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就在鄭允浩和朴有天準備動身一起去洞山的時候。朴有天家裡卻來了不速之客,是醴泉庭院的管家,而且還是代表金俊秀而來,希望能去庭院一聚。朴有天臉上是跟那頭髮稀疏的老頭笑著,心裡卻是不住地撇嘴,想著日本人總來這套麻煩勁,還是離遠點比較好。於是他嘴上應著卻壓根沒打算去。結果這事說給允浩一聽,人家卻立馬以是總裁的身份命令朴助理去赴約不得有誤,還要發揮話術從毛頭小子那裡多探點底來,最好能搞清楚鳳凰區茶園的事情。

於是兩人分頭行事,朴有天無奈之下只得又上到那半山腰上的醴泉庭院,可是那缺毛管家說約的幾點鐘朴有天是壓根不記得了,總之就早早到了那裡,毫無阻攔地進了庭院。

還在庭院門口,就有一陣風夾著片白色花瓣飛來,貼到有天嘴裡叼著的菸頭上。有天一愣,垂眼瞅著那花瓣被火星從中間燙開一個洞,然後紅色的火線肆虐開來,令那花瓣殘破地落下,飄零在自己腳下消失不見。忽然產生一種別樣的肅然感,令有天不禁拿開嘴裡的菸,好好打量了一下院子。

滿目的白色松月櫻,已經到開花飛舞的季節了。精緻的假山石頭打造成了一個小瀑布,發出湍湍急流的聲音,載著花瓣在中央的池塘彙集,的確是有落花流水的意境。

還沒等有天細看,熟悉的管家就上前來了,領著有天繞著回廊進了主房,並請他稍等片刻。

按照每日固定的早課,金俊秀六點起床,便開始了兩個小時的劍道練習,再加上沐浴和早飯的時間,管家當初自然合理地將兩人的見面時間安排到九點。所以,當俊秀緊握著竹刀,一門心思研究著怎麼應對對面的陪練者,卻意外遭到管家敲門打擾的時候,心裡是極為不悅的。

「讓他等著。」並未將不悅感表現在臉上,俊秀輕輕吐出了這四個字。

於是朴有天在會客間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期間無論怎麼問管家的話,都是禮貌而生疏的「請稍等一下」的回答。這個時間顯然越過了朴有天的極限,在人家光潔的木地板上留下三個短菸頭後,朴有天起身拍拍屁股就打算離開。

誰知一出去就在過道上看到了走過來的金俊秀,劍道服還未脫去,臉上是細細密密的汗,髮絲也貼在兩頰。朴有天這樣看他起來,倒覺得多了幾分無害感。

「看不出架子挺大嘛!」

「我們約的本來就是九點。」

金俊秀一句話把有天生生堵了回去。然後看著他將竹刀交給了迎出來的管家,拿了毛巾擦汗,接著不緊不慢地說:「我要沐浴,十五分鐘。」

合著這還沒完。

有天哼出一聲冷笑,也算是杠上了,於是緩緩點了點頭,說道:「行!老子等!」

聽有天落下話,金俊秀擦了擦汗濕的頭髮,面無表情地瞪了他一眼,便轉身往前走去。

 

其實要說金俊秀還真是守時,像算好一般地十五分鐘後,真的出現在了朴有天眼前,身上穿著簡易的浴袍。

有天在沙發上大喇喇地翹著二郎腿,聽到身後傳來梭門的聲音,回頭飛快瞥了一眼,便又轉過頭來,他是打定主意不準備讓眼前的人佔任何嘴巴上的便宜了。可誰知道,還沒等開口說話,金俊秀一走近便劈下來一掌,要不是朴有天常年積累成的警惕性和敏感度,這可就結結實實打到自個兒頭頂上了。

有天迅速一個轉身後翻從沙發上落地站定,定定看著金俊秀,嘴唇漸漸抿成了一條直線。

「你真的惹到我了,小子。」

有天低啞的警告,換來面前少年的第二次出手,沒有絲毫猶豫。兩人就這樣無任何緣由地鬥到了一起。有天跟他過了十幾招,確定能將少年控制在自己拳腳之下,便開始帶著玩笑的意味了。不知為什麼,看著金俊秀冷漠而認真的神色,朴有天自己就認真不起來了。如果這個少年再多些表情起來,會更可愛吧。

