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5.

很快金在中就又覺得自己之前是錯覺了,因為隔了兩天朴有天就興致勃勃給他打電話說小長假去山上露營,算是給登山愛好者金俊秀接風。語氣聽起來並沒有任何特別。

金在中不算是特別感興趣,不過想到露營可以有燒烤吃就覺得也是不錯,於是點點頭:「行,裝備朴大少爺準備啊,我什麼都沒有。」

朴有天應了,又說:「多找幾個人啊,你把昌珉叫上,我給季方曉打個電話,他應該也感興趣。」

金在中皺眉:「季方曉?你跟他很熟?」

朴有天嘿嘿笑:「畢竟人家是特種兵出生,我們聊得挺投機的,放心啦,我跟他講了不少你和允浩的恩愛往事,保證他已經死心了不再肖想鄭大少。」

金在中哼哼:「隨便你。」心說,管他季方曉季圓曉,反正鄭允浩被我吃得死死的。

  

某個中學發生了一起命案,鄭允浩和幾個同事下午在學校調查情況,讓金在中下班順路去那個中學附近等他,兩人去接呈呈放學。金在中忙完的時候比較早,到那個學校的時候鄭允浩他們還沒完工,金在中遠遠地坐在一張橫椅上看他檢查案發地點收集各種痕跡,然後和學校負責人交談。

鄭允浩劍眉星目的樣子,工作的時候尤其迷人。他面無表情,一絲不苟地進行著手裡的工作,有路過的學生小姑娘小心翼翼看他他也一點都沒注意到。

金在中納悶,自己看了他那麼久他都沒點心電感應……就這洞察力,難怪要告別特種兵生涯了。什麼也不做,就看鄭允浩工作的樣子也是件挺有趣的事,金在中眼珠子繞著他轉,怎麼看怎麼得意,不知不覺就等了大半個小時,鄭允浩那頭總算忙完了,他把東西拿給小警員,掏出手機給金在中打電話,金在中看也沒看接起來。

「下班了嗎?」鄭允浩問。

「沒呢。」金在中沒好氣地答,自己就在他正前方居然也看不見。

鄭允浩面上浮起一點笑容:「那我過去接你吧,要不我先去接呈呈,今天答應他吃麥當勞。」

「蠢蛋,你抬頭,看向正前方OK?」

金在中注視著……鄭允浩本來還算嚴肅的面孔在看到他的一瞬間變得有些傻氣,金在中覺得自己愛透了他人前嚴肅只在他面前傻里傻氣的樣子。他快步跑過來,擰了一把金在中的臉:「來了怎麼也不給我打電話。」

「大刑警忙著破案,我哪敢搗亂啊。」金在中肚子咕咕叫起來,「咳」了一聲嚷嚷道:「走啦,快去接小祖宗,然後吃飯去。」

「遵命。」鄭允浩應著,想起什麼從褲兜裡摸出一顆大白兔:「同事給的。」

金在中不客氣地接過來剝開吃掉,然後把剩下的糖紙面不改色地塞回給鄭允浩。

  

*

  

呈呈最近和鄭允浩的感情飛速突進,稱呼已經從“允浩叔叔”進化到了“允浩爹爹”,金在中教誨不通,也只能含淚默認了。

一到幼稚園接到呈呈他就往鄭允浩身上蹦,鄭允浩把他一把抱起來,呈呈咯咯笑著吧唧一口親在鄭允浩腮邊。不知道為什麼,金在中覺得現在的呈呈看起來越發人畜無害了,他簡直懷疑,自己以前養的根本不是同一個小傢伙。那個老是裝老成裝酷的我兒子呢?都是鄭允浩這個禍害……

金在中和鄭允浩對速食這種東西都沒什麼特別的熱愛,呈呈心無旁騖吃東西的時候,他倆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朴有天說過幾天去露營。」

鄭允浩點點頭:「他和我說了,難得去一次野外,挺好的。」

「他讓我叫上昌珉。」

鄭允浩斷然:「不行。」

呈呈好奇地看著他們:「什麼是露營?昌珉叔叔?允浩爹爹你不喜歡昌珉叔叔嗎,他很好的!」

鄭允浩在小孩子面前人模狗樣:「乖,允浩爹爹沒有不喜歡昌珉叔叔,你聽錯了。」

「哦~」呈呈心滿意足地繼續吃東西。金在中憋著笑聳著肩膀看鄭允浩憋氣的樣子,又說:「公平起見,我同意你邀請季方曉。」

鄭允浩瞥他一眼:「叫他幹嘛?讓他安安分分上學念書,別總是當電燈泡。」

金在中聽到這兒心情才徹底好了,大度地說:「反正你沒賊心也沒賊膽,我以後會努力和季方曉成為朋友把他也當弟弟的,所以……」他頓了頓,認真道:「昌珉也是我這些年來給了我很多照顧的好朋友,你也得和他好好相處。」

