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In the name of love(上)

 

金在中深呼了一口氣,努力平穩住胸口劇烈的心跳,抬起有些沉重的手臂,推開了那扇威嚴而厚重的木門。

這個家還像往常一樣富麗堂皇,卻比平日更添了一絲冷清。而端坐在沙發上的婦人也還像往日一般豔麗而高貴,只是面容上卻寫滿了隱藏不住的哀傷。

她抬起頭,用紅腫的眼睛看著金在中,清了清嗓子。

「在中回來了啊...」

她努力擠出一絲端莊的笑容,想用跟平常一樣的聲音打招呼,然而只說了幾個字就說不下去了,頓了好一會兒,才揮了揮手,顫著聲音道:「你父親還沒回來,你先洗個澡上去休息吧...」

太瘋狂了...

金在中詫異地盯著她挺直的後背、完美的儀態,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太瘋狂了,在這種時候,努力做出這副一絲不亂的樣子究竟是給誰看?

他想說一些安慰的話,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優雅的貴婦人也已經低下了頭,目光放空到了別處。他只好跟管家交代了幾句,便上樓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金在中陷入了混亂的忙碌之中。

金昌浚的遺體被運送回國,金在中跟著父親一起出席了兄長的追悼會,接見數之不清的拜訪者。他整個人幾乎是處在一個懵的狀態,每天渾渾噩噩地接觸著自己完全不瞭解的事物,應付著完全不瞭解的人。

只有在休息的間隙,他看著靈堂上的照片裡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才會想起一些關於這位同父異母的哥哥的事。

想起他小時候會避開繼母,主動跟自己玩,拉著自己叫弟弟...

金在中突然就覺得壓抑而傷感。

這站滿了整個靈堂的穿著著黑色西裝、神情肅穆的前來弔唁的人群中,又有幾個真心帶著一絲悲傷的靈魂?

就連站在最前面,接受著人們安慰的父親,恐怕也忙碌得都沒有空閒抬頭認真看看供桌上的那張照片。每天的悼念結束後,他都會立刻帶著他的幕僚們進到會議室,討論大選的事。他們孜孜不倦地談論著形勢、權術、利益,金昌浚的死讓每個人都看到了它給金恩勳帶來的支持率上的提升,並為之而欣喜。

那麼,父親臉上的沉痛又究竟參雜了幾分真情,幾分假意?

金在中無論如何也猜不透,也不想猜,這讓他覺得恐怖,於是只能把自己變得更加忙碌起來。

 

他幾乎忘了自己原本的生活,直到接到來自監獄的電話,才想起幾乎被拋到了腦後的工作。

他已經提前向典獄長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如果不是發生了什麼緊急狀況是不會叫他回去的。然而金在中沒有想到的是,這回不僅出事了,而且還是牽扯到鄭允浩的出人命的大事。

朴宰厚死了,死前最後接觸的人是鄭允浩。

如今調查進行了幾天仍然沒有取得關鍵性進展,金在中作為同時為朴宰厚和鄭允浩進行治療的心理醫生,他的證詞變得至關重要。

他心急火燎地跟金恩勳簡單說明了情況,金恩勳並沒有反對他回監獄,只是驟起了眉頭,不太高興地讓他忙完這段日子回家一趟,要跟他談談工作的問題。

金在中著急往回趕,便也沒細想。

 

當他推開典獄長辦公室的門時,發現所有監獄高層都坐在那裡,對面則站著幾個帶手銬的犯人,其中便有鄭允浩。這場景就像是一場非正式的審判。

進門的瞬間鄭允浩飛快地瞥了他一眼,隨即便面無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金醫生,你回來了。」

金在中點點頭走過去,二監區的監區長遞給他一個資料夾,金在中打開看到裡面排列好的一系列照片。

「這是?」

「這是案發現場的照片…這是屍檢的…」

監區長把大致情況描述了一遍,金在中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是自殺…?」

監區長點點頭又搖搖頭,「從表面看來,朴宰厚是想用刀片割腕自殺,但是並不排除這是兇手偽裝出來的。因為實際上他的動脈並沒有被割破,甚至可以說連肌肉組織都沒有割破,他真正的死亡原因是突發的心肌梗塞。」

「心肌梗塞?」

「從死者面部表情看來,他死亡時似乎正處於極度恐懼之中,就像是…被嚇死的。」

金在中猛地抬起了頭。

他用了十足的克制力,才克制住自己不去看鄭允浩。他閉了閉眼,然後重新翻開屍體的照片。

「當然,也許他本身就是因為恐懼才選擇了自殺,或者死亡前看到了某種恐怖的幻覺,令他精神突然崩潰從而突發了心梗。金醫生,聽說他在死亡前就曾在你那裡進行過心理治療?」

耳邊監區長依然在滔滔不絕,金在中卻兀自沉浸在了自己的思考中。

不會錯的…

他的手指劃過照片上朴宰厚右腕淺淺的紅色劃痕。

這現場的種種都跟自己和鄭允浩探討過的那個利用心理暗示殺人的案件如出一轍,換言之,鄭允浩…

 

