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露華暗浮

 

這一日,金在中依舊在鄭家的後院幹活,他今天的任務是將幾個用來澆花的大水缸裝滿水。他知道梅香幫不了他,所以故意將梅香支使開去了。

他正在井邊汲水,碧簪和一個鄭府的一個家丁說說笑笑地走了過來。他雖然自卑,但他也知道自己是鄭家的少夫人,所以他不求兩人來向他行禮,也並不理睬兩人。

然而碧簪似乎跟他過不去似的,在他對面停了下來,對那家丁道:「你瞧,這就是我們二少夫人呢。」

那穿著麻布粗衣的家丁頓時直直地朝著金在中看。

金在中感受到兩人的視線,不禁皺起了眉,但他依舊不理睬他們。他知道碧簪並不如梅香一樣心地善良。

「要死了你看什麼!他一個醜男有什麼好看的!」碧簪說著,兇惡地打了一下那家丁。「阿福你難不成還想去幫他嗎?」

那叫阿福的家丁忙搖頭,對碧簪討好地笑道:「當然不是!他遠不如碧簪姐姐好看,碧簪姐姐簡直好看得跟天仙兒似的……他算什麼,也配跟我們碧簪姐姐比嗎!」

碧簪這才滿意地抱胸,笑起來道:「那是當然。你不知道,那日老夫人可是叫我狠狠地打他,我就專挑痛處下手,不過這醜八怪肯定是經常被打,我打的時候一聲都不吭呢……」

「是是是,碧簪姐姐是老夫人面前的紅人兒,他自然是能任由姐姐打的了。」阿福又附和道。「姐姐又那麼得小少爺喜歡,怕是以後還能當個三少夫人呢!」

碧簪頓時笑得好不開心,又忸怩道:「瞎說什麼呢,這事也是你說的?」

一旁的金在中聽了,心中又是無奈又是哭笑不得。

「看他動作慢吞吞的……」碧簪似乎這會兒就想一逞女主人的威風,從旁邊的竹叢折了一條竹枝道,支使阿福道,「你,去打他幾下,讓他長長記性!」

「這個……不好吧?」畢竟金在中是二少夫人,名義上還是他們的主子,阿福有點不敢。

「我就知道你是個孬種,老夫人又不喜歡他,少爺都一直和他分房睡,你以為一個醜八怪還真能當上少夫人嗎?」碧簪杏眸圓瞪,柳眉倒豎罵道。

阿福被她這麼一罵,頓時惡向膽邊生,接過竹條挽起袖子朝金在中走去:「好,既然碧簪姐姐吩咐了,那我就讓姐姐瞧瞧!」

金在中剛把一桶水倒入水缸裡,轉身就看見那家丁拿著竹條朝自己走來,頓時皺起眉警惕地看著他,後退一步道:「你要幹什麼?!」

「誰叫你幹活這麼不利索!存心找打!」阿福滿臉兇惡,朝著金在中的手臂地就要打下去。

金在中嚇得猛地閉上了眼睛,可是預料中的痛楚卻沒有落到自己身上,他睜開眼睛,好生吃了一驚——鄭允浩正用手握住了那家丁的手,鐵青著臉看著他:

「少夫人也是你能打的?」他說著,一把甩開了那家丁的手,上前一步將金在中護在懷裡。

「允浩……你怎麼來了?」金在中很是吃驚,這個時候的鄭允浩應該還在鋪子裡才對,怎麼會突然過來了?

碧簪和阿福見到竟然是鄭允浩,頓時亦是有些後怕。阿福連忙扔了竹條,將責任推給碧簪:

「少、少爺,是碧簪姐姐叫我打的……」

「我問你少夫人也是你能打的?!」鄭允浩的聲音又提高了幾個度,他很生氣,氣得渾身都在發抖——他的妻子,他視為珍寶和掌上明珠的妻子,就是這樣天天給人挑水幹活,能夠隨意被人支使被人打罵的嗎?!

圍觀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偷偷看著金在中和鄭允浩。

金在中見人多了,怕事情鬧大了,便輕輕拉了拉鄭允浩的袖子,抬起頭用懇求的眼神看著他的側臉:「允浩,算了吧……」

「不行!」鄭允浩霸道地摟住他,又高聲問碧簪道,「碧簪我問你,你是什麼身份?我的在兒又是什麼身份?!」

碧簪聽到鄭允浩說“我的在兒”,頓時瞪大了眼睛,但她還是不相信金在中這樣的人也能成為她的主子,便底氣十足道:「碧簪雖是下人,但碧簪服侍老夫人多年,也從未幹過對不起鄭家的事。不是碧簪瞧不起少夫人,但是確實是少夫人的父親害得老爺殉國……而且,也是老夫人吩咐少夫人來幹活,碧簪只是從旁監督而已……」

一旁的金在中聽了,緩緩垂下了頭。

鄭允浩聞言,頓時氣得臉無人色,她竟然還敢拿他母親來壓他,還真當自己是三少夫人了!他冷笑著看著她,緩緩道:「好,好,你這麼忠心於鄭家,那就替我辦件事吧。」

碧簪不知道鄭允浩想說什麼,頓時一臉迷茫地看著鄭允浩。

「我嫂嫂氣了我母親好幾回了,也把鄭家鬧得雞飛狗跳,既然你這麼忠心於我母親和鄭家,就去用這條竹條將我嫂嫂也打一頓!」鄭允浩聲音穩穩道。

「這……」碧簪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要知道林氏是多嬌縱和惡毒的一個女人,得罪了她無異於自尋死路。

