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到火爆浪子,我實在有夠辛苦,教球教二十幾年,沒遇過像你這麼難教的!」

鄒老頭瘦瘦的臉扭得全是皺紋,指著我鼻子大罵:「我心臟不好,所以你想要謀殺我是不是?連裁判你都敢打,那你乾脆連我一起打死算了,孽子!」

口水都噴到我頭髮上來了。我低著頭,沒有說話。

從國小打籃球校隊被鄒老頭看上,跟著他練球也快五年了,雖然他常常沖著我發火,但好像還沒看過他發這麼大的脾氣。

「好啦,這下子人家要禁你三場比賽,三場!也就是說除了昨天那場,接下來八強賽的頭兩場你也都不能上場,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嚴重?!你自己一個人不爽,還要拖整個球隊下水,簡直混蛋!今天要是不打醒你那顆豬腦,我就他媽的不姓鄒!」

老頭越說越氣,還真的一把抓起旁邊的拐杖,沒頭沒腦就朝我頭上揮了下來。

靠!老頭瘋了喔?我連忙朝旁邊一閃,那杖尖就從我額頭前掃過。

「臭小子,你還敢躲!」

開什麼玩笑,當然要躲!難道還傻傻站著讓你打成豬頭?我又躲過一記,溜到了在旁邊看熱鬧的兩個人背後,死賴著不肯出來。

「鄒教練,別這樣。」助理教練石翔影總算開了他的金口。

「對啊,爸,你冷靜點啦!就算把這傢伙打死也無濟於事呀!」鄒悅琳也難得幫我說話,雖然我聽了還是覺得很刺耳。

「我們複賽成績是B組第一,所以八強賽的賽程會排得比較好,頭兩天遇到的學校,都是戰績墊底的隊伍。」石翔影慢吞吞地說,一邊不著痕跡地把老頭手上的兇器拿走。

「鄒教練,你就別擔心了,就算在中不在應該也沒關係的。」

「哼!我怎麼能不擔心?我擔心的可不只是這個!這小子簡直像顆不定時炸彈,複賽的話就算了,要是他在決賽時也來個火山大爆發,我能控制得住他嗎?與其這樣,我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有這種球員待在我的隊伍中!」

我的心臟突然很用力地跳了一下。

鄒老頭果真氣壞了,連這種狠話都撂出來。

開玩笑,楓淮除了我之外根本沒個像樣的控球後衛,老頭怎麼可能不需要我?

「好了好了,鄒教練,喝杯茶順順氣。」

石翔影使個眼色,鄒悅琳立刻就配合地端來一杯茶。接著他又回頭對我眨了下眼,我沒轍,只好硬著頭皮走出來說:「‥‥對不起啦,教練,我保證下次絕對不會再犯。」

鄒老頭不說話,只是用他那雙銅鈴眼冷冷地瞪著我。

「我會努力控制我的脾氣的‥‥請你相信我,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張著嘴,本來還想再說些什麼,例如那個裁判太陰險、是他先用言語挑釁我的等等,但話到了舌尖又覺得說這些好像都是多餘,還是閉上了口。

老頭哼了一聲,終於扭開頭,一口將茶水喝光。

「金在中,你最好記得你說過的話。」他用力將茶杯放到桌上,發出「叩」好大一聲響。

「籃球是團隊運動,不是讓你耍帥、逞兇鬥狠的工具!你下次再沒大腦的做出這種一個人危害全隊的事,我寧願重新培養另外一名後衛,也絕對要把你趕出籃球隊‥‥你就試試我會不會說到做到!」

 

 

 

******

我知道我現在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從學校走出來,我沒有去牽摩托車,而是沿著大馬路隨便亂晃。