「金俊秀是吧,老子在娘胎裡就打架玩槍來著。你真要打啊?」朴有天笑著,嘴裡討著便宜。擋住金俊秀一肘,然後抬手將人從胸前困住,使勁貼近他的後背。胸腔突然被壓迫讓俊秀猛咳了一聲,四肢瞬間發麻。

見金俊秀這種狀況之下,手居然還是不服輸地有了動作,有天翻了個白眼,心裡說著別怪我,抬手就迅速拉開了俊秀腰間浴衣帶子。

「啊!」

短促的尖叫後,俊秀飛快收回要出招的手臂,緊緊捏住了散開的浴衣,慌張地回頭瞪住朴有天。俊秀是怎麼也沒想到朴有天會有這動作的,一時無措地漲紅了臉。

這樣的動作和表情,跟先前金俊秀本人帶來的印象差別太大,有天一下子就樂出聲來。

「這才對嘛!小孩子一個成天裝什麼冷淡啊。」有天說著,將抽出來的浴衣帶子放在他眼前欠扁地抖了抖,金俊秀那副被惹炸毛了又不知所措的樣子實在令他心裡暗爽。

金俊秀狠狠奪過衣帶,背著他快速整戴好,似乎還附帶整理好了心情,至少再轉身過來時那份慌亂已經沒了,除了那透著淡淡的怒氣和微微發紅的耳尖,就看不出來什麼了。

有天聳聳肩,往後將自己摔進沙發裡,好整以暇地等對方開口。而金俊秀在他對面端正地坐定,然後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問道:「我今天,是想問你。宋種芝蘭,真的是你們本來打算用在茗緣會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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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允浩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將沒信號的手機啪地丟到副駕駛椅上,深深吸了口氣。現在的情況可以算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太陽已經落山,可是鄭允浩完全不知道自己身處什麼地方。都怪出來之前低估了洞山的偏僻情況了,幸而開來的是寶馬越野,但是漫無盡頭的山路還是在不斷降低允浩的耐心。

沒過多久天色也變了,烏雲密佈的樣子,雨怕是隨時都能下下來了。允浩正想著,結果密密麻麻的小雨滴就開始往下落,開著的車窗投進潮濕的風,夾雜著清新的草味,可現在的允浩實在沒那工夫關注這種意境,雨刷煩躁的聲音以及難以前進的危險路況令他只好熄了火停下車來。允浩打算等雨停下來,再作打算,幸而開了暖氣的車內,也不怎麼難受。

 

金在中是怎麼也想不到,夜宵的攤子才剛開沒幾分鐘,雨就淅淅瀝瀝的落。這是在中最怕遇到的情況,偏偏今天就那麼撞上了。近半個多小時才從山上下來的他,沒站定一會兒就又得推著車半個多小時的回去。

由於推車的頂棚偏小,當初只弄得遮住中間的兩大鍋粥,導致在外推車的在中不出意外地被雨淋了一路。記得昌珉還曾經提醒過自己要重新做頂棚,卻被自己一拖再拖地弄忘了,現在也算是自食惡果。

在中苦笑著想要將車推快些,雨霧朦朧中卻看見一輛車停在路中央。本來路面就崎嶇狹窄,這種狀況明顯是過不去了。

金在中停下推車,小跑到那輛黑色越野車跟前,越走近越覺得有些不對勁。高調而豪華的車型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在中沒有細想,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拍了拍車窗,直拍了好幾聲,車窗才慢吞吞地降下來。

「先生,您擋住我‥‥」在中的話在裡面的人抬起頭的那個瞬間就戛然而止了。

鄭允浩抬頭望著窗外這個渾身像從水裡撈出來的傢伙,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他呆傻又狼狽的樣子有點好笑。

即使渾身被雨水打得已然冰冷,金在中還是感覺到仿佛有血液迅速從他的四肢百骸抽離,渾身涼得麻木。他哆嗦了一下嘴唇,一種想要快點逃離的衝動驅使著他僵硬的雙腿動了起來。於是也不管推車還在後面,他急急切切地就想轉身離開。