「哼。」鄭允浩冷笑著,「來人啊,將這個尊卑不分欺善怕惡的女人給我亂棍打出去——」

「不,少爺,你不能這樣……老夫人,救我啊老夫人……」碧簪嚇得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阿福正想上前將功折罪好好表現一下,鄭允浩又指著他道:「還有這個混帳東西,一併給我打了出去!」

旁邊的護院很快便將兩人拖了出去。

 

鄭允浩摟住金在中,對著眾多圍觀的下人道:「你們給我聽好了,以後若是再讓我看見誰的活由二少夫人在做,誰也就沒必要待在鄭府吃閒飯了!還有,以後誰要是還敢對少夫人不敬,也就別在鄭府待下去了!」

周圍的下人們連忙齊聲唱喏。

鄭允浩懷裡的金在中雖然聽著他的話感覺暖洋洋的,但還是高興不起來——自己確實沒有資格當少夫人,別人再怎樣,也是面服心不服。他正想抬起頭來勸鄭允浩,突然聽到對面響起了鄭允浩母親的聲音:

「放肆!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母親了!?」

金在中隨著眾人一起看去,只見鄭沈氏由著另一個丫鬟扶著過來了,她滿臉怒容,正瞪著自己和鄭允浩。

鄭允浩見了自己母親,只是把正想掙扎出去的金在中摟得更緊了。他面無善色地對自己母親道:「母親,孩兒無心與你爭辯,也不想氣你。但是如果你再這樣對待在兒的話,我想我該考慮搬出去了……」

鄭沈氏聞言,氣得臉都白了,指著鄭允浩道:「你、你……簡直放肆!」

金在中連忙拽了拽鄭允浩的袖子,想要勸阻他,可惜下一秒的他已經被鄭允浩淩空橫抱了起來,他嚇得低呼一聲,連忙抱住他的脖頸。

「乖,羞得話就把臉埋在我懷裡。」鄭允浩說著,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走了金在中,「在兒是我視如珍寶的妻子,誰跟他過不去,就是跟我過不去……」

說罷,任由他母親在後邊如何,他都沒聽見似的,揚長而去。

 

 

 

 

 

 

第十章 恩愛離別

 

自從鄭允浩當著眾人的面向他的母親發難之後,金在中就再也不用去幹活了,偶爾出去,那些下人們也會畢恭畢敬地向他問好。好在金在中本就不是侍寵生嬌的人,也不會如林氏那般鼻孔朝天地不給好臉色。縱然金在中用紗巾蒙著臉,但那雙眼睛完全是能夠看得出來喜怒的。

這日申時過半,金在中正在憑己學書,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原來是梅香,她帶著一疊衣服過來到了個萬福道:

「少爺,衣服收回來了。」

金在中放下手中的狼毫,走過去接了過來道:「好的,給我吧。」他說著,將衣物放到床邊整理起來,一壁整理,一壁道:「我和允浩商量著擇個好日子把你和長生的喜事給辦了,你看如何?」

梅香頓時面紅耳赤,別了頭羞道:「梅香走了,少爺怎麼辦?讓梅香再伺候少爺幾年吧!」

「我的傻姐姐。」金在中笑著道,「你總歸要嫁人的,還不如早些成家……再說了,我若是再留著你,你依得,長生可依得?」

「可……」梅香還想再說,外頭有個清亮的聲音喊了進來:

「嫂嫂!嫂嫂!」

「想是昌珉來了,梅香你去拿些他愛吃的糕點過來。」金在中連忙對梅香道。

「是,梅香這就去。」梅香說著,走了出去,迎面碰上了正急衝衝走進來的沈昌珉,便笑著道:「小少爺你慢些,仔細磕著。好在我們家少爺是男兒身,若是女兒身,你這樣直接闖進來可就要被人說閒話了……」

「是我聽哥哥說嫂嫂給我做了衣裳,所以我跑過來瞧瞧……」沈昌珉說著,興高采烈地大步走了進來,連聲問金在中道,「嫂嫂嫂嫂!你是不是給昌珉做了衣裳?」

「是啊,剛好洗了梅香拿回來……只不過你別嫌棄才好。」金在中說著,將剛乾了的衣裳拿過來給沈昌珉看,「喏,是月牙白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這個式樣的……」

「我試試,我試試!」沈昌珉說著,急不可耐地要試,「之前一起上家塾的文似總是跟我炫耀他娘親給他做衣裳做荷包……現在我可有嫂嫂給我做衣裳了!」

金在中看著沈昌珉歡喜的樣子自己心頭也歡喜起來,邊讓他穿上邊道:「老夫人是想叫你好好讀書,多長進呢。我不懂詩書,才只會做衣裳罷了。」

「誰說的,嫂嫂的字寫得就很好。」沈昌珉看了一眼案上的字說,又在金在中和送糕點進來的梅香面前轉了個圈,道,「我穿著可好看?其實我喜歡月牙白,可母親總叫我穿藏青的,說看著老到些……」

「好看,小少爺穿著真是翩翩公子呢!」梅香誇道。

沈昌珉聞言有些難為情,又問金在中道:「嫂嫂我穿著好看嗎?」

金在中看著他笑道:「好看,很好看……」

 

