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有天費了好大的勁,才安撫了一直不肯甘休的金俊秀,不動聲色的把話題轉移到了馬上到來的期末考試和假期安排上。你一言我一語,都是對未來的計畫和安排,金在中端著飯碗,聽著他們的輕描淡寫般的對話,有些食不知味。

因為成績優異而在假期被導師留下一起做項目的數學天才,是正在揮舞著“旋風筷子”掃蕩食物的沈昌珉。衣食無憂的朴少爺猶豫著要不要和家人一起去南方過春季,金俊秀自然是回到自家的披薩店裡給父母打工‥‥

「允浩哥呢?有什麼打算?」金俊秀夾了一大塊排骨,頭也不抬的隨口問道,「不會打算一直賴在在中哥家吧?」

「我?」

金在中低著頭,不自覺的握緊了手中的筷子,心臟仿佛也跟著收縮到了一起。什麼時候,我們成了連體嬰,明明是問你的問題,緊張的人卻變成了自己。

鄭允浩停頓了一下,眼神輕掃了一下身邊一直不肯抬頭看自己的人,笑了笑,答道「這個嘛‥‥還真不是我一個人可以決定的。」他放下手裡的碗筷,輕起身,繞到某人身後。

金在中看著手中碗筷被自己身後的人的雙手沒收,放到一邊,又任憑身後的人俯下身子,從背後環住自己的腰,自作主張的把下巴放到自己的肩上,而他自己則像被武林高手封住了身上的穴道,竟一動也不能動,連頭腦也近乎空白。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的感官還健在,因為他清晰地聽到有個聲音在自己的耳邊輕拂,「我們的事,得一起做主,是吧在中?」

鄭允浩,他是誰‥‥

他一定是會用黑咒語的巫師,他的每一個音節,每一個文字,都是鎖住我的藤蔓。

「俊秀,想知道為什麼我可以住在這裡,而你卻不能嗎?」

我想他一定也是撒旦的化身,帶著他邪魅致命的毒物,在我的心上,下了蠱。

「那是因為‥‥」

巫師伸出細長的手指,捧起王子羞紅的臉,他笑著,在世人驚愕的眼眸中,宣佈王子的歸屬。

金在中輕輕的閉上雙眼,一任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的頻率消失在這綿長又霸道的親吻間,不去理會睜開雙眼的那一刻,看到是的天堂還是深淵‥‥

 

鄭允浩這驚人的舉動,著實讓另外的那三個人看傻了,朴有天目瞪口呆的同時也沒忘記去用餘光偷瞄這滿屋子裡最震驚的某個人,果不其然,金俊秀一直夾著的還沒有啃完的那塊排骨,此刻正無辜的慘摔在木質的餐桌上,至於他的表情,跟見了真的”阿凡達“沒什麼兩樣。所幸的是,除了過度的震驚之外,沒有多餘的、會讓朴有天自己更害怕看到的某些表情。

他剛把自己的視線收回來,就被另一道目光逮個正著,沈昌珉彎著嘴角,看好戲一樣的笑著,讓朴有天的心理多少有些不爽,那眼神似乎在不動聲色的盤問著自己,人家的苗,發了芽,開了花,你的那顆種子,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播種呢?

 

這邊還在電光火石之間,那邊纏綿悱惻的兩個人也結束了纏綿,朴有天看著表面上臉不紅心不跳的鄭允浩,給了他一個會心的笑容,只因為他甚至比鄭允浩還要清楚,要做出這一番舉動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氣。

鄭允浩牽起正處於石化狀態的金在中,拿了兩個人的外套,拉著金在中走到房門邊,一抬手把自己的鑰匙丟給了朴有天,又看了看還沒有“還魂”的金俊秀,笑道「他就交給你們了。」

朴有天和沈昌珉了然的笑笑。

兩個人都穿戴好了以後,鄭允浩突然又探回半個頭來,「對了!朴有天,我代表在中命令你,一定要趕在我們回來之前,把飯桌收拾好!」

鄭允浩的話還沒有說完,朴有天就已經把手裡的筷子,像武器一樣狠狠的朝他丟去,嚇得鄭允浩趕緊拉著金在中一起消失在了房門外面。

「臭小子!」

「喂,有天哥‥‥」

「幹嘛?!「順著沈昌珉的筷子所指的方向,朴有天慢慢的轉過頭,向身邊一直沒有開口的金俊秀看去‥‥

「俊秀哥他‥‥流鼻血了。」

 

