不多,但“噁心”兩個字還是刺痛了金在中的眼睛。
按下刪除鍵,金在中把最近亂七八糟的遭遇聯繫起來,這才恍然大悟。
或許,自己和鄭允浩在一起的事被人察覺出來了!而且是被相當一部分帶有惡意的人察覺的。他們似乎還在學校擴散了……
「老婆?」鄭允浩從廁所探出頭,手裡還握著牙刷,「怎麼了,大早上的頂著啥苦瓜臉?」
金在中搖頭,緊了緊手裡的手機。
「魚糕,問你個問題。」
「說吧。」
「如果,我說如果,欺負我有人又,你打他去嗎?」
鄭允浩嗤笑一聲,「那麼幼稚的行為我才不會做呢,又不是小學生。再說了,你打架那麼厲害誰敢欺負你啊。」
回答完就瞧著金在中撅嘴吃癟,鄭允浩憋不住笑,嘴也妥協了,「好啦,我去打他,往死裡打直接進醫院好吧!」
「算了吧。」金在中耷拉下腦袋面無表情的,「魚糕不是那種個性,我知道。」
見他這沮喪模樣鄭允浩也不開玩笑了,長臂一伸把人攬過來,「咋的,真有人欺負你了?」
金在中把手機塞他懷裡,「自己看。」
鄭允浩一瞅那行短信眉頭就皺緊了,要說這幾天學校裡頭的動靜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當那是三分鐘熱度的噱頭,沒放在心上。可這回,連騷擾短信都使出來了,可見對方的惡意不是一點點……
鄭允浩沉思了會,把金在中手機卡拔了和自個一個對換,末了為了讓自個媳婦放心揚起個笑臉,「沒事,這事交給我處理。」
之後一個多星期,每天都有不同的陌生號碼發來短信,什麼【同性戀該死。】【小心得愛滋掛了。】說的越發難聽,最後甚至上升到指名道姓地污辱金在中的地步。
鄭允浩本來就不是甘願吃啞巴虧的人,更何況這次如果不換手機卡吃虧的就是金在中,這麼一想就更努力地忍著怒火耐著性子循著各個號碼的線索,終於是順藤摸瓜地抓到肇事者。
把那人約到操場,打從揍他第一拳開始,鄭允浩腦海裡就開始重播收到第一條騷擾短信那天,金在中問他,如果有人欺負他,他會不會去揍人。
當時他明明說,不會。
受了欺負就拿拳頭說話,是小學生的行為。金在中也說,這不是他的個性。
可如今。
他這拳頭,是真的在為他而揮。
在吃午飯的點,金在中收到鄭允浩的短信,【帶上創口貼和便當,天臺上見。】
走上天臺,風很大,大片大片的晴空流雲,腳底坐落的大大小小的建築,還有男人靠在護欄邊的背影。
此情此景讓金在中忽然想起金俊秀,想起那次他與他一起喝的燒酒。和他哭訴的那段夭折愛情。故地重遊,曲終人散,心裡多少感慨。
拿著便當和啤酒走近男人,金在中就愣了。
他不僅衣服皺巴巴的,臉上更是紅一塊紫一塊,嘴角甚至還在滲血。
「魚糕!」金在中急急喊他剛要問他緣由,卻被他抓住手腕,男人笑得邪邪的帶著少有的孩子氣,「來,老婆,坐在我這,我看看你給我帶什麼好吃的了。」
男人興致勃勃地打開便當盒,卻被金在中按住了手,「說,怎麼搞的,臉。不說不給吃。」
「能不說嗎?」
「不行。」
「吃完再說?」
「………」依舊不妥協。
倆人大眼瞪小眼的,僵持片刻,鄭允浩敗了,他懊惱地揉揉頭髮,不甘不願地開口,「四處散播謠言還召集一幫恐同份子發騷擾短信的人是校長兒子。我把那人渣打了,擱醫院十天半個月出不來……沒了。」鄭允浩隨口塞了個壽司,嚼的痞裡痞氣。
「魚糕,打架會記過,他是校長的兒子搞不好還會……」金在中咬住嘴唇。
「哼,管他呢。」鄭允浩啪開了啤酒,學著八點檔的肥皂劇粗聲粗氣地嚷嚷,「誰讓他欺負我老婆,不找死嗎!」
