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奇的閒言閒語

第九章

轉眼到了婦產科和緝毒大隊聯誼的“重大歷史時刻”了。

地點安排在醫院的一個小型多功能廳，兩邊的人都激動得很，早早的就來了一大撥人，甚至有些不屬於這倆科室的也渾水摸魚就進來了。婦產科的護士醫生憧憬著緝毒大隊的帥哥，緝毒大隊的緝毒警自然就憧憬著婦產科年輕漂亮的小護士女醫生們。重要的是，這兩個群體平時幾乎都屬於一忙就是好幾個24小時連著忙，沒什麼時間搞物件。

所以這麼一看，這兩撥不相干的人這麼一組合還真契合。大家都直呼上頭領導明智體貼，深明大義，懂得為下屬謀福利。

沈昌珉也一早就來了，只不過身邊還帶著個夫人沈念。沈念是剛換班趕過來的，還穿著一身警服。但即使是穿著警服也絲毫不影響她引人眼球，反而讓她更顯颯爽英姿，實在是交警隊當之無愧的警花。

沈昌珉無奈地牽著沈念的手， 向那些對他覬覦已久的小護士們宣告他的被所有權。

「你的氣場到哪都這麼強嗎沈念？」沈昌珉看著一個不知道是實習醫生還是護士的女生一直用一種望而卻步的眼神盯著他看，忍不住回頭問。

「十年夫妻你還敢問我這個問題。」沈念也發現了那個女生，轉過臉溫柔地朝她露出一個微笑，那女生扁了扁嘴轉身走了。沈昌珉垂下頭嘆了口氣，小聲說，「所以我才非你不可。」

同樣引人注目的還有鄭允浩和程毓，鄭允浩今晚穿一身條紋禮服，劉海全都用髮膠抓了起來。由於醫生平時對衣著髮式都要求得很講究，所以鄭允浩這個樣子在同事面前還是第一次，一改往日的簡潔溫和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不一樣的魅力。程毓則穿一條紅色包臀裙，平時總是穿素色衣服的人今天居然還化了濃妝，看起來十分熱辣。

兩個人是一起來的，一進來多功能廳就炸鍋了。已經不能用引人注目來形容，應該用奪目才比較準確，程毓手挽著鄭允浩，看起來儼然是般配的一對。

「這傢伙居然這麼高調，以為自己來走紅毯的啊？」沈昌珉不可思議地撇撇嘴，為他的手下腹誹道，這裡還有一大堆著裝樸素的老實人單著呢，他好意思嗎他？

金在中姍姍來遲，到了快要開始的時候才到，臉上依舊是沒有任何熱情的樣子。

沈念見他從偏門慢悠悠走進來一把就上去抓住他，「哥，你怎麼到現在才來？還有，你怎麼穿這樣？」

沈念皺著眉頭嫌棄地看著金在中的一身運動裝，腳上還穿著高邦帆布鞋上面還踩了點泥。

「我剛健身完過來的。」金在中在一邊的椅子上一坐，淡淡地說，「來不及了。」

「喂，這可是個聯誼是個party啊哥！」沈念抓狂道，「你居然還去健身？你就是這麼體現一個醫生業餘生活風采的？」

沈昌珉從後頭跟過來，幽幽地看了眼沈念，「你怎麼不先看看自己穿了什麼？」

「我不一樣好嗎？哥肯定是故意的！」沈念憤然辯解，「他肯定沒想過端正態度面對交女朋友這回事，這樣我倆遲早要面臨生孩子的壓力。」

「我有種感覺……我哥找女朋友這事兒懸了……」沈昌珉順著金在中突然一言不語，目不轉睛盯著某一處看的目光看去，然後嘆了口氣對沈念說，「我們還是自力更生吧沈念。」

今晚最勁爆的節目絕對非鄭允浩和程毓的熱舞checkmate莫屬。

站在舞臺上的鄭允浩和平時穿白大褂的他簡直是判若兩人，如果說穿白大褂還是在小心翼翼適應和不斷努力克制自己去襯得起身上衣服的學習階段，那麼換上表演禮服，跟隨動感音樂的鄭允浩就是完全不需要絲毫顧慮能夠隨心所欲盡情發揮的主導者。