 

 

昏黃的路燈下,一前一後的兩個被拉得很長的影子,時而交錯時而重疊,一路沉默。

大街上呼嘯而過的車輛,卷起陣陣寒風,嘴裡呼出的哈氣,在空氣裡妖嬈變換,漸漸消失。

轉角的胡同裡,個子高一些的那個身影突然轉身、駐足,矮一點的那個就這樣直衝衝的迎頭撞了個滿懷,踉蹌著退後了幾步,不解的抬頭,視線裡男子俊朗的面容,因為昏暗的光線而變得神秘而富於誘惑。

「在為剛剛的事情,生氣嗎?」

「‥‥‥」

「氣我沒有事先和你商量,就把我們的事對他們公佈嗎?」

「‥‥‥」

「不要讓我猜‥‥我會不安的。」

最最不安的人,不是你,是我。金在中一步一步朝面前的男子走去,從他的腋窩下緩緩地環住他,把頭埋在他的胸前,隔著厚厚的羽絨服去窺聽他的心跳,一下一下。

「忘了從多久以前,我開始變的什麼都不怕,我不怕別人在背後竊竊私語,『看那,那是貪污犯的兒子,上樑不正下樑歪的貨色』,這樣的話,我聽得太多,早已學會充耳不聞;我不怕在人前為幾角錢的菜價而爭執不休,我要支撐的,不只是我一個人的生活;我不怕風裡雨裡獨來獨往身邊無人作伴的寂寞,上帝是不公品的,我早已學會了不為這樣的待遇而糾結‥‥

可是,現在我的膽子很小很小,我害怕黑夜裡身邊沒了你,就突然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害怕那些流言蜚語,把我難得的小幸福撕碎,因為決定和你在一起的那天起,我已經丟失了獨自面對未來的勇氣。

你不懂我所背負的罪惡感有多麼的沉重,你是家裡的長子,是局長的兒子,你有美滿和睦的家庭,前途光明的未來,有那麼多雙殷殷期盼的眼睛在注視著你,而我‥‥卻即將毀了這樣的你‥‥」

鄭允浩抬起手扶住金在中的肩膀,企圖把他從懷中拉起,讓他面對自己,可是金在中卻倔強的更加用力的環住他,仿佛只要一鬆開手,鄭允浩就會從他身邊消失一樣。

「鄭允浩,你是個傻瓜‥‥你難道都不知道,一旦向世人宣佈我們的感情,你就不能輕易地甩掉我了嗎?你很有可能一輩子都背負著和我有關的一切,難道你不知道嗎?」

在這個處於世界邊緣的光線昏暗的小胡同裡,落難的王子,脫下驕傲華麗的偽裝,卸下堅強勇敢地面具,掏出他的不安、他的卑微,獻給了黑暗的巫師。

「那天我所說的,你都不記得了嗎?」巫師伏在王子的耳邊,以神之名起誓,「就算被整個世界流放了,你身邊站著的人也一定是我‥‥」

「我就是想要告訴全世界,我鄭允浩能愛上金在中,能被金在中所愛,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

這個世界上,有誰能解情花之毒,有誰能夠來去自如,又有誰知道,究竟王子與巫師,誰對誰施了咒,誰讓誰下了蠱?

 

 

 

關上了金在中家洗手間水龍頭的開關,又擦乾了手上的水,沈昌珉一邊煞有其事的掏出衣兜裡的翻蓋電話放到耳邊,一邊推開洗手間的門。

「好的,好的,老師,我馬上就過去。」

挽著袖子,半個胳膊都浸在洗滌劑泡泡裡的朴有天從廚房伸出頭來,沖著一本正經“掛了”電話的沈昌珉喊道,「呦,剛吃飽飯就找你了啊,這電話來的可真是時候。」

「沒辦法,人紅嘛!據說,就連醫務室閱人無數的小熙姐,都已經被我俊朗的面容所征服了呢。」

「可別太美了你,人家熙姐以前喜歡允浩那時候一口一個“小浩”叫的,可比你親熱多了!」(熙大,表怪我,有句老話說的是什麼來著?哦對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 =+)

