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歡過後是一片混亂的舞場,最後變成眾人圍著篝火亂跳,允浩被一群男男女女拉著跳舞,在中也被一群女孩圍上,好容易擺脫她們,一轉頭卻不見了允浩。他轉頭四顧,離開了人群到湖邊大大小小的帳篷,只見允浩正站在一個帳篷旁忙弄著,已經把帳篷搭起來了。
在中看著允浩的身影,卻沒立刻過去。心裡有什麼一點一點地升起,成形,明亮,直到清清楚楚。
像模糊不清的霧氣忽然散去,內裡有東西就那麼真切地顯露出來,閃電一樣照亮得明明白白。
在中靠在樹上,嘴角噙著笑。就帶著那樣的笑意打量允浩,腦子裡反覆回想著剛才那一幕,笑意更濃,帶著些志得意滿和唾手可得。
這個遊戲,也該到此為止了。
是不是就在今天,就在今夜,讓這個明明暗暗的局結束呢?
在中笑著,向允浩走過去,手上幫允浩弄著,眼角卻掠過去看他。允浩往帳篷裡鋪著防潮墊,厚厚軟軟。在中的嘴角揚起。
他似乎已經預見到片刻之後,他和允浩赤身相擁,在這墊子上翻滾糾纏‥‥
是你要點我的火,別怪我讓你負責到底。
在中在心裡說,轉向揚起臉來的允浩,對他一笑。
在中不知道自己這個笑容,允浩看懂沒有。然而他沒有隱藏。他想,允浩看得懂,一直都懂。
聰明的人,不需要暗示第二次。
就像剛才,在篝火旁,他也看懂了允浩的暗示。
人群很遠,篝火也很遠。只有湖邊靜靜的水波蕩漾,和月色下允浩英朗挺拔的身影。
允浩回望著他,對他笑了一笑。
「好玩嗎?」
他問。
「好玩。」
在中說。
「怎麼樣,我沒騙你吧。」
允浩說,低頭把最後一個帳篷角紮牢,用腳踩了踩。抬起頭,又看向在中。
「我就是想帶你散散心。你高興就好了。」
說完,他啼笑皆非地看著在中。
「你笑什麼?」
在中還不知道自己是滿臉笑容。他摸了摸自己的臉。
「我在笑嗎?我怎麼不知道。」
允浩瞅著他那個樣子,微笑著搖了搖頭。下巴剛毅而優美的線條沉浸在月色裡,看得在中的心如同這水波,一漾一漾。
「噯,」
在中懶懶地喊了他一聲。
「你剛才,幹嘛真脫了?」
「還問我,都是你整的。」
「我叫你脫,你就脫啦?那我叫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啊?」
在中噙著笑故意說,抬起下巴,目光從眼簾間垂著,睇著允浩。
「誰叫你脫了又沒什麼看頭,只好我脫了。」
允浩回答,竟然毫不落下風。在中沒想到這小子居然還反將一軍,愣了一愣,反而嘿嘿笑了起來,盯著允浩的眼睛。
「你怎麼知道我沒看頭。你看過啦?」
「你跳舞那麼遜,脫也好看不了。」
「喂鄭允浩!有本事你別拉我跳啊!」
「我哪知道你那麼差啊。」
「丫的‥‥你現在是越來越不得了了啊,蹬鼻子上臉啊!叫聲在中哥!就饒了你。」
允浩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你就那麼喜歡當哥啊。」
「我本來就比你大!快叫。」
「哪有逼人叫的。」
「你倒是叫不叫?不叫我動手了啊!」
在中虛張聲勢地一胳膊撈出去,當然是撈不著,允浩輕輕鬆鬆的一斜就讓開了,在中看著黑暗中他的樣子,心裡的邪火再也按捺不住,他上前兩步拽住了允浩就往身邊扯,無意間碰到了允浩的手。