「金醫生?金醫生!」

「什麼?」

金在中猛地回過神來,發現滿屋子的人視線都落在了他身上,他在無數道疑惑的視線中,辨認出了屬於鄭允浩的那一道,深沉的目光。

「金醫生,請你給我們彙報一下朴宰厚的心理治療狀況。」

金在中點了點頭,合上手中的資料夾。

「朴宰厚最近精神狀況確實非常不好,他曾多次來找我治療,在治療中我發現他不僅情緒不穩定、多疑、有被害妄想,甚至還經常出現幻覺,所以我認為他確實有自殺的可能。」

「嗯,這一點也有犯人作證了。」監區長附和道,「在他死亡那天的午飯時,他曾經在餐桌上發瘋,又喊又叫的,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金醫生,聽說當天下午朴宰厚和鄭允浩同時找你進行了治療,這是怎麼回事?」

金在中抬起頭,看見是坐在辦公桌後的典獄長在發問,從典獄長的臉上除了嚴肅看不出其他任何情緒,這讓他心底不由得慌了一下。

「是這樣…」他穩了穩聲音,回答道,「朴宰厚正是因為看到了幻覺精神極其不穩定,才來找我尋求幫助,當時他情緒已經崩潰了,因此我給他注射了鎮定劑。而那天下午正好是鄭允浩的常規治療時間,於是在朴宰厚醒來後,我便讓鄭允浩攙扶他一塊兒回去。」

典獄長點了點頭,看著面前的屍檢報告。「所以說,死者體內殘留的多洛吩是金醫生你注射的鎮定劑成分了?」

「多洛吩?」

金在中愣了一下。

且不說他給朴宰厚注射的鎮定劑並不含這種成分,他注射的劑量很小,在經過七八個小時後,是無法再在血液中檢測出來的。而多洛吩是一種帶有鎮痛作用的鎮定劑成分,過量注射會帶來強烈的副作用,因此在心理治療中很少用到。而它的副作用,金在中再清楚不過,頭暈、心慌、乏力…就像是大量失血的症狀。

「我們在死者右手腕的劃痕上方發現了一個注射的針眼。」

「...是的,那是我給他注射的4號鎮定劑的成分。」

金在中不易察覺地瞥了站在另一端的鄭允浩一眼,然後垂下頭,露出了一抹一瞬即逝的淺笑。

原來,你把我也算計進去了啊…

 

「4713號犯人鄭允浩,你和死者回到監區是下午三點半,之後做了什麼?去了哪裡?從實招來!」

典獄長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然而被點到名的人卻沒有表現出絲毫慌張。

鄭允浩微微往前跨了一步,平穩地開口答道:「回到監區後,我們就分開了,我回了自己的牢房,至於他去了哪裡我就不知道了。」

「你說自己回了牢房,可是沒有一個人看到你這麼做了。」

「呵,那我就沒有辦法了。」鄭允浩輕笑一聲,「這就是沒有室友的壞處。」

「依我看,你是把朴宰厚帶到雜物間殺了吧!」監區長猛地站了起來,指著鄭允浩怒氣衝衝地嚷道。

鄭允浩斜睨過去,挑了挑眉。

「證據?」

他淡定又帶著一絲傲慢的態度讓監區長怒極反笑。

「你要證據?好!」他剛說完,房間的門又一次被推開了,一名獄警帶著兩個犯人走了進來。監區長點了點頭,指了指其中一個犯人,「你說,下午三點多,你看到朴宰厚和鄭允浩了?」

那犯人被這場面嚇住了,看了眼鄭允浩,又看了看前面站著的一排領導,這才哆哆嗦嗦地點了點頭。

「看到他們做什麼了?」

「我、我看到...他們往雜物間的方向去了...」

鄭允浩微微皺起了眉頭。

「你呢?」監區長又問另一名犯人。

那人一副猶猶豫豫的樣子,剛要回答,突然餘光裡瞥見站在房間另一端的鄭允浩,目光穿過人群,直直地盯著他。他猛地一哆嗦,額頭上冒出一滴冷汗。

「我、我...我...」

「你什麼?!」

一瞬間,他心裡轉過無數念頭,在飛快的權衡利弊後,終於下定了決心。

「我沒看見!」

「什麼?!」監區長“咣”地一聲拍在桌子上,「你不是說...」

「咳咳...」

監區長剛要發飆,突然被一聲輕咳打斷了。典獄長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然後目光落在那犯人身上:「你到底看沒看到他們往雜物間去,想清楚了,做偽證的後果你應該知道。」

