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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

  

☆ 1.

「小潔,把這份策劃送到總編那兒去!」

「阿明,你跟在中去跑一趟事故現場,爭取趕上中午的直播,有時間的話再找一下周圍的監控錄影!」

「還有這份稿子……你你你,拿到編輯部去,快!」

…………

 

一大早的辦公室就已經兵荒馬亂,踩著點打卡上班的青年男女們連手裡的早餐都來不及吃,都忙著準備突如其來的新任務,副主編趙蘊安排了各項事務,抓著一頭沒來得及打理的卷發急沖沖地衝進了剛到的電梯直奔台長辦公室。

金在中跟一旁同為記者的肖樂對視了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聳聳肩,才剛過完週末,又有忙不完的工作。看攝影師阿明已經取來了設備,金在中抓起桌邊的手機跟肖樂做了個回見的手勢,跟阿明兩人快速離開了電視臺趕去錄新聞。

司機大叔看起來還迷迷瞪瞪的:「今天怎麼都這麼趕啊,誰又惹趙姐生氣啦,一大早就都把你們趕出來?」

阿明忙著調試手裡的東西,金在中關上門把包取下來放到腿上:「趙姐自己也快亂成一鍋粥了,今天差不多同時間收到三個新聞,還都不是小事。」

大叔露出了然的表情,把採訪車開得飛快。

  

原本緊張有序的週一早晨被三起事故的發生打破了平靜,一起是江淮路的七車相撞兩死四傷的車禍,一起是市郊某偏僻的工地發現了一具成年男性屍體,剩下一起是一個普通的婦女在吃早餐時用水果刀親手殺掉了自己的婆婆……這個社會總是有這樣那樣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金在中要負責採訪和播報的就是中間那起。

屍體看起來已經被藏在工地有兩天時間了,人被扔在角落用一張油布蓋著,上面還堆著厚厚的石頭和磚塊。如果不是被狗發現,估計至少還要兩三個月才會有人注意到這裡的異常。

金在中採訪了屍體的發現者也就是狗主人,又詢問了一下附近的居民和正在取證的員警,金在中嘴皮子好使,許多員警對記者深惡痛絕,而金在中卻和這整個片區的員警都熟得很,要想知道點內幕和進展並不是很困難的事。

「能輻射到這附近的有十幾個監控,肯定能找到有用的東西,待會兒我們跟著美女警官走,一定會有獨家!」金在中在地圖上圈圈叉叉了幾分鐘,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跟阿明“交頭接耳”。

被叫“美女警官”的紀芸一臉的好笑又無奈:「金記者,你的悄悄話聲音大得連我們隊長都能聽見喲,拍我馬屁也不用這麼明目張膽吧?」

金在中笑:「我們當記者的只陳述事實,才不會為了拍馬屁說假話,前幾天還有人跑到我們台來打聽上次上鏡那位超級大美女是哪個分局的呢。」

一番話逗得紀芸眉開眼笑。

  

十點左右,工作暫時告一段落,阿明拿著兩人費盡心機要來的獨家趕回了台裡,金在中跟部長打了個電話報備一下就打車去了市中心的幼稚園。

花園裡有十幾個小孩兒在玩遊戲,隔著柵欄已經有人瞅見了金在中,大聲衝玩滑梯的小男孩兒喊:「呈呈,你爸爸來啦!」

幼稚園裡的小朋友都認識金在中,因為他不僅是個長得帥的爸爸,還常常上電視。

呈呈望過來,金在中笑著朝他招招手,男孩激動地滑下滑梯,衝金在中飛跑過來,嘴裡還沒大沒小地叫著:「在中!在中!」

小身板跌跌撞撞的,金在中不由得囑咐:「慢點跑,別摔著!」

動靜找來了幼稚園的年輕女老師,見到是金在中,小跑過來給他開了門。

金在中彎著眉眼:「上午好啊小薇老師。」

年輕的女幼師儘管已經見過這個好看的學生家長無數次,但還是忍不住有些侷促,畢竟像金在中這樣面容精緻又脾氣好笑容溫和的年輕父親並不多見。

「金先生今天不忙嗎,這麼早就過來接呈呈啊?」

金在中笑:「剛跑完一個新聞,中午還得趕回去做直播,只能早點過來接他了,呈呈他這幾天還聽話嗎?」

小薇老師忙不迭地點頭:「聽話聽話,呈呈一直都很乖的!」

兩人寒暄客套時小呈呈就在旁邊乖乖站著,用手勾著金在中的小指頭玩,等女老師說完,他把金在中拉低一點,踮著腳好奇地問他:「在中在中,小薇老師為什麼每次跟你說話臉都紅彤彤的?」