金在中在沸騰得都離開椅子的人群中沉默地看著舞臺上那個舞步性感嫺熟，表演起來大膽張揚甚至可以用邪魅惹火形容的人，安靜的表像下心臟卻在做加速運動。

隨著燈光突然的忽滅忽明，鄭允浩獨舞結束，程毓出現在舞臺上，真正的高潮開始了。

程毓三歲就開始學芭蕾，舞蹈功底是好得不得了，原來在讀大學的時候就曾一舞驚人。

這些金在中是知道的，只是這樣熱辣的舞金在中也是第一次見她跳。

在鄭允浩引導起來的高熱氣氛下程毓非常放得開，兩個人配合默契跳得更是盡興，把性感演繹得是淋漓盡致。一場舞下來，幾乎全是貼身跳，鄭允浩又是摟又是抱，中間程毓坐完鄭允浩右邊大腿坐左邊大腿，鄭允浩的臉埋在程毓的頭髮裡，手就貼著程毓的大腿上滑過。

要知道程毓本來就穿得那麼短，下面連條絲襪都沒有。台下這些平時光忙於工作勤懇樸實的勞動人民哪見過這種“大場面”，該尖叫的尖叫該瞎起的哄瞎起哄，吹口哨的什麼都有。

鄭允浩跳起舞來是什麼都不知道，勾著嘴角拋著媚眼笑得又壞又帥把下面一大堆小護士電得東倒西歪。如果說金在中前半場還在鄭允浩出人意料“跳得很好”的舞蹈中有點晃不過神來，那後半場絕對是看得火冒三丈快要咬牙切齒，根本沒注意過什麼跳得好不好的問題。

最後的結束動作，鄭允浩摟著程毓的腰不緊不慢地轉了一圈，走到台前邪氣十足地用食指和中指指了指太陽穴，拍了拍肩膀，在結束的旋律裡頗為挑逗地伸出食指貼在嘴唇上「噓」了一聲，突然轉回頭，背對台下抱著程毓的腦袋一偏頭“吻”了上去。

看完最後一幕的金在中，怔了幾秒，黑著一張冰塊臉，掉頭就走。

鄭允浩表演完之後就開始回過心思來了，不停地在每個角落找金在中。

沈昌珉坐在等待區的沙發上，饒有趣味地抱著胳膊看著鄭允浩從這邊穿出來又從那邊擠進去。要知道金在中從頭到尾站在他旁邊，臉上那些豐富多彩的表情包括最後的憤然離去他是看得一清二楚，從小到大就想著法子逗自家面癱哥哥卻屢戰屢敗的沈昌珉突然發現，所謂“一物降一物”這個道理是多麼準確。

於是沈昌珉在沈念肩上拍了拍把自己喝剩的飲料遞過去，起身道，「酒滿三杯不准再喝了，喝這個，我去去就來。」

沈念看了沈昌珉一眼，撇撇嘴接了過來。

鄭允浩正焦急地又一次擠出人群，就有人在他身後推了一把，鄭允浩非常不悅地回過頭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

「推我幹什麼？」鄭允浩找不到金在中，打手機又沒人接正煩心。轉頭見是沈昌珉就更不和善了，目光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也不知道這傢伙到底幾歲了，每次都穿得跟高中生一樣，讓人看了就莫名生氣。

「鄭醫生在找人啊？」沈昌珉笑得一臉真誠，慢條斯理地說，「不過我哥剛才看完你精彩的表演好像心情不大好，已經回去了。」

鄭允浩莫名其妙地看著沈昌珉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你哥回去了關我什麼事？我又不找你哥。」