「我沒看見。」那犯人咬了咬牙,把心一橫,「之前是他讓我那麼說的!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誣陷鄭允浩,反正老子沒看見!」

他突然把矛頭指向了站在自己身邊的獄友,那人沒料到自己竟被背叛了,驚訝又憤怒地衝上去一把扯住了他的領子。

「你他媽說什麼!」

場面一時間變得混亂起來,獄警上前把兩人拉開,猛地踹向兩人的後膝,讓他們抱頭跪在了地上。

 

就在這時,又一個聲音顫抖著響了起來。

「長官,我可以替鄭允浩作證...」

典獄長示意所有人安靜,滿屋的視線都落到了站在角落裡的人身上,連鄭允浩都驚訝地回過了頭。說話的是朴宰厚的室友。

「朴宰厚他、下午回了牢房...」

「什麼時候?」典獄長皺著眉頭問道。

「大概四點鐘的時候,他回來待了一陣,接著在床板下翻找什麼東西,找到後藏在了袖子裡,然後就走了...」

「他找的是刀片?」

「我也沒看清,不過像是...」

「他離開牢房是幾點?」

「五點左右。」

典獄長跟監區長對視了一眼。

既然在回監區後的時間段裡有人為鄭允浩作了證,那麼他的嫌疑可以說幾乎完全被洗清了。原本對於鄭允浩的懷疑也只是由於他是最後一個接觸到死者的人而產生的猜測,根據屍檢報告,朴宰厚的死亡時間在5:30-6:00之間,而那個時間鄭允浩出現在了食堂,他擁有不在場證明。

看到典獄長的表情,金在中心裡的大石頭才終於落了地。然而他的心底仍然沉浸在對這突如其來的反轉的巨大震驚中。

他知道,朴宰厚絕對不是自殺,現場的種種跡象都不是巧合,那是只有鄭允浩才知道的手法,也是只有他才敢嘗試的手段。

可是,犯人們又為什麼要作偽證呢...?

鄭允浩微微側頭,看了眼替他徹底洗脫了嫌疑的“功臣”,那人對上他的視線,露出了一絲惶恐又帶著討好的笑容。

是了,死人不過是一具不會說話也不會動的屍體,點把火就變成了一抔黃土,撒在地上便什麼也不是。

只有活人,才能給活人帶來利益。

 

 

 

事情比鄭允浩想像中更快地就告一段落了。

他本以為高強度的調查會繼續一段時間,甚至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嫌疑遲遲不能洗清,他很可能會被關一段時間的禁閉,那麼相應地出獄的計畫便要無限期的推遲。

然而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其實這次的事件歸根結底不過是有個囚犯死了而已。如今社會,就算一個普通百姓無辜慘死都無法引起任何關注,更何況是早就被判了終身監禁的惡徒。對於監獄的高層來說,只要事情有個交代,管他自殺還是他殺,哪怕真的是惡鬼把朴宰厚活活嚇死了,那也不關他們的事,他們犯不著費盡心力去替一個犯人伸張正義。

這是法制體系的腐朽漏洞,然而卻對鄭允浩有百利而無一害。

 

當風聲一過去,監獄生活又恢復了正常,鄭允浩便按捺不住內心的焦灼大步邁向了醫務室。

他隱隱有一種不安感,他又一次欠了那個人很多解釋。

金在中把一切都看透了,他有這個自知之明,他也從沒想過能瞞過那個人。可同時,他又很清楚以金在中的個性,如果行動前把計畫告訴了他,那麼他一定會拼盡全力阻止自己。

對金在中來說,殺人絕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無論再怎麼無可救藥的人,他也會選擇尊重生命。這就是他跟鄭允浩的不同,他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鄭允浩不期望金在中能理解他支持他,他只能選擇用自己的方式去保護他。

可無論如何,他也不想被那個人疏遠,不想被那個人嫌惡。他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安穩,是想要永遠維繫下去的寧靜,他不允許他們之間被任何人、任何東西破壞,哪怕是自己。

他已經想好了如何去解釋,甚至做好了乞求原諒的準備,可他沒想到得到的回應居然是“金醫生不在”。

金在中又請假了,算上之前,他已經有十天沒上班了,這讓鄭允浩有些擔憂。

「金醫生請了長假,去奔喪了。」旁邊獄警嘆了口氣,好心地解釋了一句。

鄭允浩震驚地抬起頭,眉頭緊緊皺在了一起。

「在...金醫生他,家裡什麼人去世了?」

那獄警聽了表現得比他更驚訝,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兄長啊,你沒看新聞嗎?就是金昌浚!韓國最年輕的外交大使!」

「金昌浚?!」

鄭允浩瞬間睜大了眼睛。

朴正東最大的對手,國家黨候選人金恩勳的兒子。金昌浚是他兄長,那麼金在中...