正說著,鄭允浩回來了,他走進來看見沈昌珉正在試穿新衣裳,就笑著打趣道:「看,昌珉,你嫂嫂多賢慧,比一些女子都賢慧得多……」

沈昌珉嘿嘿一笑。

金在中羞惱著輕聲嗔怪道:「說什麼呢……你餓了嗎?」

「你一說我確實有些餓了,能用晚膳了嗎?」鄭允浩走過來摸摸沈昌珉的頭道,「昌珉且留下一起吃吧。」

「那是自然,我也正好餓了。」沈昌珉不客氣地說道。

金在中忙叫梅香去廚房傳晚膳。雖然沒有被鄭允浩的母親接受,但能夠這樣,他已經很知足了。這樣的生活,在金府的他連想都不敢想。是鄭允浩帶給了他這一切,是鄭允浩將他從苦難中救了出來,而且給了他愛和希望。

 

 

掌燈時分。

夫妻倆坐在燈下,鄭允浩正在教金在中識字。通過鄭允浩的教導,再加上金在中自己聰明穎悟,他已經認識了不少字,也粗通文墨。

「我的在兒真聰明,看來不久之後就要超過我這個蹩腳的西席先生了。」鄭允浩笑著在他耳邊道。

「哪有,才九牛一毛而已……」金在中有些害羞地說,「什麼時候能看你的那些書,我才出師了呢。」

「嗯,以後就給你看《鳳雙飛》和《龍陽異史》……」鄭允浩壞笑著道,「教你面紅耳赤地話也說不了……」

「你、你……你不正經……」金在中已經面紅耳赤了,坐在他身後的鄭允浩的左手正在他腰間徘徊,十分不安分,他連忙去捉他的手,嬌嗔道,「今天還沒學到第二十個字呢……認真點……」

鄭允浩看著他粉紅的臉頰,頓時情動起來,另一隻手也伸了下去,又在他耳邊道:「我很正經啊……我哪裡不正經了?」

「允浩!」金在中的聲音柔媚得滴得出水來,一雙手阻止著鄭允浩的挑逗,可他力氣小,又是背對著鄭允浩,十分不便,鄭允浩的手便很快替他寬衣解帶,深入其中了:

「嗯……允浩……不、不要……」

「嗯?你真的不要嗎?」鄭允浩邊說著,邊又挑逗性地含著他的厚實可愛的耳垂,一雙手也絲毫不含糊地在他身上游走,很快一手便到了柔嫩滑潤的大腿間,這一動作讓金在中嬌喘連連,欲望也完全起來了:

「允、允呐……」他臉紅得能滴血,也完全能夠感受到身後鄭允浩那火熱的欲望。自那一日魚水之歡後,金在中便完全瞭解夫妻間是如何恩愛了,雖然那讓他非常害羞,但是鄭允浩帶給他的愉悅是完全難以言語的。

「我們不寫字了。」鄭允浩說著,一把抱起了他,往床上走去,「我們來做喜歡做的事。」說著,把金在中放在床上,自己脫了鞋子也上去了,順手將床上的簾帳放落了下來。

不一會兒,床裡便傳出了金在中嬌吟的聲音和鄭允浩低喘之聲,木床也被床上兩人的大幅度動作弄得搖動起來,房間裡淫靡極了。

 

雲雨之後,鄭允浩將金在中摟在懷中,輕聲道:「在兒,你累了嗎?」

金在中搖搖頭,不過很快又覺得有些不妥,便連忙點點頭:「有些……」

鄭允浩噗嗤一聲,看著他笑了。他伸手撥開他臉頰邊的青絲,愛憐地看著他道:「我要跟你說件事……」

「嗯?何事?」金在中疑惑地睜大了眼睛。

「我要外出一趟,只消三天……」鄭允浩說著,補充道,「三天之內一定會來……」

「去哪裡?」金在中有些捨不得他。

「就去京城幾十里外的青城看布,別的掌櫃去看我不放心……」鄭允浩說著,玩著他的髮梢道,「我順便給你買些做衣裳的綢緞回來,給你做幾件新衣裳……順利的話兩天之內就能回來了……我心中感念嬌妻,定會歸心似箭的。」

金在中忍不住笑了,之後又擔憂著叮囑道:「也不想你給我買什麼,只要你好好回來……在外面一定要吃飽了,別著涼,在路上小心些,多找幾個人與你一起去……」

「我會的,你放心。」鄭允浩深情地看著他,「在兒,我好愛你……」

金在中看著他深情而又熾熱的眼神依舊很嬌羞,但還是大著膽子道:「我也是……」

他話音剛落,鄭允浩便俯身吻住了他。

這正是:

恩愛兩不疑,含淚語別離。款款囑殷切,萬勿歸來遲。

 

 

 

 

 

 

 

第十一章 劫數難逃

 

這日中午,午膳時間已過,因此院子裡靜靜的。金在中坐在窗下給鄭允浩補襪子,鄭允浩走了有一日了,他已經有些想他了,故拿著他的襪子補補,也好寄託相思。

不知道允浩如何了呢,也不知道有沒有吃飽穿好,有沒有睡好,有沒有想自己……金在中想著,突然有些害羞起來——自己這是在想什麼啊,太不知羞恥了……

“咚咚咚”外面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少夫人,請您開一下門,老夫人來了。」

金在中心中猛地一緊,鄭允浩的母親怎麼突然來了?是特意趁著允浩不在嗎?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吱呀”一聲,他開了門,行禮道:「請老夫人安,老夫人請進吧。」

