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下)

朴有天從醴泉庭院出來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了。他倒走著,朝著二樓立在欄杆邊的俊秀揚起嘴角揮了揮手,後者一愣,壓下唇角的淺笑,馬上轉身消失不見了。

朴有天笑著嘖嘖兩聲,這才轉過身朝庭院外走去。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在短短兩三個小時之內,就對金俊秀有了極大的改觀,不再是以為的藤原盛聽話的幫手,或者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之類的評價。

現在看來,金俊秀,是個很有原則的人,這一點上,跟朴有天就不謀而合了。

兩人聊到後來,有天問他幹嘛當時直接用拳頭招呼人的時候,俊秀不自然地咳了兩聲才說道:「是為了好瞭解這個人。」

朴有天一聽就樂了,笑問他:「哦?那我是什麼樣的人看出來沒?」

「玩世不恭,自由散漫,但是,還算講義氣,有原則。」

的確,金俊秀樣樣都說到點子上了。他朴有天跟鄭允浩一樣喜歡玩,否則兩人也不會一拍即合。但與鄭允浩不同的是,他玩,卻從不玩弄什麼,與人相處也是從一開始就給對方坦承自己的態度,對於他人的付出也必有回報,力求不欠誰什麼。所以在他身邊任何人眼裡,朴有天都是溫和好相處的,卻透露著淡漠的疏離。他不與人深交,因為用有天的話說,他自己是個會認真的人,這一點也是他跟鄭允浩最大的差別。

對於被俊秀一下子說透,朴有天只是無謂地笑了笑。面前這個少年的敏銳洞察力和聰明勁都是自己喜歡的地方。可恰恰因為這樣,時刻顯得有些老成與呆板。

金俊秀在認清宋種芝蘭真的是貢院一年前就開始籌備,而如今卻被玉露坊搶了名頭的事實之後,竟禮貌地道了歉,並聲稱自己原先並不知情的。而且還說出了個驚人的事情:鳳凰山茶區並未被玉露坊收購。玉露坊之所以能拿到宋種芝蘭,純粹是靠金俊秀利用私人交情,點茶比賽賭贏的。

原來,藤原盛從未告訴過他,要用這贏來的宋種芝蘭在茗緣會上對付貢院。雖然藤原盛作為義父,對俊秀無論哪方面都別樣嚴格,但金俊秀向來不會參與到各種商業紛爭當中去,藤原盛也從未逼迫過他什麼。

卻沒想到,這次在俊秀不知情的情況下,義父竟借他之力,搶了貢院早已籌備好的宋種芝蘭。

那日木屋裡見過鄭允浩之後,俊秀便心存疑慮了,但他不會傻到直接質問義父,或者找鄭允浩這個直接當事人問清,所以便退而選了有天。又為了知道這人的話有幾分可信,探探有天的性子,於是便有了先前那一幕。

有天一番話聽下來,才瞭解到眼前人心思有多縝密,倒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不過現在首要之極的,便是告知允浩玉露坊並未收購鳳凰山茶區的事情,這樣一來,那“羅芥”找到了固然是好,若是沒找到,也還有所退路。

可是,儘管朴有天將電話打得發燙了都,那頭還是一個機械的女聲告知,您所撥打的號碼不在服務區。他哪知道,鄭允浩正在金在中家裡的客廳沙發上,睡得正香。

 

 

 

 

 

 

第五章

 

鄭允浩朦朧著抬手遮住眼睛,想將逐漸明朗起來的陽光擋在身外,他下意識地就想大罵,到底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傭人把臥室窗簾拉開了?結果從指縫間映進來的景象,不是黑色天鵝絨窗簾和熟悉的窗外湖景,而是掉漆的木窗框還有外面淩亂種著花草的一塊圃地。

鄭允浩這才記起來,自己在這個狹窄的沙發上度過了一個晚上。他揉著自己因糟糕睡姿而僵硬的脖頸,坐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關節哢哢地一陣響,抱怨著它們一個晚上受到的虐待。鄭允浩花了一分鐘讓自己全身心清醒起來,然後便覺得有一股香糯的味道從鼻子竄進自己胃部,讓昨日一下午都沒有進食的身體蠢蠢欲動起來。