小薇整個人都燒起來了,金在中有些尷尬,轉頭一本正經地替她解圍:「因為老師很熱啊,太陽這麼大,老師還一個人要照顧你們一群熊孩子,太熱了就會臉紅啦~」

呈呈還是有些疑惑地看著小薇,小薇連忙點點頭。

金在中敲了敲呈呈的小腦瓜,一把把他抱起來跟自己齊高,然後衝女老師點點頭:「那我們先走啦,呈呈,跟老師說再見。」

呈呈用手環住金在中的脖子,乖巧地說:「老師再見!」

  

*

  

半小時後,金在中回到電視臺,把呈呈放到辦公室交給一群母愛氾濫的女人們照看,換了衣服準備中午十二點的午間新聞。

他已經做了三年的新聞主播,不用太多準備就能很快熟記臺本,簡短的播報十分順利,等攝影師打了手勢,他伸了個懶腰,悠閒地走出演播室,從一群狼女手中搶回了呈呈。

呈呈長得濃眉大眼,小鬼頭又機靈得要命特別會哄人開心,每次跟著金在中到電視臺來都很受這堆女孩子的歡迎。

「呈呈跟阿姨去吃飯好不好,阿姨帶你去吃好吃的霜淇淋!」

金在中牽著人頭也不回,還不忘教育小傢伙:「吃霜淇淋會長蛀牙,還會變得跟阿姨一樣胖哦!」

「真的嗎?那呈呈以後都不吃霜淇淋了,香蕉船也是嗎?」

「當然啦!」

「金在中!」身後的“阿姨”被明著黑氣急敗壞地大叫。

…………

  

等到了兒童餐廳坐下,金在中要幫小傢伙點餐,小鬼頭看也不看就吩咐道:「我還要香蕉船,大份的!」

金在中瞪眼:「剛剛誰說的以後都不吃了?吃霜淇淋牙齒真的會長蟲蟲的!」

呈呈撇嘴:「那是騙小孩子的,我每天都刷牙,才不會呢!」

金在中好笑地問:「那你剛才還那麼聽話的樣子?」

「……因為我想跟在中一起吃飯,不想跟阿姨一起!」

金在中感動地熱淚盈眶,吧唧一口親了親呈呈的小臉蛋,呈呈仰著腦袋,補了一句:「雖然在中每次都逼我吃青椒,但阿姨身上有怪怪的香味,我更不喜歡,嗯!」

金在中:「………」

  

一邊吃著午餐,人小鬼大的熊孩子還故作深沉地說:「我知道小薇老師喜歡你哦,還有那個許阿姨,每次都偷偷問我你有沒有跟女孩子一起玩!」

金在中被噎了一下,問:「那呈呈喜歡小薇老師還是許阿姨啊?」

呈呈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都不喜歡!」

「為什麼呀,小薇老師對你那麼好?」

「因為在中不喜歡她們啊,在中喜歡別人!」

金在中刮了下小傢伙的鼻子,給他擦了擦嘴邊的奶油:「小機靈鬼,你怎麼什麼都知道?你真的只有五歲嗎?」

小傢伙的兩條腿在桌下一晃一晃,一副老神在在的得意樣子:「我明年就能念小學啦!」

金在中被小傢伙哄得直樂。

餐廳外,一輛軍用吉普駛過,副座的人放下手裡的文件,把頭靠在椅背上,按下車窗,陽光一絲絲侵入,他微微眯了眼,車子帶起的微弱的風將他額角的頭髮挑開,露出淡淡的,卻是永久不會消失的疤痕,他們其實不是第一次擦身而過。

  

 

 

 

  

☆ 2.

晚上快九點的時候金在中才忙完工作,走出書房看見呈呈趴在客廳裡折騰遊戲手柄,金在中之前閒著沒事的時候買了一台PS4,又敗了不少遊戲,不過這些遊戲大多都不是一個五歲小孩能玩明白的,他大約是亂七八糟點了一通,最後停在了簡單又經久不衰的圖元遊戲上。呈呈眼睛瞪得老大,操作著MC裡面的小人帶著狗去挖礦,結果沒挖出金子,胡亂操作了半天倒把金在中修的地下室給淹了。

金在中哈哈大笑,坐到地毯上跟呈呈擠在一處,把他圈進懷裡教他怎麼蓋房子。

金在中:「呈呈想修個什麼樣的房子啊?」

呈呈:「跟外婆家一樣的!要有花園和狗屋,能裝下小白!」

金在中:「小白是誰?」

呈呈:「小白是我的狗狗!」說著指了指螢幕上的小狗。

金在中:「好嘞,我們給小白建個狗屋!」

兩人嘻嘻哈哈玩了一個多小時,呈呈已經睡眼惺忪卻還撐著睡意指揮金在中。

金在中看了眼牆上的鐘,拍拍小傢伙的腦袋:「很晚啦,快去睡覺!」

呈呈搖頭不肯,金在中嚇唬他:「小孩子晚上不早點睡的話會有大灰狼來把你吃掉哦!」

呈呈把手裡的手柄一扔,抓住金在中的衣服:「我很聽話的,才不會吃掉我!」

金在中把小傢伙抱起來親了一口,往浴室走:「真乖,在中去給你洗澡,然後乖乖睡覺。」

 

