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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拾陸-

  

金在中知道,如果那天不是鄭允浩自己先離開,也許他就已經示弱了,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多怕真的跟鄭允浩分手,幾乎是在跟鄭允浩爭執結束的下一秒他就已經後悔了,他其實想過很多次,哪怕多一秒在一起都是應該滿足的。可他也清楚,是他改變了鄭允浩的人生,那麼驕傲的人,圓滿的家庭,似錦的前程,本來就不應該跟自己一起走這麼一條迷霧茫茫的獨木橋。

他不知道鄭允浩會不會認為他無理取鬧,但他已經被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折磨很久了,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鄭允浩甩上門離開後,他一個人在餐桌旁坐了很長時間,直到飯菜都涼透了,他才起身收拾東西,把剩了許多的菜重新裝盤放到小冰箱裡,然後拿了一本很久沒翻的書一頁一頁一個字一個字看,儘管他並沒有看進去半個情節。

晚上照例去酒吧打工,金在中心情不好,一晚上都沉默地做事,也不跟其他人聊天,快交班的時候謝方晴也去了,金在中看見了她,才想起來他原本說了下午會給她打電話的事。

「不好意思,我……」金在中找不到理由,只好道歉。

謝方晴漲得臉通紅:「沒、沒關係,本來就是我非要纏著你……我等你換衣服。」

金在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制服,點點頭。

  

*

  

「在中哥,你要跟我……說什麼?」

金在中捏了捏手裡的奶茶,問:「你昨天看到我那幾個朋友了嗎?」

謝方晴奇怪地點點頭:「嗯,看見了。」

「我現在說的話你可能很難接受……我不是為了敷衍你,也不是在開玩笑,昨天過來酒吧的那幾個人中,有一個叫鄭允浩的男生,他……」

金在中低下頭笑了笑:「就是我喜歡的人。」

謝方晴睜大眼,手裡的奶茶受驚地落到了地上,濺出一灘液體。

「你……你說真的?」

金在中看向她:「我不會拿這個來開玩笑欺騙你,我一直都喜歡男人,不喜歡女孩子。」

謝方晴看起來似乎有些難以接受,可金在中已經不願意再多說什麼,他沒有精力去為別人的感情負責,也沒有這個責任。謝方晴跟他的關係並不親近,沒有必要跟她解釋這麼清楚,只是這時候,金在中急需有這樣一個機會告解,甚至沒有那個心思考慮會不會傷害這個真心喜歡他的女孩子。

他微微張口:「我想說的已經說完了,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了,你應該擁有一個認真對待你的人,我永遠都給不了你想要的……對不起。」

謝方晴失神地看著金在中跟她道歉,然後堅定地離開。她想起昨晚看見的那個叫鄭允浩的人,似乎有些理解金在中,可心裡又更加難過了。

  

*

  

兩三天的時間,金在中沒有聯繫過鄭允浩,他不知道鄭允浩有什麼打算,或許順其自然就是唯一的解決方法。只要鄭允浩不說分手,他就能等下去,他已經做好了妥協的打算,自己終究還是註定會輸的人,誰叫他喜歡鄭允浩,比他之前以為的還要喜歡的多。

只是金在中不知道的是,在他過著平靜生活的兩三天裡,鄭允浩家裡一點也不平靜。鄭允彬無論如何也不會猜到,已經跟他談好在畢業前不會有任何出格行為的鄭允浩會在第二天突然跟爸媽出櫃。

鄭家剛剛添了孫子,本來是歡天喜地的氣氛,然而家裡最寵愛的小兒子卻突然跪在了一家人面前,毫不猶豫地說出了自己喜歡男人的話。

鄭媽媽想阻攔都來不及,鄭允浩似乎鐵了心要讓父母在這時候傷心,他堅定地看著向來寵愛自己的父母,半分退縮也沒有。

「小浩你做什麼?!」

「允浩你起來,有什麼事你跟我說就好,別麻煩爸媽!」

鄭爸爸皺著眉:「讓他說,你們倆攔什麼,有什麼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鄭媽媽滿臉擔憂地看著小兒子,急得要命,他知道自己丈夫的脾氣,他知道了不會輕易饒了鄭允浩。

