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允浩突然回家的時候,鄭老爺子沒多少驚訝。淡定地澆花,漫不經心地問候幾句。

倒是鄭母給鄭允浩一個擁抱,心裡想著他兒子總歸是好好的回來了,沒衝動到做出離家出走的傻事,生活畢竟不是肥皂劇,儘管偶爾狗血。鄭母是個作家,婉約文藝派的,聽了他兒子和金在中的事後一開始也是震驚也是氣,可沉下心細細想來,腦海全是聖經裡愛的真諦的定義:【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她愛他的兒子,他兒子愛金在中,雖說性質不同吧,但經歷的不易都是一樣的,就像那段話裡條條框框的真理,要做到怎麼說都是要用心的。

況且,家裡已經有一個“王母”了,這棒打鴛鴦的事勞煩不到她頭上。

心情想著想著也就平靜了,念起金在中,印象更深的是過年那會,他幫她做年夜飯手腳麻利笑容靦腆的樣子。誰家的孩子不是寶,一段感情又不分對錯,她沒理由對人家指指點點挑三撿四……怎麼說呢,船到橋頭自然直吧。

 

鄭母招呼著鄭允浩吃了飯,看她兒子吃的心不在焉就知道他目的沒達到在那焦躁呢,再看看鄭老爺子在書房溜達那心事重重的模樣,知道是時候放他倆好好談了。

房間裡,爺倆都是直腸子的人,茶水喝不到三口,幾乎搶著就開口了。

「爸,我知道金在中是個男的,知道他不會生娃也不會是什麼賢妻良母,但我喜歡他,真心的。」

聽他這話鄭老爺子沒有辯駁,反而平靜地說,「他身上的確有值得你喜歡的特質,從你獨自回來找我這點看他是做出離開的選擇了,他是懂事的孩子。至於這個結果,反而是他愛你的證據,你就接受他的心意,往後的日子重新規劃吧。等你再成熟一點,你就會明白這孩子的犧牲是何意義。」

「爸,我愛他。」鄭允浩把“喜歡”強調成“愛”,他要豁出一切去說服那個人,「什麼成熟什麼明白,那都是以後的事……現在,我能確定我愛他,就只有他,這輩子。」

「年輕人就愛說一輩子一輩子,你可考慮過後果?」

「我要和他在一起。」鄭允浩固執著自言自語,一步步加固著心理防線。

「好,你不考慮那我幫你考慮!」鄭老爺子看他一頭熱的模樣也隱忍不住內心的情緒,不得已口氣強硬起來,「我跟你媽是老來得子,沒准再過個二十年也不在了,那時候你怎麼辦?和男人結婚錯失的不單單是個孩子,是一個家庭!允浩啊,我瞭解你,就你的個性說喜歡了那是真喜歡了,我不懷疑你倆搞不好真能過一輩子,可到時候你倆誰先去了,那後一個誰給你養老送終?如果你覺得這說的太遙遠了,那往近了說,男女間的感情到後來乏味了,還可以有小孩當粘合劑,想分都分不開,而你和他呢?都是男人,愛到海枯石爛也沒個支撐,到最後愛累了,有爭執了,說分開也就分開了,那你就啥都不剩了,到時候我和你媽在地底下可幫不了你……」

鄭老爺子說的字字戳心,一往固執的眼睛此刻只寫滿滄桑。

 

鄭允浩聽完,什麼也說不出,臉上也沒有多少表情,就眼淚停不下來地流。

老頭一席話沒一個字是關於他老鄭家的顏面,關於老夫妻倆的天倫之樂,只是單純地為他鄭允浩的未來著想,在鄭允浩任性的堅持面前這份愛出奇的淒涼。

「允浩啊,二十三年了,該長大了。」

這話一出,鄭允浩哭的更凶了,仿佛變回兒時因為打破鄰居家玻璃被罰跪的熊小子,捂著嘴都捂不住那嗚咽。

他終於明白為何金在中會突然變那麼無能,而選擇放手。

令人痛苦的不是被他人說服的結果,而是在被他人說服的過程中看清自己的任性和自私。

好像真的沒有辦法了,突然意識到他和金在中徹底完了。

這種意識讓他恐懼的失控。

只能流淚。

哭泣的身心俱疲,跪在地上。

 