「魚糕好幼稚,你太幼稚了。」金在中對他這流氓樣又好氣又好笑,拿了創口貼小心地給他敷上,「你的臉……小心點嗎不能。」
「嘿嘿~」鄭允浩最喜歡看他那副心疼樣,一隻胳膊夾著他腦袋往懷裡帶,「怎麼樣,帥吧~比你當年帥多了吧~」
「嗯。」金在中點頭,「帥氣的,我的魚糕。」剛誇獎完就聽到“吧嗒吧嗒”兩顆淚珠落鄭允浩肩膀上,挺大聲的。
也不知道自個啥時候說了啥感人肺腑的話做了啥催人淚下的事,可這真是鄭允浩頭一次見到的,金在中的眼淚。
認識一年多了,第一次看他哭。
這一刻,鄭允浩明白金在中那次說的,值得。包含多少。
「來,為你帥氣的老公,乾杯。」鄭允浩覺得自個眼睛也熱了,趕緊舉起啤酒轉移注意力。
金在中擦擦眼淚拿出一瓶酒,啪地開了,和他一碰。
「乾杯!」
沸騰的泡沫像一段沸騰的深情。
鄭允浩眺望著天臺下川流不息的車流和四處坐落的高樓,再往遠方,就是平鋪直敘般出現的海岸。那是他來A城最初的一個緣由,看海。
現在,夢想還在,而他還遇到了生命裡無可替代的人。真是極大的幸福。
「金在中。」
「嗯?」
「今年暑假我再帶你去看一次海吧,A城這邊的海美的無法形容。」
「嗯,我們一起。」
………
………
「對了,有時間你也教我點韓文吧。」
「哦?~魚糕要當韓國棒子~」
「要死啊!老子以後見丈母娘總不能帶個翻譯吧!」
未來,怎麼看都是美好的。
有你,怎樣都是美好的。
鄭允浩是在上課時間被叫到校長室的。而他也算到了,該來的總會來。
校長室在六樓。在去往的路上,每走一級臺階鄭允浩就對心裡的決定堅定一分。
他要選擇出櫃。
就著此刻撲通撲通,心臟狂妄跳動的衝勁。讓那些在死命阻擋他的理智和顧忌,都見鬼去。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能光明正大守護金在中,和他們的愛情的方法。
和校長面對面的時候,鄭允浩發現校長和自己父親差不多年紀,精氣神挺足但也阻擋不了鬢角微霜,他喝了好幾口熱茶,歎息著開口,「允浩同學,你在學校一直是品學兼優的學生……打人的事,能給個解釋嗎?」
鄭允浩雙手往口袋裡一插,嗤笑了一聲,「再品學兼優也不能忍受喜歡的人被別人欺負吧。」
「我兒子是愛玩,但他不會鬧多大事,允浩同學為小小的感情問題把他打成那樣……有些過分了吧。」想到自家兒子的慘狀,校長怒氣蹭地老高。
「他四處散播謠言侮辱別人,還長期對男生性騷擾,這叫鬧不了多大事?」鄭允浩說的毫不退讓。
「什麼?」
這話一出,校長眼睛裡滿是驚異。
「你剛剛說,他欺負你喜歡的……」
「是。」鄭允浩握緊拳頭,「那個男生叫金在中,是我喜歡的人。」
出了校長室的門,鄭允浩深深吸了一口氣,坦白的那一刻心都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痛苦又痛快,讓他找不回理智。
站在踏實平坦的地面上還覺得有些不真實。
大腦一片混沌後,想起校長最後錯愕的臉孔,他笑起來。
他鄭允浩是中毒了吧,中毒了,中了名為愛情的毒。
栽在金在中這韓國棒子身上,自個的生活都變得像韓劇似的,太狗血以致都快分不清現實了。
又或者該說是愛的太炙熱,就讓人瘋狂地勇敢。
在操場遇到金在中的時候,他正拿著兩個飯盒坐在高高的看臺上等人。
看到鄭允浩朝他走來,他就自然地露出笑容,努力騰出一隻手揮了揮,「魚糕!這裡~」
陽光底下的金在中,就像初春露水般帶著可愛的朝氣。
鄭允浩馬上就加快腳步,幾乎是跑的就奔上看臺,一屁股在金在中旁邊坐下。