「爸,媽,對不起我一直瞞著你們,我現在有在交往的人,他……是個男人。」

「你說什麼?!」鄭爸爸猛然站起來,手裡的茶杯差點拿不住。

鄭媽媽拉著他:「先坐下先坐下,兒子就是一時犯糊塗了,你別當真……小浩,你快告訴媽媽,你就是一時鬼迷心竅了對不對……」

鄭爸爸指著跪在地上的鄭允浩:「你看他的樣子,你說他是一時糊塗?!」

「小浩,你快說啊……」

鄭允浩打斷她:「媽,我是認真的,您也不是今天知道了不是嗎?」

「你……」

鄭爸爸氣得雙手發抖:「允彬,把我的鞭子拿過來!」

鄭允彬站在原地不動:「爸——」

「拿過來!」

鄭媽媽的眼淚眼淚已經流了出來,她拉著鄭允浩想讓他站起來:「小浩你聽媽媽的話,別跟你爸爸強了,你還不懂事,你不會真正喜歡男人的!」

鄭允浩紋絲不動,不卑不亢:「媽媽,對不起,是我不孝,可是我沒有辦法自欺欺人……您和爸爸從小教我做有擔當的人,我會為我說的話負責,也沒有辦法說謊欺騙你們……」

——我喜歡你,可能我現在並沒有那份能力給你安全感,但我還不想,就這麼退縮。

 

*

  

金在中接到朴有天電話的時候剛剛下課,手裡抱著厚厚的文獻學專業書。

他隱約知道這通電話跟鄭允浩有關,但接通的時候還是故作鎮定。

朴有天說話的時候故意賣關子,還有幾分調侃:「你跟允浩談個戀愛,還當真是驚天動地啊,一齣接一齣的劇本完全讓我嘆為觀止啊!」

金在中手心都出汗了:「你到底要說什麼?」

「我是說,原來你們向鄭允浩他爸媽出櫃竟然不是串通好的,允浩比我想像中積極很多嘛!」

朴有天嗓門大,金俊秀聽得清清楚楚,不禁吃驚地重複道:「出櫃!」

注意到四周有人衝他們看,他才連忙捂住了嘴,而金在中已經整個人呆愣在那兒了。

過了半晌他才反應過來:「什麼……時候的事?」

朴有天:「就前幾天啊,他三天沒來學校了,我還以為他家裡有事呢,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金在中心裡又萬種情緒起伏著,他著急地問:「怎麼沒去學校?他爸把他關起來了嗎?他沒事吧?」

對面的人嘆了口氣:「他現在還在醫院裡待著呢,不過你放心吧,他爸媽對我沒戒心,我去看過他了,沒什麼大礙,只是他爸帶了幾十年的兵,可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你家允浩以後得一直帶著疤了。」

「在哪家醫院?」金在中急切地問,已經把手裡的書塞到了金俊秀懷裡。

「你不用擔心,我不是說了沒事嘛……你別現在去,他媽媽在醫院裡照顧他,你要是去,搞不好她會生氣你拐帶他兒子,等過段時間他爸媽接受了你們,那時候再見面吧……他媽說手機輻射不好,連電話都不讓他碰。」

金在中自顧地搖搖頭:「明明是我犯的錯,我不想讓他一個人承擔……你別敷衍我了,他爸媽很生氣對不對?」

「你現在去只會激化矛盾,允浩在家裡向來得寵,他爸現在也出夠氣了,但看見你畢竟會有火氣的,你就別往槍口上撞了,等過兩天好得差不多了,他會去找你的你就放心吧!」

「……真的嗎?」

「大爺什麼時候騙過你!允浩讓我轉告你,乖乖的,等他!」

「……嗯。」金在中點點頭,掛了電話。

原來那天他離開以後,做出了這麼瘋狂的決定,他竟然回家去向父母出櫃!金在中的情緒五味陳雜,擔心鄭允浩被鄭爸爸打得很嚴重,都住院了,該是有多狠!