鄭老爺子也是被兒子這架勢唬到,竟有點無措。手裡的紙巾捏了又捏,又找不到時機遞。

他也是頭一回看到自家兔崽子哭的這麼徹底。自從上了初中,在他嚴格的棍棒教育下小孩皮厚了翅膀硬了男兒有淚不輕彈了。高中那會打籃球摔折了腿他沒吭一聲,後來疼他的外公去世,他癟了嘴紅了眼眶,填報志願那會,鄭老爺子把他趕出家門頭幾個月的學費他自己掙,在外頭吃多少苦多少虧,都自己咽了。

要不是天大的打擊都剝不下他這層鋼鐵般厚實的臉皮。

此刻他兒子的眼淚不單單為了金在中,更為了他自個覺得愧對了的孝心。可見他兒子不是不清醒不是沒考慮後果,把話說白了,其實在鄭允浩心裡,爹媽永遠是第一位的,金在中都不能比。

既然如此,他把他逼成這樣,又是何苦。

鄭老爺子望了望窗外,天空廣袤, 世界這麼大,總有一處容的下他們吧。一個人的心那麼小,都容得下兩個人的世界。

無可奈何地歎息著。

 

鄭老爺子終於把紙巾遞給了跪在地上的鄭允浩。

「起來,我有話跟你說。」

頓時房間裡寂靜的爬上暮色,幽暗的氣氛裡只有淚光發亮。

鄭老爺子點了菸深深吸著,接下來要說的話他真的字字都需要琢磨,「七年,人家都說七年之癢,如果你跟金在中分開七年之後還在一起,那我也沒話說了。你倆合適還是不合適,能不能過下去的問題,事事無常,我也懶得去操心,時間能證明一切。但你得跟我保證,如果你倆最後成不了,就放棄吧,開始重新的生活。」

鄭允浩愣愣地聽著,臉上一道道淚痕,事情突然的轉折讓他還有點不真實的感覺。

「瞧你那臉哭的,跟挖煤的似的,真該找金在中來看看搞不好你倆就分了。」鄭老爺子嘖嘖兩聲,又倒了杯茶。「你跟金在中還真有夫妻相,那次我說他他也哭的稀裡嘩啦的,那模樣不比你好看多少……托你倆的福,我對我自個口才越來越有信心了啊。」

「爸……」鄭允浩盯著鄭老爺子,哽咽了一會,說,「謝謝你。」

鄭老爺子搖搖頭,「我也就剩七年的耐心跟你耗而已。兔崽子。」

鄭母輕輕扭開房門,望著夕陽裡倆高挑的影子琢磨著,他們把愛的定義詮釋的真好。無論是親情還是愛情。

 

 

鄭允浩奔跑在路上簡直要飛起來,他腦袋裡都是小天使在唱歡樂頌,早就忘記之前自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淒慘模樣,早知道哭一頓能換來這麼個皆大歡喜的結果讓他哭倒長城他也樂意啊。

這麼想是不是太二逼太不道德了……

想著亂七八糟的事,他是笑得越來越蠢。

快點,快點到金在中那去。

告訴他,他英明神武的男人將他倆間最難克服的那道牆哭塌了,他倆的未來成了康莊大道。

本來還預謀著腹黑一把,和金在中鬧鬧彆扭玩玩冷戰再來個小別勝新婚,可此刻滿身的細胞都被喜悅激動洗腦,智商已經負擔不起腹黑的心性了。

 

他三步併兩步,一口氣衝上六樓,在寢室門口喘了好一會的氣,腦袋平靜下來,才遲鈍地發覺,今天是週一,滿課。寢室裡應該沒有人吧……

正準備往教室趕,寢室裡頭卻傳來行李滑輪的聲音……

門被忽然扭開,金在中有點驚訝。手裡收拾衣服的動作硬生生停下來。

鄭允浩看著他腳邊大大小小的行李和上鋪空蕩蕩的床鋪,心裡的興奮和激動徹底冷卻。

兩個人站在原地,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對方。

「你……要去哪?」鄭允浩問。

「大三以後,我要去韓國實習。」金在中回答。

「實習?」鄭允浩皺眉,「去哪不行你去韓國?我爸都同意了你還打算離開我?」

「你和伯父的約定伯父已經跟我說了,既然是考驗,那我們就不作弊,分開就分開,要徹底,不然對不起伯父也對不起自己。」金在中有時候覺得自己挺殘忍的,說分開的話都能說的冠冕堂皇。