「我們本來也不知道金醫生居然是金恩勳主席的兒子,還是前些天在電視直播的追悼會上看到他了,沒想到他來頭這麼大,平時為人竟然還那麼親和,一點架子都沒有...」

鄭允浩這段時間一直作為犯罪嫌疑人而身陷調查之中,根本沒那個功夫也沒心情去看電視,新聞也只是一掃而過,對這件國家大事竟然牽扯到了金在中毫不知情。

此時回想起來,那個人從來沒有刻意隱藏過自己,從他們第一次見面起他就表現出了對政治領域的熟悉,他們談論過大選,甚至他能夠猜出鄭允浩背後韓雲的身份。

還有他的家庭...他曾經提到過他有個位高權重的父親和一個傑出優秀的哥哥。鄭允浩知道金在中的家庭一定不簡單,可沒想到居然顯赫到這種地步。

金在中竟然是金恩勳的兒子。

如果說原來金恩勳可以放縱這個不被自己看重的私生子,任由他自由發展,那麼現在,寄予了他全部厚望的長子金昌浚不在了...

但這些都不是鄭允浩現在該思考的問題,他真正關心的是,那個家對於金在中來說雖然不那麼親切,可是他是那麼的想要汲取那少得可憐的親情和愛,兄長的死...還是會讓他難過吧...

他想見金在中,想抱抱他,想靜靜地守在他身邊。

 

 

可是,金在中在躲他。

其實,家裡已經沒他什麼事了,金昌浚已經出殯,後事也有管家妥善料理,接下來的工作都不是金在中能插手的了。

可他還是不想這麼快就回到監獄去。

他知道,他跟鄭允浩之間有問題了,準確地說,問題其實只出在他自己身上。

他這些天晚上睡不著覺,不光因為哥哥的意外去世,也因為他總是控制不住地去思考,鄭允浩為什麼一定要殺了朴宰厚。自己明明已經修改了朴宰厚的記憶,他已經不會對鄭允浩構成威脅了,為什麼還是非死不可?

他不喜歡殺戮,可是他卻見證了太多殺戮。

從第一次遇見鄭允浩起,從目睹了他親手射殺了張磊起,李洪熙、金俊秀、李秀珉、朴宰厚...這些在他生活的圈子裡出現的或輕或重的人物一個接一個的死去,他已經厭倦了。他不信命,卻感覺命運似乎把他原本的生活拉向了另一個軌跡。

在國立第二監獄,他接觸到了更多正常人接觸不到的東西,他接受了更多人性的邪惡和陰暗面,他努力想要獨善其身,甚至,他還想拉著那個人共同走出泥淖,可是事實是,他卻在接二連三不斷地犯錯誤。

雖然他本能地不願意去深想,可是潛意識裡他知道,朴宰厚非死不可的理由,恐怕不是因為他阻撓了鄭允浩的出獄計畫,而是因為自己...

不管是暴動還是謀殺,所有的損失和人命,有一半都要算在他金在中頭上。

他很清楚,他和鄭允浩已經成為了不可分割的共同體。鄭允浩為了他,他為了鄭允浩,都拋棄了很多,他們的感情是一體的,他們的自由是一體的,同樣,他們所犯下的罪孽也是一體的。

可是,鄭允浩卻沒有把他的信任一併全付交給他。

他從不知曉他最重要的計畫,總是在最後關頭才恍然大悟。他明白,鄭允浩一定覺得他知道的越少越好,那不僅是對他安全的保護,也是對他心靈的保護。可是就算他能理解,依然覺得這種仿佛不被信任的感覺,太糟糕了。

他為什麼不相信自己可以理解他、支持他?

為什麼不相信,他也可以為了他,不作原來的金在中。

都說醫者不能自醫,自己果然也不例外。明知道這種彆扭又矯情的想法是病,卻怎麼也治不好。

 

 

在回家的第一時間,金恩勳就已經找金在中談了話,他明確地提出讓他放棄在監獄的工作,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所謂上陣父子兵,想在風雲詭譎的政壇開創屬於自己的一番局面,多一個絕對可靠的幫手無疑是強大的助力。

金昌浚的擔子終究還是輪到了他來扛。

金在中這才覺得雖然從小到大哥哥獨佔了父母的寵愛,可是卻讓給了自己最珍貴的自由。他還記得小時候最愛打籃球的運動少年金昌浚被管家揪著耳朵從球場上拽回去學習社交禮儀,路過看到剛來到這個家、跟下人們玩的滿身是泥的自己,眼睛裡滿是羡慕和嚮往的光芒。

他可以任性地去學心理學,跑去監獄當心理醫生,但是金昌浚不可以。

如今,他也要踏上那條被規劃得井井有條的輝煌大路了嗎?