沈昌珉不反駁,陰笑著走到臥室門口,看著在屋子裡專心致志的打遊戲的說道,「其實‥‥這離學校也不遠‥‥我陪俊秀哥打會兒遊戲再走也來得及,你說對吧,有天哥?」

別看這話是對著金俊秀說的,可現在金俊秀的耳朵裡完全聽不見任何東西。鄭允浩拉著金在中倆人瀟瀟灑灑一笑了之的離開了之後,給“石化”了的金俊秀還魂的任務就落在了沈朴二人的肩上,所謂任重而道遠啊。

兩人又是止血,又是開導的,還是不能讓金俊秀消化掉那兩個人已經是戀人關係的這個事實。緩兵之計是唯有轉移他目前的注意力,讓他從慢慢的從震驚中緩解出來,至於他看待此事的態度如何,究竟能不能接受身邊的哥們搖身一變變成情人,誰的心裡都沒個譜。

 

金俊秀此刻安安靜靜全神貫注的打著遊戲,僵直著脊背一言不發,對朴有天來說已經是最佳的狀態了,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站在法庭上等待宣判的囚徒,興奮又恐懼著,天堂和地獄同時為他打開了門,而他只能等待著那個人抬起胳臂,為他指引。

原來喜歡一個人,也可以喜歡的如此心驚膽戰。

所以,任誰也不能打擾手握他生殺大權的“法官”,「快走快走!小心叫老師等急了,扣你學分,扣你獎學金!」

沈昌珉滿意的笑著取過自己的長風衣,「那我走了啊?」

「嗯! 」

一路快步走出樓棟的沈昌珉,哈著氣轉身向樓上望去,「還不是為了,給你倆留點單獨相處的時間,真是不解人意,切~」

 

 

打開下水道的閥門,帶著泡沫的水發出咕嚕嚕的聲音,一點點在眼前消失,最後只留下一團團一觸即碎的泡沫。朴有天堵上水池的閥門,擰開水龍頭,機械的拿起洗滌劑,倒轉、擠壓。

這個動作已經不知道被自己重複了多少遍,那些已經被洗的發亮的盤子,在他的手中,不情願的被翻過來又調過去。

「有天哥。」

“啪!”在朴有天手中受盡了折磨的盤子,終於逃出了他的魔掌,卻不曾想在獲得自由的下一刻,付出的竟是粉身碎骨的代價。

腳邊是碎了一地的盤子,朴有天竟手足無措的愣在那裡,眼睛直直的看著已經蹲下身子去收拾殘局的金俊秀,什麼時候房間裡一直吵鬧的遊戲聲不見了,竟一點都沒有發覺。

「怎麼不玩了?」

「‥‥‥」

「這裡我自己收拾就好,你去玩吧。」

「你們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我是說,關於在中哥和允浩哥的事情。」

「也沒多久。」

「‥‥哦。」

朴有天眼前金俊秀額髮隨著他的動作在燈光下一前一後的擺動,隱隱約約之中還有些洗髮水的香味,朴有天嘴上從未說過,其實那是他最喜歡的一款。

 

金俊秀收拾好地上的碎盤子,站在朴有天的面前直直的盯著他看,半響才扭扭捏捏的說出一句抱怨的話來,「其實,你們沒必要什麼事都最後一個告訴我。」

「我‥‥」

「我承認我平時辦事是不太靠譜,常常把事情辦砸。有時候會大驚小怪,反應遲鈍。可是,我拿你們當最好的朋友,最親近的人。而且‥‥而且我也不是頑固不化的人啊,只要他們是真心的想在一起,我是十分敬佩他們的!「金俊秀話匣子的開關像是被打開了一樣,突然之間語速加快變得滔滔不絕,「到是朴有天你,讓我好失望!在中哥允浩哥不說,我沒有理由怪他們,那是他們之間的事情,理應由他們做主。昌珉不說我也不怪他,他是弟弟,沒理由沒權利在哥哥們背後做小動作,可是你‥‥我從沒想過你也會瞞著我?!你知不知道,現在回想剛剛的自己,讓我覺得,我像是‥‥像是一個十足的傻瓜!」