鄭允浩怔怔看著他,心裡五味雜陳,最後還是勉強地笑了,捏眼前人的臉蛋,「你啊,真是死心眼。都這麼說了,我也沒什麼好挽留的。」

「允浩……」金在中拿開他的手,握住。

眼前的男人眼神很深邃又有點哀傷。「真不知道我怎麼就喜歡了你,看起來乖乖的其實性子比誰都傲,明明人很隨和心卻是封閉的,還有總一副需要人照顧的模樣又愛東跑西跑不給人機會。老實說,我感覺有點抓不住你,娘炮點說,我對你沒安全感。」

金在中「嗯」了一聲表示認同,歪歪腦袋說,「可你就是喜歡我啊。我不就是這個樣子嗎,又不能改變。」

「說的也是……」鄭允浩喃喃著有著煩躁地揉揉腦袋,拍了拍臉,「哎,我怎麼這麼矯情了說的都是什麼話,快醒醒!」

金在中看著男人東摸西拍的失控模樣,心裡一處慢慢暖起來。

他在捨不得他,又不甘心承認。

笨男人。

「幾號的車?到時候我送你吧。」鄭允浩收拾了情緒,拽拽地攬住金在中的肩膀,「我很早就拿到駕照了,不想看看你男人的車技?」

金在中眯著眼睛樂呵,沒說什麼。

 

結果呢。

狡猾的狐狸還是放了大笨熊的鴿子。

金在中獨自一人拖著行李站在公車站。他的路程挺苦逼的,先坐汽車再轉火車最後到機場。

A城沿海地理位置又偏僻,好像除去八九月份,其他就剩冬季,那天,冷的慎人。

那種天氣路人都不願步行,公車計程車都是爆滿。

後來等累了,金在中就拿行李箱墊屁股下坐著玩玩手機聽聽歌。打發時間。

嘴巴裡呼呼冒著冷氣,螢幕瞬間蒙了一層水霧,拿食指揩了揩,卻不小心撥通了一快速鍵號碼。

一看清那連絡人,金在中火急火燎地切斷通話。

還好,他切的很及時。也許對方的手機叫都沒響一聲。

金在中苦笑了一下,又看著那排號碼出神。

仿佛隔著那幾個冰冷的數字都能看到那人棱角分明的臉蛋。

那個笨蛋,還打算送他,不知道他立場很容易動搖嗎,萬一鄭允浩一個煽情一個吻別害得他走不掉了怎麼辦……

說起來和鄭允浩交往以後他真的做了很多任性的事,比如希望他為他打架,比如擅自提分手,比如不告而別……以後一個人生活,沒有人再會像他那樣包容他,要乖一點懂事一點,不能沒心沒肺地說話,疲憊的時候也要帶上笑容……

變成另一個金在中。沒有鄭允浩的金在中。

 

金在中捏著手機出神出的老遠,耳邊“嘟嘟”的好幾聲汽車喇叭響,金在中可煩了心想這誰啊這麼沒素質喇叭按一次就夠了又不是聾子云云……

可當他扭頭瞅一眼瞬間當機了。

那車主不是別人,就是那個笨男人,他家的。此刻他正衝他瞪眼還兇狠地揮舞著手臂作出要揍人的動作。

「這個季節不好等車的,金在中笨蛋,你居然不等我!」

金在中有點愣,周圍來來往往的車流跟電影鏡頭似的被濾鏡處理了,鄭允浩那兇神惡煞的臉蛋成了他眼裡唯一清晰的那一點。

等回過神了,他吸吸鼻子,拖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朝男人走去。

耳機裡那溫軟繾綣的女聲唱著,

【人潮擁擠我能感覺你,放在我手心裡你的真心。】

那場景,真他媽的平凡,又真他媽的浪漫。

 

多少年後,經四十多歲的鄭允浩談起一生中最難忍的片段,他說,除了金在中誘惑完他還讓他睡沙發,就是二十年前那場暫別。

那個時候,金在中坐在他副駕駛席,兩個人一路無言。鄭允浩知道這氣氛尷尬,可萬一聊起來的話題抵不過離別的傷感,那還不如沉默。克制一點,再雲淡風輕地送別,對兩個人都有好處。

可是在等紅燈的空蕩,鄭允浩克制克制再克制,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他看金在中,用餘光很小心地看。