只用一轉頭越過沙發背,鄭允浩就能看到那引得他肚子發出強烈空蕩感的罪魁禍首:桌子上盛著的一砂鍋粥以及三個小碟子裡醃漬的蔬果。

見到鄭允浩醒來,正給小珉抹掉下巴上飯粒在中只抬頭看了一眼,便繼續端起碗筷了。在中的視而不見並未影響到允浩,他自顧也坐到了桌子邊上,拿起一個空碗舀了粥便埋頭吃開來。

溫度恰到好處,既暖胃又不會燙舌,允浩只覺一股清爽氣衝上腦門,正品嚐著嘴裡的食物,卻突然憶起昨天兩人在這桌上幹了什麼,允浩攪了攪碗裡的粥,嘴角漸漸翹起戲謔的弧度。

 

昌珉在允浩一走過來時,心思就沒在碗裡了。他嘴裡鼓鼓地含著粥,一雙眼睛圓溜溜地瞥向了鄭允浩。在中餘光瞅到了昌珉這反應,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

其實這麼些年與昌珉單獨生活下來,在中早已不把他當做鄭允浩的兒子了,可是現在兩人坐在一起,雖然無聲無息,卻在不斷提醒在中這是一對父子的事實,相像的坐姿,吃飯的動作,當然還有匹配得上的容貌,無一不放大到在中眼裡,令他食欲全無。

「小珉,吃飯不要走神。」

被在中聲音喊回來的昌珉,悶悶點了點頭。一等他吃完,在中就急急地端出一杯水,催促他喝藥然後去上學。對於在中的反常,昌珉只是委屈的撇撇嘴,乖乖照做然後一聲不吭地出了門。

「孩子生病了嗎?」允浩若有所思地抬了抬眼問道。

「不關你事。」

在中落下這四個字,將碗筷收拾進廚房,又拿來抹布,俐落地將桌子清理了一遍。然後接下來無論允浩問什麼,他都不再願意施捨一個字了。允浩剛被早餐安撫下來的良好心情,這下又被破壞殆盡。

 

金在中本指望著拿推車回來之後,鄭允浩就能自動消失不見。可誰知,一推開門,就見著鄭允浩仍舊坐在飯桌旁那個位置,慢吞吞吸著菸,面前盛粥的碗已然成了臨時的煙灰缸。

「你怎麼還沒走?」

在中皺著眉頭,帶著驚訝與不悅的神情著實讓允浩的眼色又冷了幾分。

他將菸頭使勁朝碗中按了按,好整以暇地望著在中說道:「我又不認識路,怎麼走?」

對於面前人的無賴舉動,在中抿了抿唇,又深深吸了口氣,才用略顯平靜的聲音問:「你要去哪?」

「洞山。」

「這裡是洞山的裙帶山系,主山頭你沿著村子繞三個盤山就到了。」

「這裡已經算是洞山了?」

見他這麼一反問,在中馬上有了不好的預感。

「‥‥不‥‥這是‥‥」

「我是為顧渚紫筍來的。記得你以前有提到過,我想你也對這個比較熟悉。所以‥‥」允浩將目的和盤托出,望著門口的人瞇了瞇眼,聲音不自然柔和了些許。

「帶我先熟悉一下這一塊吧。」

「顧渚紫筍哪裡是你說找到就找得到的。再說,比起洞山主山頭,這裡的土壤明顯貧瘠許多,更不可能有顧渚紫筍了。你還是去別處吧!」在中有些心慌,他剛轉過身,卻聽到允浩冷漠的聲音再次響起。

「一萬。」

在中身體一僵。

「你只用帶我走遍這一塊,什麼也不虧,淨賺一萬。」

拳頭貼在身側,緊緊捏住了褲縫。

「早出晚歸,這是你幹多少年的活才能得到的東西。我現在就能給你。」

「‥‥鄭允浩‥‥」在中從牙縫中擠出這個名字,帶著些許寒意。

「你比我清楚什麼是現實,就算你不需要,那個孩子也需要。」鄭允浩緩緩起身,他將金在中的視線牢牢鎖住,一步步逼近。「作為一個父親,只能給孩子這樣一個生存環境,我認為,起碼,是值得羞愧的。」

在中的瞳孔倏地一陣收縮,鄭允浩那微揚起的嘴角滿滿放大在他的眼裡。手上的動作比大腦快了一步,在中抬手就是一拳,把毫無防備的允浩打了個措不及手,和旁邊的椅子一起哐當摔到地上。