洗澡的時候一大一小還是有說不完的話,呈呈的小臉蛋被水蒸氣熏得紅撲撲的,跟金在中講學校的事:「今天老師問我們以後想變成什麼樣的人,樂樂說她要變漂亮,當明星,然後嫁給大英雄。」

金在中撲哧一笑,問道:「那你呢,我們家小少爺以後想變成什麼樣的人?」

呈呈想了想說:「我想當英雄,但我沒有說。」

「為什麼?」

「因為樂樂會以為我喜歡她啊,我才不喜歡她嘞!」

金在中哈哈大笑:「那呈呈為什麼也想當英雄?」

「可以打壞蛋,然後幫助別的小朋友。」他轉頭看金在中:「外婆說爸爸就是大英雄,如果我變成英雄的話就可以跟爸爸去一樣的地方了嗎?媽媽是不是跟爸爸在一起呢?」

金在中笑著摸摸他的小腦袋:「呈呈想去找爸爸媽媽,不想要外公外婆和在中了嗎?」

呈呈使勁搖頭:「我沒見過爸爸,外婆說爸爸有槍,我不乖乖吃飯的話他會用槍打我嗎?可是我想見媽媽,小嘉的媽媽好漂亮,還會給我們買甜甜圈吃!」

見在中不說話,呈呈以為他不開心,抿了抿嘴說:「那我可以只去跟爸爸媽媽說會兒話就回來嗎,我也不是很想他們……我還是更喜歡這裡,我最喜歡在中了!」

金在中心疼地把呈呈抱在懷裡:「嗯,在中也最喜歡呈呈了。」

把小傢伙哄睡著了之後金在中關了燈,坐在落地窗邊聽歌,看著呈呈安靜的小臉,他嘆了口氣。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跟呈呈家裡並沒有什麼親戚關係,他只是偶然的原因和認識了呈呈的爸媽。後來他爸爸去世了,他媽媽也在生他的時候沒能挺下來,跟這麼小的孩子要承受的比起來,金在中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辛苦。

  

*

  

當初他在電視臺實習半年左右的時候意外地拿到了軍報的錄取通知,和鄭允浩分開後沒幾天,他還是收拾行李住進了報社的宿舍,雖然那時候,那份工作對他來說意義已經沒有那麼大,他始終沒有告訴過鄭允浩,其實不只是他一個人在努力,自己也在想辦法想要靠近他。

細想起來,金在中甚至覺得,那段時間他對鄭允浩的恨已經多過了愛。

那個冬天氣候很寒冷,很多地方都出現了雪災,當領導問誰願意當部隊的隨行記者時,金在中沒什麼猶豫地就報了名。

幾個資歷比他稍大的男記者都很詫異,私底下的時候金在中有聽到他們小聲討論說自己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金在中挺好笑,自己真不是想爭什麼表現,不過是想到,那個時候的另一個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鄭允浩或許也在做著一樣的事。他迫切地想要通過這樣的方式,感覺裡他近一點,就算他們已經分手。

兩天後他就帶著不多的兩套衣服,拿著錄音筆和記事本,跟著裝好器材的攝影師一起坐上了當地部隊的越野車。

呈呈的爸爸程池就是那個營隊的營長,金在中被分配到他的小隊裡,那時候他也是30都不到的年紀,比金在中虛長幾歲,於是一直都挺照顧他,做什麼事的時候都招呼著手下的兵記著給金記者送去一份。

晚上大家圍坐著烤火,金在中抓住空隙採訪程池,問了他不少問題,也聽他講了很多救災經歷裡發生的一些感人的事。金在中聽得心裡很觸動,也忍不住對程池他們這些人肅然起敬。

他跟程池提起鄭允浩,並沒有多說,只道是關係不錯的朋友。

程池笑著說:「在沒跟小越結婚前我也是這樣的,一門心思待在部隊,帶兵,訓練,軍事演習……後來團長還想推薦我去參加特種部隊的選拔,可是有了家庭就不能什麼都按照自己的想法來了,我得首先對我的妻子負責……你那朋友啊,等有一天遇到他想好好過一輩子的人,大約就不會這麼義無反顧了,可這樣的人不去到適合他的地方,你不會覺得可惜嗎?」

金在中呐呐地答:「是啊,那是他該待的地方……也是他喜歡的地方,或許沒有什麼是能夠動搖他的吧。」

 

