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在那座靈氣的小島上,鄭允浩抱了我,沙發上、浴室中,被我們的身形掃蕩過後——一片狼藉,等終於折騰到床上時,兩人均已遍身濕粘、汗流浹背了。

「再一次,嗯?」鄭允浩把玩著我的髮梢玩味地說。

此時的我趴在素白的床褥間,身上不著寸縷,渾身的骨骼酸痛不堪,像是中了高人的分筋錯骨手一般。

本已閉著的雙目在聽到鄭允浩的話後倏然睜開,轉過臉去看他,看到一臉無辜又得意的笑容後,只能無力地,「喂‥‥」

「嗯?」他長腿一跨,壓到了我的身上,燙人的男根抵在我的雙腿間。

我挫敗感十足,輕飄飄地嘆了聲氣,不過怨不得別人,是我引狼入室在先——

 

鄭允浩向我坦白說沒有過性愛經驗,這真是令我難以置信,看他的表現怎麼都像是性欲格外旺盛的類型,居然二十幾年過去了,還沒有從“男孩”成長為“男人”?!

我秉持著族內睦鄰友好原則耐心又溫柔地幫助他完成了這一質變,卻不想至此永無寧日了‥‥

不過話說回來,我們的第一次確實是頗具美感的——

 

靜止的盈盈溫水間,兩具軀體藤蔓般交纏,親吻簡單不粗暴,呼吸熾熱不急躁,我們把性愛當作愉悅和享受,沉浸其中,只因有愛。

我引導著鄭允浩的手指伸向自己的蜜穴中,動作不雅卻並不難堪,愛侶之間本就不該遮遮掩掩。何況,我渾身上下都完美到極致,沒有一處醜陋。

說來有些歉然,由於身體已被充分開發過,敏感得不行,不需多做擴張就整裝待發了。

我戰戰兢兢地看著鄭允浩的反應,在他緊皺的眉宇間找到一絲怨怒,不由他開口,緊忙堵住了他的嘴。

互相吻了個七葷八素,欲望幾乎燒到了嘴邊,連口中的氣息都格外灼人,思索著饒是鄭允浩這樣理智的人也不會再有精力去秋後算帳了,於是離開他的嘴,分離出一段距離定定地看著他,手指在他頸後不安分地揉捏他脖子上的嫩肉,「進來?」

他不動,邪笑著看我,真是要命的誘惑力!

我無奈地鬆開手,在他的雙臂間轉了個身,他的雙手本來是輕搭在我後腰,這樣一來順勢滑到了的小腹,有意無意地碰觸下,我只覺得更躁熱了。

他大爺打定主意要我服侍,看來我的賣力討好也只能把他的怒氣消到這種程度了,也罷,能堵住那張總是不饒人的嘴,也算我成績斐然了。

我磨磨蹭蹭地向後靠了去,讓他噴薄欲發的玉柱對準我後庭處的契入點,牙齒咬住下唇,猛一用力。

「呃‥‥」我的雙腿瞬間就軟了,正要下滑,卻被腰間一雙大手牢牢固定住。

「就這樣嗎?」鄭允浩把下巴抵在我肩頭,下身一動不動,惡意地問我。

「你!」我氣結,他明知故問,根本就是故意捉弄我!好!那我們就慢慢耗,看誰更難受!

我賭氣地轉過臉,也不再動,兩人就保持著相連的姿勢,誰也不肯讓步。

「生氣了?」他又把頭挪到了我另一側的肩膀上,對準我的腮輕咬了一口。

我還是不想理他,雖說白天蹦極的時候我是讓他丟面子來著,雖說我以前確實是有過一些床伴來著,但他也不該在這種時候勾心鬥角嘛!