誰料鄭允浩卻快了他一步,長臂一伸就拉住了在中欲離開的胳膊。隔著濕透的薄毛衣突然傳來手掌主人的溫度,金在中像被火燒到了一般拼命甩開拉住他的人,後退了兩步。

被他抬頭來盯住,鄭允浩這才看清了來人的容貌。

「金‥‥在中?」

鄭允浩本來還不確定,但看到被叫到名字的人突然瑟縮地抱住了自己雙肘,才明白,前不久還出現在他腦海中的容顏,現在正一分不差的出現在了眼前。

鄭允浩打開車門,卻沒打算要跨出去。車門內外,一個乾爽一個冰涼。而鄭允浩只是好聲好氣地吐了兩個字。

「過來。」

金在中不明白為什麼鄭允浩總能輕易將自己弄得如此狼狽不堪,像是現在,他透著雨聲聽到那兩個字,想就此走掉,腳下竟是動彈不得。

「我再說一遍,過來!」

鄭允浩加重語氣和音量的一句話仿佛一個炸雷,把金在中驚醒了。與六年前如出一轍,就像是招呼小貓小狗一般,揮之即來的語氣。金在中突然覺得自己不再那麼顫抖了,他抹了抹模糊了自己眼簾的雨水,抬眼瞪向鄭允浩,不甘而又隱含著怒氣。

這一舉動完全是出乎人意料的,鄭允浩還沒從那一眼裡回神,就見著眼前的人轉身疾步朝前走去。

鄭允浩皺著眉頭看了會兒那人清瘦的背影,最終開了油門將車跟了上去。雨中走著的人完完全全將身旁的車無視著,自顧往前。於是鄭允浩開著車窗,點了根菸,邊抽邊慢吞吞跟著,倒也不心急,只是時不時打量著窗外的人。

 

然而雨勢一點也沒見減小,反是越來越大,砸到擋風玻璃上都是劈裡啪啦的,而車窗外的人,雖然由於風雨加大,路途泥濘而放慢了步伐,卻一眼都沒看向鄭允浩這邊。鄭允浩似乎是沒想到那人突然來這麼個賭氣的舉動,哼了一聲,心裡想著倒是要看他金在中能堅持多久。直到外面的人忽然踩到泥水下的石頭,一個打滑啪地摔倒地上,白色的毛衣上瞬間漸滿了泥點。

「我沒那麼多耐心。這是第三遍了,上車來。」

允浩的聲音低低沉沉的,明顯透露著他是下了最後通牒。

金在中扶著身旁的樹木撐起上半身,卻發現腳腕痛得厲害,一抽一抽地疼。就在他試著站直時,後領已經被拉住了,然後就是一股力道將他強硬地扯了起來。

金在中下意識拿受傷的腳支到地上,鑽心的痛感順著右腿爬了上來,刺激得他嘶地叫出聲來。

鄭允浩將人連拉帶扯地拖到車旁,打開右車門將在中丟到了副駕駛上。待鄭允浩鑽進車,就見著金在中已經推開了那邊車門,打算跨出去。鄭允浩粗魯地將人往自己這邊一扯,再覆身上前,砰地將車門大力關上。

在中一被鄭允浩逼到車門與胸腔間的狹小空間,就死命想要推開身上極具壓迫感的人,卻反被允浩一揚手拍掉觸著他胸前的手。

「你跟我鬧什麼?啊?」

在中被允浩那一下打得愣住,一時間沒了反抗,只屏息盯著鄭允浩近在咫尺的臉。

這樣突然安靜下來的在中,才令鄭允浩滿意些許。鄭允浩需要的,是附和他回憶中那樣晶瑩,愛慕,眷戀的眼神,可從相遇到現在,金在中除了驚恐不安和倔強憤懣就什麼都沒給他了。

鄭允浩伸出手來撫上面前人冰涼濕潤的臉頰,金在中無處可躲,只好將腦袋偏了偏,而鄭允浩變本加厲地用拇指按上了在中下嘴唇,這地方從上車起就開始被在中的牙齒肆虐。在中再想扭開頭,可是卻被允浩就勢用食指扣住了下顎。

「‥‥放‥‥開。」幾乎是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

允浩捕捉到金在中的視線,將身子更湊近了些,幾乎完全是壓在了金在中身上,呼出的熱氣一陣陣地撲打在在中臉龐。鄭允浩用略微沙啞的聲音說道:「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警告你,不要再給我露出這種眼神。」