程池帶的隊一直都在進行難度最大的作業,別的小隊已經搜救成功發放完物資藥品之後他們還在步行到最深處的小村莊,車進不去,這一趟也許要花上五六天的時間。人手不夠,攝影師把器材放在駐紮地,跟金在中倆幫忙扛了不少東西。

那也是他們第一次親眼見到凍死的人,老人小孩都有,偏遠的小村莊一連著下大雪就完全跟世界隔開了,買不到藥品也找不到醫生,連糧食都成問題。每敲開一戶門,或者每一次遇到無人應聲的時候,一行人心裡都沉重得要命。

有一間稍遠的小屋是一個老人帶著幼童居住的,金在中他們進去的時候,人已經凍僵了,安安靜靜躺在床上,攝影師下意識想掏出小相機,被金在中按住了手,搖搖頭。

退出去的時候金在中被外面的檻絆了一下摔了個趔趄,起身的時候脖頸裡冰冰涼涼的,但在冰天雪地裡待久了也沒多大感覺。

早一點就好了,早一天兩天的話,他們就可以獲救了,金在中捏著拳頭,心頭一陣湧動。

 

意外發生得並不突然,行進的途中程池受了傷,胸腹之間開了口,流了不少血,但他堅持不肯用藥,說他自己清楚沒有大礙,只隨便包紮了一下,僅有的凍傷藥和消炎藥他都要留給之後可能遇到的病人。

醫療人員本來就不多,中途又有一部分離開,跟著藥品來補給的人員還沒到位,他們這一隊便沒有可以給他處理傷口的人。

也或許是這些當兵的人平時就經常帶傷,竟沒有一個人覺得會有什麼大問題。沒等到他們完成任務,程池已經發起了高燒,金在中聽一個小兵說,傷口看起來是感染了。除了僅有的一點糧食和葡萄糖,他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金在中看著意識漸漸不清醒的程池,想到還在家裡等著他回歸的妻子,他什麼也做不了,只能一直跟程池說話,讓他別睡著。

幾個人換著背他,等趕回駐紮點的時候他已經休克了。所有待命的醫生全進了急救帳篷,金在中等在外面,焦急地找人給他妻子打電話。

手機完全不能用,軍用電話撥了十幾次才終於接通,金在中心頭狂跳,拿著電話衝進帳篷。

「程大哥,你聽,嫂子跟你說話!」

程池的眼睛動了動,嘴巴微微張開。

金在中把聽筒擱到他耳邊,只聽見程池努力了半天,喉頭仍然只能發出沙啞又混沌的喘息聲。他從兩天前就已經說不了話了,回來途中還吐過血,金在中自己也有些扁桃發炎,卻想像不到他該有多痛。

聽筒裡的聲音很溫柔,伴隨著哭腔,叫在場的所有人都覺得難受。

醫生們本來想先幫他退下燒,然後再用直升機送他回市裡的醫院急救,可程池終究沒等到再見他結婚不足兩年的妻子,這場病來得快去得也快,在那個夜晚就帶走了他的生命。

金在中看見他呼吸停止的時候,覺得周身盡涼。

生命真是絕情,離開的時候從來不會考慮留下來的人有多痛苦。真是,太殘忍了。

  

回到N市的時候是朴有天去接的金在中,他閉著眼在副座小憩,朴有天跟他說了半天話也沒等到回應,後來朴有天問:「你以前不是為了有機會跟允浩待在一起才報的軍報嗎,既然分手了,為什麼還要去那兒上班,還搶著去幹這麼辛苦的活?」

金在中喉頭滾動了一下,用有些沙啞的聲音說:「我還是想找一個答案……」

「找到了?」

「……嗯。」

他還是很膽小,還是會害怕時時刻刻聽見鄭允浩不好的消息,這樣的生活依然讓他害怕抗拒,但如果有一天他回來了,那時候他也許會告訴他,他已經懂了,他心裡的信仰是什麼。

  

*

  

不久後金在中去參加了程池的葬禮,在葬禮上他見到了程池的妻子,那個叫蕭越的女子,金在中叫他小越姐。蕭越的照片金在中在程池那裡看過一次,是個神采奕奕的姑娘,跟葬禮上判若兩人。那次救援不僅帶走了程池,似乎連蕭越的靈魂也跟著離開了。

金在中跟他說節哀,她木訥地點頭,眼眶已然乾涸。

作為跟程池一起參加救援的記者,金在中理所當然地被派去寫程池的稿子。他覺得這時候去採訪蕭越太殘忍,然而蕭越並沒有排斥,她說能跟別人講講亡夫的事,能夠讓她感覺不那麼難熬。於是之後的一周多他們斷斷續續見了幾面,最後那天他到約好的茶座時,發現消沉了許久的蕭越臉上竟然帶著神采。