也不過走了幾條路口,已經有超過十個路人一跟我對上眼,馬上就變了臉色低頭快速走開。

還有個小鬼,不過擦身而過時不小心撞了我一下,我都還沒說話,他居然嘴巴一癟就大哭著跑走。

幹嘛?怕個屁啊?我身上的殺氣真的有這麼重?其實我沒有打算怎樣,充其量只是很想拿一支金屬球棒,把眼前這些商店的玻璃窗全都敲碎,把裡頭的東西全部砸得稀巴爛而已。

 

突然,我看到一個有點眼熟的身影。

就在馬路對面的咖啡廳,靠落地窗的一張小桌上,有兩個男的面對面而坐。其中一個的身軀特別高大,幾乎將整個座位完全占滿。

他穿著協揚高中最近兩年才換新的英式格子制服,整個人光是坐在那邊,就非常顯眼。

為了再看清楚一點那兩人的互動,我不自禁朝馬路那邊走了過去。

看到他頭上的白色紗布時,我心情突然好了那麼一點。因為那是我間接造成的。

跟他在交談的人我也認得,XX籃球雜誌的總編輯徐師沂,最近這一兩天才在各報章體育專欄、運動網站上把我罵得狗血淋頭的傢伙。

據說他在籃球界很有影響力,通常被他看上,在專欄裡誇過一、兩次的HBL球員,畢業後幾乎馬上就會被財力雄厚的職業球隊網羅,前途可說一片光明。

姓徐的尤其喜歡鄭允浩,這點幾乎大家都曉得。什麼“HBL第一優質男孩”、“我心目中的MVP”,他寫了一堆文章捧鄭允浩,取的惡爛標題叫人看了就想吐‥‥

 

突然“嘎”的一聲,尖銳的煞車聲在我耳邊響起。

我轉頭看去,看到有輛重型機車剛好就停在我腳邊十公分,車上的男人解下安全帽,用力朝照後鏡一扣,怒氣衝衝地下車走來。

「媽的,臭小鬼你找死啊!沒事擋在馬路中間幹嘛!」

「幹你X。」

我嘴裡直接回他,視線又轉了回去,正好看見那兩人同時站起來,像是準備要離開咖啡廳的樣子。

穿格子褲的那個不知為何,忽然轉頭朝窗外一望。然後兩隻眼睛就這樣好死不死對上我的。

他明顯愣了一下。我馬上收回目光,歪著頭居高臨下睨著矮我一截的男人。

「你說什麼?」男人臉都黑了,眼神又是驚訝又是憤怒,看來被我剛才那句氣得不輕。

「我說──」我冷笑,正想再氣氣他,忽然一陣引擎喧囂聲打斷了我的話。

我抬起頭,看見又有三、四台造型誇張的日式重型機車正在接近這裡,轉眼間我就被“SUZUKI 軍團”給包圍了。

哼!原來還有同夥?媽的,以為這樣我就會怕你是不是?

「Hey!幹嘛停在這裡?這小子是誰?」

重機集團中有人摘下安全帽,一臉莫名其妙地問。他鼻上穿了個環,看起來就很欠打。

「一個囂張的小鬼。」男人瞪著我說:「喂,幫我,我想教訓他一頓。」

「喔?這小子哪裡惹著你啦?」

一群人打量著我,嘿嘿笑了起來。

「長得這麼秀氣,眼神倒是凶得很嘛,“漢草”也不錯,說不定人家小朋友真的有兩把刷子喔!」

不知道是誰這麼說,我一聽,雙眼馬上眯了起來。

「下來!到那邊去。」我指指馬路邊的公園,朝那群公子哥兒撂下話,扭頭就走。

「喂!別走!你嘴巴逞完威風就想開溜?哪那麼便宜的事!」男人大叫,他身邊的同伴又是一陣哄笑。

「誰要溜了?幹,你豬腦喔?難不成你要在大馬路上幹架給條子看?」我停下腳步,斜眼睨過去。「笑啊,最好趁現在能笑的時候趕快笑,等一下拎背叫你們哭都哭不出來。」

我一說完,原本嘻皮笑臉的其他人也不由得變了臉色。

「CAO!這小鬼真的很欠揍!」

「非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不可!」

「來啊,全部的人都下來,你們四個對我一個也沒關係。」

其實他們有五個人,但有一個是坐在後座的辣妹,我就沒有把她算進去。反正沒差啦!