聽他這麼一說,金在中小小掙扎了一聲,抬手抹了抹額前打濕的頭髮,顫抖著嘴唇,用那帶著發笑的語氣問道:「我憑什麼要聽你的話鄭允浩?我又憑什麼要給你好臉色看?」

鄭允浩死死盯著他幾秒,緊繃的臉色卻突然漸漸緩和起來。在中有些無措地看著他柔和下來的面部,眸子裡倒映的是自己蒼白的臉。

鄭允浩鬆了桎梏住在中的手,連呼吸也放輕柔起來。他淺淺前傾,溫熱的雙唇就觸到了在中的兩片冰涼。在中倒吸一口冷氣,忙避開仰起頭,乾澀的眼眶裡就突然漫上了淚意。同時,在中清晰感覺到一隻乾燥的大手從腰部探進他的毛衣裡,瞬間從脊背處泛上冒雞皮疙瘩的寒意,令人軟得一抖。

「‥‥呵!」

允浩突然輕笑了一聲,但是在這有效的封閉空間中,仿佛用擴音器擴大了無數倍傳進在中耳朵裡,還有那無限的不屑。

他收回覆在在中腰間的手,並拉開一小段距離,翹起嘴角輕聲說道:「知道憑什麼麼?就憑你對我有感覺,就憑你,還愛我。」

允浩的話傳到在中耳中不斷回蕩,他漸漸不可置信地睜圓了眼睛,卻無法讓眼淚變得稀薄,反而視線更模糊起來。

這個人居然把愛這種東西當做肆意揮霍的憑證。

「‥‥愛你‥‥」在中喃喃念了念這兩個字,他搖著頭,忽然覺得全身心的無力。「‥‥如果我現在也能像你這樣笑得出來,鄭允浩,我也會笑的。好好嘲笑一下愛過你的我。不止‥‥那份愛都值得嘲笑的。」

鄭允浩收了掛在嘴角的笑容,被金在中這一番話弄得一點逗弄的興致也沒有了。他收回身子坐好,蹙起了眉頭,將暖氣開得更大了些,然後不由分說便按了換擋按鈕,開車往前駛去。

「我沒工夫跟你說這些有的沒的。我來還有正經事要辦,走岔路了。你是住在附近吧,指路。」

外面的雨依然沒有停下來的趨勢,到這地步再下去走就不實際了,何況在中還擔心著一個人在家的小珉。於是他平了平心情,即使萬分不情願,依然指著路讓鄭允浩往自己家開去。

 

在中心裡隱隱還放不下一件事,就是小珉的問題。如果讓鄭允浩發現小珉是他的孩子,卻由在中瞞天過海六七年養大來,不知道會造成多大的狂瀾。

金在中清楚記得,當年那個巴巴進他家來問著鄭允浩在哪的女人,挺著快要生產的肚子神經質地樣子。結果當時羊水就破了,女人不願去大醫院,金在中也知道被發現了有多危險,於是送她去了就近的診所,卻眼睜睜看著人死在了手術臺上,下半身滿是黑紅的血塊,一雙死去的眼珠子還不甘的圓睜著,那哭乾的眼睛仿佛還能流下淚水一般。

這是金在中第一次見到死人,前幾個小時自己分明還扶過她發燙的手臂,這才多大一會兒,那蘊含溫度的生命就向癟氣球裡溜走的空氣一般,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才十九歲的金在中害怕了,那不是他所能,也不是他應該承受的東西。在中驚恐地覺得那滿身是血的冰涼屍體似乎就是自己,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就是自己。

沈昌珉就是在金在中嚇得呼吸都不順暢的時候發出了一聲驚天啼哭。

就是這個在計程車上一遍遍呢喃未出生孩子名字的女人,花掉一切生命徵象換來了這個帶血的肉團,仿佛用來證明她存在過的印記。事實確實如此,女人的屍體一直都沒有人來認領,在中除了猜出她姓沈就一無所知了,也毫無辦法找到她