他在心裡罵鄭允浩衝動,又罵自己差勁,罵著罵著就覺得鼻頭發酸。鄭允浩他,也許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千千萬萬人中,再也沒有這樣對他的人。

  

*

  

那是最難熬的一個多星期,金在中看見自己緊緊攥著的手機上顯示出允浩兩個字時心跳猛然加快了。他手忙腳亂地想接通,卻劃到了掛斷的鍵,然後又心急火燎地撥回去。

電話裡鄭允浩的聲音帶著溫柔的笑意:「我在樓下,腿不太好使,你得下來接我。」

金在中聽到他聲音的一瞬間就已經紅了眼眶,他怕鄭允浩聽出聲音裡的哽咽,只好囫圇應著,掛了電話急急地下樓。

樓下不只鄭允浩一個人,還有鄭允彬和停在他身後的車。

金在中愣愣地看著腿上綁著紗布臉上笑著的鄭允浩,明明只是一周多的時間,卻好像隔了物是人非的很多年。

金在中看著鄭允浩,鄭允浩也看著他。鄭允彬再一次認真打量了一下金在中,轉頭對鄭允浩說:「晚上我來接你回去換藥,保持手機暢通。」

鄭允浩笑:「知道,你去忙你的吧哥。」

鄭允彬衝金在中點點頭,上車離開了。金在中這才如夢初醒地攙著鄭允浩上樓。等兩人都在小沙發上坐定了,他才發覺自己心跳如雷鼓。

「你——」

「我……」

金在中低下頭,鄭允浩嘆息著抱住金在中,把下巴抵在金在中腦袋上。

「你先聽我說,在中,我現在還沒有足夠的能力許你什麼,我知道我一直讓你沒有信心患得患失,但是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這幾天我跟爸媽談了很多次……我爸交給我一份K3的入伍申請書,等我腿傷完全好了,我就會去參加下個季度的選拔,如果我能被選進去,那麼至少兩三年的時間我們可能完全沒辦法聯繫……

「這是我跟他達成的協議,我現在就入伍,如果三年以後,你也進入了社會,如果那時候我們還是堅持我現在的想法不改變的話,他會認真考慮不反對我們。」

「……這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了,我沒有辦法忍受自己喜歡你卻什麼也給不起你,如果你願意的話……」鄭允浩說著自信地勾起嘴角:「我知道你會等我的,對嗎?」

金在中流著眼淚點頭,把眼淚鼻涕都擦在了鄭允浩的衣領上。鄭允浩心滿意足地把人撈起來,推到沙發背上,輕輕地湊過去親吻。

金在中唇邊帶著眼淚的咸澀,鄭允浩口中有中藥的微苦,膠著的唇瓣裡卻充斥著甜味。等到兩個人都呼吸急促了,金在中才有些嗆住地推開鄭允浩,鄭允浩噗嗤一聲笑了,複又不依不饒地再次貼過去。

吸了吸鼻子,金在中紅著臉問:「你要不要……做?」

鄭允浩挑挑眉看著他,紅通了臉的人埋下頭主動為鄭允浩解開了褲子的皮帶。

這是兩個人除開第一次後頭一回這麼緊張地做這種事,金在中碰上鄭允浩的硬物時手顫|抖地握不住,鄭允浩眼裡含著笑意,幫他解開自己的褲子。跨坐到鄭允浩身上時金在中難為情地要命,偏偏又怕碰到鄭允浩受傷的腿只好小心翼翼地看著下面。客廳裡沒有潤滑的東西,金在中想去房間拿卻被鄭允浩限|制住了要害。

「你幹嘛?」

腦袋被他按到與他鼻頭相貼的地步,嘴唇侵佔般地咬住了他的,鄭允浩的雙手靈活地握住了他激動地溢出液體的部位,輕柔地套弄著,金在中舒服地從小腿都腳趾都繃直了,全身在反覆的折磨下透出一種詭異的粉紅色,沒有多久就忍不住射了出來。