鄭允浩一臉氣悶,再加上呈呈時不時送過來的眼神,只好點頭:「行。」

  

*

  

約好露營那天天氣很不錯,幾個人分工買好了東西,不到九點就會合了上山。索性還不到深秋,天氣很涼爽又不至於冷,山上的樹黃的綠的交錯起來風景很棒,腳下的樹葉踩起來咯吱作響。

一口氣爬到露營地點,支好了帳篷才取出乾糧簡單地填了填肚子。露營地有出租的燒烤爐,旁邊還有漁具出租可以自己抓魚。

金在中他們自己背了各種蔬菜和肉類,吃完午飯就開始忙活準備晚餐。

金俊秀在那兒和朴有天高談闊論自己的工作趣事,季方曉也在旁邊呵呵地聽,羡慕地說「我還沒出國旅遊過呢。」

朴有天問:「你們不是經常在邊境行動嗎?秘密出國總有吧,比賽也應該有啊,怎麼會沒出過國?」

季方曉眼淚汪汪道:「以前不准出境啊,就算執行任務,也就是東南亞那些地方……我一直想去歐洲呢。」

金俊秀很自來熟:「嘿,你啥時候想去了,我給你當導遊,英國好玩的地方就沒有我不知道的!」

  

而另一邊,沈昌珉難得放鬆,沒紮進聊天的隊伍,自己找了塊溪邊的大石頭躺著閉目養神。

同時鄭允浩也被金在中以“爺要展示一下自己的真才實學”為理由趕出了燒烤爐邊,他繞了一圈,最後坐在了沈昌珉旁邊的石頭上。

沈昌珉睜眼看了看他:「問你個問題。」

鄭允浩:「說。」

沈昌珉:「你當初把金在中一放就是七年,你就真的不怕有人把他拐走?」

鄭允浩面帶笑容,嘴裡含刺一點也不含糊:「他從大一就只喜歡我一個人了……別人沒那麼容易拐得走,要有那能耐也忍不到今天。」

沈昌珉「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鄭允浩:「雖然你們有緣無分,不過我還是要真心感激你照顧他這麼長時間。」

沈昌珉:「不必,我想照顧他是我自己的事。」

鄭允浩:「你從來沒讓他察覺到過?」

沈昌珉:「……他線條粗你是今天才知道嗎?不過……沒那必要。」

鄭允浩沒再說話,閉上眼吹風。

  

季方曉聽不懂朴有天和金俊秀聊大學的趣事,只好踱到了金在中旁邊給他打下手,金在中也沒拒絕,相比沈昌珉和鄭允浩之前的火藥味,這邊就和諧多了。

兩人忙活著不冷不熱也聊了幾句。季方曉早已知道金在中就是鄭允浩放在心尖上好多年的那顆“朱砂痣”,再怎麼對自己有信心最終也敗給了這對老情人的舊情複燃兩情相悅,當過兵的人知道該灑脫的時候就要灑脫,季方曉想通了自己永遠都成不了鄭允浩的那盤菜,也沒什麼可酸的,只是對金在中還是很好奇。

季方曉羡慕地對金在中說:「我聽有天哥說你是中文系畢業的高材生,現在又是知名記者,難怪允浩哥那麼喜歡你,你跟我們部隊裡的人一點也不一樣,我們平時粗糙慣了,允浩哥經常都嫌棄。」

金在中笑:「當過兵的有男子氣概,看起來多帥啊,我們讀文的,連個防身的技能都沒有。」

他興致盎然地問:「鄭允浩在部隊還不忘他的潔癖?」

季方曉點點頭:「我們都怕他,每次他進宿舍就要把我們的內務挨個訓一遍,只有副隊長稍微整潔一點……」說到副隊長三個字的時候,季方曉頓了頓,眼神有些黯然:「不過副隊長後來犧牲了,允浩哥為了救他還折了手,結果還是……」

金在中拍拍他的肩膀:「為國家而亡,是英雄,別太難過。」

季方曉點點頭:「你也是英雄……允浩哥在部隊的時候偷偷看你新聞,我瞅見過,你還參加過好幾次危險的救災行動,把第一手新聞消息帶給百姓。」

金在中撓撓頭:「別誇,我容易驕傲。」

季方曉被他逗樂了,低頭看見了他脖子裡的鏈子,張了張嘴:「是允浩哥送你的嗎?」

「這個?」金在中抽出那條子彈項鍊來。

「嗯,」季方曉說:「那顆子彈……是從允浩哥胸口取出來的。他果然很愛你。」

金在中愣了愣,低頭看著手心裡的墜子,又轉頭看向不遠處的鄭允浩,覺得喉頭有些發癢。

  