的親人朋友。

而對於沈昌珉,自己當時都是個孩子的在中,怎麼都不會想著去養他,況且對於這個孩子,金在中多少是心存芥蒂的。

但是他也不會奢望著鄭允浩能去照養他自己的孩子,事實上,這孩子沒有被扼殺在胎腹中就是一個奇跡了,任何絆住那個男人自由的東西他都不會留情。金在中想像不出來,這個女人動了多少腦筋,花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大的勇氣,才將孩子帶來這個世上。

初生的嬰兒每天大多數時間都是在睡覺,金在中求診所的好心大夫略加收留幾天,期間也看望過孩子兩三次,明白待自己一抽身,這孩子的命運大概是要被送到孤兒院了,畢竟沒有任何人期待他的降臨,也許有過,只是那個女人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這個孩子從一出生開始,赤裸裸的來到這個世界上,就一無所有。

一無所有,這是金在中打算徹底切斷關於鄭允浩一切的那天,突然湧出的想法,乃至共鳴感。

那天,他剛得知了爺爺去世的消息,從跟著鄭允浩離開開始,就再也沒見過一次面的爺爺。

哭到發燒昏厥的在中是被人送到診所的,醒來後的第二天,他昏昏沉沉走到嬰兒病房外呆愣著站了一下午,而沈昌珉也不知怎麼的,那天碰巧從熟睡狀態中醒來,滿是涎水的嘴巴含著手指,圓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玻璃外面的金在中。就是看著這樣的畫面,硬生生讓在中紅腫的眼眶濕了,不忍心了。

從未有過經驗的在中哪懂得怎麼照顧嬰兒,一切都亂得一塌糊塗,再加上在中那時本身的精神狀態就極為差勁,一天下來,絕大多數時間都在哭、睡覺和發呆。而且沒有母乳,孩子的一日三餐只能靠米湯維持。但萬幸的是,沈昌珉在那種環境下都沒鬧什麼病,也極少哭鬧。

等到在中進了芥尾村這處地方,熱情的村民見他一個大孩子帶小孩子的難以照料,都給初來的在中伸出了援手,從日常起居到工作都幫著安排,村裡剛生完孩子的婦女還能給昌珉哺乳,金在中也就安然,在這定下來了。

 

 

 

 

 

 

第四章(上)

 

金在中右手緊緊揪著車坐墊,只巴望著昌珉能夠睡著。按鄭允浩著急辦事的語氣來看,第二天應該就會離開的,那樣和昌珉照面都不用打就能錯開了。但這多半是不可能的,在中清楚按照小珉的習慣,自己不回家他壓根難以睡著。

果不其然,車子開上來,遠遠就看到門前有個小小的身影舉著傘眺望。車子一停,允浩鑰匙還沒拔,在中就急急出了車門,跑向小珉方向。另一頭昌珉看清了來人,也小跑過來,高高舉著傘要給在中遮雨。在中接過傘,本想將孩子抱起來,但想到自己全身濕透還沾滿了泥點,還是算了。

在中看到小珉全身緊緊裹著小雨衣,這才放心下來,然後便催著讓他回屋。可是身後那麼大輛車怎麼可能不吸引孩子的視線。

「在中的小推車什麼時候變成大汽車了!」小珉透著歡悅的語氣,驚訝地用手在胸前劃了個大大的弧。然後,在看到從車裡又下來一個人的時候,更是驚喜地張大了嘴巴。

「爸爸!」

這一聲童音尤為響亮,把金在中和走過來的鄭允浩都嚇了一跳。在中也顧不上衣服髒,連忙將小珉抱起來捂住他的嘴,在他耳邊嚴厲地說道:「別亂喊!他不是你爸爸。」

「為什麼不是呢?我剛剛才跟茶葉仙許了願的!」小珉不服地辯解道,伸手指了指門口本來種花的地方多了的那株矮茶樹。

原來今日一大早的百葉賞上,昌珉和在中憑著那瓶制好的茶葉果真贏得了“茶樹仙”,小珉一路抱回家將茶樹種在了屋外圃地裡,本想等著晚上在中回來再一起許願,但打傘蹲在外面左等右等在中都沒回。忍不住了的小珉,就自己先朝茶樹仙許出了願望。結果不到十分鐘,那輛從未見過的車便出現在了視野裡。