因為蕭越的心不在焉,金在中不得不時不時地停下來觀察她,好幾次之後,蕭越紅著眼眶笑著說:「我昨天剛剛知道,程池並不是什麼也沒留給我……我還有,我們的孩子。」

金在中愣了一會兒,也沒忍住笑了,眨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眼角也有點濕。

 

即便稿子寫完金在中也沒有忘記時常去看望蕭越,他認了蕭越當姐姐,自己便是她肚子裡寶寶未來的乾爸爸。蕭越的父母年紀都大,照顧她也有些力不從心,每次產檢或是要採購什麼東西的時候都是金在中陪她去。

金在中身邊沒有過像蕭越這樣溫柔知性的女子,跟她相處一段時間之後,他就事無佢細地把自己的事都跟她傾訴了。

果然,蕭越並沒有對他的故事發表任何不好的看法,每次見金在中眉眼低垂若有所思的樣子,她都會溫柔地跟他說:「想他的話就跟他打個電話,說你後悔了不想分開,這沒什麼丟人的。」

無論幾次,金在中都只搖搖頭不說話。他知道,現在的他們還太年輕,還不足以承擔所有的風風雨雨,這樣不穩重的分手,有了一次也有可能會有第二次。他不想在自己一無所成的時候盲目地追逐鄭允浩,把鄭允浩當成他全部的目標。

  

日漸成長的胎兒吸取著蕭越本來就為數不多的養分,每長大一點,蕭越就變得更虛弱一點,金在中好多次都想,她畢竟還是被程池給牽引著,想要早一點去到他身旁。這是一種可怕的預感,一點點的接近著這段故事的結局。

蕭越的爸媽和金在中都想盡了辦法,但不管怎麼補都沒有用,有時吃得稍微多一點她還會吐,再極力忍住也沒有辦法。她的肚子日漸隆起,但胳膊和腿卻更細瘦,蕭越被推進去做產檢的時候,她媽媽坐在一旁流眼淚,說怕女兒撐不過去,說她就是為了生下這個孩子才一直堅持到如今。金在中給老人擦乾眼淚,然而找不到可以安慰她的話,誰都看得出來,不過是徒勞。

蕭越一直堅持著,撐到了手術臺上,後來不意外地,因為難產去世了。小小的嬰兒哇哇啼哭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的母親還沒來得及看他一眼就已經永遠離開了。

金在中從護士手裡接過呈呈,努力了半天,才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寶寶乖,以後乾爹和外婆外公會代替爸爸媽媽好好的照顧你。你要快點長大,然後像爸爸一樣成為一個所有人敬佩的大英雄。

懷裡的小嬰兒眯著雙眼,小小的一雙手不安地亂動。

  

 

 

 

  

☆ 3.

夜晚的燈紅酒綠永遠是大城市最具活力的時刻,尤其是淮口路這片寸土寸金遍是高檔酒樓的土地。被圍繞在中間的十方樓看起來比四周的高樓低調許多,卻永遠是N市的高幹子弟們最常駐紮的地方。門外停著兩輛牌號特殊的汽車,稍微懂一點的路人看到都會跟身旁的人指一指說,看,大院兒裡的人在這兒吃飯呢。

鄭允浩和他的一群好友就是傳說中大院兒裡的人。他們這一群人從小玩到大,除去讀書和剛工作的那幾年,幾乎就沒分開過。自從知道鄭允浩回來了,幾個人更是輪著變著花樣召集齊了人聚會。鄭允浩誰也推脫不了只好天天奉陪,飯桌上推杯換盞每天都能喝掉不少好酒,鄭允浩怕他媽擔心,總是留著底沒讓自己醉過。

朋友中兩個人已經成了家,剩下的也多半有了伴,望來望去竟然只有鄭允浩還是獨身一人。

幾個人拼著酒調笑道:「以前都說怕有你在女孩子都不肯跟我們,誰知道我們都定下來了倒是只有你還單著呢,怎麼,鄭隊就沒一個看得上的姑娘?」

鄭允浩淺淺抿了一口酒,笑:「像我這麼不安分的人,哪有人肯跟著我?」

「嘁,你這是存心埋汰王興磊吧?我們這幫子人,說起不安分,還有誰比得過他!」

「哈哈哈哈,誰叫人王處長家裡有個死心塌地的老婆呢!」

王興磊跟他老婆結婚已經五六年了,期間兩次被小情兒找上門鬧到快離婚,最後都被他千辛萬苦又哄回來,說到底他家那位沒安心想過離婚,不過就是給他兩次警告,誰知道王興磊當上A單位處長後官職高了在家腰板也直了,沒把老婆的話當真,還是時常鬧一兩齣,兩個人吵吵鬧鬧竟然一直堅持到了現在,心裡都跟明鏡似的,在外人面前倒是恩恩愛愛。