*

  

晚上一行人圍著火堆聊天,朴有天說他們警隊遇到過的那些變態殺人案,金在中和金俊秀聽得一身雞皮疙瘩,朴有天自得地講完撞了撞沈昌珉:「大醫生,醫院可是靈異事件最集中的地方,講講唄,你值夜班的時候就沒遇到過什麼奇怪的東西?」

沈昌珉面無表情地想了想,然後一本正經講了幾個醫院裡醫生和護士間經常聊的驚悚段子,季方曉不怕變態殺手,但卻怕不存在的東西,聽著聽著就往旁邊躲,他旁邊是金俊秀,於是兩個膽子小的就抱在一塊兒發抖了……金在中哈哈大笑,再恐怖的故事,一配合上沈昌珉的面癱臉他就覺得格外好笑,一個不小心就把自己給笑嗆住了,鄭允浩面露無奈,體貼地給他拍背順氣。

夜晚的山上很靜謐,除了他們談笑的聲音,就只有高掛在頭頂的星空,還有樹林間沙沙的風聲和蟬鳴。金在中把腦袋磕在鄭允浩肩膀上,心想,過了這麼多年,友情還在,愛情還在,沒有比這更好的生活了。

沈昌珉下巴朝金在中的位置抬了抬,說:「他睡著了。」

鄭允浩偏下頭,這才看見金在中真的已經睡死了,他笑著攬住金在中的身體怕他滑下去。

「可能今天爬山太累了,我把他弄回帳篷去。」鄭允浩說著把迷迷糊糊的金在中扶了起來,也不顧慮,半抱著把人送進了身後的帳篷裡,塞進睡袋。

朴有天見季方曉有些黯然的神情,拉著金俊秀活躍氣氛:「在英國有什麼好玩的,你這麼樂不思蜀,一去就是好幾年?」

………………

  

金在中睡著的樣子很像他讀書時候那種什麼事故都不懂的模樣,看起來有些人畜無害,睡著了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也不知道夢見了什麼開心的事,還彎著嘴角笑。鄭允浩被他勾引得下腹有些發緊,然而時機不允許,只好嘆了口氣,低頭在他嘴唇上親了親聊以慰藉。

「做個好夢……希望我每天都能讓你這麼快樂。」

  

*

  

第二天回了家金在中就發現自己渾身酸痛,更慘的是鄭允浩和朴有天,屁股還沒坐熱就接到任務要進擊行動。

金在中有些擔心:「不會很危險吧?」

鄭允浩撲棱了一下他亂七八糟的頭髮:「小兒科。」

金在中一下午都抱著豌豆等鄭允浩完工的電話,一人一狗都自說自話居然也能聊得很開心,好不容易手機響了,螢幕上顯示的卻不是鄭允浩的名字。

金在中愣了愣,他爸怎麼突然給他打電話了?

「喂……」金在中接起來,在沙發上靠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沒想到打電話的卻是金在中他爸現在的妻子。

原本納悶的金在中在聽對方說完後的一瞬間愣住了:「……你說…什麼?是不是弄錯了我爸……」

對面的聲音平和:「他想……最後見見你,你能不能抽空……」

「……我知道了 。」掛掉電話,金在中狠狠揉了一把臉,然後立刻打電話訂了回家的飛機票。

金在中他爸身上的病不少,早年忙工作,天天應酬,又經常熬夜,等體檢的時候才發現各種脂肪肝、高血壓、通風……病來如山倒,一點小問題攪和進去就成了大問題,最後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也不知道該是怪命運,還是怪自己。

金在中隨便拿了兩件衣服,把豌豆放回它的小窩裡,然後急急忙忙趕赴機場。

不是沒想過他們會比自己走得早很多,卻沒想到會這麼早……金在中心頭一陣賭塞,直到下了飛機出了機場這種窒息感才稍微緩解。

「去XX醫院。」

 