鄭沈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進了屋裡身後跟著一個家丁和一個丫鬟。她在上方坐下,冷眼看著對面站著的金在中道:「這幾日過得很得意嗎?」

金在中有些難堪,不過他知道鄭沈氏的脾氣,便道:「老夫人……我真的不曾向允浩告狀……我知道我父親的過錯難以彌補,但、但是……」

「你知道?你不知道!」鄭沈氏怒道,一雙眼睛淩厲地瞪著金在中,「你若是知道,你為什麼還要嫁給我浩兒?你若是知道,你為何還要處處與我做對?!你這樣低賤的人,竟然也想當我們鄭家的媳婦兒,你到底知不知道羞恥?!」

金在中聞言,深深地低下了頭,是啊,自己這樣卑賤的人,竟也如此貪戀著允浩……是自己太貪心了。

「你可知道只要你在一天,允浩就不會有子嗣?你可知道只要你做一天他的妻子,他就被人嘲笑看低?!只是因為你!」鄭沈氏一句一句的指責,像是雨點般落下來,讓金在中無處可躲。

他被說得眼淚都快下來了,是啊,自己算什麼,嫁給允浩,只會讓他被人看輕,別人會說他什麼?說他娶了仇家的醜男!

但是他不甘心,他不該是這樣的,他也是人,他也有情愛,他為什麼不能名正言順地站在允浩身邊?只因為他是庶出,他是醜八怪嗎?!他含淚看著鄭沈氏,第一次出口頂撞她:「老夫人,雖然我真的很抱歉也很自私,但是我愛允浩,允浩也愛我……我求求你,我願意挑水洗衣服,也可以粗茶淡飯,但是我想留在允浩身邊……哪怕只是當他的侍從……我求求你……」他說著,跪倒在了鄭沈氏面前,含淚求她。

「給我滾開!」鄭沈氏突然反應巨大地喊道,然後滿臉厭惡地後退一步,仿佛他是什麼髒東西,「你跪我也沒用!你這麼低賤的身份,如何配得上允浩!你多在他身邊一天,就是阻礙他一天!」

「不,不是的……」金在中見求她沒用,便又道,「那求您,讓我見他最後一面,見完了之後我馬上走,自己離開……我求求你……」他要見允浩最後一面,告訴允浩能夠嫁給他,是他今生最幸福的事,還要叫他好好照顧自己,不要為了經營就忘了吃飯,不要著涼,娶個女子,好好愛她……

「你、你……你以為你拖到允浩來了你就可以不用走了嗎?!」鄭沈氏聽到他不但不懺悔,反而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頓時氣得怒火三丈,「好,好,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別怪我不客氣!」她說著,對身邊的家丁和丫鬟道:「你們,你們送少夫人一程!」

「什、什麼?」金在中頓時後退一步,警惕地看著前面兩人,「你們想如何?」

只見那家丁從一旁的食盒裡拿了一壺酒出來,冷冷地對他道:「對不起了少夫人!」

他、他們是想毒死自己嗎?!就那麼恨自己,恨到想毒死自己?不,他不能死!允浩還未回來,他還未見他最後一面,他不能死!他如此想著,轉身就想逃出去,然而那家丁的動作比他更快,伸手就抓住了他,從背後扣住了他的雙手:

「碧釵,快點動手!」

那丫鬟也非善類,見他如此掙扎都未眨一下眼,一把揭開他的面紗,一手捏住他的下巴,一手將毒酒倒入了他嘴裡,直到倒光,那家丁才放開了他。

金在中頓時渾身無力地倒在了地上。青石地面貼在他的臉頰上,冰冷冰冷的。他喉嚨裡火辣辣的,胸口也鈍痛起來。雙眼逐漸模糊起來,腦海裡,卻閃過了鄭允浩的臉:

『在兒,你以後只許在我面前垂淚,你一落淚我就像這樣把你緊緊抱在懷裡』

『在兒,我順便給你買些做衣裳的綢緞會來,給你做幾件新衣裳……』

『在兒,我好愛你。』

允呐,在兒怕是等不到你了……我們來生再見……

他的雙眼越來越模糊,直到再也無力睜開,緩緩閉上了。

「你們悄悄送出去,拋進運河裡……記住,我們今天從未來過此地……」

「是,老夫人。」

…………

 

 

一日後,鄭府。

「母親,你到底把在兒送去哪裡了?!」鄭允浩怒氣冲冲地跑到佛堂質問自己的母親,「為什麼他們都告訴我在兒不見了?不見了是什麼意思?」為什麼當他興冲冲地回到家,準備將自己買的衣服料子給他的在中挑的時候,他的在中卻不在屋裡?也沒有溫柔地出來迎接他,問他路上可還好,有沒有冷著,餓著?而梅香哭著告訴他少爺不見了又是怎麼回事?!他的在兒怎麼會不見?他跟他說好了會等他回來的!