鄭允浩對於這事不想發表什麼看法,他們中有幾個所謂的官二代,生來多少就有些心高氣傲,每個人身上都有些毛病,但這些毛病別人都說不得。

鄭允浩從小在他爸的嚴格看管下長大,前面又有個優秀至極的哥哥做榜樣,安安分分讀書訓練,也沒出國去鍍過金,沒過過紙醉金迷醉生夢死的生活,尤其是當兵的這些年性子越發內斂正氣,自己也感覺到與這些兒時玩伴之間有了些說不明的隔閡。

  

從他回N市就沒斷過這種交際應酬,饒是再好的身體也被折騰得有些受不了了,這晚上實在陪不下去了,藉口家裡有事先出了包間。

夜色裡有些冷,他的調令剛剛下來,回N市以後手邊就沒有勤務兵了,拒絕了某個太子黨招司機,把手機掏出來撥了朴有天的電話,等待的期間就蹲在酒樓門口點燃了一根菸,樣子看起來多少有一些滑稽。

他以前從沒學會抽菸,也就是在頭兩年執行任務的時候為了能清醒神智集中注意力才學了這個法子,直到現在他也不常抽,只是偶爾點一根看菸芯慢慢燃盡,能夠讓自己沉靜一些。

這是他從小長大的城市,不過是離開了幾年而已,卻變得這般陌生。如果那時候他沒有去那麼偏遠的地方,又或者他只待兩三年就想辦法回來……

嗤……他咧了咧嘴角,也不知在笑什麼。過了半晌,看見不遠處駛來的熟悉車型,低頭湮滅了菸頭起身。

  

這段時間朴有天已經完全成了他的專屬司機,每次瞧見臉上帶著一點醉色的鄭允浩他都頗有些嫌棄,總要先挖苦一番才讓他上車。

「我說你就不能花錢打個車回家?非得壓榨我們這貧苦勞動力?」

鄭允浩揉了揉太陽穴:「這裡哪好打車,等上半小時你都來回幾趟了不是?」這話倒是沒錯,這雖然繁華,但不是好打車的地方,人總是比車多,來來往往的計程車裡都坐滿了人,沒有得空的時候,反倒是朴有天住得不遠。

看鄭允浩不太舒服,朴有天體貼地調下了車窗,夜晚的涼風吹進來讓鄭允浩的頭疼稍微減輕了一些。

「什麼時候來上崗?」朴有天問。

「下週一,領導。」鄭允浩這次調回來花了不少功夫,為了能順利轉回N市放棄了平級調動,跨種到了N市警局,不巧的是,朴有天就是他接下來的頂頭上司。

朴有天想了半天:「你說你……既然已經待了這麼長時間了,軍銜也有了軍功章也有了,現在放棄一切又跑回來……唉,算了。」

鄭允浩笑:「你不是不知道。」

朴有天撓了撓頭,有些煩躁,猶豫了一會兒才說:「……他現在挺好的。」

鄭允浩轉頭看他,這會子倒是很清醒的模樣,朴有天被他注視著,補了一句:「一個人。」於是副座的人便彎了彎嘴角,放鬆了不少的表情。

安靜了一會兒,到了岔道口,朴有天才想起來問:「今天是回你爸媽那兒還是你自己那屋子?」鄭允浩剛回來就無聲無息地置辦了一套房產,沒跟家人商量,誰都沒知會,連他媽都是兒子開始往屋子裡搬東西她才知道。

鄭允浩的理由很充足:「等上班了經常早出晚歸的,進進出出你跟爸都休息不好,欣欣在家的話又纏著我玩不好好睡覺了。」

鄭媽媽嘆了口氣,還是沒說什麼,只是給兒子整理東西的時候一個人不知在想些什麼,很沉默。

鄭允浩打了個哈欠:「回爸媽那邊吧,今天星期五,我侄女兒還等著我給她講故事呢。」

朴有天聳了聳肩,踩了油門出去。

  

*

  

朴有天回到自己的公寓時發現亮著燈,他按了密碼打開門,不太意外地看見自己老爹又來查崗了。司機站在一旁,像一個雕塑。

「這麼晚上哪兒去?」

朴有天聳聳肩:「去接允浩了。」

朴正的臉色這才緩了下來:「今天有幾個叔伯來家裡,你媽中午給你打了七八個電話怎麼都不接?」

朴有天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那時候正開會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警局哪有定點休息的?」