「到哪裡去了,快冷了飯,魚涼了不好吃就……」金在中塞給他飯盒嘟嘟囔囔的,鄭允浩二話沒說啃了那話嘮嘴。
金在中傻了眼,愣了好一會才四處張望了一陣,偌大的操場朗朗乾坤哪哪都是人,瞬間背後簌簌全是冷汗,他趕緊後退好幾米,「魚糕瘋了你!被看到怎麼辦?」
「不用怕了,以後都不用了。」鄭允浩興奮地開口,帶著得意的微笑, 「我跟校長說了,我喜歡你。」
金在中難以置信地望著他,「什麼都說了?我的事,還有校長兒子的事…也說了?」
「當然,讓他看清他那敗家兒子怎麼個人渣法。」鄭允浩扒拉著飯嚼的津津有味。
「………」
預想中該得到的欣喜微笑一個也沒有,等了半天等來沉默。
鄭允浩心裡忐忑起來,「怎麼了?幹嘛不說話啊……」
「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金在中低頭喃喃,手裡的飯盒被他用力攥緊。
「被當做受害者……從來不是值得炫耀的事……」
「金在中……」
「還有,很快你爸爸媽媽也會知道的……有想過嗎?會給他們帶來傷害……」
被金在中質問一般地望著,鄭允浩一時無言以對。
「你……做錯了。」金在中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真的做錯了。」
「金在中!」鄭允浩氣的胸口都痛,「你他媽是個膽小鬼嗎!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意這麼多!我不就是說了喜歡你嘛,怎麼就見不得人了!」
「………」
「怎麼又不說話了?你他媽到底愛不愛我!」
「我喜歡你!我愛你!」金在中轉過身激動地吼,「大家都聽到了,你也知道我不是膽小鬼了,滿意了?!」
兩個人聲音都哽咽,忍得發紅的眼眶風一吹就要掉下淚。
「為什麼都不聽我的意見,魚糕不把我當男人嗎?」
金在中的聲音低了,隔著風,顯得遙遠。「我是很愛你,但我不是你的附屬物。」
明明一切都那麼不成熟。
偏偏兩個人都是除了年輕一無所有。
真的,做錯了嗎。
「不好意思打擾了,查寢的,人齊了嗎?」
「齊了。」
「不對啊。」大一的小學弟猶豫著點點人數,「還差一個啊……」
「我說齊了就齊了。」
「啊,好……對不起打擾了!」小學弟臉色都給嚇白了,慌慌張張夾著尾巴逃走。
見人走了,鄭允浩甩了手裡的書,一聲不吭地進廁所洗澡。
眼鏡男惴惴不安地搗搗肌肉男,「這是咋啦?浩哥跟吃了頓炸藥似的,剛剛那臭臉看把人小孩嚇得……」
肌肉男望望金在中空空的床鋪,摸著下巴不語。
夜深人靜的,寢室裡呼嚕聲此起彼伏。
鄭允浩睜著眼睛直勾勾望頭頂的床板。
金在中沒回來,意料之中的事。
兩個人都需要冷靜,比起面對面還互不搭理的,這樣更好。
鄭允浩翻了個身,窗外一片黑,四周就跟掉坑裡一樣沒有東南西北,沒有指明燈,給人深深的壓抑。
金在中是個男的,一個人在外頭也不用擔心出事,怎麼說,這算是同性戀人的優勢嗎……
鄭允浩忽然覺得可笑,這是什麼不負責任的想法。
就像跟同性做那事不用擔心懷孕似的,聽起來可笑又可悲。
說起來,他真的是同性戀了嗎。
鄭允浩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金在中是他就是,只是這麼草率地定義著。
他知道這三個字的負罪感,知道這三個字更多代表的不是幸福是歧途。
即使這樣還是義無反顧了,可結果呢……
當初金在中明明是一再招惹他的人,現在反而像膽小鬼一樣的退縮又是什麼意思?