金在中的腦袋靠在椅背上,眼睛眨的很輕,視線釘在窗外久久的。

鄭允浩恍惚回到那天,帶金在中回家過年的車裡,他也是這樣,眼睛遙遠地看著天空,只是那時候他嘴邊有笑,搖著他的手興奮地呼喊著麥田和牛群。

同樣的場景,那次他帶他回家,這次,他送他走。

 

「綠燈了。」金在中出聲提醒著。

鄭允浩一愣隨即收回視線,胸腔積聚的情緒忍得他呼吸都困難。

車子又啟動了。

 

 

到達火車站的時候天色暗下來,天空是朦朦朧朧的灰,襯的底下安靜湧動的人群就像默片似的。

金在中出了車子,拖著行李關好車門,下一秒,鄭允浩就從另一邊的駕駛座下了車,兩個人隔著一個車身互相望了一眼。而後什麼也沒說,肩併肩走起來。

冬末,天氣還是冷的,呼吸之間都是白霧,人的臉都模糊不清。

金在中一隻手拖著行李,露出的幾根手指頭凍的通紅通紅的。

要是以前鄭允浩會特大男子主義地接過他的行李,然後把他的手連同自己的一起塞口袋裡,兩個人大搖大擺地走。

現在呢。

不是那種熱戀時膩歪的時候。

是多一度溫存都無法告別的時候。

金在中的眼睛忽然有點熱。

因為眼前的鄭允浩脫下他的手套,軟軟的放在他手上,什麼都沒說。

即使要分開,即使要克制情緒,還是會去關心,仿佛本能。

「謝謝。」

金在中戴好手套,裡頭還有男人的溫度。

一瞬錯覺,好像被他的手所握。

「可以上車了。」

說這話的鄭允浩偏過頭去。

順著他的視線,一輛火車靜候在暮色裡。

金在中握緊行李箱,往車裡走。

照理說,應該再擁抱一下的,應該鄭重其事地說保重,應該……給個微笑。實際上,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發生,什麼都沒代表。

而坐在位子那一刻,卻有種命運的味道。

 

他的車窗正對著鄭允浩,他看見男人站在那裡,目光灼灼。

兩個男人隔著車窗那樣充滿留戀地對視,引起不少路人異樣的目光。

而他們卻沒有絲毫在意,久久凝視,好像彼此註定是為對方而生的。

「允浩。」金在中開口,發覺嗓子啞的不行,自己也終是太為難自己,「我的中文學的很好了。」

「嗯。」男人點頭。

「鄭允浩,金在中……我念的很好對吧。」

「是。」

所以呢。

火車開始隱隱振動,要出發了……

有句話還沒說出來,金在中有點急,他趴在窗戶上大聲地喊。

「小紅本,不要忘記!等我回來你就給我!」

離別之際就容他把所有的矜持隱忍都拋棄,不去看行人的眼光,放肆地紅了眼眶。

 

你信我有這般傻嗎。即使時間匆匆流逝,當初你玩笑般的諾言。我當真了。

——過年的那時候。

『你要是中文也學好了,大概我會拉你去辦證吧。』

『辦證?』」

『沒什麼,就一個小紅本,獎勵用的。』

………

………

 

還是那次爭吵後,他突然就學會中文的原因。

——

『你腦子什麼構造,我倆吵架你還有心思去學中文?』

『不對,越是吵架才越想下決心快點學會……允浩忘記了嗎?你答應過我的,中文學好了你就……』

『哈?』

『不記得算了,允浩,豬的腦子!』

 

——

原來如此啊……你一直都沒有忘記。

傻瓜。

 

 

視線裡金在中在緩緩消失,火車不覺中開遠了。

鄭允浩目送那無盡遠去的氣流帶走他的深愛,拉好帽檐,裹好圍巾,今後開始一個人生活。

眼淚隨著呼吸很好的忍了回去,男人間的離別,至少別太狼狽。

他一邊走,街邊的路燈就一盞盞亮起來,世界變得橙濛濛的,仿佛一種心酸的安慰,對啊,只是短暫的離別而已再遇見的時候兩個人都能有所擔當了。在那一刻到來前他要忍。

痛苦是短暫的,未來是未知的,等待和守護都是沉默的。

就當是背負著甜蜜的傷口,再順理成章地成熟吧。

 

 

 