不甘心,無論如何也不甘心。

 

金在中飛快地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頭也不回地衝出家門。

他要回監獄去,他的人生道路該由自己來選擇。他知道鄭允浩一定在等著他回去。同樣,殺戮和罪惡,逃避還是面對,也要由他自己選擇!

他的腳底踏上那條通往醫務室的、曾經沾染過自己和鄭允浩鮮血的水泥路,莫名就覺得安心下來。他幾乎是有些雀躍地推開診室的門,跟一臉驚訝的同事們打招呼。

他敲了敲旁邊辦公室的門,想給李美珠一個驚喜,推開門卻對上猛地回過頭來的兩張震驚又慌張的臉。

男人坐在椅子上仰著頭,而李美珠正低頭捧著他的臉凝視著他的雙眼。

「鄭允浩?......你怎麼在這裡?」

「啊...在中,你怎麼回來了?」

「家裡沒什麼事了就提前回來了。」金在中有些狐疑地看著李美珠渾身一激靈,手指彈開,飛快地直起身子對自己笑了笑,然後不太自然地走到辦公桌後擺弄起桌上的檔和聽診器。

相比之下鄭允浩就鎮定多了,他雙手一撐椅子扶手站起身,左手不留痕跡地把散落在扶手上的幾粒小藥片收進了袖口中,同時看向金在中。

「回來了。」

「嗯。」

金在中點點頭。

「那個,允浩他身體不太舒服,我給他看了看。」李美珠出聲解釋道,金在中卻敏銳地抓住了她語句之中稱謂的變化。

李美珠以前提起鄭允浩時都只稱呼編號,從來沒有叫過他的名字,如今卻直接脫口而出“允浩”,他們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那麼熟絡了?

 

然而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的注意力便又放在了鄭允浩的身體上,有些緊張地問道:「他身體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李美珠顯然還沒想好說辭,一時語塞。鄭允浩笑了笑,走過去拍了拍金在中的肩膀,「頭有點疼罷了,沒什麼大事。」

金在中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抬手按著鄭允浩的太陽穴,輕輕揉了揉。

「這些天還好嗎?他們沒把你怎麼樣吧?」

鄭允浩知道金在中是在擔心自己會因為朴宰厚的事受到獄警刁難,心裡一暖,幾乎就想低頭吻上去。但很顯然現在不是一個合適的場合,他拉下金在中給他按摩的手,輕輕握了握。

「沒有,金醫生,我挺好的。」

鄭允浩刻意生疏的話語讓金在中瞬間意識到還有外人在場,自己的行為有些過火了,趕忙點點頭收回了手。

「那沒什麼事我先過去了,就來跟你打聲招呼。」

他有些忐忑地跟李美珠示意道,然後逃也似地轉身準備回自己的辦公室。

「我也回去了,李醫生今天謝謝你了。」鄭允浩立刻跟上他的步伐,道了謝,便尾隨金在中走出了房間。

 

剛踏出房門,他便一把拉住金在中,飛速地閃進了旁邊的辦公室,“吧嗒”一聲鎖上了房門。

金在中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壓在了門板上,門把手膈到了他的後腰,讓他痛呼了一聲,嘴微微張開,身前的人便劈頭蓋臉地吻了下來。

鄭允浩像一頭獵食的狼,來勢洶洶,封住了他的呼吸。

他一時招架不住,推了兩把,身前的人卻仿佛沒感覺到一般,紋絲不動。於是他只得努力調整呼吸,仰起頭專心配合起來。

有十天沒見面了。

明明見之前還想著要躲避,此時此刻卻覺得想得不得了。

兩唇相觸碰的感覺那麼美好,勾起他壓在心底的層層想念,鋪天蓋地地佔據了整個心房。那些思考了好幾天都得不出答案的癥結瞬間便煙消雲散。

順其自然吧。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發生什麼一起面對就是。想不通的事就留給以後去解決,至於現在,他知道自己放不下鄭允浩,鄭允浩也放不下他,這就夠了。

 

鄭允浩的嘴唇戀戀不捨地離開,他低頭看著金在中的眼睛,那雙眼睛乾淨而清澈,看得到滿腔真誠的愛意和信任,讓他心口一震。

該不該告訴金在中?