「不見了就是不見了。」正在念經的鄭沈氏緩緩睜開眼來,看著一臉怒氣地兒子道,「他那種人想來該是逃走了吧,你該去你房裡看看,少了什麼不曾……」

「母親!」鄭允浩幾乎快要吼出來,他雙目赤紅,似乎要殺人一般,「在兒不是那樣的人!……定是你把他藏起來了,你快告訴我,你把我的在兒藏在哪裡了?!」

「放肆!」鄭沈氏站了起來,一臉怒氣地看著鄭允浩,「他自己跑了,你倒來問我!還是他的丫鬟來稟告我才知曉他不見了,我如何將他藏起來?!」

然而鄭允浩像是認定了似的,突然猛地跪在鄭沈氏面前:「母親,孩兒求求你,你把在兒還給我,把在兒還給我!他已經夠苦了,母親去世了,父親不要他,大娘還將他嫁到鄭家來……你為什麼還不放過他……你不知道,他心地有多善良,他連你叫他去洗衣服幹粗活都不肯告訴我,還一直說是他自己願意……我的在兒,他到底在哪裡……我愛他,我不能沒有他,他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命啊……母親……」他說得深情,眼淚都下來了,佛堂前圍觀的人亦是跟著動了情,唏噓不已。

「他自己走了,干我何事!」鄭沈氏鐵石心腸似的,看也不看鄭允浩,「再說了,他那樣的人,如何配得上你?走就走吧,你若是想要美眷,母親給你娶多少房都不是問題……」

「他如何配不上?他善良賢慧,體貼溫柔……比某些女人不知道好多少倍……」鄭允浩擦了眼淚,怒吼道,「我會去尋他的,尋他不著,我此生也不會再娶了!」他說著,起身就要走。

「允浩!」鄭沈氏喊了一聲,欲再說什麼。

鄭允浩聞言停住了腳步,但他並未轉身過來,而是冷聲道:「若是讓我知曉在兒是被母親趕走的……我會立刻搬出這裡……若是,若是……」他的生音突然有些顫抖和哽咽:「若是他有什麼不測,我此生也不會原諒你!」

他說著,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

身後的鄭沈氏臉都白了,她知道自己兒子的脾氣,若是讓他知曉是自己毒死了金在中,恐怕他真的這一生都不會原諒自己了……

 

 

 

 

 

 

第十二章 浴火重生

 

『你這個賤人生的醜八怪,給我去把衣服洗了!』

『明天,你就嫁去鄭家,是死是活,也別來告訴金家!從此以後,你與金家再無任何關係!』

『你若是知道,你為什麼還要嫁給我浩兒?你若是知道,你為何還要處處與我做對?!你這樣低賤的人,竟然也想當我們鄭家的媳婦兒,你到底知不知道羞恥?!』

『你們送少夫人一程!』

…………

 

「啊——」金在中猛地從夢中醒來,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仿佛是快要在水中溺亡之人。

「公子可算醒了,詞月這就去稟告王爺。詩雪,你好好侍候公子。」

「我知道,你快去吧。」

兩個女子的談話聲引起了金在中的注意,他轉過頭去,正好看見一個身著白色的嬌俏女子倒了一杯茶水送過來:

「公子,你可算醒了呢。」

金在中迷茫地打量了一下房間,這裡並不是鄭府,也非金家……那日他被灌了毒酒之後就沒了意識,他現在到底身在何處?他忙問道:「姑娘,我現在是在何處?」

「公子現在在我們王爺的船上呢。」那女子將茶杯遞給他,笑著解釋道,「公子落入水中不省人事,是我們王爺救了你。奴婢叫詩雪,是王爺的侍婢,公子喚我詩雪便可。」

「落入水中?」金在中很是迷茫,難道自己被毒死之後還被扔進了水裡?他喝了一口茶水潤了潤喉,突然想起來自己的臉上並未著任何面紗,連忙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右臉,慌亂地對詩雪道:「抱歉……我的臉……應該嚇到你了吧?」

詩雪聞言,頓時捂著嘴笑了,道:「公子還真應該道歉,不過不是向我,是向王爺,王爺才嚇到了呢!」

啊……自己竟然嚇到了那樣尊貴的人物……金在中頓時惴惴不安起來,忙道:「那勞煩姑娘替我跟王爺說聲抱歉吧。」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一個溫潤的男聲傳了話進來:「你是該向本王道歉,把你從水裡撈上來的時候本王還以為撈了一尾美人魚上來,可把本王嚇得不輕……」隨著聲音進來的,是一個穿著華麗的男子,他約莫二十歲,一雙溫如春風的桃花眼,唇若塗朱,齒如編貝,長身玉立,風姿美卓。

「美人魚?」金在中有些聽不懂,難道美人魚都長得像自己這般醜嗎?

「參見王爺。」詩雪向他屈膝行禮。

原來他就是王爺啊,金在中連忙想下床行禮,卻被那王爺按住了,他坐到他床邊,一臉笑意地看著他:

「美人兒不必了。」

他叫自己什麼?美人兒?自己沒聽錯吧?金在中疑惑地看著那王爺。

那王爺見他一臉疑惑的樣子,還以為他對自己產生了疑惑,便笑著介紹道:「忘記介紹我自己了。我是溫紹王爺朴有天。」

金在中聞言,頓時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溫紹王爺,是當今皇帝最小的弟弟,也是與他關係最好的弟弟。傳說溫紹王爺無心朝廷,整日遊山玩水風花雪月,只有在過年才會回京一趟。這樣的人物,竟然讓自己遇上了嗎?