「好啦,我知道啦‥‥」他柔聲說著,腰部緩緩用力,通道中開始有了輕微的摩擦。

我更氣了,我這邊委屈得要死,你那邊不聲不響地就自作主張,氣沖沖地一看他,竟發現他正一臉笑意地看著我。

 

浴室中的溫度有些高,蒸騰而起的霧氣將我的雙眼也蒙上了一層水霧,我才不想讓那個討人嫌的傢伙誤以為那是我示弱的眼淚,於是將眼睛睜得大大的。

他的眼中晃過片刻的失神,然後把頭深埋向我的頸間,一寸一寸舔舐著我的肌膚。也許是因為沒有經驗,也許是因為過於寶貝我,他侵佔的力度始終不大,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小心翼翼的。

無疑,全速的性愛讓人痛快讓人酣暢淋漓,但站得越高摔得越慘,盡興後的空虛感也是巨大的。相反,這樣溫情中帶著怯生生的小心和謹慎,如小草一般慢慢破土而出,快感不似如山倒,而是細緻得似空白畫卷上筆筆濃墨,令人日後反復回味,並熱衷於回味。

真是‥‥懂我。

 

「嗯‥‥」我輕輕地呻吟起來,這是動情時正常的情緒宣洩,並非我刻意發聲,但卻成了高潮前夕的導火索。

鄭允浩放開了我的脖子,但始終埋在我頸間,腰上的動作緩緩加大。他不曾體會過如此刺激的性愛,說實話我也不曾有過,我們的身體有著相當高的契合度,令我不禁懷疑我們會不會生來就是一體的‥‥他的欲望膨脹到多大,我接納的限度就能擴展到多大,他衝撞著向前,我配合著後退,我們像是草原上嬉戲追逐的兩個孩童,他追我逃,他若追不上,我就停下來等他,總之,必須保證他牽著我的衣擺一角,不能放手。

「嗯‥‥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水溫卻不見低,我們滾燙的身體一直在給這池水加溫。

一室霧氣彌漫,一室春意盎然。

 

 

「嗯‥‥嗯‥‥」

朦朧中深知自己在回憶剛剛那場性愛,卻奇怪怎麼身體又莫名燙了起來,不覺有些羞愧,氣惱自己的身子不聽話,僅僅想一想竟又動了欲念。

「嗯‥‥」

鼻子不受控地發出輕哼,骨頭也有了變化,原本酥了軟了的它們仿佛蘇醒了,支配著腰部左右扭動。

「舒服嗎?」沉沉的笑聲自我耳畔響起,我的小腹瞬間被抬高,接著又落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上,我猛地睜開了眼。

「醒了?」令我周身不適的罪魁禍首此時正趴在我身上,眨著細長的笑眼看我。

我認命地低下頭,果不其然——腹下是個柔軟的抱枕——看來他今天是不會放過我了‥‥

「喂喂‥‥精神點兒好不好啊?」他抱怨著握住了我的男根,惡作劇般套弄了起來。

「呵‥‥」想著兩人亂七八糟的姿勢,我不由苦笑,不過不得不承認,很‥‥舒服,索性算了,反正不難受,睏意又正濃,不如‥‥

 

「嗯啊‥‥輕點啊啊‥‥嗯‥‥慢‥‥」

突來的痛覺令我輕囈著從淺眠中驚醒,睜開迷離的眼看鄭允浩,發現他沉著臉,表情好不哀怨!

「不許睡!」他用頭髮蹭我的臉,柔順的毛髮弄得我好癢,我禁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他聽到我的笑聲後抬起頭,眼中閃過一抹狡黠,我正想著怎麼了,身下忽然傳來劇痛,「呃啊‥‥」

被貫穿了一般,但疼痛只是一瞬,他馬上退了出去,我微張開口喘氣,慶倖劫後的餘生。

但輕鬆不過一秒而已,緊接著摻雜著快意的痛覺紛至遝來,我連呼吸都顧不得了,只顧著張嘴亂叫,「疼啊!鄭允浩你給我‥‥啊‥‥嗯啊‥‥」

真的好疼,鄭允浩這個壞傢伙,我最怕疼的,也最恨疼‥‥每次一疼,我就會想起老頭那張死人臉,老頭對我來說是帶血的狼牙棒,留給我的全是慘痛的記憶。

鼻子一酸,有些液體湧進了眼睛裡。

我不再開口,咬住牙,決定什麼聲音都不給鄭允浩了,

「在中?」也許是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鄭允浩停下了動作,親切地喚我小名。

這一聲"在中"讓我眼淚決堤,我媽出事後這麼多年,不是沒有人這樣叫過我,但真心地把我當做"在中"來疼愛的,除了我媽,再無別人。

如今,鄭允浩也這樣叫我了‥‥他是願意愛我嗎?還是像別人那樣用親密的呼喚發洩性欲?