手指相碰的瞬間,在中停住了。
忽然,他緊緊抓住了那隻手。
手指分開,一根一根地,纏進了指間。
抬起頭,眼睛望進那雙黑沉的眼眸。
沒有閃躲,反射著夜色的濃郁、水紋的蕩漾,明明暗暗,在那深濃的眼睛中幻化,沉澱,一路到底。
允浩沒有抽出手,也沒有動。人群的喧嚷在遠處,湖水刷岸,微音輕起。
壓抑的寂靜中,兩人無聲對望。
在中的視線從允浩的眼睛,移向他的嘴唇。剛毅的,薄薄抿成一條線。在中望著那嘴唇,慢慢傾動上身。
嘴唇相貼,輕吮,然後,微微分開。
在中抬起眼睛,看了允浩一眼。
允浩沒有動。
在中看見了他的眼神。胸口猛然巨熱,腦子裡轟然炸開。
他用力抱過允浩的頭,重重吻了下去。
舌尖舔過唇瓣,描摹著唇線的形狀,性急地探入齒間,撬開那扇緊閉的門扉,擠入了濕潤的口腔。舌尖相觸的瞬間,在中的身體都震了震,他已經很久沒有光是接吻就如此衝動了,他緊緊壓著允浩,把他壓靠在背後的大樹上,按住他的頭,捲起他的舌頭重重地吮吸,纏繞,氣息也越來越急,喘息聲越來越重。
他聽見自己失控間漏出一聲呻吟,然後他的脖子被抱住。
舌頭忽然被堵回了自己的口腔,被反追而入的舌頭壓住,勾纏吮噬。在中怔忪間,已經被允浩用力壓住了肩膀,吻了回來。
糾纏的舌尖在唇齒之間滾動,耳旁是兩人粗重的呼吸聲。在中微微睜眼,看見允浩緊緊閉著的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附近忽然傳來人聲,兩人才驀然分開。
彼此貼近站著,看著對方,都有些尷尬。
沉默中,在中定了定神,望著允浩,啞著嗓子剛說了一聲「你‥‥」口袋裡忽然手機鈴響,把他原本想說的話全打斷了。
在中惱恨這手機響的不是時候,不耐煩地掏出來,看了上面的名字,頓了頓,對允浩低語:「我接個電話。」
他走到離允浩遠一點的地方,按下接聽鍵。
「喂。」
「你在哪?」
修哲不緊不慢的聲音。
「金牛湖。什麼事?」
「我在仙隱農莊。你現在過來。」
「什麼?」
仙隱農莊就在金牛湖景區隔壁,在中愕然,沒想到修哲也在附近。
「現在?我有朋友。」
「什麼朋友啊?」修哲的聲音懶洋洋的。「過來,有事。」
在中看了身後的允浩一眼。
「什麼急事?明天早上再說。」
「別廢話,來了你就知道。一個人來啊,我等著。」
不等在中回答,電話掛了。
在中握著手機皺了皺眉頭。他知道他不能拒絕。
對允浩說在帳篷等他,在中發動了車子,開車去農莊。熱吻過後,再講話間難免都有點尷尬,但都是男人,也不至於太扭捏。在中也不說破,上車時還給了允浩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他心中有了底,邊開車邊回味著剛才的吻,心旌搖盪,笑容毫不掩飾地爬上眉梢。
這個舞男,終於還是藏不住了。
在中從來都不喜歡強迫,允浩的主動多少讓他驚喜,又有點意料之中。這過程這結果都讓他滿意,給了他無比的享受感和成就感。覺察到允浩吻他時掩藏不住的一股衝動,在中更是幾乎要笑出聲來。
總是一副正直的樣子,還弄什麼女朋友故弄玄虛‥‥
其實還不是早就對他有意?