五人宿舍少了一個人,空是空了點,也沒有太大改變。

金在中走的頭一天,眼鏡男抱著6號樓宿管痛哭了一頓,大塊頭和娘娘腔只是驚訝。

金在中走後一個星期,眼鏡男成天活蹦亂跳地追著班花送花,大塊頭三年如一日地鍛煉他的肌肉,娘娘腔偶爾摸摸金在中的床鋪發發呆。

金在中走後一個月,眼鏡男專心考試,大塊頭專心考試,娘娘腔專心吊男人。而鄭允浩,在金在中走後的每一天,都再也沒有提起過他,一個字都沒有。

仿佛生活裡徹底沒了他的痕跡。

 

鄭允浩手機屏保是張照片,兩個男人的手,一個五指攤開,另一個的食指中指比劃為人的腿,往那攤開的手掌心走著。

鄭允浩學習學的累了就按亮螢幕,看看那圖,然後繼續學。那照片像是某種精神寄託似的,換不得改不掉。

 

 

日子如落花流水。

轉眼畢業了,要各奔前程,離校那天,宿舍幾個人最後聚在一塊吃個散夥飯。

「時間過的越久,遇到的人越多,越發現,能讓我邊說愛邊說死的人,一輩子也就一個了。」

鄭允浩酒喝大了,眯著眼在沙發上感慨。小句子一套一套的,寓意還挺深。

 

那一年。

眼鏡男到最後還是沒追到班花,在電影院熬夜看《那些年咱一起追的妞》哭的聲淚俱下。

一向崇洋媚外的娘娘腔讓人大跌眼鏡的,找了個大東北的窮小子,上演真實版《羅密歐和茱麗葉》倆手牽手私奔去了,從此廖無音訊。

大塊頭成了大老闆,管房地產的,有事沒事給母校資助個圖書館啥的,財大氣粗的很。

鄭允浩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個父親對他的希冀太深,他一路考研考博,最後居然陰差陽錯地當了醫生,人長的帥醫術也精湛,在當地醫院挺有名氣。

社會幾年的打拼,他脫去稚氣,堙沒許多衝動,學會了把所有情緒藏在眼鏡後頭,走在喧囂人群裡頭,不緊不慢。生活瑣事,冷暖自知。

用他同事的話說,鄭允浩是個怎麼樣的人,沒幾個人知道,那傢伙水太深。

 

年末醫院的聚會,一群醫務工作者奔KTV唱歌,所有人差不多嚎了個遍最後拉拉扯扯地終於把內斂的鄭醫生推檯面上。

也不知道是喝高了還是值夜班傷了神,整個空間裡充斥大螢幕散落的明明暗暗的光,像雞尾酒在杯子浮沉一樣,那熟悉的色彩把記憶裡很多年前的某個片段喚醒。

原本乾澀的擠不出一個字的喉嚨忽然就找著個竅了。

陳奕迅的,最佳損友,鄭醫生一開嗓子就技驚四座。

 

——

朋友我當你一秒朋友

朋友我當你一世朋友

奇怪過去再不堪回首

懷緬時時其實還有

朋友你試過將我營救

朋友你試過把我批鬥

無法再與你交心聯手

畢竟難得有過最佳損友

從前共你促膝把酒

傾通宵都不夠

我有痛快過你有沒有

很多東西今生只可給你

保守至到永久

別人如何明白透

實實在在踏入過我宇宙

即使相處到有個裂口

命運決定了以後再沒法聚頭

但說過去卻那樣厚

問我有沒有確實也沒有

一直躲避的藉口非什麼大仇

為何舊知己在最後

變不到老友

不知你是我敵友已沒法望透

被推著走跟著生活流

來年陌生的

是昨日最親的某某

生死之交當天不知罕有

到你變節了至覺未夠

多想一天彼此都不追究

相邀再次喝酒

待葡萄成熟透

但是命運入面每個邂逅

一起走到了某個路口

是敵與是友各自也沒有自由

位置變了各有隊友

早知解散後各自有際遇作導遊

奇就奇在接受了各自有路走

卻沒人像你讓我眼淚背著流

嚴重似情侶講分手

有沒有確實也沒有

一直躲避的藉口非什麼大仇

為何舊知己在最後變不到老友

不知你又有沒有掛念這舊友

或者自己早就想通透

來年陌生的是昨日最親的某某

總好於那日我沒有

沒有遇過某某

——

 