鄭允浩溫柔地舔舐著他的嘴唇,手指沾上了他腿間的白濁,向他身後的部位探過去。

「唔……唔嗯……」金在中難耐地閉緊了雙眼,雙腿忍不住地想要夾緊。身後傳來一陣有一陣奇怪的感覺,既舒服又難受。等到他完全放鬆了洞|口,鄭允浩才堅定地把忍了許久的欲望契入。

久違的鋪天蓋地的快感,讓兩個人都失了神也失了分寸,鄭允浩甚至聽不見金在中求饒的聲音,快速地反覆地將自己的欲望送進他體內。金在中的耳朵紅得像要滴血一般,鄭允浩不留情地含入口中啃舐著。從耳垂到頸項,再到胸前的鎖骨,金在中仰著頭,嘴唇被自己咬出了深深的印子。

「嗯……不……不要了……」浪潮到來之前,金在中下意識地想推開鄭允浩,卻被死死箍|住。

「乖……別動……」

「……允…允浩……啊!」一股熱流湧進他的身體,金在中虛脫一般伏在鄭允浩身上,心跳已經超速了太久,臉上一片血紅。

實在是……太激烈了。金在中喘著氣想起身,而體內沒退出的物體卻已經又動了起來。金在中瞪大眼,鄭允浩沒給他拒絕的機會:「你不會以為……一次就夠了吧?」

…………

  

等兩人都筋疲力盡的時候,鄭允浩還意猶未盡地把臉埋在金在中脖子裡,時不時啃舐一下他肩胛的皮膚。

金在中沒一點力氣,說話斷斷續續:「你腿會疼嗎?」

鄭允浩笑:「剛剛才得到安慰,一點兒也不疼。」

「去你奶奶個腿兒的!」金在中罵著,抬起頭認真看鄭允浩的臉,他額角有一塊小小的傷,應該是被鄭爸爸不小心打到的,金在中心疼地問:「會留疤嗎?」

鄭允浩攥著他的手:「沒關係,留了疤更帥。」

金在中不理他的渾話,認真比劃著:「以後不當兵了就留一點頭髮,很容易就能遮住的。」

鄭允浩答:「都聽你的……只要你別不要我。」

兩個人溫溫存存地又待了一會兒,金在中忽然驚道:「你你……你衣服上有……那種東西,待會兒怎麼辦?!會被你哥看出來的!」

鄭允浩聳聳肩:「怎麼辦,這屋子裡只有我的短袖襯衫。」

金在中的衣服比他略小一點,穿起來不怎麼像樣,更何況也沒辦法向他哥哥解釋為什麼要換衣服……

嘆了口氣,金在中認命道:「拿給我去洗,沒有烘乾機,也不知道吹風機能不能吹幹……」

脫下鄭允浩沾染了兩人液體的衣服,金在中紅著臉,雙腿打顫地朝衛生間走,還要忍受身後鄭允浩不加掩飾的笑聲……

但是,自己也忍不住偷偷地想笑。

 

 

 

  

-上半部尾聲-

  

-在中視角-

一個多月後,允浩離開了N市,去到了西邊的某個邊陲軍區。

走的時候我說考試不去送他,可最終還是提前交了試卷趕去了火車站。火車站裡到處都是送別的新兵和家人。有的看起來年齡還很小,也有不少和鄭允浩年紀相仿的,熙熙攘攘堆滿了這個時刻的候車廳。

他和他媽媽坐在靠近檢票口的地方,旁邊還站著有天正在跟一個老兵模樣的大哥交談。他爸爸和哥哥都沒來,或許在他們這樣的家庭,入伍是一件不值得傷感的事,也沒有什麼特意送別的必要。看不出什麼悲傷或者激動,鄭允浩沒說話,只是長時間看著樓下人來人往,我坐在遠處,中間有人群隔著,他絲毫沒有注意到。