鄭允浩自然是不知道這些的,那聲響亮的爸爸,還有在中抱起孩子親熟的舉動,無疑是在告訴他,站他面前的是一對父子。

在中似乎是感受到了背後灼熱的視線,回頭有些心虛地望了鄭允浩一眼,這一眼自然在鄭允浩眼中又是變了味道的。他抿了抿唇,淩厲的眼神仿佛要將金在中看穿。

 

三人進屋後,金在中給鄭允浩指了指浴室方向,示意讓他先去,沒有衣服換也只得讓他用浴巾將就一下。待聽到浴室傳來水聲了,在中這才將小珉抱到桌子上坐好,一字一頓地對他說道:「小珉你聽著,這個叔叔不是你爸爸,而且他明天就會走了。隨便亂喊人家,別人會生氣的。記住了嗎?」

「哦‥‥」昌珉癟癟嘴。雖然有些不情願,但是剛剛那個叔叔在門口打量自己的表情真的很恐怖。

「好了!別不高興了,你不是跟茶樹仙已經許了願望嗎?」見昌珉牢牢記住了他的話,在中才放鬆了些。「等那位叔叔出來,我們就去洗澡,然後快點睡覺好不好?」

昌珉點點頭,晃了晃掛著的小腿,突然伸手摟住在中脖子,問道:「在中你哭過了嗎?眼睛紅紅的,像兔子。」

金在中被問得一怔,想起剛才車上的一幕,垂下眼睛搖了搖頭。

「不是啦,是外面風雨太大,吹得在中眼睛難受。」

「在中好可憐,臉都是涼涼的,小珉給暖暖。」昌珉說著,笑著將兩隻小手貼在在中臉頰上,輕輕揉了揉。

在中被他那句“好可憐”說得動容而無奈,又覺鼻子發酸,他張開手臂將小珉摟在懷裡緊了緊,像是汲取某種力量,用以支撐自己疲倦至極的身軀。金在中現在沒有任何力氣多想他和鄭允浩的種種,只求這個插曲能快點過去,平平安安渡過這個晚上,再回到六年來的平靜日子裡去。

 

晚上,在中關上了臥室門,鄭允浩在外面怎麼睡都不關他的事了。安撫小珉睡著後,在中已經是累到沾枕頭就能著的地步,浴室的水流壓根沒帶走他的疲勞,反而讓人睏得眼皮打架。

誰知剛躺在小珉旁邊好好閉上眼,門口就傳來兩下敲門聲。在中更往被子裡縮了縮,不想理會,可敲門聲孜孜不倦地還有加重的趨勢。

生怕將昌珉吵醒,在中連忙起身去開門。看到門外鄭允浩那張臉,金在中想就這樣打一拳上去的衝動都有了。

「你是不是應該跟我解釋點什麼?」鄭允浩淩然的眼神沒有削減半分。

在中嘆了口氣,回眼看到小珉翻了個身,忙出來將門在身後掩上。

「如你所見,昌珉是我兒子,我沒什麼好解釋的。」在中邊說邊往客廳方向走,只希望兩人說話聲別吵醒昌珉。

「原來是為了他?一個女人和孩子!」鄭允浩不可置信地發笑。「我想過各種理由你為什麼會離開,卻怎麼都猜不到是這一種。」

允浩逼近在中,逐漸減小的音量卻透著加倍的陰鷙狠勁。在中避開他追來的視線,回不了一個字。允浩突然扯住金在中手腕一拉,發狠道:「你敢做!也敢說!還躲著我幹什麼?」

腕骨像是要被鄭允浩巨大的力道捏碎一般,連著在中未好的右腳腕也開始加疼了。只圍著浴巾的允浩,赤裸而激動起伏的胸膛就在自己眼前,在中想推開他,手卻在碰到鄭允浩無論哪一塊裸露在外的肌膚時,都極為不適的縮了縮,這下倒更像是欲拒還迎的觸碰了。

在中直被他逼得抵在桌沿上,腰間骨頭磕得一響,痛得眼角都濕了。

「鄭允浩你鬆手!」在中咬著牙壓低聲音,剛剛那一下已經響動很大了。

「哼!我是真沒想到,原來你這副身子對女人也能有感覺啊。」

侮辱性的話輕易就出口了,鄭允浩還算是念著小孩子在睡覺,壓了自己幾分怒氣。他收回捏緊在中手腕的手,然後一下子覆上了在中下體。在中將驚呼堵在嗓子眼,也顧不上對那滾燙肌膚的不適感,一手死死抵著鄭允浩胸口,一手想拉開在他下體肆虐的手。