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預想著過後回到帳篷,和允浩顛鸞倒鳳的情景,在中坐在車裡身體就熱了起來。他飛快地轉了一個彎把車停進仙隱山莊的車庫,走向修哲的房間時也滿心都是急切和不耐煩。
修哲斜靠在沙發上,正在抽菸。
看見在中進來,修哲示意他坐。在中坐下了,問他:「到底什麼事?這麼急?」
那天晚上之後,在中就沒跟修哲見過面。面子上不能和修哲翻臉,心底裡的屈辱是去不掉的。好在修哲也沒來找他,在中也樂得不見這個人,清淨。
修哲抬起眼皮,看了看在中,還是抽著煙,沒做聲,眼光卻從眼皮裡掠出來,在在中的臉上轉。
在中有點不耐煩。
他也不是沒想過,修哲半夜喊他來可能是幹什麼。以前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先例,興致一起,不管他在哪裡,一個電話就叫他過去。很久以前,兩人剛剛在一起的時候,他對修哲隨叫隨到;後來兩人利益關係糾葛深了,那層關係反而不如生意上的關係來得密切,在中對這種夜半召喚也能說個不字,修哲除非是特別想要,多半也不會勉強,笑笑也就過去了,倒還顯著些風度。
在中曾經以為,他跟修哲那種關係的牽絆早就過去了。兩人偶爾還上床,充其量只是修哲心血來潮,懷懷舊而已。
可是那天晚上之後,他才發現,自己仍然是一條網中魚。
他從來沒有掙脫出修哲,也從沒有真正自由過。
不過,他現在不願去多想這個問題。他和修哲,彼此都還有用得著的地方。過於深入地思考這種關係,本身就沒有意義。
所以現在,他順著修哲的眼光,任他打量自己。
修哲看了他一會,把抽了一半的菸摁熄在煙缸,挪坐到在中身旁,伸出手捋了捋他的頭髮。在中轉頭看了他一眼,修哲的表情竟然很柔情。
「還在生氣?」
修哲很溫柔地說,動作也很輕柔。
對他這一套,在中早就厭煩了。隨口說:「沒有。」
修哲手背貼著他的臉滑了一下。
「你看看,還在生氣。我是為了你好。你懂不懂?」
修哲語氣特別輕柔地說。氣息灑在在中的臉上,熱熱的。在中不動聲色地微微偏開臉,抓住修哲在他臉上撫著的手按下,扭過頭看他。
「你叫我來,不會就為了說這些娘們唧唧的吧?到底什麼事。」
修哲也沒再去弄他,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包菸,抽出一支。
「休息一會,跟我上飛機。」
「飛機?到哪去?」
在中愕然地問。
「C城。」
「去幹什麼?」
修哲把菸豎起來在桌上敲了敲,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何黃出事了。」
何黃‥‥在中眼前出現了一張縱欲聲色的臉。議員何黃,在中在嘉年華的時候跟他熟絡,也是凰龍的常客。此人好色,好賭,表面上比任何人都正人君子,骨子裡卻是五毒俱全。
聽到他出事,在中也有些吃驚。修哲跟他說了個大概,何黃借著官商團旅遊的時候轉到C城賭城豪賭,本來去那地方只要你不說,沒人關心你是誰,就這麼賭了也就賭 了,偏偏何黃人在外地,做派更加肆無忌憚,喝了酒又輸多了錢,脾氣一上來,竟然抖出官樣在賭城裡跟人大打出手,驚動了警察。本來事情也不是不可轉圜,偏偏何黃喝多了酒撒起酒瘋,居然連警察也打了,還大喊「我上頭有人」。警察也不是吃素的,逮到警局裡立案嚴查,迅速摸清了何黃的身份。這現官不如現管,又不是當地的官,哪放在眼裡,一個報告把這事通告到了這邊。
何黃身份一門清,順藤摸瓜,以前在凰龍聚賭的事免不了被牽連出來。在首爾本地沒人碰凰龍,可如果事情大了,驚動上面查下來,也是一個棘手的事。