鄭允浩覺得自己越想越複雜,像個娘們似的,煩躁地閉上眼。
腦海裡是金在中隔著一整個操場對他呐喊的模樣。
『很愛你我,不然不會這麼難過就。』
這種心情,也不是你一個人有啊……
一連三天,鄭允浩都是“陰雨連綿”。那精神狀態讓人不忍直視,表面是沒事人該吃吃該喝喝,可一跟他說話就走神,就跟丟了魂似的幹啥都在飄。
眼鏡男是第一個看不下去的人,他扒拉出多年不用的QQ郵箱,食指大動,一封大郵件就呱呱墜入鄭允浩郵箱。
「我弄到好東西啦~拿來和哥們分享,浩哥你慢用啊~」眼鏡男壞笑著搖晃手機,「保證浩哥看完神清氣爽萬事無憂~」
鄭允浩將信將疑,打開電腦,一看那檔案名明白了七分,那些和諧字眼蒙著一層桃紅色,一副任君多采頡的模樣。
本來下意識要點擊刪除了,忽然一個念頭讓鄭允浩手指頭硬生生停下了,他停頓半會,點擊播放。
也不是第一次看A片,以前高中那會還經常帶錄影帶回家偷偷看,當時那心情可激動,渾身細胞可抖擻,學習壓力大了幾乎把它當精神食糧了。
而現在大概是長大了成熟了,這會鄭允浩看的滿心的疑惑,他居然覺得裡面的兩個人非常可悲。
身體親密交纏,可純粹為了工作的他們,彼此的心沒有一點交融。
他撫摸她的髮只是為了整理,讓觀眾更清楚看清她的表情,他霸佔她的姿勢都經過精心計算,好方便鏡頭拍攝……
他們的擁抱親吻粘膩而刻意,純粹也是為了表達肉欲。
沒有愛。
擱在以前,鄭允浩看不出這一層。
人都是有天性的,習慣於保留自己,要把自己最私密的地方毫不保留地交給一個人,這不是愛是什麼。
肉體的交流,儘管原始,但也最純粹。
這些……他是什麼時候領悟到的呢。
鄭允浩還在那想的出神,後背就被人拍了一掌,不等他回頭一個腦袋就伸了過來。
「欸,我怎麼不知道你愛看這個啊。」娘娘腔陰陽怪氣地壞笑,「怎麼,有了男人還不夠,想換口味玩大波妹啦?」
鄭允浩沒理他,沉默了會,問:「你說,我是個很自私的人嗎?」
「不算吧,雖然人霸道了點,不講理了點,其他都還好啊。」娘娘腔琢磨著,反問,「出什麼事了?你可不像愛反省的人。」
「我和金在中吵架了,原因……出櫃的事沒跟他商量。」
「出櫃!」娘娘腔嗷地叫了出來,又趕緊用手捂住嘴巴。眨巴著眼睛看鄭允浩好一會,把那字眼消化了半天,「哇」地一聲叫開,一隻爪子啪啪拍鄭允浩二頭肌,「出息了啊,允允!夠膽,我果然沒看錯人~你爸媽都知道了?」
「向校長出的櫃。」鄭允浩喪氣地說。
娘娘腔又傻眼了,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不一會那臉翻的比翻書都快。
「那的確是你不對了,出櫃可不是小事,哪容得你這麼草率……也難怪在在生氣,衝動歸衝動,也得跟他商量商量吧……你啊,根本就是把他當你的女人了,傻豈白賴地在那耍大男子主義!霸權主義,強權政治!」
娘娘腔還在那義憤填膺地絮叨,鄭允浩思緒卻是飄遠了。
得,他承認,娘娘腔的話在理。