不管是扁人還是被扁,總之現在的我,就是需要有些直接了當的東西來轉移我的注意力。有小白送上門來,正好。

 

走進公園前,我用眼角瞄了瞄那間咖啡廳。

只須看一眼,我就知道“他”已經不在那邊了。因為那個穿白襯衫格子褲的傢伙,就是該死的那麼顯眼。

靠‥‥比想像中的還要難對付一些。

一開始,他們好像還在裝清高,不肯以多欺少,我就趁機先給他們來個下馬威。

冷不防絆倒第一個衝上來的笨蛋,我朝他腦袋猛一陣海K,當場讓他連爹娘叫什麼都不記得。

只是其他的人卻也因此學乖了,三個人一字排開嚴陣以待,逮中機會就衝上來,將我圍住一陣亂打。

這群公子爺平常大概除了玩車外,也有在玩拳擊什麼的,雖然也是上不了檯面的花拳繡腿,但只要有基本概念,加上人多拳頭多,我還是不小心正面吃了幾拳,身體好幾個地方都熱辣辣地在痛。

「啊!」

一個不小心,我在重心不穩的狀態下被人抓住了手臂,臉朝下往地面摔去。

我還想掙扎起身,另外兩個傢伙立刻湊過來一人一邊壓住我的背,把我整個人釘在草地上動彈不得。

幹!這下完了!

「喂!我車子行李箱裡面有一支組合式警棍,你去給我裝好拿過來。」鼻環男大聲對站在遠處觀看的辣妹吆喝,我一聽,心登時涼掉一半。

「幹嘛?三個人六隻拳頭還不夠瞧,光天化日的想動用私刑是不是?」我嘴上痞痞地跟他們哈啦,腦裡開始急思脫身的方法。

「對付你這種目中無人的小混蛋,就是要用點“特別的”,等一下你就知道。」帶頭的鼻環男嘿嘿冷笑。

媽的,這個人的眼神已經不太正常了,就算是烏龜被惹毛也會抓狂,等一下他不知道會怎麼整我。

早知道就學那個不知道哪部漫畫的男主角,隨身在背後藏個金屬球棒,還是平底鍋什麼的,只要有武器,我還怕你們這幾個龜孫‥‥

 

我一邊用一半腦袋很阿Q地幻想一些暴力場面,另一半腦袋則拼命思考怎麼扭轉局面。

對了!我的機車鑰匙圈就是一把瑞士刀,只要能想辦法把它從褲子口袋拿出來‥‥

我才試圖想動一動被壓在腰側的右手腕,突然屁股一涼,我呆掉,過了三秒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褲子被脫了‥‥幹!看不出這些人居然有這種嗜好!

「CAO你們這群惡爛變態!死GAY 炮、爛玻璃‥‥放開我!放開──」

我開始劇烈扭動起來,尤其在看到那辣妞折返,將長長一支警棍交給鼻環男之後。

「怎樣?知道要怕了是不是?臭小鬼,剛才不是還很“搖擺”嗎?啊?」

鼻環男哈哈大笑,故意用棍子末端刮搔著我屁股的肉,我霎時一陣雞皮疙瘩從腳底直竄到頭頂,差點張嘴就吐了出來。

「其實就跟便秘的感覺一樣嘛!也沒什麼啊,你試試就知道了。瞧你長這張臉,說不定還會就此愛上這種滋味咧!」

「去你媽的,要試你自己插你的屁眼試──」

壓住我左、右邊的兩人正邪笑著扳開我的大腿,知道這下大概逃不掉了,我索性破口大駡起來,雙眼卻忍不住逃避地緊緊閉起。

媽的,難道真的要被‥‥聽說很痛耶!Damn!‥‥

好啊,你們這群豬的長相我都記住了,走著瞧,下次我就用籃球加蔥花塞爆你們的菊花‥‥

‥‥‥‥

 

嗯‥‥奇怪?