在中聽了,也知道這事說小可小,說大可大,怪不得修哲要親自趕去C城。雖然這事和他沒太大關係,但是修哲有了麻煩,只要開口叫他,在中不會拒絕。這幾年溝溝坎坎,修哲沒少出過手幫他。這個情,在中是領的。
只是沒想到,事情會趕得這麼巧。他和允浩的這一夜,看來要泡湯了。眼看到嘴了吃不到,在中不由地鬱悶,不過轉念一想,反正已是囊中物,早吃晚吃還不都是自己的,跑也跑不掉。分開幾天也好,讓那個總是吊著他的小子也嘗嘗被吊的滋味。
他發了個消息給允浩簡單說了不回去了,要去外地,別的也不多說。允浩也只是回了一聲好的,在中卻仿佛看出了點怨尤的味道,心裡頭一陣有趣,更覺得有滋有味。
當晚,他跟修哲到了C城。
何黃的事比想像中棘手,原來他動手打了的也不是簡單人,身後還有一番深深淺淺的背景。修哲和在中到了C城,馬不停蹄,該走的關係該行的禮數,面面俱到。警方倒是好辦,但是讓對方放棄控告卻費了一番周折。修哲不方便出頭露面,都是在中出面操作。只要對方肯鬆口,修哲有千百種方法讓這案子轉性,從官員賭博轉成普通的治安糾紛,到時候找個人佐佐證移花接木,能保何黃全身而退。再不濟,也能把這案子壓在首爾,內部消化。
在中帶著修哲的意思,和對方正面碰了幾次,都不為所動。都是有來頭有背景的人,互相打什麼算盤也就都清楚,對方不缺錢不缺勢,這種人才最難辦,存心要把何黃往死裡整。在中也有耐心,對方總算也做了退讓,答應不上法庭,但是堅持要在媒體和網路上曝光。
修哲此行畢竟是暗的,在中有些話就只能點到為止。回來把情況跟修哲說了,修哲只是點了點頭,臉色就有些不好看。
兩人又在C城逗留了一天,對方忽然傳來消息,說願意無條件揭過此事,上庭、曝光,全部收回。
在中問修哲他做了什麼。修哲只是慢條斯理地叉起一塊水果,放進嘴裡,慢悠悠地嚼著。
看著他的神情,在中也沒再問。
他知道,修哲有的是手段。區別只在於,他想用還是不用。這是一個可怕的男人。他能走到今天,靠的不全是他的背景。這一點,在中比誰都清楚。
這無動於衷的表情背後,隱藏了什麼,在中不是沒見識過。他知道已經不需要再去追問對方肯放棄的原因了。
對於對自己仍然有用的人,比如何黃,修哲會做很多事。可是,當有一天他不再有利用價值,何黃在他眼裡,連一條狗都不如。
當自己對他不再有任何價值的時候,又會怎麼樣呢?
在中想起了那個晚上。
然而,也只有到了那個時候,他才能真正擺脫修哲。只是,在那之前,別讓自己變成他的敵人。
何黃的事解決了,修哲心情不錯,要在C城再留兩天。
在中一直沒和允浩聯繫。一邊是因為他的確忙著,一邊也的確有故意的意思。
這幾天他沒有一點動靜過去,那個帥氣的小子怕是已經有點不安了吧?
以前也曾經這麼晾過他,那時候允浩就隱約透著點不安了。這一次又這麼不明不白地晾著他,肯定更加如此。
金在中不是一個急色的人。所以他很懂得欲擒故縱。尤其是允浩這樣的伴,值得。只是,這幾天夜裡躺在床上的時候,還是情不自禁地會回味那天晚上的那個吻。一個不容易到手的吻,自然比那些輕易吻到的更有味道些。在中細細地回味著允浩有力而強韌的舌頭糾纏住自己,一下下吸吮,帶著壓抑的衝動,忘情,竟然是那麼令人陶醉。
在中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他愕然了一下,不由笑了起來。
他真的想念允浩。他想快點回首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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