這一陣巨響讓兩人都回了神。允浩擦了擦嘴角,詫異地望著拇指尖上的血跡,抬眼捕捉到了在中瞬間的慌張。他怒極反笑,甚至感到幾分荒唐。

「金在中,你膽子真的變大了。」允浩的聲音仿佛是在喃喃自語。

他整了整衣領站起身來,略帶血絲的眼睛盯著在中,仿佛是盯著落入口中的獵物。在中感受到那份低沉的怒意在漸漸靠近,打出去的拳頭在身側陣陣發麻。

「對‥‥對不‥‥」

在中顫抖的嘴唇還沒發出清晰的話來,就覺得身子一重,後背被死死壓到門框上。他下意識偏過頭一縮,意想中的拳頭卻並沒有落下來。

「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個機會。金在中,我耗在你身上的耐心已經足夠多了。還是說你嫌錢太少了?一萬五?兩萬?三萬?」

「‥‥夠了,不要‥‥夠了夠了!」

在中突然捂住耳朵,驚慌地喊叫出來。他抗拒地搖著腦袋,想拼命找個縫隙從這份壓抑的羞辱中鑽出來。

「我帶你去找。我‥‥我不要你的錢。」除了那個勉強可以算作定情之物的黃玉壺外,從未要過你鄭允浩任何東西。想要你的真心,如何努力卻都得不到。

允浩收回摁住他胸口的手,眼見著在中黑白分明的眼睛被蒙上一層無助的水霧,心下幾分煩躁,只得皺著眉頭挪開了視線。

 

於是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兩人半個字都沒有交談,一個自顧往前走,一個在後跟。鄭允浩自知這樣做毫無意義,也還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為難前面人的欲望。

金在中機械地邁著步子,被身後灼熱的視線罩得極度不安。這時卻聽到一聲呼喊從右邊山坡上的茶園裡傳來,解救了他。

「在中誒——快來幫忙採葉!這天眼見要下雨,怕是來不及咯!」

喊話的村長對他急切地招了招手。在中望了一下天色,有些霧濛濛,的確是要下雨的樣子。而這些成年茶樹,若被雨水打去了,本就不算上等的茶葉,又要降格了。

雖然有十來個村民在趕緊搶救茶葉,不過由於這兒的茶樹是矮株,只有半人高,採摘起來要麻煩地半蹲身子,再加上為了提高經濟效益,採摘春茶要留魚葉和二葉,操作起來難免更繁瑣,大家的效率根本就提不上來。

在中挽了挽衣袖,想著多一個人也算多份力量,便徑直上前幫忙去了。一手提著潤了井水的簍,一手飛快地掐著葉子,鄭允浩的存在也被暫時丟在了腦後。直到一雙帶著熱度的手覆上了自己的手背,在中才條件反射地回過頭。

金在中看著鄭允浩只是專注地盯著他的手指,還翻來覆去地摩挲一陣,完全不知他抱著什麼心態。見到旁邊有人頻頻將視線投過來,在中才猛然抽回手。

「跟我回去好不好?」鄭允浩突如其然地說道。他將下巴擱在在中頸窩處,閉著眼深深吸了幾口氣。「我不想對你用什麼手段,所以不要逼我。」

在中不自在地偏了偏腦袋,顫抖著聲音反問道:「回去幹什麼‥‥幫你守房子嗎?鄭允浩,我太瞭解你了‥‥一時興起,過不了幾天就忘了的。」

「既然瞭解我就應該知道,我決定的東西誰都改變不了。」鄭允浩厲聲打斷他。「我要你,跟我回去。」

在中嘆了口氣,搖搖頭加緊了手上的動作。而濛濛細雨也適時地落了下來,十來位茶農都迅速蒙上茶簍護住采下的茶葉,三五成群地收工散去了。未能搶救來的茶葉,即使惋惜也是無用了。

「我知道你還在怨我,在中。可那些東西逢場作戲,你這麼當真幹什麼?」

「‥‥那你有沒有把我當真過?」

「你‥‥在中,你和他們不一樣。」鄭允浩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百口莫辯。

「到底哪裡不一樣了?就我傻是不是?就我傻到想跟你全心全意過日子‥‥就我傻到整晚整晚地等你!就我傻到在你生日時候把做的一桌子飯菜熱了五遍!」金在中猛地吼出來的聲音將允浩一震。「鄭允浩‥‥當時我告訴我自己,不管你外面養著多少男人女人,我就當自己是個瞎子!是個聾子!我‥‥」

 