他隔著重症監護室的門,看見了在他眼裡永遠都高大威嚴的父親,他的臉浮腫得不像話,整個人都失去了生命的光彩,只彌留著最後的一點氣息,就像特意在等著金在中一樣。

人在病了老了的時候都一樣,往日再多的光彩都會在頃刻間消失不見,虛弱的樣子甚至有些不堪入目。金在中手放在玻璃上,眼淚這才斷了線一樣往下掉。

好一會兒,他轉頭,看向走出電梯的婦人,深吸了一口氣問她:「有多久了?」

「……快半年了,他這個年紀,做手術的成功率也很低,他不願意。」

金在中紅著眼睛:「那麼多次我打電話,為什麼一直都不說?你們憑什麼?」

婦人的眼淚流下面頰:「他不讓,他說他一直沒盡到當父親的責任,沒理由讓你最後放下工作來照料他給他送終……他……他快沒兩天了,叫你名字,這才給你打了電話。」

金在中轉頭看躺在病床上的父親,發現他從來就不瞭解的這個男人原來比他想像中殘忍得多。

  

*

  

金在中給電視臺請了假,然後給沈昌珉打了電話,鄭允浩他們還在忙案子,他不願意打擾,只好讓昌珉先把豌豆接過去照顧幾天。之後手機的電就空了,他走得匆忙,沒帶充電器,反正也沒什麼更要緊的事,在病房裡打電話也對病人不好。

癌症病人到了最後階段的痛苦是常人難以想像的,但老頭在兒子和妻子面前並沒有表現出承受巨大痛苦的模樣,他已經吃不了一點東西,只能靠液體維持一點力氣。小兒子每天放學都去醫院陪爸爸,趴在床邊問金在中:「哥哥,爸爸什麼時候能回家啊?」

金在中擰了他的臉蛋一把:「快了,你好好上學,別擔心。」

老頭的手動了動,金在中忙著把他扶起來,一坐起身就劇烈咳嗽了兩聲,被子上很快出現了星星點點的血跡。

小孩兒咬著嘴要哭不哭的模樣,金在中裝作沒看見,給老頭餵了兩口溫水,揉了會兒背和胸前又讓他躺了下去,老頭張張嘴,金在中把耳朵湊近,聽見他說:「兒、兒子……爸對不……」

金在中把頭偏開,硬把眼底那點濕氣給逼了回去。

  

晚上金在中陪床,躺在旁邊的小床上睡不著,父親的呼吸聲很微弱,甚至抵不過點滴低落的輕微響動,金在中睜開眼看著天花板,感覺到老頭的生命一點點在變微弱。他側過身,伸手把被角給他掖緊了一點,老頭閉著眼睛,但他知道他只是意識不太清明,但並沒有睡著。

「爸……你難受嗎?」

「我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恨你和媽……」

「這輩子我沒當成一個好兒子,你們也不是好的父母……我們都負著債,還不清……我還是記得,小時候你帶我去過一次遊樂園,你把我背在肩膀上讓我看魔術表演……在我眼裡,你一直都是那時候……那麼帥的父親……我帶呈呈玩的時候就想,要把我自己沒有的東西都給他……」

「如果還有下輩子,你一定要當個好爸爸……」

老頭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空洞的眼眶裡淌出霧氣。

「下輩子,要好好養育孩子,教他下棋陪他打遊戲,生病的時候帶他去醫院……別每天忙工作忙掙錢了,自己身體才會那麼差……」

金在中呼了口氣,說不下去了,在老頭混沌的目光裡轉了身朝向另一面,手握成了拳頭抵在胸口,似乎這樣就能減輕一點疼痛……

  

*

  

兩天後,老頭去世了,睡著的時候失去的呼吸,還算安詳。遺體送出病房時,家裡幾個人都哭得眼睛一片紅腫,金在中哭不出來,只覺得眼睛乾澀得要命。

「……我去樓下簽字。」金在中沒有心思安慰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那對母子,也沒有伸手拍拍坐在椅子上肩膀抽動的母親,逕自走出了病房。

沒有乘電梯,而是沿著樓梯一步步向下移動,覺得每一步都像灌了鉛一樣。雖然很多年前起就不在一起生活,雖然這些年來也僅僅是偶爾一通電話的聯絡,但這一刻開始,和他一樣血液的至親的人,離開了。

下到最後一層的時候,金在中抬頭,腳下的步子頓住了……鄭允浩正定定地看著他。

金在中張了張嘴,聲音很沙啞:「你……怎麼……」

鄭允浩大步走到他面前,用力把他揉進了自己懷裡:「……對不起,沒早點過來陪你。」

這幾天在父親和他的家庭面前,他一直強忍著沒有露出過脆弱的一面,始終是一副鎮靜的面孔,而在這時候,見到鄭允浩,聽見他開口說的第一個字第一個音節,金在中就已經一秒鐘也承受不住了,他把臉埋在鄭允浩脖子裡,溫熱的液體滾落到彼此皮膚接觸的地方,他抓著鄭允浩的背,悶聲哭了出來。