說完扭頭就要走被沈昌珉快一步攔住，「你不找我哥，那你給我哥打了七個未接電話是怎麼回事？」沈昌珉從口袋裡掏出金在中落下的手機，熟練地解鎖並翻出未接來電在鄭允浩眼前晃了晃。

鄭允浩一驚，愣了那麼五六秒鐘，驚詫道，「金在中是你哥？」

「連未來的小舅子都認不得，我哥怎麼會被你這種白癡降服？」沈昌珉喃喃自語低頭無奈而不甘地嘆了口氣，把手機丟到鄭允浩懷裡，語重心長地拍了拍鄭允浩的肩膀，「路慢慢其修遠兮，跟我哥在一起是需要修煉的，你年紀太小需要領悟的還很多，哎算了，說了你也不懂……我哥回宿舍了，快去吧。」

金在中把幾十個速凍水餃一次性倒進鍋裡，站在一邊煩躁地用勺子不停地翻來攪去。

雖然眼睛盯著是一鍋餃子，可是眼前看見的卻是鄭允浩那個該死的傢伙，一雙手在程毓身上摸來摸去吃夠了豆腐，最後甚至還……

金在中想著想著手一使力，壓爆了一個餃子，這才愣了一下回過神來，為自己異常的情緒感到懊惱。穩了穩思路，把壓爆的餃子撈起來丟出去，又拿起一個大盤子把煮熟的餃子一勺一勺盛起來放在餐桌上，找了醬油醋，剛弄完這些外邊就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金在中門一開見鄭允浩滿頭大汗地站在門口，二話不說要順手把門再關上，誰知道鄭允浩一著急想都沒想，伸手上來一擋被夾了個正著。

「啊！」鄭允浩痛地一聲慘叫，金在中也沒想到會夾到他，嚇了一跳門一開，鄭允浩也顧不上疼趕緊就進來了。

「老師你這是有多恨我，我又不偷又不搶幹嘛見我就關門跟見鬼似的！」鄭允浩痛得在屋裡直跳腳，一副狼狽兮兮的模樣，「我這可是要拿手術刀的手，要夾斷了以後靠什麼謀生啊！」

金在中本來就被鄭允浩晚上那個checkmate弄得心神不寧，這會兒這人又突然跑來家裡，金在中剛才關門那下確實是下了重手，所以他現在看著痛得瞎嚷嚷的鄭允浩居然不知道為什麼很是心慌意亂。

不自然地在餐桌邊坐下來，故作冷淡地吃餃子，卻心不在焉地倒了一碟子滿滿的醋。

「你的手拿手術刀？」金在中冷哼一聲，「我看你手術刀拿不好，摟著美女跳熱舞倒擅長得很。」

「老師，你這是怎麼了，聯誼還沒結束就一句話都不說地跑回來，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不是說好節目完了一會兒還要去續攤的，你在這兒吃什麼餃子啊？」鄭允浩沒聽見金在中說什麼，一邊艱難地自說自話一邊甩著手在金在中旁邊坐下來，不滿並心急道，「我今晚的節目你看了沒有，滿不滿意？沒給你丟臉吧？我一直在看你可你都不理我。」

金在中一聽這話氣得手一抖，剛吃了一半的餃子滑進了裝滿醋的碟子裡。

「那舞可是我自己排的，我跟程毓這些天一直在練，都沒有休息時間，我連值班都換了。不過我倒沒想到程毓跳舞跳得那麼好，一點就會根本不用教。今晚氣氛這麼好還沒謝謝她呢……」鄭允浩沒注意到金在中越來越差的臉色，興高采烈地說著，轉眼一看金在中眼睛也不眨地把那個蘸滿醋的餃子放進了嘴裡，鄭允浩跟著吞了吞口水，「老師，你弄太多醋了吧，我記得你明明喜歡吃辣不怎麼愛吃醋啊，其實你胃不好應該少吃點醋……」