說著說著,突然一聲啼哭,將在中漫出的眼淚擋在眼眶裡。

兩人怔了一下,幾秒後啼哭聲再次微弱的響起,在濛濛細雨中顯得格外清晰。

鄭允浩確定了一下聲音的方向,率先走過去,在中尾隨其後,探到山坡邊緣處卻依然沒發現任何跡象。

「那裡!」

在中彎下腰,往山坡下面指了指。雨霧迷濛的一片中,隱約有個人影若隱若現。似乎是發現有人找來了,小孩子的哭聲更響亮了一些。在中往下探了探腳,幾乎是垂直的坡面,完全想像不出小孩子怎麼下去的。

「是‥‥小珉?小珉嗎?」

在中憑著模糊的輪廓問道,生怕心裡的答案被證實了。可下面的孩子只是以嘶啞的哭聲作答。

「‥‥在‥‥在中‥‥哇‥‥嗚哇!」

突然又變大的哭聲讓在中亂了陣腳。在聽到小珉喊他的時候心裡一下發涼,也顧不上再問話了,蹲下身就試著要順坡爬下去。允浩一見,連忙抓住他的手臂,可在中半邊身子已經下去了,腳下踩著濕滑的泥土,怎麼都找不到著力點。在中的腿懸空蕩了幾下,好不容易踩到一處突起的石塊,急急喊著鄭允浩放手。

允浩皺了一下眉頭,緩緩鬆了手,然後金在中幾乎是連摔帶落地滿身泥降到下面平地上。他一能站穩,便朝前面的溶洞跑去。

昌珉坐靠在岩石旁邊,褲子被鐘乳石水大片大片染濕了,在這初春透著寒氣。在中本想將人抱起來,昌珉卻哭喊著疼。見他一條腿以彆扭的姿勢曲著,只怕是骨折了。在中安撫了一下孩子,終於收斂了哭聲,可他額頭上細密的冷汗和微微抽搐的樣子令在中都可以想像出孩子的疼痛。

「鄭允浩!」在中再跑回陡坡底下時感到自己腿肚子都在發抖。「孩子骨折了。120‥‥快打120。」

男人俯瞰著他,透露著一種難以言明的淡漠,與在中著急的樣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跟我回去。」

在這個男人心裡,不在乎的東西連看一眼都懶得施捨。這毫無感情的四個字仿佛一記重錘將在中敲得頭暈腦脹。那個渾身是血的無助女人又浮現在了在中腦海裡,有好多生命都曾經鮮活過,金在中記得那份溫度。

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些與他毫不相關的東西偏偏要在他眼前親自將脖子掛在死神鐮刀上。這一瞬間,金在中有點羡慕鄭允浩,羡慕他的孑然一身。

小珉發出了急促的呻吟,這份疼痛已經超出他心臟承受的範圍。

「‥‥你救救他。就是小貓小狗‥‥也會多看一眼的,求你了你救救他‥‥」在中喃喃地,雨水濡濕了嘴唇,被吞進冰冷的食道。

「無益的事情我不做。」

隔著層層雨簾,鄭允浩似乎能從在中眸子裡看到自己滿滿的身影。

他喜歡兩人此時對望的角度,明明是冰涼窒息的氣氛,卻有種深情的假像。這對鄭允浩來說並非什麼趁人之危的伎倆,他的確沒有存這份心思,只是對他來說,每個行為都需要有其存在的意義,救人這件事的意義現在只有金在中能給。

他甚至喜歡看到金在中現在這個無助的樣子。

「‥‥我跟你回去。」金在中哆嗦著嘴唇,意識到這話說出口,自己已然走到懸崖邊,並且下決心往底下跳了。

他莫名對男人燃起幾分失望,同時又為自己還存有這幾分失望產生自我厭惡,就像一道極細的鋼絲纏著自己心臟摩擦著疼。

 

從救護車到來,到將昌珉送進醫院急診,金在中都是一路的恍惚。他突然意識到鄭允浩像是自己心底的一顆種子,從年少到現在,即便枯萎也會沉入心田重新發芽。

在中恍然大悟地拷問自己當初為什麼會帶走沈昌珉,難道就真的沒有存一點私心嗎?這是那男人的骨血,是他最親密的聯繫。

原來從未放下鄭允浩啊。

金在中坐在醫院的長椅上,大口大口呼吸進消毒水的味道,以沖淡直面事實的血淋淋感,以沖淡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