他打小受他爹影響,天生的一股領導范,喜歡事事盡在掌握的自信感,幼稚園到高中都當的班長,管理集體和管理個人都是他擅長的,青春期情竇初開那會,還成天肖想著未來老婆的模樣,什麼一頭黑長直髮,會做飯,笑容憨態可掬什麼的,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能領導他,好好治治他那“大男子主義”的毛病。
現在看來,金在中和他當時的理想型頂多三分相似,主要是他性格跟團毛線似的,摸不清。說乖巧也乖巧,跟了自個以後那心就堅如磐石,對自個也崇拜,像個小粉絲似的供著他;可真把他惹炸毛了,那後勁也是夠嚇人的,輕則冷戰個三五天,重則直接失蹤,換號碼,幾天幾夜不回宿舍,做的那個徹底叫人以為直接就人間蒸發了。
所以金在中是能惹但得惹到點子上的人,不是啥小媳婦小粉絲,人家也是有脾氣的。
這次,也是鄭允浩的獨裁方式踩到到他底線了。
事實不過如此而已,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鄭允浩的眼睛蒙著一層感性情緒,看不透這層簡單的道理。
他始終沉溺在金在中不敢和他出櫃的屈辱感裡。
和金在中鬧掰的第五天。
剛好是週末,鄭允浩約了一幫狐朋狗友去打檯球,放鬆放鬆。也讓他和即使人不在還一直折騰他半死的金在中暫時說拜拜。
可天不隨人意,面對檯球廳裡幾對如膠似漆的小情侶,鄭允浩是憋了一肚子髒話。
打球就打球吧,幾個哥們較勁不就得了,非帶上幾個婆娘,嘰嘰喳喳的鼓勁,玩嗨了直接抱著脖子啃嘴……當事人是秀恩愛秀痛快了,也不考慮考慮單身的和正在鬧情緒的人的感受!
「親愛的加油~」
「今兒贏了,晚上聽你的啊~」
不知羞恥的女聲和著一些起哄的口哨尖叫,吵得人心煩。
鄭允浩扔了球杆,也不好罵人,就只能憤憤徑直走了出去。
不得不承認這股憤怒中,被激起更多的是嫉妒。
這樣明目張膽的愛,他為什麼不能有。
即使只是說「我喜歡你」這樣的話都會被責備,不允許。
認認真真叫一聲的那句親愛的,都會被他人當成玩笑。
如果最後的結果是分離,那如今這樣痛苦的堅持又是為了什麼……
想著想著,那團解不開的疙瘩擰巴著堵在胸口,難受的讓人岔氣。鄭允浩在便利商店買菸的時候,一打開錢夾就出現了金在中的照片,鄭允浩看了一眼就給合上。
抽出香菸,站在門外大口地吸,結果那股濃烈的菸味一下卡在嗓子眼,他就劇烈地咳嗽起來。
那鼓悶疼火辣辣的灼燒著氣管,嗆的眼淚直往眼眶鑽。鄭允浩忽然想起來,這是他戒菸後的第五周。
和金在中一起約好戒菸的第五周。
金在中。金在中。
這小子陰魂不散地怎麼老出現在他生活裡。
還記得那時候金在中扒拉著手機在那刷微博,突然一驚一咋地撲到他面前,慌張地舉著個新聞讓他瞧。鄭允浩瞥一眼,碩大的標題【某某大學生因長期吸菸患肺癌,當事人年僅二十三歲】看完鄭允浩就樂了,毫不在意地刮了金在中鼻子說,怎麼,知道怕死了?