都過了好一段時間,我的兩腿也早被硬生生頂開,“預期的疼痛”卻一直沒有到來,反倒是一陣慘叫聲很突兀地在我頭頂上方響起,身上被壓著的重量也跟著一輕。

我悄悄睜開一隻眼往上吊去,正好看到半空中有個龐大黑影飛過,摔落在幾公尺外的草地上。

仔細一看,那個四腳朝天哇哇叫個不停的傢伙,不就是剛才還很秋屌的鼻環男?

接著又是“碰碰”兩聲,另外兩個人也一道飛了過去,哥倆好地和鼻環男玩起迭迭樂來,三個大男人跌成一團的慘樣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怎、怎麼回事啊‥‥

這一下變故實在來得太快,我趴在地上看得一愣一愣,腦子還運轉不過來,眼前這悲慘又滑稽的景象,忽然又被一片格子圖騰遮去。

「喂!你沒事吧?站得起來嗎?」

這下子,我真的完全呆掉了。

是‥‥是他?

不是已經走了嗎‥‥

說話的那人蹲在我面前,見我只是愣愣看著他沒半點反應,一時間好像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看起來很無奈地搔搔臉,又站起來,回頭去探視另外那幾個傢伙。

那幾枚衰男本來還倒在地上「哼哼哎哎」的呻吟不停,一看他走過去,突然個個都精神了起來,忙不迭地一骨碌爬起,邊放一些老掉牙的垃圾話,邊往公園另一頭跑去,轉眼間就不見了影子。

他對著空無一人的草坪嘆口氣,掉頭瞪了我一眼,然後又一臉不自在地把視線飄開。

「欸‥‥你要不要先把褲子穿起來?」他說,臉有點紅。

呃!這句話像一枝利箭穿透我的胸口。

糗了,都給他忘了!這時才發現自己是用很醜的姿勢雙腳開開趴在地上,光溜溜的屁股早就涼透,也不知被人看了多少去。

我心裡丟臉的想去一頭撞死,表面卻故作鎮定地慢慢站起來,一邊把被扯到膝蓋的褲子拉上。

呃?怎麼還是涼涼的‥‥而且扣子呢?!

我低頭一看,整個傻眼。

媽的死鼻環男!把我的扣子扯掉不說,連整條褲煉和下面的布料都一起遭殃,一裂裂到開檔的地方去,這條褲子根本就不能穿了!

我雙手顫抖地提著褲子,正在考慮是不是要脫掉上衣圍在腰間,還是乾脆就這樣衝去牽機車趕快回家的時候,一件外套忽然遞來我面前。

上面“協揚”兩字的校徽,非常刺眼。

「不用你雞婆,鄭允浩!」

我很不爽地揮開他的手,少了一隻手支撐的褲頭因此掉了一片下來,我連忙背過身去手忙腳亂地遮掩,眼眶突然一陣酸,差點沒仰天長嘯起來。

可惡──氣死我了──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他?!

背後又響起嘆氣聲,然後眼前一黑,一樣柔軟的東西蓋住了我的頭。

我一把扯下,正是剛才那件西服外套。

「要用不用隨你。還有,你身上有好幾處傷,最好趕快擦點藥,我家剛好就在附近,要來不來也是隨你。」

他說,逕自朝公園外頭走去。而我只是一直站在原地,瞪著他背影消失的方向,沒有動作。

過了十分鐘,他又臉色不太好看地走回來,伸手抓住我的臂膀往外拖。

「過來啦!真是受不了你耶!」他嘟囔。

我瞪著那微微陷入我手臂皮膚裡的五根手指,再抬頭看了看那顆高了我十來公分的後腦杓,一時分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