鄭允浩從院長辦公室拿著金在中病例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個滿臉淚痕的金在中。他以為這些眼淚都是為沈昌珉流的,並刹那間覺得這個男人可能就會這樣哭垮了。

鄭允浩猶豫了一下,伸出手,談不上溫柔地將在中臉上的眼淚抹乾,捧起他因低燒而有些不正常紅暈的臉頰。

「放心,那孩子死不了。」

「‥‥我知道我失敗在哪裡了。」在中喃喃著,吸了吸鼻子,緩緩抬頭看著鄭允浩的眼睛一錯不錯地說道。「一直都是我單方面的付出著感情‥‥這不公平。」

鄭允浩看到在中露出一絲控訴的表情,竟覺得別樣幾分生動,有些失笑。

果然,鄭允浩永遠不會明白金在中說這番話時的心情。

沒有平等哪來的愛,即使這兩樣東西在你鄭允浩心中沒有絲毫分量,但卻是我一直追求的。在中愣了愣神,如果‥‥一切能重頭來過的話,如果我能與你平等的並肩而立,你會不會愛上我。

 

這樣的問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卻被急診室突然推開的門打斷。在中胡亂擦了擦眼,站起身來。

「孩子暫時脫離危險了,父親是哪位?」

「我。」在中怔了一下,忙答道。

「孩子有房間隔缺損,你是知道的吧?」

在中點點頭。

「那想必以前也有醫生告訴過你,這孩子不適合介入封堵,要早做手術吧。」沒等在中開口,那醫生就繼續皺著眉頭講開了。「藥物治療是有一定成效,但孩子一旦復發就不得了啊,尤其是隨著年齡增長,心臟負荷越大,就越是危險!」

「你直接說手術現在還能不能做,風險多大。」鄭允浩一句話直接將醫生即將開口的大段言辭堵了回去。

「呃‥‥手術是可以做的,成功率還在可觀範圍內。只是孩子現在身體素質比較差不是手術的適宜時機,要等甦醒過來觀察一段時間再決定。」

在中點點頭算是道謝,醫生離開時怪異地看了兩人一眼,還有什麼話想說卻被鄭允浩黑著的臉煞住了。

「既然孩子沒事,就先管管你自己。」鄭允浩揚了揚手中在中的病例。「感冒低燒,貧血,腳腕受傷沒處理,輕微韌帶炎。我可不想帶個病怏怏的人回去。」

兩人對視一眼,一陣沉默,幸好正巧這時,朴有天風風火火走了進來。他西服搭在手上,襯衣微微汗濕。

「允浩!事情差不多了,輿論那邊我壓了下來,那幫村民再有異議也無用,工程隊一個小時之前到的,現在應該已經開始施工了。真是頑固的要死啊,費我一堆嘴皮子。」

這邊在中越聽就越覺得不對勁了,緩緩站了起來,打量了兩人一眼。

「什麼村民?」

有天這才注意到一旁的金在中,詢問地看向鄭允浩,卻不見他有任何介紹的意思,於是發揮出了打交道的本能。

「這位先生有幸賞臉吃頓飯的話,我再慢慢告訴你啊。」

金在中沒有搭理朴有天的話,一門心思望著鄭允浩的表情,見他不願多談,心下更覺不安。

「你要施什麼工?芥尾村?」

鄭允浩的片刻沉默無疑將答案擺在了臉上,見金在中已經知道了,也就無謂再瞞些什麼了。允浩點了點頭,說道:「沈昌珉摔下去的那個溶洞裡找到了顧渚紫筍,我打算把芥尾村劃到貢院旗下的種植園,重新開發。」

「所以你直接把幾百號居民趕出了他們賴以生存的地方?!」

「我不養閒人。」鄭允浩皺了皺眉,對於在中的說辭與立場感到不悅。

「鄭允浩你知道我對你有多失望嗎?」在中哽咽了一聲。「六年前,我還能告訴自己你的惡劣性子只體現在情感方面。現在我發現,你就是個自私愚蠢,唯利是圖的小人!」

「敢再給我說一個字‥‥」

「沒心沒肺的王八蛋!」不等允浩說完,在中就咬牙切齒的吼了出來。鄭允浩捏住對面人的衣領狠狠撞到病房的門上。

「誒誒允浩!」有天感到事態嚴重起來,忙要伸手阻攔,卻被允浩半回頭地吼住。

「我跟他之間的事,他媽誰都別插手!」鄭允浩這一吼,把整個走廊的工作人員都驚到了,看著鄭允浩氣紅了的眼睛,倒沒有一個人有膽子上前。

保衛人員是在鄭允浩將金在中推進病房並哐當一聲反鎖上門之後,才趕來的,一同來的還有院長,擦著汗掏鑰匙,卻被已經冷靜下來的有天制止住了。

「鑰匙給我,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不要讓我聽到任何一點謠言。」朴有天坐在椅子上,朝院長伸了伸手,示意將鑰匙遞過來。院長躊躇了一下,突然被身後病房裡一系列劇烈的磕碰聲嚇了一跳。