金在中倒是鄭重其事地百度了一下吸菸的危害,可把他嚇得,拽著鄭允浩小手指來拉勾,「不許吸菸了以後,答應我你。」
「說的好像你不抽似的。」
「那……我也不吸菸答應你。」
金在中說著從口袋摸出菸和打火機擺桌上,望著鄭允浩勾勾小拇指,「來,能拉勾了吧。」
鄭允浩一向對他這種“認認真真”賣萌的行為很沒轍,儘管覺得幼稚還是伸出爪子回應著。
「以前一個人的時候不覺得,可是現在有魚糕之後,變得特別怕死。」金在中蓋上筆蓋,「菸,然後是酒,都要戒掉。」
明明沒有說什麼特別的話,可那個保證書交到鄭允浩手上的時候,他能清楚地感受到眼前這個人對自己的珍視。
那股湧過心頭的幸福感,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手裡香菸被撚滅。
鄭允浩覺得習慣這個東西真的非常可怕,僅僅五周,三十五天,他習慣了沒有香煙的日子,再重新拾起來會被嗆到,會陌生。
而他也習慣了擁有金在中的日子,冷戰才第三天,他就敗下陣。
因為他不敢想像,五周以後,他會不會像戒掉香菸一樣戒掉金在中。
忽然什麼都不重要了,比起失去你,什麼都不能威脅我。
一段感情是兩個人經營,各有苦衷,所以並不存在對錯。
而我認錯,不是我愛你更加深刻,而是我想讓我們的路更好走。讓以後,你不累,我也不累。這只是愛情的溫柔。
求和的想法一出,想見金在中的欲望就像野馬脫韁般刹不住。
鄭允浩四處順著人脈撒網,進行地毯式搜索,幾經輾轉,終於在一大二的腐女妹子那得到喜訊。
可鄭允浩打死也沒想到金在中躲他會躲到圖書館去,那個他八百年都不會去的地方。
之前他和趙佑婷好那會也不是沒鬧過矛盾,可金在中沒躲過他。說明什麼,說明金在中沒放棄對他的感情,還抱有信賴地等待他的解釋。
這次他到好,倆人吵了架,鬧了冷戰他還能跟沒事人似的泡圖書館……虧他自個在這鬧心鬧的不得了,像個傻瓜似的。
這一切必須要得到解釋!
剛放學鄭允浩就憋著一股子憤慨直衝圖書館,那動靜活像個特警隊員來抓嫌犯。
在排排書架間搜索著目標,大概是他渾身散發的殺氣太重,方圓幾裡的路人甲都默默合上書換了靠窗的座位。
鄭允浩琢磨著金在中平時愛看啥漫畫,還有時尚雜誌類的,他專門在擺放那些的書櫃來回溜達,幾趟下來,除了幾個妹子朝他暗送了點秋波,一無所獲。
他正懊惱呢,一個晃眼,一個熟悉的腦袋正晃悠著穿過第二排的書架。
「金在中!」鄭允浩一嗓子嚎出來才驚覺這是在圖書館,此刻他的回音在寂靜的過分的空氣裡不斷飄蕩……而金在中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裝失聰,那腦袋眼看著就要晃悠不見了……
情急之下,鄭允浩頂著管理員碩大的白眼和滿屋子備考生的殷切注目,硬著頭皮邁開大步往第二排書架攆人。
金在中絕對是存心要他丟人。
這會一前一後你追我趕的,挨個書架地打轉,拐個彎吧,金在中每次都偏偏留個屁股等鄭允浩,等人家屁顛屁顛欣喜若狂地追上來又一個扭背跑不見了……
整個圖書館都呆愣地看著他倆,也不知演的哪齣。
俗話說得好,屬性決定成敗。
老聽人家說受的體力一直是硬傷,這回也不例外,金在中幾圈下來跑累了,腳步剛那麼一個遲鈍,胳膊肘就給人逮住了。那力氣使得不小,直接就在金在中胳膊上掐了幾個指印。
金在中一回頭就對上鄭允浩的眼睛。
「玩我呢,好玩嗎?」
金在中搖頭,掙脫男人的手,「找書呢我。」