 

朴有天又繼續道:「我自江南回來,是在京城外把你從運河裡撈上來的,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了。大夫告訴我你有中過毒的跡象,但是卻已經解了。你發生了什麼事嗎?」

金在中聞言,頓時黯了星眸,垂下了頭。

朴有天見他如此,也知曉他有傷心事,便安慰他道:「你不想說也罷,安心在我船上養傷便罷了。有什麼缺的就告訴我,若是詩雪與詞月伺候得不好,你也告訴我。」

金在中聽了,內心無端生出一股感激之情,他感激地望著他,道:「多謝王爺……大恩大德,在中無以為報。」

「原來你叫在中啊……」朴有天玩味道,「在中,在中……好名字,你姓什麼?」

「我姓金……」金在中說到這個金字,又有些心傷,自己雖姓金,可金家誰把自己當人看呢?

「哦?姓金?」朴有天的嘴角上揚了一抹弧度,「你與京城金堯臣將軍可有什麼關係?」

金在中聞言,登時睜大了眼睛……

「看來是了。」朴有天打開金邊繪扇,轉身意味不明地笑了,「如此激動,怕是關係不淺才對……讓我猜猜,難不成你是那嫁出去的金家小少爺?」

金在中登時愣住了,他如此厲害,竟然僅憑自己的姓和反應就推測出了自己的身份……他哪裡是無心朝政,京城發生了什麼事,他都洞若觀火呢。

「不對啊。」朴有天突然攏了繪扇,轉過頭來看著金在中,「我聽說金家嫁出去的少爺是個醜陋無比的男子,怎麼會是你這樣天仙兒一般的人物?」

天仙兒一般的人物?金在中更是疑惑了,為什麼這個王爺從一進來就一直跟他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然而朴有天卻並不理睬他的疑惑,因為他自認為已經勘破所有事情了:「那麼,應該是如此……你嫁進了鄭府,而鄭允浩嫌棄你是個男子,故而將你毒死,拋入水中,我皇兄問起來,也好說是你自己跑了。你的屍身很快便會漂出京城,萬一若是你的屍身被發現了,那也不打緊,反正不是在鄭府,也可以說你是被別人謀害,說不定還是劫財歹徒所為。如此,他便好另娶美眷。所以才會用市面上少見的密蒙花毒來害你……至於你為何被市井之人傳得如此不堪,我暫時還未想到……」

「不,不是的,不是允浩……」金在中連忙緊張地反駁,說完了才覺得自己的話給了朴有天太多的消息,有些懊悔,但心想就算自己不說,以他的能力,遲早也會知道的,便開口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說了清楚。

 

「原來如此啊。」朴有天聽完了,面上依舊帶著笑容,緩緩道,「世上竟然還有如此狠毒的婦人……枉她吃齋念佛,這樣的人,念一輩子的佛都去不了西方極樂。」

金在中不語,鄭允浩的母親雖然狠毒,但確實是為了鄭允浩好,這一點他無可辯駁。

「不過,你大概還不知道你的臉因禍得福了吧?」朴有天笑著,招呼一旁伺候的詞月道,「詞月,去拿面明亮的銅鏡來給他。」

金在中很迷茫,他的臉因禍得福?是什麼意思?

「公子請看——」詞月已經將銅鏡豎在了他面前,將他嚇了一跳:

鏡裡的男子眉目如畫,皮膚白皙,臉上哪裡還有什麼紅色的斑記!巴掌大的小臉又白又嫩,將一雙黑色的水眸和一張紅色的小嘴映襯得尤其美麗——這樣俊秀的人兒,連他自己看了都嚇了一跳!

他伸手撫摸自己的臉,不可思議道:「竟然沒有了……怎麼會這樣……」

一旁的朴有天笑了:「我猜是以毒解毒了,怪不得你身體裡的密蒙花毒被解掉了……這是命啊,你命不該死,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金在中顫抖起來——自己終於不醜了,再也不會被人看低輕賤了……若是允浩知道了,若是他知道了,他會不會很高興?自己不醜了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跟他在一起了?就沒有人嘲笑他了?對了,自己這麼久不回家,允浩該著急了吧?他會不會在找自己?

想到這裡,他連忙抓住朴有天的手激動地問他道:「王爺,請你告訴我,我們現在在哪裡?我能不能回鄭府?我、我想見允浩……」

朴有天聞言,並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微微一笑,看著他道:「本來還想將你收為藍顏知己的……不過既然你已有家室,君子不奪人所好,那就算了吧。」他見金在中面有羞色,便笑著補充道:「不過……作為回報,你得留在這裡陪我三個月。」

金在中聽了,頓時大失所望,但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報答他也是應該的,便勉強答應道:「好,在中是知恩圖報之人,三月一過,哪怕只讓在中再與允浩見一面,在中也滿足了。」

朴有天毫不忌諱地將身子倒在金在中的床上,一手托起腦袋,直勾勾地用欣賞的眼光看著他:「難道你打算就這樣回鄭府?萬一鄭允浩的母親還是不接受你怎麼辦?」

「啊……」金在中一下子清醒過來,是啊,她嫌棄自己,不僅僅是因為自己醜的緣故,而且自己是她仇人的兒子,是個下賤的庶子,還是個不能為鄭家綿延子息的男子……她又如何會再次接納自己呢?