話到一半,金俊秀自暴自棄一樣的低下頭,「還是說在你眼裡,我就是一個傻瓜?」

「沒這回事!俊秀,我從沒這樣想過你!」

「算了吧。」金俊秀不肯理他,自顧自的轉身就要走,急的朴有天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俊秀,你聽我說‥‥」

「我不想聽!聽你說什麼?聽你解釋,說你沒有把我當傻瓜?」

朴有天看著金俊秀的受了傷一樣的眼睛,急切的想要解釋,於是重重的點了點頭,「嗯!」

不料,金俊秀卻突然大力的甩開他的手,防備似的退後了一大步,「沒錯!你是沒有把我當傻瓜,但也沒有把我當兄弟!我承認,我就像是一個拖油瓶,出了事總是要你來為我收拾殘局,那是因為在整個學校裡,我最信任的就是朴有天你!無論發生什麼事,我第一個能想到的人,也是你。可是你呢?什麼事都瞞著我,懶得對我說,有時候甚至還會故意躲著我,我是笨是遲鈍,可是我也是有感覺的!我也一直在努力,努力不給你添麻煩,卻還是不能讓你喜歡我‥‥」

金俊秀的這一番肺腑之言,是朴有天完全始料未及的,他從來不知道自己認為的“保護與退避”在他最想呵護的人那裡,卻成了一種傷害。看著金俊秀泛紅的眼眶,委屈的眼神,他多想把一切都說給他聽,可是,可是,有太多的可是擺在面前,讓自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已經變得有口難言。

 

面前朴有天再一次的欲言又止,讓金俊秀開始變得絕望,強大的委屈伴著難以言語的窘迫感一齊向他襲來,所有的感情漸漸都結成一種會讓人變得失控、變得殘忍的情緒——憤怒。

「這一刻,我終於明白,你永遠不可能像我對你那樣對我,」他握緊拳頭,把從牙縫中擠出的字字句句都化作利劍,「朴有天,你給我聽清楚了,從現在起,我金俊秀最討厭的人,就、是、你!」

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流了下來,現在除了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他的面前,金俊秀不知道自己還應該做什麼。他轉身向門口跑去,只幾步路得距離卻讓他覺得運動會上的三千米長跑都不及它來的漫長。

剛碰到門把手,卻被人一把拉了回去,那人硬生生的扳過他的肩膀,逼著如此狼狽的他面對目前這個世界上他最不想面對的人。想掙扎,卻發現自己已經沒了力氣,所有的力氣都化作剛剛的利劍,隨著那憤怒的咆哮一起從身體中流失了,只能任著他按住自己,看著自己,像是在看這場表演中最滑稽的小丑。

「你還想幹什麼?你放開我,你沒聽見嗎,我說我討厭你,討厭你呀!你不想和我做朋友,我自己走還不行嗎,你用不著施捨我,當我瞎了眼還不‥‥」

突然被抱在懷裡,嘴唇被什麼熱熱的顫抖著的東西覆上,朴有天長長卷卷的睫毛就在自己大睜的眼前,只是短短的一瞬間,就足以讓大腦空白,身體僵硬。

 

分開了雙唇,朴有天把金俊秀緊緊地箍在懷裡,「你說的一點都沒錯,我確實沒有把你當兄弟,我也根本不可能像你對我那樣對你,因為你從來都不知道我是用怎樣的眼神、抱著什麼樣的心態來看待你。我躲著你,瞞著你,是怕有一天被你發現我這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喜歡你,俊秀。像允浩喜歡在中那樣喜歡你,我想像允浩親吻在中那樣來親吻你‥‥可是我不能告訴你、不敢告訴你,我怕你會因此而討厭我疏遠我,從此連把你像這樣留在我身邊都做不到。」

朴有天輕輕的把金俊秀從懷裡拉出,一隻手緩緩地摩挲著他的臉頰。

「可就是這樣的小心翼翼還是傷害了你,還是讓我變成了‥‥你最討厭的人。既然這樣,我不怕讓‥‥你再討厭我一些,最好‥‥再也不想見到我‥‥」

他突然用力的捏住金俊秀的下顎,緩緩地俯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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