「你以為我會信嗎?你就是為了躲我…」
「你呢?來這裡為了什麼?」
「我……」鄭允浩想妥協和好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而金在中還逼迫他說出來,他面子掛不住,轉而硬著脖子狡辯一句,「就想來看看,這圖書館裡什麼人這麼有吸引力,值得你天天來。」
「我沒那個心情。」金在中眉頭一皺,「你可以放心,所以,這裡不要來了以後。」
「我不是在懷疑你……」鄭允浩見金在中火氣也上來了,嘴巴反而越發的笨,趕緊在局勢刻不容緩前把情緒安撫下來,「好了好了,這圖書館呢,我倆坐下來好好聊成不,我找你不是來吵架的。」
金在中也不多說,耷拉著臉,一隻手還在那揉胳膊肘,別提多委屈了。
鄭允浩知道剛自個在氣頭上,手勁使大了,冷靜下來也懊悔,猶猶豫豫地伸手去幫金在中揉揉,第一把狼爪就給人家不領情地抖掉了,他又死乞白賴地攬人家肩膀,意味不明地四處摸摸拍拍……
金在中知道這是鄭允浩在討好他,在那服軟呢,那隻在他背上忐忐忑忑安撫的大手,莫名地讓他有點想笑。
他想起小時候在韓國養過的大狗狗,每次在他生氣的時候也是這樣忐忑地眨巴眼睛搖著尾巴逗他,讓他消氣。
這麼想著,金在中偏頭瞅了鄭允浩一眼,儘管眉頭還擰巴著,但嘴角明顯鬆動了轉而帶點撅起的弧度。而那嘴巴肉嘟嘟的,除了萌看不出半分憤怒。
只這一眼,鄭允浩心裡一塊大石頭唰地就落地了。
「出櫃的事,我昨天想了一天。」鄭允浩捏緊了手指,「我知道我爸媽馬上就會知道,也承認當時沒有顧忌你的感受,是我錯了。事情已經發生,我以後會好好處理的……所以……我們不要冷戰了好嗎?」
「不好。」金在中說。
「為什麼!」
「事情發生,你一個人處理不行,帶上我,因為……」金在中看著鄭允浩,目光不容躲閃,「金在中和鄭允浩是共犯。」
這話一出,鄭允浩傻了眼。
眼前這人是金在中嗎?!
他那癌症晚期的中文……治癒了!
「你剛叫我什麼?」
「鄭允浩。」
「再叫一遍。」
「鄭——允——浩。」
鄭允浩默默掐了手指,疼。不是夢。
「這是這幾天泡圖書館的成果。訣竅我抓到了。」
「你腦子什麼構造,我倆吵架你還有心思去學中文?」
「不對,越是吵架才越想下決心快點學會……允浩忘記了嗎?你答應過我的,中文學好了你就……」
「哈?」鄭允浩露出白癡臉。
「啊!不說了!」金在中唰地站起來拿上書,粗魯的動作弄出乒乒乓乓的動靜,「不記得算了,允浩,豬的腦子!」
說完火氣衝衝地轉背走了。
得,鄭允浩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在那一頭霧水地回憶陳年往事,何年何月他又傻不拉幾答應金在中什麼了!
「誒!」金在中停下了叫他呢,「給你提示,過年的時候,你答應我兩次了。為了那個,我很努力的。也許允浩是當玩笑的,可我一直記得。」說這話的金在中非常認真,「在難過的時候,憑藉那個而熬過來,是很重要的約定,所以,你要想起來。」
鄭允浩聽出他話裡的情緒,剛要再問,話還在嗓子眼手機就響了。
他一看那號碼,心裡咯噔一下,變了臉色。
「怎麼了?」金在中問。
「我爸的電話。」鄭允浩按下接通鍵,腦子裡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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