「你給我閉嘴！」金在中終於忍無可忍，筷子往桌上“啪”一摔，猛地站起來打斷，「別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我吃不吃醋跟你有什麼關係？你表演你的節目也沒必要演完了還跑來我這兒炫耀給我添賭，我又不是領導！如果是因為程毓，那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像你這樣沒頭沒腦還比程毓小四歲的白癡，她是不會喜歡你的！」

「……老師。」鄭允浩不明所以地抬頭看著突然失控的金在中，一時之間手上的痛也不記得了，兩個人就這麼詭異地對視了好幾秒鐘，鄭允浩突然磕嗑巴巴地問「你在……說什麼啊？」一邊問一邊還站了起來。

鄭允浩比金在中略高幾公分，離這麼近站著也不是在穿白大褂的情況下還拿那麼炙熱的眼神看著他，金在中心一緊莫名產生一種壓迫感，正想從這種突如其來的奇怪氣氛中脫身，鄭允浩居然伸手捧住了他的臉，一直以來那麼厚臉皮的人竟然有點不好意思，拇指在金在中臉上緊張地摩挲了幾下，繼續嗑嗑巴巴地說，「為…為什麼我會覺得你真的……在吃醋，老師？」

這聲老師叫得又低又柔，金在中被叫得一顆心怦怦怦跳得厲害正失神時，鄭允浩這個行動派又一次低頭就親了上來。

理所應當地以嘴唇包住嘴唇，含咬吸吮，碾轉廝磨。伸出舌頭撬開牙關長驅直入，滑過整齊的牙齒，舔弄敏感的上顎，糾纏對方的舌……

這次金在中沒有拒絕，情不自禁地在配合鄭允浩。

「我可以跟你表白嗎？老師？我真的很喜歡你。」一吻結束後，鄭允浩不捨地放下手大膽地抱住金在中的腰，眼裡滿是真誠的目光，輕輕喘息著舔了舔嘴唇回味，「不過老師你吃了好多醋真的好酸。」

第十章

其實金在中在感情上並不是個彆扭的人，只是對於感情這個問題比較偏執。27年來除了高中時代的初戀他都沒有交往過別的女朋友，一方面是不想有任何隨便，如果不是真的很心動，他就不會開始一段感情。另一方面是因為大學及大學畢業之後，他的所有重心都在“醫生”這個關鍵字上，感情對於他來說更像一個負擔。

但是鄭允浩真的可以算一個意外，坦白說，金在中心裡清楚，他對鄭允浩也有感覺，而且確實是很心動的感覺。

但是對於那天晚上鄭允浩的表白，他還是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覆。不是因為不想接受，只是因為，他也沒想過最後他喜歡上的居然會是鄭允浩這號沒臉沒皮的人物，平時做事就夠不知道分寸了，如果答應了交往，還不知道會多出格。更重要的是，鄭允浩在醫院的考核期也沒結束，雖然確實是有資質，但總是大錯不犯小錯不斷，想要真正做好一個醫生，還有很多地方需要磨合。他不希望鄭允浩在獨立工作前分心，畢竟他還是帶教老師。

所以就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但是對於鄭允浩來說，有沒有明確的答案是絲毫不會影響他喜歡金在中的熱情。更何況還是在知道金在中對自己也有意思的情況下。

婦產科的工作一如既往還在繼續，但是如果是有心人就會發現鄭允浩和金在中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週五，輪到金在中下門診，鄭允浩也照例作為助手跟著一起下。