在中的抵抗無疑起了反效果,鄭允浩毫不留情地用力捏緊手中的玩意兒,令在中不可抑制地還是叫出聲來。

「‥‥啊!」

在中嘶啞的嗓音讓這氣氛多了幾分煽情。由於不斷往後躲,現在上半身都完全半躺在桌面上了。在中下意識死命要合攏雙腿,卻將允浩在他腿間的手夾得更緊了。

多少年沒有被觸碰過的地方,在粗暴的對待下竟漸漸有抬頭的趨勢。

單薄的睡衣很容易就讓允浩感受到在中任何一點變化,他從鼻腔間發出哼的一聲,嘲諷意味不言而喻。

「這麼快啊,還是說你對我太有感覺了。」允浩俯下身,幾乎是咬著金在中耳朵說著話。

「‥‥別‥‥別‥‥」在中呼吸紊亂地喘著氣,急急搖著頭,不合時宜地吞咽了一下。寂靜中,這聲音徹底將允浩吸引住了。

他飛快伸手進了在中半濡濕的睡褲中,在中與他的手糾纏在一起推擋,而當在中指尖觸碰到自己發熱的性器時,嚇得一個激靈,忙要抽出手來,卻反被允浩抓住濕黏的手掌,撥開他握緊的五指,讓他握住自己的性器上下滑動起來。

「‥‥不要‥‥放‥‥放手啊鄭允浩!」

在中激烈反抗起來,衣料摩擦聲越來越大,可允浩的手是覆在他手背上兩人五指交叉著的,無論在中怎麼想要抽出手來,都是徒勞,反倒各種刺激了自己手心的肉棒。

鄭允浩一直抿著嘴看著金在中的反應,現在才是他這幾個小時來最滿意的時刻。不像他的眼神,他的嘴,金在中的身體,誠實地在迎接鄭允浩。

「你自己看看你渾身上下,到底哪裡在說不要。」

鄭允浩一邊說著話,一邊若有若無的用嘴唇淺觸在中臉部每個細微的地方。在中的手漸漸失去了反抗力道,只隨著鄭允浩的動作而顫抖,太久沒有經歷過的感覺,令在中腦門發麻,眼睛被情欲的霧氣染濕根本就看不清壓在他身上的人。

但是,在中能敏感察覺到鄭允浩那鐳射般的視線在灼燒著自己。身上的男人以一種嘲笑的姿態在看他自慰。

在中越是這麼想,越是能清晰感受到自己肉棒在手心摩擦的形狀、大小、觸感。他的大腦被快感衝擊得一片空白,無意識地搖著腦袋,而渾身上下每一處傳來的濃重羞恥感更是讓在中快哭出聲來了。

「你這樣子,到底怎麼能和女人高潮的,嗯?躺在女人身下嗎?」鄭允浩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細細的刺一樣紮在在中心上,直紮得他淚水順著太陽穴流入微微汗濕的頭髮裡。但與此同時,也壓抑不住快到高潮臨界點的呻吟。

「‥‥嗯啊‥‥唔‥‥」聽到自己發出的聲音,在中難堪地咬住嘴唇閉上了眼。

「叫我名字。」鄭允浩壓抑了一下自己也變得粗粗的呼氣聲,將在中托起身來,一手捏住他的下巴,然後誘惑般地鼓勵他。

「‥‥嗯‥啊啊‥‥」在中蹙著眉,緊緊抿住嘴唇和眼睛,細密的睫毛一下下發顫。

鄭允浩見他還在抗拒,帶著金在中的手更大力地動作起來。在中脫力而柔軟的手指任他領著撫摸到雙球上揉搓,然後爬上柱身頂端的小孔處打圈、擠按。不算快速,卻用了些許勁道,這無疑又是另一番刺激從在中尾椎順著脊背往上爬。