「你明天還想好好坐在你辦公室的話。」有天盯著猶豫不決的院長,翹起二郎腿,修長的手指動了動,然後不出意外地手心穩穩一沉。

朴有天不知道這個開口就把鄭允浩罵得狗血噴頭的人是誰,但隱約分辨出兩人間的關係不簡單。現在按照房裡的衝突程度以及鄭允浩的身份,不擅自闖進去實在是出於大局考慮,同時也意味著那個人要成為鄭允浩怒氣下的犧牲品。

朴有天覺得些許無奈,點起了根煙,一邊思索著這事該怎麼收場。沒幾分鐘就看到識相的院長將走廊兩頭封起來了。

 

 

 

 

 

 

 

 

第六章(上)

 

金在中從不知道空氣之於人是那麼重要的。在被鄭允浩掐著脖子拖了一兩米之後,才得出這樣的覺悟。鄭允浩鬆開他的那瞬間,腦袋發花,眼前的景象變得麻麻點點起來。

「這就是你要的公平?誰給你的權利來這樣指責我?!」五指緊緊扣住身下人的頭皮,力道重得像是要撕扯下來一般。這幾天積累下來的連續怒氣,在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發洩口。

金在中只顧著大口呼吸救命的空氣,因疼痛而將腦袋偏向了一邊,失禁的唾液順著嘴角滑落,鄭允浩一瞇眼,俯身便擒住了那還未來得及縮回去的舌尖。金在中悶哼一聲,拼命仰起腦袋想躲開,卻無意間將脖頸處大片細嫩的肌膚毫無遮掩地奉獻到鄭允浩唇下。

即使是六年的時間過去,鄭允浩也萬分清楚如何在性事上將身下的男人牢牢掌握住。他用齒尖重重滑過男人小巧的喉結,順勢從脖子動脈處一寸寸用舌面壓碾過去,緩慢地、大力地,當一舔弄到頸後肌膚時,金在中便不出意料地因敏感打了個寒戰,臉色更為潮紅,反抗的四肢卻癱軟下來。

感到身下人安靜而僵硬的軀體,鄭允浩本想將桎梏住他手腕的手給鬆開,誰知再次聽到金在中低聲的咒駡。

「‥‥王、八、蛋。」

其實金在中一點也不會罵人,因性格溫和本就生氣得少,這方面更是詞窮得厲害。所以這三個字裡面的嫌惡之情鄭允浩是深深感受到了。他沒等金在中嘴皮子再動,就狠狠衝著他唇瓣吻下去,說是撕咬也許更合適,金在中沒反應過來,那靈動的舌頭就如有生命一般入侵了進來,不似先前只淺到舌尖,這回發狠的鄭允浩像是要將他的舌頭堵回喉嚨管一樣,甚至連口腔內壁都遭到了不知是自己還是身上男人的齧咬,鐵銹斑的血腥味混著唾液被在中迫不得已吞下。舌頭上每寸肌肉都帶著男人特有的雄性氣味與火熱的溫度。

在中激烈地呼吸著,氣管一擴張,便被大量口水嗆到,鄭允浩也不顧他咳得撕心裂肺,手臂一抬,就將在中兩腿抬起,下身彎到一個誇張的程度。鄭允浩屈膝一頂,讓膝蓋尖死死頂著在中的尾椎。

第二個身體敏感部位,令在中渾身都顫抖起來,無法控制的酥麻感順著脊樑骨往上爬,激得在中無意識漫出眼淚。鄭允浩滿意地咬了咬下唇,也不多說話,將人往左邊放倒弓起來,然後隨手扯下旁邊一條廢棄的輸液膠管就從在中膝蓋下繞過,與雙肘纏到了一起,膠管繞了一圈又一圈,纏得緊之又緊。