他額角的疤顏色已經淡了一些,倒是一點也沒有抹殺他的神采,倒是把人襯得很英氣。我知道他或許還在等我,可我沒敢出去。

有一陣他媽問他渴不渴,他點了點頭,眉目溫柔的女人就起身去了旁邊的便利店。他朝著她的背影看了幾秒,然後掏出了手機,我的口袋開始嗚嗚作響,但我並沒有接起來,儘管我知道,等上了車到了部隊,他就不被允許使用手機了,這也許,是我們現在的最後一通電話了。

他等了一會兒,又重新撥了一次,直到離開的女人拿著綠茶往回走他才終於放棄,皺著眉,臉上有幾分失落,我看得很清晰,覺得心口有點細密的疼痛,但我並不覺得遺憾,我更怕這時候我接了電話,然後沒出息地哭了,那樣才會更叫他難受。

  

後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廣播裡通報了運新兵的列車已經到站,人們簇擁到檢票的位置,年輕的未來士兵們滿臉的激動和期待,興奮或留戀地跟家人朋友道別。他也跟著人流站了起來,擁抱了阿姨一小會兒,跟有天撞了個肩膀,然後頭也沒回地進了通道。

我的眼淚驀地就流下來了,竟像旁邊哭哭啼啼的婦女一樣。

……那時候,我滿心以為,這就是我們最後的分離了,所以就是再難熬,我也捨不得退縮一步。然而事實上,我們並沒有堅持過短短的三年,離三年之限還有不長不短的一段距離時,我先撐不住,放棄了。

從他離開之後,開始沒多久我還接到過他的電話,再後來,就漸漸沒有消息了。只有有天通過他家裡人問到一些來告訴我,我聽說他經歷了新兵訓練後很順利地進入了一個尖子連隊,後來沒多久就被挑出去參加特種部隊的選拔了。只聽說他成功了,卻再沒辦法知道他後來又去了哪裡的部隊,有天安慰我說他們部隊特殊,本來就是要保密的,但我其實知道原因。

好多時候,只要一聽到哪個邊疆地區又發生了火拼事件,哪裡又出現了暴動,再或者哪裡有什麼劫持事件,又執行了什麼緝毒行動,每一次一沾到這些事,我的心臟就上下竄動個不停。

直到這時候我才知道,最可怕的不是分離,而是分離後的一無所知。

  

一年以後,我終於見到他,卻是在病房外。他們執行了一次秘密任務,他墊後,是隊裡受傷最重的一個,好在他知道保護要害,並沒有什麼不能挽回的後果。

鄭家大哥通知我的時候他已經做完了手術,但房間暫時還不能探視。小地方的醫院沒辦法醫治,他是傷情穩定後被連夜抬上飛機送過來的。

大約是有了一點心理準備,我並沒有什麼頭暈目眩的情況,實際上這樣隔著病房玻璃的場景,我夢見了不只一次。我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個喜歡胡思亂想的人。長時間看不到他的人,聽不見他的聲音,連他的消息也沒有,即使有一天他犧牲了消失了,我也除了接受沒有其它辦法。

那天他爸媽離開後,我在他門外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他媽媽又過來醫院。我醒之前她應該就在遠處看了我好一會兒,迷迷糊糊的時候我還聽見有嘆氣的聲音,後來她還是走過來叫醒了我,然後把手裡的保溫盒放在我手上。

他還沒醒,但看起來睡得很安穩。瘦了一點也強壯了一點,下巴有一層青青的鬍茬,眼睛下面也烏青一片。我坐著看了他一會兒,很想問問他,在部隊裡,他睡過幾個像這樣的安安穩穩的覺。

把保溫盒放到櫃子上,我取下了掛在旁邊的外套。那是他執行任務時穿的作訓服,帶著被泥水浸泡的痕跡。很髒的衣服,可我抱在懷裡的時候還是覺得很溫暖,眼睛沒由來地發酸。

 