英氣不減當年的老局長瞪他一眼:「你以為我老了就不管事了?」

被拆穿了朴有天依然維持著氣定神閒的模樣:「您大半夜過來就說這事兒啊?」

朴正再恨鐵不成鋼這大晚上也沒什麼力氣教訓人:「我問你,允浩這事你勸過沒?」

「有啥可勸的,他自己做的決定,八匹馬也拉不回來。」

「你們這些孩子就知道瞎胡鬧!好端端的這時候非得回來幹什麼?留在那兒往上升,等兩年調去首都,哪裡不好非得想一齣是一齣的!」

朴有天給他爸倒了杯溫開水,怕他晚上喝多了茶葉睡不著覺:「您就別管那麼多了,有這閒工夫管別人,還不如考慮一下跟我媽找個地方去旅遊一圈。」

朴正嘆了口氣:「我今天聽你陳叔說,這段時間他們陸軍XX中隊在籌備分一支出來成立特戰訓練小隊,缺一個作戰經驗豐富的教員,如果他有意向,這兩天就把調令轉到部隊去,也不算很複雜。」

這倒是件好事,朴有天想了想點了頭說會轉達給鄭允浩,然後畢恭畢敬把太上皇送下樓送上了車。

  

*

  

鄭允浩接電話的時候正被侄女兒欣欣手腳併用地纏在他腰上,她爸爸近來越發嚴肅,她不敢在爸爸面前撒野,只好等鄭允浩一回來就往他身上撲。

「小叔抱我轉圈圈!」

鄭允浩伸手一撈,把著小姑娘轉了七八個來回,把一旁的鄭媽媽嚇得要命:「行了行了快下來,摔了怎麼辦?」

小姑娘一落地就就興奮地反駁:「小叔力氣大,才不會讓我摔跤!」

鄭媽媽只好轉頭數落小兒子:「你喝了酒還這麼不知輕重的,跟小孩子胡鬧!」

欣欣很是維護自己最喜歡的小叔,抱著鄭允浩的腰義憤填膺地說:「小叔才不胡鬧,小叔最帥了!」

鄭允浩哈哈大笑,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欣欣真乖。」

兜裡的手機響了鄭允浩才堪堪讓小侄女兒放開自己,拿出手機接電話。

聽完了內容,電話那邊的人卻沒有立即得到回應,好像鄭允浩並不太在意,只是不溫不火地回了一句:「幫我謝謝你爸,但我打算都做好了,沒想法再換。」

「你……」朴有天被噎在那兒:「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你真甘心給我當下屬啊!」

鄭允浩笑:「那可不一定,什麼時候我幹得比你努力了,搞不好你就該給我讓位了!」

「靠——」朴有天說完就掛了電話,沒繼續跟鄭允浩扯皮。

鄭允浩把手機重新收回兜裡,眼神卻有些放空。

以前有人問過他,如果讓他放棄部隊和他一起過簡單的生活他願不願意,那時候他眉頭也沒皺就拒絕了,覺得那人不可理喻,只是後來他才知道,不是不願意的,只是他希望對他提出這個要求的人那時候已經不在他身邊了。

那時候的金在中,連問都沒有開口問過。後來他自己想通了,雖然他什麼都不確定,甚至不知道金在中是不是已經喜歡了另外的人,可他還是回來了,而且不想給自己留後路。

  

*

  

鄭允浩習慣了每天早上跑步,就算頭一天喝得再多也雷打不動,起再晚總要去活動幾公里。

社區外面開了一家味道不錯的早餐店,他跑步回來的時候就到小店坐下隨便吃一點。剛進門就聽見手機響個不停,鄭允浩脫了上衣,還沒來得及進浴室就只好轉身回房間接電話。電話是她打媽來的,一接通就焦急萬分地說寶貝孫女兒不見了。

鄭允浩他哥這幾天出差不在,他安撫了一下對面帶著哭腔的母親,一邊打電話一邊用空閒的另一隻手胡亂抓起剛脫下的運動衫套上鞋出了門:「別著急,先說怎麼回事,你們在哪兒分開的?」

鄭媽媽早上起大早帶著孫女兒去看望做了小手術的朋友,市醫院每天清早開始就人滿為患,她和朋友到醫院的花園裡坐著聊天,欣欣也在邊上玩,一回神的功夫人就消失了。

最近經常有新聞說本市拐賣小孩的團夥,鄭媽媽不禁害怕得要命,緩了好幾分鐘才給兒子打電話。

鄭允浩到了醫院就請保安室調了監控,果然看見離開醫院大門的小女孩。見人早就出了大門,心臟不太好的鄭媽媽一下子就有些站不穩,鄭允浩安頓了她就和幾個保安急急忙忙出去找孩子。

 