「你總算聰明了一回。」朴有天伸手抓過他的手,握在手心裡欣賞,金在中雖然覺得不妥,但只是握手而已,也不好意思抽出來,便任由他握著看。朴有天看著看著,皺起眉道,「你的手粗得很,一看就是只福薄之人的手……你識字嗎?」

金在中有些自卑地將手縮回去,輕聲道:「識得一些,還是允浩教我的……」

「哦。」朴有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將自己的身子移過去,跟金在中湊得很近,問他道,「我有法子讓你回到鄭允浩身邊,且無人再能將你們分開……但是得你肯努力和吃苦才行,你想試試嗎?」

金在中聽了這話,簡直喜出望外,也顧不得朴有天離他有多近了,連忙點點頭:「我願意,無論吃多少苦我都不怕,還請王爺成全在中!」

「那便好。」朴有天說著,更大膽和放肆地伸手撫摸金在中的臉,「以後別再喊我王爺了,喊我兄長吧。既然你重生了,你怎能再用金在中這個名字呢?」

金在中被他的動作弄得羞紅了臉,有些想閃躲:「草民不敢放肆……喊王爺兄長……那是萬萬不能的……」

朴有天笑得很輕浮:「你不想當我的義弟,那就是想當我的藍顏知己了……我如何能不成全你?」他說著就要摟住金在中的身子,嚇得金在中連忙答應:

「王爺!……我答應便是了,你,你不要這樣……」

「這才好嘛。」朴有天笑著從金在中身上起來,一旁的詞月和詩雪都忍不住捂住嘴笑了。他笑著看了兩人一眼,又對金在中道,「我給你換個名字,以後你就叫金再熙,“再生”的“再”,“明亮光熙”的“熙”,字從嘉,可好?」

「王爺……兄長賜名固然是好,可,可是……」金在中說著,有些猶豫。

「你說過你願意吃苦的,現在連這點小事都不能聽我的?」朴有天挑起了眉,一雙桃花眼不悅地看著金在中。

金在中聽了,連忙答應道:「是,一切聽憑王爺吩咐便是了。」

「錯了,是兄長。」朴有天笑著起來,又轉身對詞月詩雪道,「你們倆好生伺候著再兒,不得有任何怠慢。」

「是,王爺。」詞月詩雪連忙屈膝唱喏。

「那我先走了,再兒你好好休養。」朴有天說著,微笑著搖搖扇子,大步離開了。

金在中想起來什麼,問詞月道:「詞月姑娘,我們現在是在哪裡?」

「回公子的話,我們現在已經出了京城,往揚州而去,再過五六日便到揚州了。」詞月恭敬地回答道。

「揚州……」金在中心中有些五味陳雜,喜得是自己竟然大難不死,還變得好看了,失望的是,自己不能馬上見到鄭允浩,還需再過三月才能見他。好在他覺得朴有天是個不錯的人,能夠得到他的幫助,自己也算是前世積了德了。

不過,既然自己重生了,也獲得了這樣好的人的幫助,為何不換個身份和活法重新活一次呢?再也不讓人輕賤,再也不讓人視如豬狗隨意打罵,自信而高貴的活著。

 

 

 

 

 

 

第十三章 煙雨濛濛

 

之後的日子裡,金在中一直陪著朴有天遊歷四方。

不過他並不輕鬆——朴有天每天都叫他識字,學詩,學下棋、作畫、彈琴,他不知道船上哪裡來那麼多棋師、琴師和畫師,不過他知道朴有天是個很愛風雅的人,這些人在船上也不奇怪。朴有天的船非常大,大到能夠在船上種蔬菜吃,在運河裡這樣大的船算是絕無僅有了。

朴有天不僅叫他學習這些,還叫詞月和詩雪為他保養身子和臉,尤其是那雙手,每天都用牛乳和玫瑰花浸泡,將原先做過粗活的痕跡祛除的一乾二淨,再也看不出來以前是幹過粗活的。另外,朴有天每到一個地方,地方官都會前來拜會,他也不會每個都見,有興趣了才見見,所以就會叫金在中出去接待他們。朴有天不僅讓他學習上層人物是如何說話的,還讓他增強待人接物的能力。

他剛開始還是很羞澀,也不怎麼放得開,但是王爺義弟這樣的頭銜足以讓那些官員都畢恭畢敬的,所以他慢慢的,倒也能夠獨當一面了。

 

「再兒,想什麼呢?」

一個聲音打斷了金在中的思緒,他轉過身去,只見朴有天正拿著繪扇站在自己身後,便笑道:「兄長來得正好,你看西湖上煙雨迷蒙的,可否做首詩來?」

此時的他們已經到了運河的最南端——杭州。朴有天在西湖裡包了一隻畫船,因此金在中正站在窗前看西湖美景。

「作詩啊,不如……水光瀲灩晴方好, 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 淡妝濃抹總相宜,如何?」朴有天笑道。

金在中淺笑不止:「兄長偷古人的詩也要偷得不著痕跡些,哪有整首詩全偷了來的?」

「那你給我“不著痕跡”地偷一首來試試?」朴有天眯著眼睛看著他道。

「那,就東坡的此一首,作詞如何?」金在中說著,隨口吟道:「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兄長看,如何?」

「哈哈哈……」朴有天開懷地笑了起來,「你啊你啊,做得好,極好。看來你可以出師了。」

金在中不曾被他如此誇過,紅了臉道:「兄長休得取笑,只不過班門弄斧罷了。」

「你隨我南下已經兩個多月,想回去嗎?」朴有天摟住他的肩膀,靠過來問他道。

朴有天一貫喜歡與他如此親密,倒不是他為人輕浮,而是他放浪形骸慣了,就算是如此對女子,也毫無輕薄之意,更何況兩人以兄弟相稱,如此動作並不算什麼。因此金在中也不在意。