醫院的門診一向是嘈雜得趕得上菜場的地方，護士的叫號聲，平車聲，外頭排隊病號不耐煩的抱怨呻吟，甚至還有醫生氣急了在大小聲，什麼都有。

金在中忙得不可開交，快到中午12點了還有3個加號是因為走關係前天臨時添進來的。鄭允浩寫好病歷遞給金在中，趕緊起身去倒水。

「老師，你喝口水。」鄭允浩把水探到金在中嘴邊，金在中手上還在開化驗單，低頭看了一眼鄭允浩伸到嘴邊的水杯，也沒遲疑也沒去拿張嘴就直接喝了三四口。

突然推門進來的護士長陳玲玲看到兩個人的姿勢愣了一下，才說，「金醫生，主任那邊進來一個急診，這個病人轉過來你幫忙先看一下。」

金在中把開好的單子拿給產婦，點了下頭。

進來了一個大約二十一二長得挺漂亮的女人，見到金在中愣了一下說，「怎麼給我找個這麼年輕的大夫？我排的可是專家號！」

陳玲玲露出一臉官方的笑容在一旁說，「金醫生可是我們主任的接班人，年輕有為。」

金在中沒說話，只是示意女人坐下。

女人不大情願地坐下，大致說了一下自己的情況。

金在中跟一邊記錄病歷的鄭允浩重複，「側下腹脹痛，陰道有不規則出血。」然後又轉回頭問，「例假正常嗎？」

「大概有一個多月沒來了吧。」女人想了一下自己也不是很確定。

「上次來是幾號？」

女人看了一眼金在中，不太高興地回答，「可能是七號。」

「停經38天。結婚了沒有，有沒有男朋友？」

「這都是什麼問題？」女人嗔怪道，「有男朋友沒結婚。」

「有過性行為沒有？」金在中繼續問。

「喂！你這是相親啊還是看病，相親也不帶這樣的吧？還有沒有禮貌啊！」女人怒了，語氣是一點不客氣。

「不好意思，我這是例行提問，沒有別的意思。」金在中毫不生氣地微笑，「現在到檢查室我給您檢查一下。」

女人進了檢查室，護士打亮燈光，示意女人脫褲子躺到檢查床上，金在中背過身去準備器械戴手套。

等女人躺好，金在中轉過身照例先為女人細心地遮蓋好私處才開始檢查，戴著手套的右手兩指進入陰道，抵達後穹窿處，輕抬宮頸，同時，左手按壓腹部，「痛嗎？」金在中輕聲問。

女人沒反應，轉過頭看了一眼金在中，臉上莫名潮紅起來，好像金在中進入她身體的手指讓她的身體起了什麼變化。

金在中耐心地又重複了一次動作，柔聲問，「痛不痛這裡？」

「嗯……」女人聽著金在中溫柔的問話，盯著金在中近在咫尺一張頗為英俊的臉，好像很受用，情不自禁細微地呻吟了一聲。

站在一邊的護士憋著笑，鄭允浩看不下去忍不住開口，「老師在問你痛不痛，你倒是回答啊？」

女人被一喊，猛地清醒過來惱羞成怒，突然直起身抬手就用力打了金在中一個耳光。

由於這瞬間發生得太突然，而且那聲“啪”清脆又無比響亮，三個人同時怔住了。

「你這個變態！」女人破口大駡。

金在中抽出手，別著的臉很快就紅了起來清晰地浮現出五個手指印。

「你怎麼打人啊！」鄭允浩回過神來，激動地衝上去查看金在中的臉，憤怒的眼神把女人嚇了一跳。

金在中趕緊按住不安分的鄭允浩，轉回臉鎮定地解釋，「我這是在做常規檢查，你不要誤……」

「什麼常規檢查！我看你根本不是在檢查是在挑逗是在耍流氓！果然婦產科男大夫沒一個是好東西，都是變態！」女人一邊打斷金在中繼續罵一邊穿褲子跳下檢查床，「我告訴你我要去投訴你！人面獸心見到漂亮女人就起色心使壞！」

「你在胡說什麼啊，你再說一句信不信我……」

「鄭允浩你給我閉嘴！」金在中再次喝斥住情緒失控的鄭允浩，平靜地看著女人，「你投不投訴我不在乎，因為我只是在例行檢查所以我問心無愧，我剛才摸你的腹部沒有找到包塊，你最好再讓我檢查一下峽部，我懷疑你是輸卵管妊娠，也就是宮外……」