「在中啊,弄疼你了嗎?對不起對不起‥‥」他手忙腳亂地抬起了我的臉,我垂下眼睛不看他,但臉頰上有溫熱的液體在流淌,我知道,我又哭了‥‥

「對不起對不起‥‥」鄭允浩一見我哭明顯心慌,柔聲哄我又湊上來吻我的鼻尖,「在中啊,對不起,你別哭了,我不欺負你了‥‥」

「撲哧‥‥」我破涕為笑,為他的說法而不滿,啞著嗓子笑駡,「少自以為是了!你怎麼可能欺負到我!」

鄭允浩一愣,然後諂笑著說道,「對對對,我真是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最厲害了好不好?」

他從我體內退了出去,其實我也注意到了,經我那麼一折騰,兩人的欲望都已冷靜不少。然後他扯過被子,把我緊緊摟到懷裡,熄了房間的燈。

 

這個男人的身上總是那麼暖和,我倒不是冷,只是嚮往溫暖罷了,不禁翻了個身,縮在了他的胸前。

他的心臟平緩有力地跳動著,我伸出手覆在上面,感受那皮囊之下的脈動。

把嘴湊過去,對著那顆生龍活虎的小器官小小聲地說,「喂!你愛我嗎?」

它跳動得更劇烈了一些,也許它是在點頭。

我又問它,「喂!我可以相信你嗎?」

它活力不減,依舊生猛。

我安靜了幾秒,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對著鄭允浩的心臟,「向我媽開槍的人,是老頭‥‥‥」

 

 

 

 

 

(十三)

 

鄭允浩的上身猛然一顫,他的頭動了動,我知道他在看我,但此時我緊貼著他的胸膛,他哪裡看得到‥‥

「我不是被寵壞的小朋友,沒有人寵著我的‥‥」我輕輕說著,口中噴出的熱氣在鄭允浩的胸前凝結成水滴,我嘴巴撅一撅,碰觸到一片冰涼。

他大手一攬,更用力地抱緊了我,下巴頂著我的頭,有點兒疼。

「很俗的一個故事,我媽那年碰到了她的初戀男友,兩人舊情複燃,老頭嫉妒,所以開了槍,本來他是想打那個男的,但槍法不好,擊中了我媽。」

「那個男人呢?」

「也死了。」老頭口中的那個的被警方擊斃了的銀行劫匪,就是那個男人。

關於那個男人的身份,是我翻我媽的日記時發現的,至於後面的事,用了點兒關係、動了點兒腦子,找出真相並不難。

「你恨你爸?」

「恨。」恨他太愛我媽,卻用錯了方法,即便拋開這點我還是恨他,原因很簡單——他的槍法太差。

「所以就用這種糟蹋自己的方法嗎?!」鄭允浩的語氣陡然強硬了起來,箍著我的力度也加大。

「我‥‥」確實,無論在誰看來,這都是再笨不過的方法。

「算了‥‥」他語氣稍有緩和,把我從他懷裡解放出來,扳過我的臉,「你恨他,但卻不能揭穿他,因為他是你的爸爸,對嗎?」

我語塞——對啊‥‥口口聲聲說要氣他,心心念念盼著他死,但都不過是晃人的虛招罷了,如果連他都死了,這世上就真的沒有與我血脈相連的人了‥‥‥‥

「在中啊‥‥」

「嗯?」我迷茫地看著鄭允浩,月華在他臉上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一副很可親的樣子。

「我們在一起的話,會不會讓你快樂一些?」他把手指插到我的指縫間,按了按我脆弱的手骨。

「會‥‥很快樂。」這一刻我確信得到了他的愛,不再是一個人一個行李,即便是在淩晨的機場,也可以看到願意等待我的人。

「可是‥‥你爸會放過我們嗎?」

「‥‥‥‥」

我的心登時冷了,這是我一直在極力逃避的問題——不會,他當然不會!他可以向我媽揚起槍,自然也可以向我揚起槍,我以前是不怕死的,但是現在,我怕,真的很怕,我想守著我的命,我想用我守住的命守著我的愛人,我被上天遺棄了那麼久,失寵了那麼久,是時候、補償我一些了‥‥‥