金在中剛剛撞破了他跟李美珠見面,雖然暫時沒起疑心,但以後也總歸是有風險。可如果告訴了他,那麼跟李美珠又該如何解釋?他跟金在中的關係恐怕已經令那個女人產生了懷疑。

況且,金在中若是知道了計畫,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想辦法幫助他。但這件事非同小可,再周密的計畫也不會萬無一失,一旦出事那後果無法估計,因此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希望金在中與之有任何牽連。

他的腦海中正天人交戰,冷不防地感到胸口一緊。

金在中伸手抱住了他,雙手環著他的後腰緊緊勒著,把臉埋在了他的頸窩裡。

鄭允浩愣了一下,隨即緩和了目光,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髮,輕聲問道:「怎麼了?」

金在中悶聲搖了搖頭。

鄭允浩抱著他挪了兩步坐到沙發上,金在中隨著他的後倒往前一撲,膝蓋慌忙支撐在沙發邊緣,變成了跪坐在他身上的姿勢。

「難過嗎,家裡的事?」

「還好吧,沒有想像中難過。」金在中心裡一邊吐槽鄭允浩對於這姿勢偏好的惡趣味,一邊答道,「畢竟...我跟他也不是那麼熟...」

說到這兒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連帶著情緒也低落了一些。

鄭允浩知道他一直以來對於家庭和親情的渴望與糾結,他努力想擁有一份完整的、充滿真情的羈絆,可是由於家庭背景以及他敏感的身份等不可抗力因素,這個願望很難實現。

「我居然說跟我親哥不熟...呵呵...」金在中自嘲地笑了笑,「天底下能說出這種混帳話的大概也就只有我一個了吧。」

鄭允浩也不好評論什麼,便安慰似地仰頭用鼻尖蹭了蹭金在中的下巴。

「你努力過了。」

這親昵的動作把金在中逗笑了,簡簡單單的安慰伴隨著一股暖流流進他的心窩裡。他捏了鄭允浩的臉一把,隨即雙手捧著他的臉,低頭認真地看著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眼睛裡散發出柔和的、溫潤的笑意。

「再親我一下吧。」

他淺笑著說。

鄭允浩眼色一暗,隨即有力的手臂扣住了他的後腦,壓向自己唇間。

這次他們親吻得更加激烈,疾風驟雨般讓雙方都沒有喘息的空間。金在中閉著眼緊緊摟著鄭允浩的脖子,主動而急迫地探進他的口腔裡,吮吸他的舌尖。他感到全身都燥熱起來,鄭允浩的手伸進了他的衣服裡,用力撫摸著赤裸的肌膚,讓他有一種陌生而奇異的舒適感。

絲絲細微的快感從四面八方彙聚到小腹處,他雙腿顫抖了一下,卸去了支撐的力道,結結實實地坐到了鄭允浩的大腿上,瞬間感覺到一個粗壯堅挺的硬物頂在了他股溝處,讓他一激靈。

鄭允浩用力把他往自己身上壓,金在中喘息著躲開他的親吻,啞著嗓子道:「停停...停...」

身下的人卻不受控制,一邊又封住他的嘴,一邊伸出手去拉他的拉鍊。

金在中感到自己的兄弟也抬頭了,終於抓狂地一把薅(ㄏㄠ,抓)住鄭允浩的頭髮:「停停停!!!」

鄭允浩頓了一下,終於放開了他,舔了舔嘴唇,有些意猶未盡地又親了他的臉一口。金在中終於想起來臉紅了,側過頭飛快地自己把褲拉鍊拉上,有些尷尬地挪了挪位置,想避開抵在胯下的東西。

鄭允浩卻又一把固定住不讓他動,低沉道:「別蹭了。」

金在中又不敢動了。

「金在中。」

「嗯?」

金在中聞聲回過頭,正對上一雙深邃卻溫柔的眼睛。那雙眼睛都不像是鄭允浩的了,沒有一丁點隱瞞也沒有一丁點戾氣,有的只是坦誠和柔情。

誰能想到這是一雙屬於殺手的眼睛?

金在中有些呆愣的腦子裡胡亂地想著,耳邊突然傳來鄭允浩沙啞又磁性的聲音。

「我說過我愛你嗎?」

這個場合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真的適合說這個嗎?!!!!

金在中顯然又跑偏了,心中以十倍光速狂奔過一萬頭草泥馬,可是耳朵裡卻聽到自己有些顫抖地回答。

「沒有...」

「真的沒有?」鄭允浩像是有些懊惱地微微皺了皺眉頭。

「真的沒有,我記憶力特別好。」

金在中笑著答道,心臟卻在劇烈地跳動,仿佛下一秒就要帶著五臟六腑一起蹦出喉嚨。

「哦。」

鄭允浩握住了他的手,插進他的指縫間,緊緊扣住,讓他覺得骨節生疼。

「我愛你。」

金在中一瞬間心臟停跳了一拍。

鄭允浩又把他收進懷裡,他的腦袋搭在鄭允浩的肩膀上,眼睛瞪著面前雪白的牆壁,愣愣地聽著對方仿佛從緊貼著的胸腔處傳來的令人安心的聲音。

「以後再也不瞞你,不騙你。」

在中...這是最後一次...