「好啊，什麼都檢查不出來就耍流氓，現在被揭發了還扯出一堆東西來恐嚇我，想繼續佔我便宜？你以為我會信嗎？」女人無理取鬧地衝到外面拉開門，指著金在中的鼻子就對外頭還在等待的病號喊，「看什麼看別看了，這個醫生是個變態耍流氓他不是個東西！」

鄭允浩氣得渾身發抖，從來都好脾氣不在人前動怒的人第一次出現了非常嚴肅甚至嚇人的表情，要不是金在中在旁邊一直抓著他的胳膊，他肯定已經毫不猶豫衝上去了。

「這種事交給陳玲玲，她最擅長處理。」金在中側過頭安撫鄭允浩，聲音裡是對鄭允浩從來沒有過的溫柔。

鄭允浩有點詫異地轉頭，陳玲玲正從對面跑過來，帶著一副見怪不怪的嫺熟表情。

這天晚上下班鄭允浩反常地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默默跟在金在中後面。

其實鄭允浩這個狀態已經維持一下午了，整個一副有苦說不出的憋屈樣。話嘮突然安靜下來，金在中倒是非常不習慣，再加上他又不擅長找話題，本來就是個除了正事不會瞎扯的人，一時間兩人就這麼奇怪地沉默著，金在中也不好說什麼，乾脆讓鄭允浩在後頭跟著。

因為沒值班，兩個人都沒吃晚飯，金在中還是跟往常一樣準備自己做飯，所以走的方向是醫院附近的超市。

鄭允浩無精打采地跟了一路，在金在中開始往推車裡放食材的時候，突然開了口，「老師，我想吃義大利麵。」

金在中回頭看了眼一下午不說話，一說話居然像個小孩一樣帶著撒嬌口吻的鄭允浩，面無表情地諷刺，「怎麼，要吃飯就知道開口了？」

鄭允浩愣了一下，突然從後面大步走上來，伸出手一把捧住金在中的臉，金在中顯然沒想到他會來這一出，瞬間僵住。

「老師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嗎？」鄭允浩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摩挲著金在中被打的地方，「臉都腫了印子到現在還沒消下去，受這麼大委屈你一聲都不讓我出！我知道你是一心只為病人的好醫生我忍了，可我不說話自己委屈一下你也不讓？你那麼為她，她是怎麼反過來污蔑你的？叫我怎麼看得下去？」

金在中怔怔地看著鄭允浩，他的眼裡被憤怒疼惜還有隱忍的複雜情緒充斥著，金在中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個厚臉皮的傢伙長了一雙十分英氣的丹鳳眼。

於是不一會兒，金在中就在這場近距離的微妙對視中敗下陣來，一把推開鄭允浩的手，躲閃地推著車刻薄道，「到底被打的人是你還是我？你有什麼好委屈的？可笑！」

鄭允浩聞言毫不介意地燦爛一笑，露出兩顆虎牙。從一旁的物架上拿起一袋義大利面丟進金在中的推車裡，繼續沒臉沒皮地說，「老師你這是何必呢，明明知道我心裡想什麼還嘴硬？如果是我被打我才不委屈呢，我臉皮多厚啊而且也不是沒被打過，你上次打我那巴掌也不比這輕，再說就算多打我幾下又怎樣？只要不欺負我喜歡的人怎麼都好，我……」

「鄭允浩，你給我閉嘴！」金在中忍無可忍地把剛拿起來的番茄摔進推車裡，果然這個白癡還是安靜點的好，要不估計他沒被不講道理的病患氣死反倒要被他氣死了！

第二天是週六，一切工作照常進行，科室裡還是一樣忙得團團轉。

鄭允浩剛跟著金在中在手術室裡做完一台手術，兩人一如既往一前一後回辦公室。

「老師，我算是再一次見識了什麼是技藝高超，膽識過人。」鄭允浩兩手插在口袋裡一邊對經過的護士微笑一邊說，「但是我還是覺得你這麼做太冒險，不值得。」

金在中皺眉，冷著臉問，「什麼叫太冒險不值得？」

「雖然你在最後一分鐘出色地找到了出血點，但是我還是覺得應該直接切輸卵管。」鄭允浩跟一個對金在中問好卻不小心被金在中無視的護士點了下頭，繼續說，「我們的首要職責是保住患者的命，當時血壓下降得那麼厲害，你卻提出再給你一分鐘，如果最後找不到出血點，結果會怎麼樣？」