「鄭‥‥鄭允浩‥‥你要是‥‥敢‥‥」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幅令人隨意宰割的姿勢,金在中出口的聲音都哆嗦起來。

「強暴你嗎?還沒我鄭允浩不敢做的事。」

隨後,金在中只感到身後一涼,褲子就被扒下了一半。一雙大手像對待橡皮泥一般,在他雙臀上捏按揉搓。鄭允浩看著那圓潤白皙的臀瓣被他雙手摸得發紅,心下就一陣快感。他又將手掌橫插進臀縫間,使得金在中一聲驚呼出口,將本就因捆綁而緊閉的雙腿夾得更緊了,可這折磨的並不是鄭允浩的手,反而是自己的大腿內側。

手感極好的肌膚令允浩流連忘返了一陣,不多動作,只是揉弄著在中嫩滑的大腿內側。這一份突如其來的煽情感,讓在中嗚嗚咽咽了幾聲。

「想起我們以前也這樣玩過嗎,嗯?」鄭允浩撲打在耳邊的氣息,令在中瞬間就紅了耳根。在以前的性事中,因為在中的呆板與不主動,允浩沒少用些粗暴與下流的舉動讓他放開身子,增加情趣。可以前那些粗魯畢竟只是表面的,在下一秒,當鄭允浩猛然用一根手指插進在中後穴時,金在中便意識到,兩人間的情分畢竟是不在了。

 

乾澀的甬道因外物的進入,被生生撐開,在中的痛喊哽在了喉嚨間,更多的是化作了眼淚與絞緊的雙手。括約肌同時不自然地一陣陣收縮,想將外物排擠出去。允浩見狀,冷心地再往裡伸了一個指節,終於令在中發出痛苦的呻吟。

「‥‥唔‥‥嗯啊!」

渾身的器官都似乎被摘除了,除了疼痛沒有任何感覺。

「我會以為你下面的小嘴是在邀請我。」

鄭允浩看到在中拼命搖著頭,然後費力地起身想擺脫自己,卻無奈被捆綁住的手腳使不出一絲力氣,彆扭地挪動著腰部和臀部,更像是欲拒還迎的把戲。金在中突然感到身後異物猛地撤離,然後是一陣解皮帶的金屬聲音,接著,一個火熱甚至帶著濕黏觸感的東西頂住了自己後穴。

「‥‥允‥允浩‥‥」金在中一瞬間緊張地繃住了弦,並深深感到一陣恐懼與脆弱,想起曾經,即使是一份假像也是作為支柱存在的名字,在中情不自禁地就哭喊出口了。

然而這對於此時的鄭允浩來說無疑是一劑催情藥,火熱的陰莖不禁又粗大了一圈,他俯下身咬了咬金在中圓滑白嫩的肩膀,一挺腰便將肉棒送了進去。金在中猛地仰頭一抖,雙眼圓睜著,原來痛到極致是連叫都叫不出來的,他甚至可以聽到穴口處肌肉被撕開的聲音。然而,腸道內因低燒帶來的火熱以及血液的潤滑卻成了那根利器活動的最佳溫床。

鄭允浩的分身被那緊致的內壁包裹著,舒爽得深深吸了口氣。在中腸壁下意識的收縮與咬緊,令允浩陷在其中的肉棒凸凸跳了幾下。沉寂沒幾秒,他便粗魯地將金在中整個人翻了個身,令他靠手肘和膝蓋支撐著身體,而背臀部則毫無遮攔地暴露了出來。短短幾秒的旋轉過程,粗大的肉棒便頂著他在穴內緩緩轉了半圈,讓在中再次痛到冒出一額頭的冷汗。

「‥‥出‥出去‥‥啊‥‥嗯啊‥‥哈‥‥」

不等在中說完,允浩便毫不留情地開始了深深的律動,雖然動作不快,卻像勢必要將實心的肉塊用鑽頭鑽開一般,盡往深處搗。

野獸交合一樣的姿勢,令在中一陣陣羞恥,他將頭埋在小臂間,卻怎麼都無法忽略正在被強暴的事實。

鄭允浩一手固定著金在中因動作而抬高的雪白臀部,一手從腰際朝他胸前摸去,兩顆肉粒早已因為冷空氣的灌入而微微挺立起來,隨著鄭允浩拉扯那硬硬的乳頭,金在中的呻吟更加不成調的揚高了。