 

 

 

「所以,在中沒發現什麼吧?」

「沒有。」

鄭允浩淡淡地回答道,他面上沒什麼表情,似乎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李美珠卻仍是不放心,咬著嘴唇不停地在屋子裡踱步。

「他真的沒看到藥片嗎?我當時根本來不及收!千萬...千萬不能被發現...被人發現我就完了!」

她就像一隻受驚的兔子,越想心裡越沒底,可偏偏旁邊的男人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板著張冷淡的撲克臉,仿佛事不關己一般,讓她心裡更加難以平靜下來。她幾乎後悔了,當初不應該答應這麼危險的工作,就算是為了錢也不應該。這可是越獄,萬一事情敗露,她的一輩子就完了!

「鄭允浩,你就一點兒都不擔心嗎?」

鄭允浩瞥了眼她那副膽戰心驚的樣子,有些輕蔑地冷笑了一聲:「有這功夫去擔心,不如早點把事情解決。」

李美珠被噎了一句,心裡有些不快。但轉念一想鄭允浩說的沒錯,只有早日把這瘟神送走,自己才能徹底解脫,否則每天都要擔驚受怕,這種日子對於她這種心理素質不好的女人來說太難熬了。

想清楚其中關係,李美珠立刻拿出記錄本,邊寫寫算算,邊彙報道:「上次嘗試了十分之一的劑量,你的體溫上升了1.9°,心率加快10%,血壓也降低了一些,瞳孔還沒有擴散跡象,身體感覺如何?」

「還好。」鄭允浩撫著下顎,眯起眼睛思索了一下,「有些腹痛,但還在能夠忍受的範圍,四肢和眼睛也有點不舒服。」

李美珠無奈地笑了笑,「那是你的疼痛域太高,本來我還擔心沒來得及給你吃解藥會不會出什麼事呢。」

鄭允浩不置可否。

確實在特工的訓練中包含了對忍受疼痛的能力的訓練。那是一項近乎殘酷的訓練,令他都有些不太願意回想,但好處是熬過了那些兇殘的項目,他的疼痛耐受力確實有了大幅的提高,比普通的正常人要高出數倍不止。

「不過忍受力那是另一碼事,我們只需要你的身體機能做出相應的反應,生理指標產生波動就行了,你能不能夠忍受是你自己的事。」

這話說的有些不近人情,但鄭允浩倒是毫不在意。

李美珠又繼續說道:「要達到送醫院搶救的程度,你的病不僅要急、還要重,就像當時的...金俊秀一樣。這種毒素既然能夠保證在短期發病期間內不破壞你的內臟,那麼它的效力能不能達到我們需要的強度就很難說了...我需要更多資料。」

鄭允浩皺了皺眉頭,「他們給你的藥不應該是配好的嗎?」

「是配好的,但是據說這種特殊的植物提取素是你們新研製出來,還沒有足夠的臨床資料,對不同身體素質的人群效果也不太一樣,所以在特殊情況下用多大的劑量需要自己摸索。而且,解藥的用量同樣需要自己試驗,挺麻煩的...」

普通的藥物毒性達到一定程度必然會損傷肝臟,而他們的目的是不僅要讓鄭允浩產生嚴重的食物中毒症狀,同時還不能對他的身體造成永久傷害,這也只有這種由政府特殊部門研製出的神秘藥物能做到了。

「來吧。」

鄭允浩突然站起身走過去自覺地坐到了病床上,他看到李美珠還呆站在那裡沒反應過來,有些不耐煩地挑了挑眉毛。

「不是要試驗嗎?」

「嗯...嗯。」李美珠聞言點了點頭,從一個貼著阿司匹林標籤的小藥瓶中倒出幾粒藥片。但那藥片卻不是白色的,而是淡淡的綠色。她用研缽把它們研磨成粉末,然後用電子稱進行稱量。

「這次是八分之一劑量,你可以嗎?」她還是有一些擔憂,畢竟這個男人前天才剛“中過一次毒”。

鄭允浩沒有回答,伸手接過稱好的一小包藥末,乾淨俐落地倒進了嘴裡。

 

 

另一邊咖啡廳內,金在中嘬了一口剛上的焦糖瑪奇朵,咖啡很燙,他沒注意一下子把舌頭燙到了,連忙一邊搧風一邊倒吸了幾口涼氣。

坐在對面的韓起看他這樣撲哧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多大的人了,還喝這麼甜的咖啡,還跟個小孩兒似的燙舌頭。」

金在中吐了吐舌頭,沒有反駁,抱著杯子慢慢地又喝了一口。

確實他一直比較愛吃甜的東西,什麼蛋糕啊布丁啊之類的,喝咖啡也不像一般男人愛喝藍山或者曼特寧,而是更偏愛小女生喜歡的拿鐵和卡布奇諾。為這個,在上學期間沈昌珉沒少擠兌他。