而此時金在中就在不遠的幾條街外。他頭一天就和沈昌珉約好了時間去醫院給呈呈檢查身體,呈呈從小體弱多病,每個月的這時候金在中就把他從外公外婆那兒接過來帶他去醫院。

在離醫院兩條街的時候金在中眼尖地看見了一對神色匆忙的男女抱著一個哭鬧不停的小女孩要往車上塞。那對男女臉上的表情並不像父母一樣溫柔,倒是有些不耐和兇神惡煞,小孩也哭得撕心裂肺,金在中觀察了一下他們身後的車,是一輛本市車牌的舊麵包車,車窗遮得嚴嚴實實……一般看來這就是一對年輕的婦女和吵鬧的女兒,但這幾天一直在跟拐賣新聞的金在中一瞬間就覺察到了不對勁。

低頭指揮呈呈:「乖,到拐角那個執勤處去找警察叔叔,說這裡有事故。」

呈呈一向聰明得要命,也沒問,兩條小腿飛快地跑了過去。金在中轉身,朝那輛還沒開走的麵包車走過去。

裝作問路來觀察狀況和拖延時間是記者調查時最常用的招數,果然男人見有人過來有些慌忙,故作鎮定地回話時語氣很不耐煩。

「不知道,去問別人!」男人說完就想發動汽車,金在中按住打開的駕駛車窗死纏爛打:「師傅你看起來是個老司機了啊,這車牌不是本地車嗎?」

沒等男人開口他看了一眼後座又做出驚訝狀:「你家小姑娘怎麼哭得這麼厲害,再哭下去該岔氣了,不舒服的話前面就有醫院!」

後座被捂住嘴的小女孩開始使勁掙扎,咬了女人的手一口大聲哭叫:「叔叔救……」

女人痛叫了一聲又忙著捂住了她的嘴,男人見金在中臉上有異怕他看出什麼急於開溜,然而金在中已經趁著他發動的空伸手進車裡揍了他一拳然後拔了門險拉開了車門。他平時也鍛煉了不少,看見強壯的男人也不怎麼害怕,在他還沒緩過來時就把人拖下了車。男人情急之下被甩下車前抽出了放在方向盤下面的刀,一站穩了就想招呼金在中,他速度太快,金在中躲了一下還是被劃到了腰側帶了一道小口,他一腳把男人踢開了一點距離,警察就是這時候趕過來的。

  

等把兩人都送上了警車,周圍已經圍了不少人,金在中蹲下身用乾淨的濕巾給小女孩擦了擦哭花的臉:「小姑娘,你爸媽呢?你怎麼碰上這兩個壞人的?」

小女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等哭夠了才斷斷續續說:「奶奶帶我來醫院……我出去買霜淇淋……她說我是她女兒,還說我亂跑要打我……嗚嗚……」

金在中安慰了她半天,最後還是呈呈從褲兜裡掏出一支棒棒糖拿給她才起了作用。呈呈向來最寶貝棒棒糖,因為外婆和金在中都不許他多吃,沒想到他居然也會主動讓給別人,金在中看小大人去安慰看起來比他還大一點兒的小姐姐,笑著到旁邊跟打電話的警察說話。

小警察掛了電話告訴他:「已經聯繫到家長了,把她送到醫院門口去會合。」

金在中點點頭:「正好我們也去醫院。」

 

到了醫院小女孩的家長還沒趕過來,金在中跟警察說:「既然聯繫到大人了我們就先走了,記得讓她父母以後留心一點,孩子弄丟了可是大事。」

「欸?你不等一下那孩子的家人嗎?怎麼說他們也該當面感謝你的!」

金在中搖搖頭招呼呈呈:「呈呈咱們該進去找沈叔叔啦,晚了他會著急的。」

呈呈「哦」了一聲跟小女孩說拜拜。金在中摸了摸她哭花的小腦袋瓜:「以後出門好好跟著爸爸媽媽,別亂跑知道嗎?」

小女孩囁嚅著點頭:「謝謝叔叔。」

一邊說話金在中以前牽起呈呈的手想進大廳,這時候突然聽見了背後的聲音。那人像是跑了很長時間的路,停下來的時候喘著氣:「欣欣!」

金在中心頭仿佛一瞬間就湧入了萬條洪流,他整個人像定住了一樣走不動路,只聽見身後的人焦急地詢問小女孩有沒有受傷。

只要他輕輕轉個身,一回頭就能看見他熟悉到了極點的臉。他愣了愣,正要拉著呈呈快步走進去,一抬頭就見到笑意盈盈出來接他的沈昌珉,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在場的幾個人都聽見。

「在中你們今天怎麼這麼晚?」

他設想過很多次和鄭允浩的遇見,但還是沒想到會這麼突然,還有些尷尬。

他沒敢轉過頭去,卻清晰地感覺到那人起了身朝自己走來,然後按住了他的肩膀,強迫他轉身。

無論分開了多久,他好像永遠都不會變,永遠是那麼硬朗帥氣的模樣,他嘴唇動了動,半天才開口,最終也只是輕聲叫了一聲:「在中。」

金在中很想故作鎮定,然而他只是呆呆應了一聲:「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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