何況,我要的本就簡單,活著而已。

「我們不能告訴他。」活著的代價,是將愛情隱匿在陽光背後。

鄭允浩沉默了許久,「好。」

「但是如果‥‥」如果老頭插手我的婚姻怎麼辦?他會那麼做的,世界上不是只有一個文涵‥‥但這話我問不出口,驕傲如鄭允浩,如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諒我的不忠?即便是形式上的不忠,對他也是侮辱。

「如果我不要工作了,你願意放下一切跟我走嗎?」鄭允浩忽然這樣問我,「我們可以去澳洲,我的家人都在那裡,上次你在機場見到的女孩子就是我的妹妹,我的父母很民主,他們會接受你的。」

原來是妹妹‥‥

他見我不說話又補充了一句,「你要是不願意去澳洲,我們還可以去別的地方,北歐的一些小國也不錯,或者美洲?」

我苦笑——允浩,不是我無心跟你逃,但你以為我們真的逃得掉嗎?你太小看老頭了,他堂堂炮兵司令,雙手撐開便是天羅地網,我們這麼大的兩個人,又怎麼從狹小的網縫中逃出?

但我不忍打擊他,只是說了句,「我捨不得我媽。」這也確實是實話,雖然我知道我媽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醒過來了,但至少她現在還呼吸著,既然呼吸著,就應該給自己一個念想不是嗎?

鄭允浩沒有再作聲,只是換了個姿勢,手掌放在我的背上摩挲。

我的體毛不多,顏色又淺,平時看不出來,但他此時這種若有似無的碰觸倒是讓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上還有這種物質的存在,他弄得我癢癢的,但溫熱的熱度又很舒服,我抬起臉在他的嘴唇上啄了一口,然後沉沉睡去。

 

幾天後,我們回了國,下場自不必提,不過一頓暴揍後倒也無事了。

與文家的婚事徹底告吹,老頭著實消停了好一陣子,沒有再拿這個千金那個小姐難為我。

 

跟鄭允浩表面上還是醫生與病人的關係,我們不敢太過招搖——老頭的眼線可不是蓋的——所以還是趁著每星期的診治時間低調約會。

說實話,這種偷情的感覺——很糟,但鄭允浩都不在乎,我就更沒有資格計較。

只是想念更甚而已。

 

話說回來,壓抑雖有,可這樣的戀愛倒也蠻刺激的,而且一點點甜蜜就讓人覺得格外珍貴——偶爾在街邊的一兩次“邂逅”也很順利,擦肩而過時“不小心”接觸到的掌心也很溫熱,就連口袋裡不知何時多出來的薄荷糖都好像比自己買來的清涼一點。

不貪心,我真的不貪心,這樣很好了,辛苦是辛苦了些,但我仍心存感激,至少我的愛人就在眼前,我看得到他。

 

從巴厘島回來差不多兩三個月了,我自然而然地切斷了與所有舊床伴的聯繫,也許是我太安分了點兒,竟讓老頭重燃抱孫子的強烈願望,隔三差五安排相親宴讓我去。

這件事鄭允浩是知道的,但他雖然有立場、卻沒有身份表示拒絕,加之他深知我已為他病入膏肓,倒也不以為意、欣然放行。

 

那天也是如此,我西裝革履與老頭共赴一個什麼狗屁宴會,冷眼看著一批又一批的庸脂俗粉甩著口水向我方襲來再垂頭喪氣悻悻而去。

對於我的挑剔,老頭也是認同的,以他的高傲又哪容得那些無名小卒入我家門!

哼‥‥我冷笑,真想怒吼一聲「我是同性戀」來讓他身敗名裂!

 

無聊地轉了個身,看到泳池旁一個背影分外熟悉,他的對面是個身著紅色晚禮服的漂亮小姐,唇紅齒白,笑盈盈的,很風騷的樣子。

不如給她個機會讓她更風情?

我不動聲色地走了過去,誰知走到那小姐旁邊時不幸摔了一跤,由於小姐的背肌厚實可靠,於是我被彈了起來,卻是可惜了小姐的一襲紅裝‥‥

小姐在水下揮舞著手臂,簡直就是“花枝招展”的操作化過程,她尖聲高叫,「鄭先生!鄭先生!」

紅小姐,貌似撞你下去的是金先生我好吧?!冤有頭債有主,你叫我男人有什麼用啊!