金在中想了想,才回答道:「一切聽憑兄長吩咐,再兒如何都好。」

「要是說不讓你回去你肯定會怨恨我吧?」朴有天笑著轉過來看著他,「所以放心吧,我們在杭州停留幾天就直接北上回京城,也不在中途多做停留了。」

金在中聽了,頓時喜上眉梢,對著朴有天行禮作揖道:「多謝兄長成全!」

…………

 

 

鄭府。

鄭允浩已經一個多月未曾管過生意了。他已經將京城翻了個遍,都未尋到金在中的蹤影,貼出告示,四處走訪,也無濟於事,根本無人見過他。如此三個多月,他已經快要絕望了。

他坐在平常金在中會在那裡邊做衣服邊等他的窗下,心如火焚,又痛又難熬。

金在中根本未曾拿走任何盤纏和衣物,就連襪子都只補了一半,還沒來得及補完。他知道他一定是有什麼不得已之事迫使他停了下來,不然他不會只補了一半就離開的。而且他會寫一些字,如果是有急事離開,他一定會給自己留話或者寫信,他走得那樣急,定是什麼人強迫他才對……

他去過金家,金家根本不知道金在中的事,他們早已將他忘在腦後了,哪裡還管他的死活。他想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他母親或者什麼人將他擄走了,藏在了什麼地方。可是這樣大一個人,總不可能平白無故就消失不見連一個人都沒見著吧?但是他問了府中所有下人,竟然無一人見過他。梅香哭得死去活來,已經病了一個多月了。他去求過他母親,他母親一直不肯鬆口,只說不知道。後來他也知道自己再問她也是無濟於事,若是她存心要將金在中送走,她哪裡肯告訴自己他在哪裡呢?

當日自己為什麼要離開他?那些錢就那麼重要嗎?!他恨他自己,為什麼要放在中一個人在家裡,為什麼不陪著他,使得他被人擄去,生死未蔔!他好恨自己!

他現在只希望,他的在兒還活著,還好好地活著,千萬別……他再也不敢想下去。

 

「哥……」沈昌珉緩緩走了進來,輕輕喚了他一聲。

「昌珉啊……」鄭允浩將自己眼中的淚意擦了,問他道,「何事?」

「嫂嫂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吧……」沈昌珉知道自己只能這樣安慰他了,「嫂嫂那麼好的人,老天會保佑他的,哥,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你瞧瞧你自己,若是哪天嫂嫂回來了,見到你這幅模樣肯定會心疼壞的。」

「嗯,我知道……」鄭允浩點點頭。他無心飲食,因為他根本就什麼也吃不下,好不容易被人勸到了飯桌邊,才吃了一口,就想到也許在兒現在正在哪裡餓肚子,他就再也沒胃口吃了。

他母親也來看過他一回,見他這幅模樣,很是生氣,又罵了金在中。此次鄭允浩沒有辯駁,只是冷笑著說,無怪父親會死,他的死也不是金堯臣的錯,你若是還是這樣,鄭家斷子絕孫都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我知道昌珉非你親生,但看在你養育他多年,待他如親生的份上我都沒有挑破,現下想起來也許昌珉的母親或是被你害死也未嘗可知!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也正好被進來的昌珉聽見,他當時就受不了跑出去了。

 

「還有你,哥哥對不起你……那件事……」鄭允浩欲言還休,猶豫著道。

「沒什麼。」沈昌珉強笑了一下,道,「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他後來才知道,原來自己姓沈不是跟鄭沈氏姓的,而是跟自己的生身母親沈小宛姓的!他母親是賤民家的女兒,兵荒馬亂跟父母失散,被鄭啟城救了,之後兩人便在外兩心相許,成婚了。然而當他父親將他母親帶回鄭家的時候,遭到了鄭沈氏的反對與阻撓,甚至用她娘家的壓力迫使他父親休了他母親。好在當時她母親身懷有孕,他父親以此為藉口將他母親留了下來。

可惜得是,他母親生下他沒幾個月就染了病,不久就過逝了。鄭沈氏就將他收養了,吩咐下人不許跟他說他還有生母的事,使得他一直都以為自己是鄭沈氏親生的兒子。現下細細想來,終於明白為何自己不姓鄭,為何自己與兩位哥哥的名字不一樣,不排入浩字輩,原來是因為他根本就不能被寫入鄭氏家譜!可見鄭沈氏的居心多麼叵測!

「我沒事的……」沈昌珉重複說著,突然跪倒在鄭允浩面前,「我剛剛給我母親上墳回來……她的墳荒涼得很……哥哥,你能做主幫我把我母親的墳修一修嗎?她生前沒享過多少福,我不能讓她死後也無人祭祀……」

「我心中有數。」鄭允浩點點頭,他父親生前經常撫摸著昌珉的頭看他,他知道那是想起他母親了。當時他雖然同情沈昌珉,但是他覺得自己母親才是父親的妻子,所以一直沒告訴沈昌珉。不過現在想想或許他父親愛的人根本是昌珉的母親才對,因為他父親與他母親的婚姻乃是祖父母定的,且他父親根本不喜歡他母親。

他扶起哭著的沈昌珉道,「你快起來,哥哥與你雖然不是一母同胞,但一直把你當一母同胞的弟弟……其實你母親才是父親心中唯一的結髮妻子,我會去跟大哥商量,把你母親的棺槨遷入鄭家園陵,葬在父親身邊。」

沈昌珉頓時感激得又要跪下來:「謝謝哥哥……」

「男兒膝下有黃金,不許再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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