「挺喜歡這樣的吧?以後要不要多來幾次。」鄭允浩揚著嘴角在他耳邊笑問。

強暴對於他鄭允浩來說,還指不定當玩弄著什麼呢‥‥金在中腦袋混混沌沌的想著,仿佛要靠這個來分散渾身散架般的痛感。分明十分鐘前還望著這個人認真思考愛不愛的問題,現在就被他當狗一樣推在地上操弄。就連憐憫也不曾施捨一份。

金在中忽然覺得冷,冷到下肢發麻。那肉棒加快了頻率,一下下往死裡撞擊,好像肚子裡那些器官與他有什麼深仇大恨一樣。金在中嚐到自己滿嘴又鹹又苦的淚水,有些自暴自棄地哭出聲來。

「嗯‥‥啊嗯‥‥嗚嗚‥‥啊!」

 

他的哭聲並沒有喚起鄭允浩半分遲疑,沉浸在快感中的男人不住啃咬著在中背部的肌膚,沉甸的肉球拍打著在中臀部,發出啪啪的聲音,速度越來越快,加之血液與些許腸液的交融,在穴口處打出白粉色泡沫,形成更加淫靡的景象。

允浩伸手將身下人一撈,仰躺下來,望著他滿是濕潤的臉龐再次燃起了親吻的衝動。在中緊閉著雙眼,長而密的睫毛沾染著水汽一顫一顫,滿是牙印的蒼白嘴唇硬生生給咬成粉紅色,微張著。

就是這嘴吸引著允浩,想堵住他支離破碎的呻吟。可無論允浩如何舔弄吮吸那嘴唇,都無法阻擋身下人傳達出的滿身痛苦的資訊。

「很恨我嗎?」

「‥‥啊啊‥‥嗯哼‥‥」

「睜眼!」

聽到命令,在中抖了一下,後穴裡搗騰的性器也停了下來,卻比剛才好不了幾分,反而更突顯火辣辣的感覺,像水波一般由穴口處往四肢百骸擴散。鄭允浩捕捉到在中的眸子是失神的,然後在慢慢聚焦後露出含著水光的恐懼,單一的恐懼,這是比起嫌惡更令鄭允浩感到怒氣上湧的眼神。

「媽的!」

鄭允浩啐了一聲,腰胯部的肌肉又用勁起來,這份怒氣悶悶的,隨著金在中皺起的眉頭一點點加強。允浩一邊動作,一邊伸手將捆綁用的膠管扯開了。無力反抗的人將四肢攤在一邊,像一塊布一樣隨著身上人的擺動起伏著。

鄭允浩將在中的雙腿更加大力地朝外翻開,在中只得上揚腰部來減輕胯部被拉開的痛楚,卻是無聲的迎合。他情不自禁朝下身望去,看到那紫黑火熱的肉棒在自己體內進進出出,勾出嫩紅的媚肉,夾雜著各種體液混雜出來的東西,亮晶晶的,甚至濡濕了自己分身周圍稀疏的草叢。

在中自己的性器一直半勃起著,嫩色的龜頭分泌出了些許粘液。這純粹是熟悉這般做愛產生的生理反應,卻沒有絲毫應有的快感。

「不‥‥不要‥‥唔啊不‥‥」

身體真實的背叛,令在中自欺欺人般拿手遮住了眼睛。鄭允浩見狀,俯下身,雙手從他大腿根滑到小臂上,舉過頭頂死死摁住,並再次壓低聲音吼道:「睜眼!」

金在中抽泣著開始做無謂的掙扎,卻始終不睜開雙眼。鄭允浩只猶豫了一下,就伸手到兩人交合的地方,指尖按了按,想要再插入一根手指。已經撐到飽滿的菊穴,被突如其來的壓迫感刺激得一陣猛烈收縮,令允浩埋入其間的性器感到別樣的快感與滿足。

精關一松,灼熱滾燙的液體突然如數打入了在中體內。當腸道被溫度更高的液體噴灑到的瞬間,在中突地睜開眼,無意識地高高挺起酸痛的腰肢,然後一連幾發的噴射讓在中跟著痙攣了幾下,那熱度像是要蒸發他所有的血液一般。

允浩從餘韻中恢復過來,滿意地俯身上前,舔了舔在中嘴角殘留的眼淚或者津液。在中迷蒙中覺得身子很輕很輕,大腦乏力。在徹底昏過去前,還不忘偏過腦袋,躲開了允浩的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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