鄭允浩瞟了我一眼,眼角分明就是在笑嘛!然後他向水中伸出手,伸得不是太長,剛好夠不到那位悲慘的落水小姐。

我竊笑一聲,用只有我們倆才聽得到的聲音說,「敢救她你就死定了!」

聞言他一本正經地把手收了回來,向紅小姐欠身,「抱歉,我不識水性。」

我學著他的樣子,淺淺一笑,「抱歉,我也不識水性,不過‥‥這水大概只齊腰深。」

 

我忍著笑往洗手間走,身後是沉穩而堅定的腳步聲,前腳剛邁進洗手間,後腳就聽到“砰”的關門聲,轉眼間人已經被壓到了鏡子上。

「小心眼兒‥‥」鄭允浩抵住我的額頭吃吃地笑。

我瞪他一眼,「為什麼不告訴我你也在這兒?」

「怕影響你發揮嘛!沒想到你招蜂引蝶的本事那麼厲害啊!」他用頭撞我,好疼!

「你也不賴啊!」我撇撇嘴。

「還敢撇嘴!」他湊上來咬我嘴角。

我雙手勾住他的脖子用力一轉身,把他反壓到了鏡子上,惡狠狠地盯著他,「再廢話強姦你!」

「哈!」鄭允浩眼睛倏地亮了,一手攬住我的腰把我向後折了個小角度,一手托住我的頭,接著一鼓作氣吻了上來。

他的嘴巴裡有股好聞的酒香味,淡淡的,吻久了會讓人微醉。細長的丹鳳眼彎起來好似娥眉月,滿是情欲又不迷離,自信滿滿的王者姿態——我真是要迷死他了!

我雙手滑進了他的襯衣裡,捏他後背上少得可憐的嫩肉,捏過的地方微微發燙,應該會有一塊一塊耀眼的紅色。

或許是我的眼神太過露骨?我看到他的臉慢慢變紅了,他最後用力吮吸了一通我的口腔,然後放開我,「我好像變得貪心了‥‥」

「嗯?」我皺了皺眉,腰有些酸痛,但他還是不打算讓我直起身。

他苦惱地笑了笑,在我耳邊壓低聲音,「想要你啊‥‥」

直到他說出口,我才感覺到下身那個火辣辣的東西,我一愣,隨即玩心大起,提起胯骨去撞他,果然看到他額頭滲出了汗。

我朗聲笑著推開他,邊笑邊說,「鄭允浩你‥‥」

笑聲在我看到鏡子裡反射出的那張臉後戛然而止,鄭允浩的手也規矩地放下了,沉下臉看著門口。

我們誰都沒說話,也沒有人讓步,怔怔地站著、對視著,所以能看出個所以然,殊不知沒有緣由,亦沒有未來。

 

 

 

 

(十四)

 

我一直以為老天爺是那種扇人兩巴掌再給個蜜棗吃的老頑童,事實上在我身上也確實產生了這種娛樂效果,扇的那幾巴掌是我不幸的家庭,蜜棗自然是鄭允浩。

可沒想到老天爺似乎看我不大順眼,又或者是他覺得給我的棗太甜了?總之他意猶未盡地又扇了我幾巴掌,而且非但沒再給我棗吃,還把我扇死了,連同我寶貝得放到嘴裡唯恐化了的蜜棗、一起粉身碎骨。

是樂極生悲嗎?還是我的宿命?