他的手勁很大,但如果我真使上力,還是可以把它一把甩開沒問題。

但我終究還是沒有把它甩開。

 

 

「哎呀!小浩浩,你同學怎麼‥‥怎麼身上都是傷呀!」

「媽,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在別人面前這樣叫我。」鄭允浩很小聲地說,回頭看我站在門口不動,又一把將我扯進玄關。

小浩浩?我肩膀忍不住抖了起來,鄭允浩大概是察覺到了,沒好氣地瞪我一眼,丟來兩隻室內拖鞋到我腳邊。

「換好了就上來吧。」他說,換了拖鞋踩上高了一階的木質地板。

「趕快帶你同學回房間擦藥,媽正在準備點心呢,等會兒再端上去給你們吃。」鄭媽媽說。仔細一看,她兒子跟她長得還真像。

「記得不要煮太甜。」

「媽哪有弄很甜呀?弟弟他們明明都很喜歡,就你怕甜。」她說著看向我,「你呢?會不會討厭吃甜的?」

「呃‥‥還好。」

這女人四十歲有了吧,講話卻還是嬌滴滴地,柔聲軟調,害我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她應對。明明我身上穿的就不是協揚的衣服,她也完全不懷疑我不是她兒子的同學。

鄭允浩的那些隊友哥兒們我幾乎都看過,有哪個有我這種“氣質”的‥‥真是。

看來神經大條是會遺傳的,例如眼前這個自以為跟我很熟,莫名其妙就把我拖到他家擦藥的白目傢伙。

 

「不好意思,客廳現在有點吵。我房間在二樓。」

上樓前,我朝所謂“有點吵”的客廳瞥去一眼,一時也分不清楚到底有幾個小鬼夜裡頭。老天,這傢伙家裡是開浩親班的不成?還是剛才那位老媽其實生了一支足球隊?

「喂!你‥‥」

「這件褲子先借你換。」

我別無選擇地接住那件朝我拋來的運動長褲,眼巴巴看著他一臉自然地在床邊坐下,伸手去拿擱在床頭的醫藥箱。

醫藥箱放在那種地方‥‥看來他受傷也是家常便飯。

「咦?你怎麼還不換?」

鄭允浩回頭看到我還是沒有動作,有些驚訝地揚眉。

「喔,你不好意思在別人面前換衣服是不是?那我先出去一下好了。藥箱在床上,你自己拿去用。」

話說完他真的就這樣走了出去,留我在原地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媽的,這傢伙要不就神經真的粗得跟電線杆一樣,要不就是在暗中諷刺我‥‥又不是娘們,誰會不好意思啊?反正不該看的也全被他看光了,我還有什麼好害臊的?

算了!和這種人生氣,也只是跟自己的胃過不去而已。我快手快腳脫下掛在腿上的破布,隨便在一些瘀青破皮的地方消消毒抹上藥膏,再勉為其難地換上那件褲子。

可惡!褲管還得折兩折才不會踩到,我好歹也是有一八二公分高的欸!

 

「換好了嗎?」

過了幾分鐘,鄭允浩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廢話,又不是在穿金子褲,哪用得著多久,你可以滾進來了啦!」我把視線從窗外某座建築物收回,沒好氣地瞪去一眼。

「金在中,你說話非要這麼粗魯不可嗎?」他皺眉走進來,一手拿著託盤,上面擺了兩隻大得嚇人的碗。

「嗯?你站在那邊看什麼?」

「沒。喂!垃圾桶借一下。」我離開窗臺,拎起地上那塊破布揉成一團,用籃球投射的姿勢往牆角一拋。好耶,進!