在中只覺得自己每一寸血液裡都有螞蟻在齧咬,從內往外地散發止不住的麻癢感,他只得更大力道地對待自己挺得筆直的性器,似乎能好受一些。

「‥‥夠‥‥啊‥‥夠了‥‥」在中帶著哭腔的請求絲毫沒能打動允浩半分。

鄭允浩揉捏著在中尖翹圓潤的下巴,比前一次更溫柔,卻更加不容置疑地重複了他的命令。

「乖,叫我名字。」

在中睜開淚眼朦朧的雙眼,小聲抽著氣,嘴巴淺淺嚅動,卻還是沒發出允浩想要聽到的聲音。允浩見狀,瞇了瞇眼,忽然埋下頭到在中胸前,隔著睡衣就一口將在中乳頭含在嘴裡,唾液濡濕之下舌頭抵住乳尖往下重重一頂,然後發狠地一咬。

「啊!允‥‥允浩‥‥嗯啊啊!」

一瞬間難以言喻的酥麻疼痛如蛛網般由胸前那一點四散開來,成功壓倒了在中最後一縷神經。隨之而出的,是下體噴出的白濁,相當濃稠,腥膻味頓時溢滿了兩人鼻尖。

允浩緩緩拉開和在中的距離,不止兩人相連的手掌上,還有自己腹部以及在中的睡衣上都掛上了白色的粘稠。他揚了揚嘴角,滿意地看了眼還迷蒙著眼平息餘韻的在中。

允浩依然五指交握著在中的手,他拉著那手徑直貼到了在中粉紅的雙頰之上。直到在中唇角嚐到腥鹹之味,才意識到允浩將什麼塗到了自己臉上。

自己的精液,自慰,高潮,允浩‥‥亂七八糟的詞彙冒出來,刺激得在中太陽穴隱隱作痛。

「金在中你別忘了,這是你做愛時唯一能高潮的辦法,是叫著我的名字,也只能,是叫著我的名字。」

鄭允浩在來了這麼一出之後,終於覺得渾身心的舒暢了,即便自己身下還是半勃起鼓鼓囊囊的,也無礙他良好的心情。他猶豫了一下,刮了點精液試探著觸碰在中的後穴,誰知金在中本來還疲軟著的身子,腰部突然像鯉魚一般打了個挺,猛地縮起腿來,掙扎著要坐起來。鄭允浩看到他懼怕又乞憐的樣子,頓了頓,便收回了手。

「沒關係。」允浩深呼吸一口,望著他淡淡說道:「總會有你求我上你的那一天。」

在中被他這話說得身子一抖,想起剛才自己脫出理智的樣子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手撫到自己臉上一摸盡是黏糊糊的精液和淚水,在中眼眶一紅再紅,終究沒再哭出來。

 

鄭允浩已經自顧去浴室解決自己的欲望了,等他出來,在中也急急去洗掉了自己一身腥膻,然後便去看了看小珉,萬幸的是小珉依然熟睡著,完全沒有受到打擾。在中心裡算是鬆了一口氣,但也睡意全無了。

清理完桌子又開窗通風,再看時,鄭允浩已經蓋著毯子在沙發上睡著了。金在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覺得自己完全可笑至極,明明知道那個人什麼都不會在乎,什麼都不會考慮,自己卻還是會為這嘆口氣。

確實,鄭允浩說來就來,毫不客氣地打亂在中築建了好久的防禦和平靜生活,

但也讓在中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六年來,一直說服自己早已走出陰影的說辭再也無法維持了,金在中明白自己根本就不是走出了那個牢籠,而是花六年時間逃避了身處牢籠的這個事實。他完全無法做到面對鄭允浩不為所動,大大相反,那個人隨意一絲舉動,就能逼得金在中無可奈何。比起六年前,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金在中不禁自嘲,自己這到底算什麼呢?從一個假像跳到另一個假像,他金在中從來就沒有在真實地生活。

現在更令在中擔憂的是鄭允浩說過的最後那句話,好似又將鐵鍊丟來拴住了在中脖子,任他在鄭允浩的天羅地網裡跑,卻分明是貓捉老鼠的遊戲。

在中的目光茫然地飄到窗外的圃地上,那開著稀疏葉子的茶樹突兀地插在那裡。茶樹仙,如果真的存在的話,就請讓鄭允浩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生命中吧。在中幼稚地發著奇怪念頭,縮起身子埋首在膝蓋間,苦笑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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