不過金在中自己到不覺得有什麼丟人的,各人有各人的品位嘛,誰規定了男人就非得喝苦咖啡。

韓起看他不知道思維又飄到哪兒去了,便又開口道:「監獄的工作還順利嗎?」

「嗯。」金在中放下杯子點了點頭,「挺好的,長了不少知識。」

「哦?講講看。」

金在中回憶了一下,從去年九月份開始,到現在已經是來年的二月份,當初說是來做臨時工,如今卻也在監獄待了小半年。他把遇到的形形色色地事件簡單地跟導師描述了一遍,聽得韓起頗有興致。

「在監獄裡碰到的病例可比諮詢室有趣多了。」

「也危險多了。」金在中無奈地補充道。

韓起不置可否,隨即話鋒一轉:「我那朋友還讓我問問你,願不願意簽長期的合同,正式成為那裡的醫生?」

這個問題讓金在中一下子沉默了。

實際上,負責監獄醫療系統的主任也私底下跟他談過,詢問過他的意願。畢竟監獄是個特殊的單位,想招到合適的人挺難的,金在中表現的一直不錯,如果能留下來對他們來說是再好不過了。

金在中倒也沒什麼意見,一來監獄系統比其他醫療單位的工資高出不少,二來他還挺適應那裡的環境,也覺得監獄有許多犯人都需要他的説明。只是如今...

「老師,我還需要再想想。」

韓起點點頭,「不願意很正常,我也覺得以你的才華在監獄工作實在有點大材小用。」

「不是不願意...」金在中猶豫了一下,還是跟韓起坦白道,「我倒不挑剔環境,畢竟那裡需要幫助的病人更多,我也願意去出一份力。只是,我父親不同意我再在那裡繼續工作了,他們始終對那地方有些偏見。」

不僅是偏見,在金恩勳看來,金在中的工作是毫無前途的,並且絲毫不能為家族提供助力。

當初金恩勳勸他辭職,他也說需要想想,於是金恩勳便給了他半個月的期限。但金在中知道,他的意思不是要自己半個月給出答覆,而是要求他半個月內必須收拾妥當離開那裡。父親是個怎麼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了,自己根本別想去忤逆他的命令,因為金恩勳會有一萬種辦法讓你束手就擒,乖乖踏上他規劃好的道路。

只是,金在中不想這麼輕易就放棄,至少在鄭允浩出獄之前不能...

他在監獄一天,就或多或少能給予鄭允浩一點幫助,而把鄭允浩扔在那裡自己離開,這種事他做不到。

韓起看他眉頭緊皺的樣子,不由得嘆了口氣。金在中的家庭背景他是知道一些的,於是也就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他給出建議能夠改變的。

他探過身子拍了拍金在中的肩膀,「加油吧,不管在哪兒你都會是發光的那個。」

金在中聽了他的安慰笑了笑,隨即看看手錶,發現午休時間已經過了幾分鐘了,便跟韓起道了別,起身回監獄了。

 

 

走進醫務室的長廊時,他突然看到走廊另一頭,獄警旁邊的那個熟悉的背影很像是鄭允浩,剛想叫他一聲,那兩個人影便拐彎了。

他感到有些奇怪,鄭允浩來了醫務室不可能不找他,這個時間就算看他不在也應該會等一會兒的,難道是自己看錯了?

他進了診室便好奇地問一個正在給犯人打針的男醫生:「剛才4713來過?」

鄭允浩如今在監獄名聲不小,醫生們自然都知道他。

男醫生點了點頭,「是啊,剛給美珠那屋打掃完衛生。」

「打掃衛生?」金在中一臉茫然。

「哦,你剛回來可能不知道,鄭允浩他們被分到醫務室這邊做勞工了,平時負責打掃衛生、搬運貨品什麼的。」

「是嗎...」

金在中皺起了眉頭。

這件事鄭允浩沒有告訴過他,不知道是忘了說還是什麼...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李美珠的辦公室。

「美珠在嗎?」

「一直都在啊,她中午說不太餓都沒去吃飯。」

李美珠是個活潑的人,沒事的時候也不喜歡待在辦公室裡,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面診室跟其他醫生聊天,就算在寫報告或者辦公,她也很少關著門。今天,她卻在房間裡待了一中午,房門緊閉,而鄭允浩則剛從她辦公室裡出來。

金在中的腦海中突然劃過前天撞上的那一幕。

鄭允浩坐在沙發上仰著頭,李美珠站在他身前,低頭捧著他的臉......

「在中?」

「啊?什麼?」

金在中猛地回過神,發現對面已經打完了針的男醫生正一臉好奇地看著他。

「你想什麼呢?臉色可不太好看。」

「沒什麼...」他飛快地搖了搖頭把那畫面趕出腦海,揚起笑容,「我想我那屋空了十多天了,也該打掃打掃了...」

雖然嘴角挑著完美的弧度,但他的眉頭卻依然沒有鬆開。

他轉過身,有些懊惱地咬了咬嘴唇。

就在剛才的那一瞬間,他居然在懷疑鄭允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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