「我不叫“喂”,我有名字。」他蹲下來,把托盤上的碗端到房間中央的矮桌上。

「拎背就是不爽叫,怎樣?」

「‥‥如果你是我學弟,我就馬上押你去洗嘴巴。」

「啐!我才沒那麼衰小,被你管到。」我撇撇嘴。「褲子明天再拿來還你,我走了。」

「等一下!把這碗紅豆湯吃完再走。」他揪住我,硬是拉著我坐下,塞了一隻“碗公”到我手中。

「剛煮好的,趁熱快吃!」

我瞪著那一團紅糊。說是紅豆湯,可是裡面看來什麼料都有放,滿到快溢出來。再抬頭看鄭允浩,只見他慢慢地端起碗聞了聞,遲疑的吃了一小口,臉上變了好幾種顏色後,終究還是把那只碗放了下來。

「幹嘛?這麼難吃還叫我吃?」我看了一陣火大。

「不是啦!我媽的手藝其實很好,只是我實在怕吃甜的,偏偏她又很愛煮甜湯。不信你吃吃看,我弟他們都很愛吃的。」

「喔‥‥」

我用湯匙舀了一匙,紅豆、大豆、薏仁、蓮子什麼的幾乎都包含在內了。果然是自己做的,料華麗到不行,換做是外面攤子賣的哪可能這麼扎實。

 

「‥‥剛才客廳那窩都是你弟?」

「怎麼可能?還有表弟、堂弟,以及鄰居小朋友。我們家族三代都住在一起,這一整棟公寓都是。」

「原來如此。你們家感情還真是好──得不得了啊,這年頭三代同堂已經不多見囉。」我嚼著芋圓懶懶地說。

「如何?味道不錯吧?」鄭允浩彎眼笑著問。

「勉強還過得去啦。」我哼了一聲。

鬧了一下午,我肚子的確也餓了,很快就幹掉一整碗。摸著肚子才想站起來,旁邊的傢伙居然又把我扯了回去。

「那你可以再吃一碗嗎?」

「喂!」我瞪他。

「算了,說說的。」他一臉尷尬地擺擺手。「我還是端下去好了,今天這甜度我真的受不了。不過我媽一定很高興你把整碗都吃光光。」

什麼跟什麼啊?這傢伙‥‥

我歪著頭睨他,忍不住說:「姓鄭的,你還真是個怪咖欸!把我帶回家又送湯又送藥的,我跟你很熟嗎?不但一點也不熟,而且根本就是有仇吧?之前的比賽我還差點就扁了你咧!你都不記得了啊?」

「記得啊,不過這和那是兩回事吧。球場上是敵人沒錯,但沒必要下了球場還是劍拔弩張的‥‥老實說,我的確是不太敢領教你的脾氣,但也還沒到討厭你這個人的地步,而且說真格的,若不是因為你那天太衝動被判離場,我們協揚大概也沒機會贏球,說不定當場就會被淘汰了──」

「靠!你最好給我“惦惦”,講到那天的事我就有氣!」

「想要打裁判本來就是你不對,有什麼好氣的?我在旁邊都替你捏把冷汗。你該慶幸自己只有被禁賽三場而已,而不是永遠喪失高中球員的資格。」

什麼?這個鄭允浩還真敢講!

我聽了當場想翻桌,連那碗湯一起砸在他臉上,但突然某個“畫面”閃過我大腦,讓我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

三個大男人被他輕鬆幾下,就整治妥當的畫面‥‥

嘖!外表真是看不出來。誰知道他是不是什麼柔道二段、空手道三段,還是別跟他來硬的好。

「好吧!看在你借我褲子的分上,要走之前,我可以幫你再吃一些。」

我忽然把他的碗移到面前,拿湯匙攪了攪,舀了一大匙放到嘴邊,笑咪咪地對他說。

「咦,真的嗎?那太好了‥‥唔!」

鄭允浩話才說到一半,我就趁他嘴巴張開,迅速將那一大坨好料連湯匙一塊塞進他嘴裡,然後──

拔腿就溜。

哈哈哈哈哈!一個字: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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