大概這首歌不針對誰,也不針對哪段記憶,就是到了三十歲的年紀,對人生對人情世故發出的感慨罷了。

只是拜某個人給予的思念所托,他唱的深情,哭花了好多小護士的妝。

而後整個醫院的人都心知肚明的,鄭醫生很早之前心裡建了座迷霧城,住著一個不能說出口的人。

 

 

時間又過去幾年,一天晚上,鄭允浩為了準備第二天的手術熬夜,趴桌子上睡著了。他做了個夢。

夢裡他還很年輕,大概二十幾歲,穿著一身筆挺西裝,風塵僕僕地跑到售票處買機票。

時間地點都不重要。

他只記得坐上飛機那刻窗外格外澄澈的天空。

一段漫長的路程。

飛機著落,踏上陌生的領土,見一個熟悉的人,履行最初的誓言。

他為他們的見面想像了一百個場景,而他總能用第一百零一個方式來赴約。

清晨。陽光。

打開門的那人,披了一身黎明的光線。影子拖在背後,挺拔又熟悉。

「蒸醫生,我是來看病的。」

他一口中文說的蹩腳。

「什麼病?」

鄭允浩笑,那人也笑。

「中文障礙,晚期。」

「名字?」

「青菜粥。」

「婚姻狀況呢?」

「未婚。」那人說著,身影忽然不清晰,仿佛在穿越著一段漫長時空,那聲音帶著隱隱回聲,「我在等一個人,他說要送我一個紅色的本子。」

「等很久了嗎?」鄭允浩問他,忽然覺得胸口一陣暖意非常熟悉。

「不久。」那人說著,「分開後快七年了,我啊,現在要回到他身邊了。」

說完那虛幻的影子跟著飄搖的晨光消失在一片混沌的亮金色意識裡。

 

鄭允浩醒來時被窗外的陽光刺了眼睛,待他回過神才發現身上披著一件陌生的大衣,拿在手上的時候鄭允浩愣了愣,然後淺淺嗅著,嘴邊的笑意越來越濃。

拉開窗簾,樓下早點攤子那,那個人在買包子油條熱牛奶,兩人份。

七年之期,終於到頭。

等來美夢成真。

也顧不上換身衣服顧不上此刻剛睡醒的狼藉模樣,鄭允浩朝樓下衝去……

 

七年。 我會隨著時間流逝,世俗洗刷,變成老兵,抽菸鬥,看雲,睡午覺,慵懶成桔梗焚燒後飄搖的灰燼。而你,是那個能讓我重新握緊腰間那把鏽跡斑斑的槍支的存在。不管到了什麼年紀,總願為你做些瘋狂的事,好像回到二十幾歲的自己。

聽見來自二十幾歲的相遇的聲音——

「你好,我叫青菜粥,請多多關照。」

 

 

===================THE END====================

 

其實這個故事的結局出乎我一開始看文的預料,一開始以為就是篇抽文而已,沒想到文到一半後漸漸轉為正經

文中有幾處作者的文筆讓我覺得其實作者還蠻有料的,破除了我一開始對作者的印象

不過我對結局有點小意見,感覺結局倉促了點,有些地方都沒有交代清楚

例如這七年中允在兩人有沒有通電話或通信(應該有的吧?!只是說不能碰面沒說不能通訊息啊)

還有在中這七年做了些什麼?他又是怎麼熬過來的

因為七年啊~~七年很長的啊,我們生個孩子,現在都能打醬油了

而這七年只著墨了一點點,那種分離的痛、思念的苦、等待的念沒有具體表達出現是可惜了點

不過文尾作者用了一個有點抽象的意像表達七年已經過了,然後在中來了

我個人覺得還不錯,不流於俗套

還有文最後有幾句話我自己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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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短暫的離別而已再遇見的時候兩個人都能有所擔當了。在那一刻到來前他要忍。

痛苦是短暫的,未來是未知的,等待和守護都是沉默的。

就當是背負著甜蜜的傷口,再順理成章地成熟吧。

*****

時間過的越久,遇到的人越多,越發現,能讓我邊說愛邊說死的人,一輩子也就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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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痛苦是短暫的,未來是未知的,等待和守護都是沉默的”

感覺就是為了允在飯而寫的有木有

我們一起共勉之吧。。。

 

照例休息幾天哦~下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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