等他的過程很漫長,中間他哥來過,他爸爸也進來過,見我沒有半點要離開的意思也並沒有說什麼,他們的風度讓他們從頭至尾也沒在我這個外人面前發過一句火。

下午的時候他們隊長過來看望他,看向我的時候,我頓了頓,問了個好說我是允浩以前的同學,好哥們。我看見阿姨捏了捏手背,然後聽見我的回答又放開了。陳隊長跟阿姨說了不少話,說允浩受傷也是因為救了另外一個隊友,否則他們就會失去一名戰士了。多虧了他,兩個人都活了下來,沒有什麼嚴重問題。

我垂著頭,想勾勾嘴角但硬是扯不出一個像樣的弧度。

 

那個大無畏的講義氣的傢伙睡得正香,進進出出和說話的聲音一直都沒有讓他皺半分眉頭。我坐在那兒抱著他的衣服百無聊賴,從他口袋裡摸出一張折了兩折的紙片來。

打開看完的時候確實心驚得要命。我做夢都想不到,有生之年,我會看見他一筆一劃認認真真寫完的一封……遺書。

我努力了半天也沒辦法抑制住自己的手抖,怕被允浩他媽媽看見這東西難過,我在他們身後把那張皺皺的被手汗磨損了一些的紙條塞進了自己口袋。我有些控制不住,深深看了床上的人一樣,起身去了洗手間。再多幾秒,或許我就管不住自己哭出來了。

喜歡鄭允浩的每一天,從來都沒有這一刻那麼艱難。

吵架不算什麼,等不算什麼,分手也不算什麼,即便聽起來俗氣,但這所有的瑣碎放到生死面前,都是那麼不足為懼。

這世間,除了生死,哪一樁不是閒事?

我最怕的,終究還是他有一天被擺放到這個字面前。

 

允浩醒的時候我和阿姨都在旁邊,他媽媽開心得眼眶蓄滿了淚水,他安慰地抱著她,用他尚不靈活的手臂輕拍她的背脊。我站在阿姨身後,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

晚上的時候我照顧他,他把被窩掀開非要我睡進去,一米八幾的人,撒嬌的時候手腳併用把我纏得緊緊的,我看著他亮晶晶的眸子,一句責怪的話也說不出來,關了燈之後,我們唇貼著唇睡了過去。

我沒給任何人看到那封遺書,我知道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這件事,知道他曾經有過那麼絕望的時刻。

不管是他,還是我,還是其他所有人,都遠遠低估了他一個三年的決定會有多少不可知的事情發生。

他的傷好了之後就再次回了部隊,他的隊伍需要他,他的使命和夢想也需要他。離開之前他想跟我說什麼,但我沒給他機會,用嘴唇堵了回去。於是那一晚上他一直都把我抱在懷裡,關了手機,我們倆像兩個犯了毒癮的人一樣一直都貼在一起,從臥室到客廳,從浴室又到臥室,他整個人都深深地契進我的身體,反反覆覆,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像壞掉了一般,不停地出來。從頭至尾我們的嘴唇都沒有分開,難受的時候我還在他背上抓出了兩條青紫的痕跡。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再有這麼瘋狂的一夜了。

第二天他什麼時候走的我並不知道,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桌上擺著他熬的白粥。我抱著冷透的粥,眼淚一顆顆砸進碗裡。

 

再後來又有多久呢,似乎分開以後我幾乎所有的時間都用來等待了,我想他想得要命,但又害怕什麼時候再聽說他的消息,害怕他再一次傷痕累累地回到我身邊。

最終,我沒有熬過三年,我們還是分手了,分手的時候,他在電話那邊沉默了很長時間,長得我快要忍不住大吼大叫,他才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回答我,他說:好。聽出我有些哽咽,他又說:你別哭,不是你的錯。似乎還很刻意地笑了笑,隔著電話都能看見那個畫面多麼不協調。

還有人等著給家裡打電話,我快超時了,得把時間讓給別人了。他說,又輕聲道:掛了吧,晚安。

晚安。即便被我背叛,他仍然保持著他那該死的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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