 

那晚老頭什麼都沒說,甚至都沒有對我動手,我想他是受了大刺激了——信任的心理醫生搖身一變成了患病兒子的病根,這絕對是他沒遇到過的新鮮事兒。

老頭看了我們幾秒鐘,轉身為我們關上門,輕輕的,很輕很輕,卻讓我瞬間感受到了武林高手們口中的——“殺氣”。

 

「看來你真的要帶著我私奔了。」我望著鄭允浩苦笑。

「你的願望終於實現了,你以前不就一心想讓你爸看到我們在一起嗎?這樣他才會有挫敗感啊!」鄭允浩這個時侯還有心情說笑。

但現在已然不是廢話時間了,我握住鄭允浩的雙手,發現他跟我一樣十指冰涼,他一定也察覺到了什麼。

「我要回去見我媽最後一面。」

鄭允浩斂起了笑,猶豫了一下,「我陪你。」

「不行。」

「行。」

「有危險。」

「不怕。」

「我怕!」我幾乎是用喊的,「我怕!我怕死了!鄭允浩,我已經沒媽了,不能再失去你!」我打起了寒顫,上下齒之間發出陣陣聲響,像是磨牙的怪物。

「你只知道你會怕,難道我就不會怕嗎?!」鄭允浩把我緊緊摟在懷裡,「我們一起去見你爸,我們求他,要是他不答應我就騙他說離開你,過陣子穩定下來了我們再走!」

「你甘心嗎?」我知道他不會甘心的,鄭允浩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啊!跟我偷偷摸摸地戀愛已經是在委曲求全了,我又怎麼捨得讓老頭隨意踐踏他的自尊!

「你告訴我,是命重要,還是尊嚴重要?!」他雙臂緩緩發力,想要把我折斷似的。

「那你告訴我,是我重要,還是工作重要?」這一晚過後,老頭會讓他在心理學界名譽掃地,我確定。

鄭允浩鬆開手,神色複雜地看著我,哼笑一聲,「你在開什麼玩笑?」

「嗯?」我驚愕地回望他。

「自我選擇跟你從幾十米的高空跳下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背棄了我的職業,甚至背棄了我的習慣。金在中,我愛你,不是無憂無慮地愛你,不是隨心所欲地愛你,為了愛你,我放棄了一切!現在的鄭允浩,除了愛你以外別無所長,而你居然問我是你重要還是工作重要?!我有什麼工作啊!我唯一的工作不就是跟你在一起嗎?!」

我被鄭允浩的喊話震住了——這、這樣啊‥‥

他破釜沉舟換取我的愛情,我又怎能讓他血本無歸?!

我漸漸鎮定了,身體暖和了,也不發抖了,我不怕了,沒理由再害怕——人會害怕,都是源於對自己和對別人的不信任,而現在我信,信鄭允浩也信我自己,信上天垂憐我們這段夾縫中生存的愛情,信老頭並非不可抗力。

 

然而,事實表明,我信鄭允浩信對了,信自己也信對了,但我信錯了——天意。

 

我跟鄭允浩一起去見老頭,我生平頭一次跪在他面前,我卑微地告訴他——我愛身邊的這個男人。我低聲下氣地懇請他原諒,我說我對不起他,我不叫他老頭,我叫他爸爸。

可老頭沒理我,看了眼鄭允浩然後指著門對他說,「滾出去,確保金在中這輩子不會再見到你,否則我就讓你真正消失。」

鄭允浩抿住嘴唇,他動了動腿,卻不是行走,而是——下跪。

「跟我在一起,你的兒子會很快樂,你不希望看到他快樂嗎?」鄭允浩不卑不亢地問道。

「不希望。」老頭簡短地回答。

我笑了,慘兮兮地——老頭就是這樣的人,永遠可以不痛不癢地說出自私的話、做出傷人的事。

「你這樣做會把在中逼死。」鄭允浩冷靜地說出了一直存在於我心底的可能性。

「不用你操心。」

「好,我知道了。」鄭允浩站了起來,「無論我是走還是留,我跟在中都不能在一起,走了起碼我們能保住命,要是留下我們可能會一起死掉,對嗎?」

「沒錯。」

鄭允浩緩慢地點了點頭,低頭看我,「我走。」

「滾出韓國。」老頭糾正了一個動詞。

「我知道。」

 

你們沒有看錯,這就是我們交涉的全部過程,前後不超過兩分鐘。

 

鄭允浩走後,老頭把我關了起來,這次是真正意義的“囚禁”,也許是因為老頭感受到了鄭允浩的特殊性——居然能讓我下跪並且情真意切地懇求諒解!