「第一，我從來不打沒把握的戰，第二，什麼叫我們的首要的職責？那個女人還那麼年輕沒有生育，你就輕易地切她的輸卵管？」金在中一邊說兩人一邊拐進了辦公室，「作為一個醫生，不是光想著只要做好了分內的事就問心無愧，不為病人設想不為病人爭取的醫生同樣不是好醫生。」

「我知道，你的心思我明白。」鄭允浩著急道，「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出什麼意外病人家屬會怎麼看待？現在為什麼有這麼多醫患糾紛，就是因為醫患溝通是可怕的難題，你站在病人的角度上，痛失親人的病人家屬可不會站在你的角度上！」

「難道為求自保，我就要堂而皇之地逃避我應盡的責任？每一次行醫救人都要先權衡利弊？」金在中看著言語間激動起來的鄭允浩，嘲諷地說，「如果這麼自私懦弱，我就不會選擇做醫生，玷污我眼裡最神聖的職業。」

鄭允浩被金在中鋒利的語氣和更加鋒利的眼神震地一愣，頓了一會兒才憂心忡忡地說，「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知道我只是擔心你，我太怕你出事兒……」

此話一出，又輪到金在中靜默無言了。

「你們兩個確定要一直無視我的存在站在辦公室門口，用這麼曖昧的語氣討論社會與道德這種高深話題？」正背對著兩人，不斷踮起腳舉高手臂，用指尖努力在搆櫃子最上方一本醫療檔案的程毓聽到兩人突然沒了聲音，終於忍不住吃力地開口，「兩個一米八的男人是沒有一個肯進來幫我一下對吧？我的手都快斷了！」

兩人聞聲同時扭頭，這才發現辦公室裡還有一個程毓。金在中轉頭瞪了鄭允浩一眼，上前走到程毓身後稍一抬手輕鬆地替程毓取下了醫療檔案。

「我說你們兩個最近到底是怎麼個意思？」程毓接過檔案，甩了兩下酸痛的手臂抱怨，「眼睛都安裝了自動遮罩模式？三番五次無視他人，這可是有三個人的辦公室，你們可以不說一聲去吃飯不打個招呼就下班，總不能現在還把人當透明的看不見吧？」

金在中一怔，鄭允浩在旁邊嘿嘿一笑，走上前來倒了杯水放在金在中面前又在一邊的椅子上坐好，「程毓，我現在知道老師和你真是好朋友我才實話實說，我和老師這樣，那是因為我們最近發生了化學反應關係匪淺……」

「啊？」程毓正在翻閱檔案的手一滯，抬頭疑惑地看著鄭允浩。

「鄭允浩你在胡說什麼！」金在中緊張地一拍桌子，把桌上的水震得溢了出來。

程毓正想開口追問，突然一個護士急匆匆地跑進來，看著聊得不亦樂乎的三個人急道，「三位誰是二十一床的管床大夫？」

金在中和鄭允浩同時扭頭，「我是。」

「二十一床昏倒在廁所了你們快去看看吧？」

「什麼？」兩人仿佛如夢初醒，趕緊往外跑，程毓在後面看著好笑地搖了搖頭。

鄭允浩和金在中趕到那邊，只見產婦昏倒在廁所門口，面色慘白，口唇乾癟，人事不知。

「脈搏緩弱，每分鐘50次。」鄭允浩戴上聽診器查看，「應該是產後昏厥症。」

「來搭把手。」擔架送過來以後，金在中對旁邊的護士叫道。然後和鄭允浩一起把產婦抬上了擔架，抬回病房。

「去枕，平臥，給氧。」金在中對邊上的護士說完又轉頭對鄭允浩說，「測血壓。」

鄭允浩那邊已經開始動起手來，過一會兒報，「70，50。」

產婦呼吸正常，過了幾分鐘就清醒過來，鄭允浩再測血壓和脈搏，都恢復了正常，隨即就開始一邊詢問產婦是如何昏倒的，一邊給她檢查。

護士出去拿了病歷送過來給金在中，金在中根本不用翻開就看著床上的產婦直接問鄭允浩，「足月順產，淩晨兩點結束分娩，產後出血50毫升，總產程21小時，原先血壓正常沒有貧血沒有昏倒史，昏倒的原因是什麼？」

「我認為主要是腦缺血引起的。」鄭允浩接過護士拿來的紅糖水遞給產婦，產婦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產前沒有貧血，產後出血少，分娩前後血壓正常，怎麼會有腦缺血？」金在中接著問。

「這個……總得來說應該是由於產後血液動力學發生巨大的變化，全身血液分配與產前有很大不同引起的。」鄭允浩思慮了一下，繼續答。

「那昏厥發生在小便後怎麼解釋？」金在中兩手往胸前一抱，好整以暇地一站又拋出一個問題。

「大量小便排出，腹壓下降，血液注入腹腔內部，回心血流量減少腦血供減少，腦存氧耗盡腦功能喪失必然昏厥。」鄭允浩答得泰然自若，滔滔不絕。

「那為什麼二十床產後第一次上廁所沒昏倒？」金在中瞟了一眼旁邊床位的產婦，又想出一個問題繼續刁難鄭允浩。

「那是因為……」

「你們兩個有完沒完？」拿著輸液盤進來換好藥的陳玲玲不耐煩地打斷兩人，「想幹嘛啊？現場教學啊十萬個為什麼啊，在這一答一問可夠起勁兒的。有時間不去做事，在這影響我的病人休息，走到哪都這麼聒噪，怎麼回事兒啊？」陳玲玲一邊嘀嘀咕咕地吐槽一邊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金在中愕然了一會兒，隨即就拉下臉來撇下鄭允浩也往外走。

鄭允浩笑嘻嘻地跟二十一床的產婦說了聲「好好休息」快步跟了上去。

此時金在中內心滿是懊惱的情緒，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從哪天開始被鄭允浩帶入了“旁若無人”的對話模式，真是糟糕至極，他可不想和鄭允浩這個臉皮比磚塊還厚的傢伙同流合污。

「老師，你走那麼快幹什麼，剛才的問題還要回答嗎？」鄭允浩依舊沒心沒肺地跟了上來，沒心沒肺地開始叨叨，「說實話我最近進步很大吧？為了取悅你為了成為你這樣的好醫生我可是一直在努力，你也感覺到了吧？要不今晚做點好吃的獎勵我一下？」

「鄭允浩，你還要不要臉啊？」金在中一陣頭疼，腦海裡浮現出一堆咒駡，轉念想到情緒每次都是被這麼挑撥起來的，不得不憋住一口惡氣，平靜地說，「今天是週六，我要去相親。」

「你還要去相親？」鄭允浩聞言突然停了一步上去一把拉住金在中的胳膊，用質疑和認真的眼神盯著金在中，「那我說要做你男朋友的事你到底仔細考慮過沒有？」

鄭允浩有點激動音量也不自覺提高，旁邊經過的一個小護士好像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驚詫地捂著嘴巴愣在原地。

「你信不信你再多說一句，我就再也不考慮這事兒了。」金在中用餘光看了那個小護士一眼，惡狠狠地壓低聲音在鄭允浩耳邊丟下一句話，甩開手揚長而去。

鄭允浩在後面看著金在中的背影，和那個臉上的表情已經從驚詫轉變成驚喜的小護士，傻站了一會兒突然像明白了什麼一樣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