他把我的活動範圍限定在了我的房間裡,窗戶上安了鐵欄,樓下有專人把守,房門是從外面反鎖的,總之一句話——要是想逃,除非我成了神人羽化為蝶,否則就算是變成麻雀也是飛不出去的。

不過念及父子情意,我還是可以時不時在傭人陪同下看看我媽和電視機的,這兩樣事物具有的共同特徵是——內裡跳躍的都是活的東西,譬如心臟譬如畫面,但從本質上講,卻都是實實在在的死物——我也只能見見這些非生命體了。

 

至於鄭允浩,如他所說,他走了,離開了韓國,去了哪裡,我不清楚。

在他走後的第二天,爆出大量關於他的心理診所的醜聞,一時間湧出無數曾被他醫治過的患者,紛紛指責他工作缺乏專業性、胡亂收費等等。

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要是有人願意付我心理諮詢費雙倍的價格來演場戲,我又何樂而不為呢?

就這樣,鄭允浩被徹底從心理學界掃地出門,其實這一步完全是多餘的,因為他已經不見了——沒有給我留下隻字片語——不見了。

 

我曾擔心老頭會不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弄死了,直到一個多月後,我在一則關於巴厘島的宣傳片上再次見到了他——他身上綁著蹦極時用的安全繩,站在幾個月前我們並肩站在一起的跳臺上,勇敢地向遠處眺望。

記者問他怕不怕,他笑著說不怕,他說他被人附了身,不怕高度。

我牽起嘴角,他說的是我。

記者問他此刻最想念的人是誰,他說是他的愛人。

我眼睛發痛,他說的是我。

記者問他為什麼愛人沒有跟他同去,他說他的愛人就在路上,馬上就會到那兒與他會合。

我騰地站了起來,死死盯著電視螢幕,裡面被風吹亂頭髮、眯起眼睛的男人嘴唇一張一翕,字字清晰,「我等你。」說完展開雙臂,身體緩緩向前倒去,就像小時候我們玩兒的遊戲,信任誰就閉著眼睛倒到他的身上,鄭允浩此時就是這樣,他在用行為表現對我的信任,他知道,我會用溫柔的懷抱接住他下落的身體‥‥

 

鄭允浩,你等我。

 

 

我從未想過最後幫我的竟會是華姐。

那是在得知鄭允浩人在巴厘島的後一個星期,老頭當晚有個戰友聚會,華姐臨時跟我說老頭要我當晚出席,於是我換上衣服跟著華姐出了門。

到了一家飯店門口,華姐讓司機停車,然後告訴他三個小時過後來接我們,接著跟我一起下了車。

我以為華姐是老頭派來監視我的,便也沒多想,但走了兩步我忽然發現這是唯一的機會,腳底生煙、剛想落跑時卻被華姐拽住了,「少爺,給你。」說著遞給我一張機票一個信封和一堆證件。

我驚呆了,信封裡厚重的一遝東西我非常熟悉,是錢。

「這些年的工資我基本上都寄回了家裡,這是手頭的一些閒錢,不多,你省著點兒用。」

我看著那張機票,又看了看華姐。

「那天的節目,我看到了。」華姐解釋說,「少爺,走吧!」

「那你怎麼辦?」

「我不回去了,我已經通知家人搬家了,我現在就去找他們。」

「華姐‥‥」

華姐打斷我,嘆了聲氣,「少爺,其實夫人的事兒,我知道‥‥我不想看到夫人的遭遇在你身上重複發生,少爺,快走吧!趕到那邊與鄭先生會合,然後你們趕緊離開那裡,去哪兒都好,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

說謝已是多餘的了,我感激地看著華姐說道,「保重。」接著上了計程車,奔赴機場,奔赴等我的愛人。

 

 

我在海邊找到了那個傻乎乎的傢伙,他曬了太久的日光浴,皮膚黑黝黝的,瘦了很多,不光是臉,好像連小腿都細了一圈。

我拼命地撲到他身上,兩個人滾到了沙灘上,他狠狠地吻我,邊吻邊抱怨,「讓我等了這麼久!」

我心裡酸得不得了,但又明白不能在這個緊要關頭矯情,老頭那邊很容易查到我的去向,於是推開鄭允浩,「我們馬上走,現在!」

他當然懂我的意思,拉起我說,「我都準備好了。」

 

 *****************************************

 下一回完結‥‥‥

 

 


arrow
arrow

    peggy1028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