鄭允浩還穿著之前忙工作穿了兩天的衣服,連換都沒來的及換,下巴長出了青色的鬍茬,卻覺得乾乾淨淨的金在中比自己更加狼狽。他從沒見過金在中這個樣子,他心疼壞了。

這時候任何安慰和勸解的話都是多餘,鄭允浩直挺挺地站著,承受了兩個人的重量,陪金在中在這人來人往的樓梯口抒發著強忍了許久的悲痛。

等到金在中終於哭累了,鄭允浩才把他稍微拉開一點,見他被熬夜和巨大壓力折磨的受了一圈的臉頰,還有紅腫的眼眶和面頰上遍佈的淚水的痕跡,嘆了口氣:「你太累了,得休息一下。」

然後轉過身在金在中面前蹲了下去,金在中眼睛一眨,又滾落了兩行眼淚,手腳有些笨拙地環住鄭允浩的肩膀,趴在了他身上。

  

*

  

金在中只睡了兩個小時不到,睡著的時候也只是昏昏沉沉地做夢,睜開眼睛的時候在酒店的客房裡,窗簾被拉得牢牢的,房間裡很暗,金在中腦門一跳一跳的,耳朵裡也有嗡嗡嗡的聲音,他睜著眼睛發了幾分鐘呆,才注意到自己睜著一隻胳膊在睡。

側了個身才看見鄭允浩躺在他旁邊朝著自己的方向,閉著眼呼吸沉穩。

金在中眼睛還乾乾澀澀的,靜靜看了鄭允浩幾秒鼻尖又湧起一陣酸氣,他咬咬嘴唇,靠鄭允浩更近了一點,伸手環住了鄭允浩的腰,頭抵著他的下巴,看著天花板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沒一會兒鄭允浩動了動醒了過來,以為金在中還睡著,動作輕緩地把胳膊抬起來小心地下了床,金在中沒起身,只聽見房門被打開又關上,鄭允浩出去了。

金在中蜷縮著抱緊了被子,眼淚又汨汨地滲進了棉被裡。

鄭允浩去餐廳買了午餐回來的時候房間裡已經沒有人了,他嘆了口氣提著給金在中買的簡餐也出了門。

  

過了那一會兒的脆弱,金在中好像又復原了一樣,鎮定平靜地辦妥了各種手續,按部就班地處理著父親的後事。鄭允浩幾天都一直陪著他,忙前忙後,所有能幫忙金在中的地方他全都代辦了,在金在中母親疑惑的目光下也泰然自若。

等事情告一段落已經是差不多一周以後的事了。金在中電視臺打來的電話已經積了好幾通,再也拖不了了,而鄭允浩那邊好在還有朴有天襯著,沒有催他。

金在中的母親訂了出國度假的機票,他們一同去機場。金在中那個半路殺出來的弟弟撇著嘴死死抓著他的衣服:「哥哥,以後你還會來嗎?」

金在中拍拍他的腦袋:「你放假的時候可以到N市來玩,我還養了一隻小狗。」

然後起身和他媽媽說:「阿姨,有事的話可以給我打電話,好好照顧自己。」

  

*

  

臨到金在中的母親進海關前,金在中才叫住了她:「媽,我還有件事要和你說。」

夏茗疑惑地問:「怎麼了?」

鄭允浩在旁邊一錯不錯地看著他,金在中彎了彎嘴角,伸出一隻手握住了鄭允浩的手掌:「媽,我身邊這個人,是我要一起走一輩子的人,我很愛他,我希望……你也能知道。」

夏茗張了張嘴,一時間有些愣神,然後在廣播又一次提醒時間時沉靜了下來,面容溫柔地看著他:「只要你快樂就好,我沒有資格再多說什麼……允浩,在中這孩子要你多費心了。」

鄭允浩握緊了一點身旁人的手:「阿姨,您放心吧,我會對他比誰都好。」

女人擁抱了一下兒子,轉身進了關口,金在中看著入口站了好一會兒,直到鄭允浩揉了揉他的頭髮:「走吧,我們也該去換登機牌了。」

他心裡其實有很多想說的話想要表達的情感,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麼,覺得沒什麼非得說的,反正彼此都懂。他牽著金在中,陽光照射進來映出的這一雙影子,就是他所有能想到最好的未來。

  

  

 

 

 

☆ 16.

鄭允浩陪金在中去沈醫生家裡接狗崽子,一周多沒見到金在中的豌豆已經又大了一圈,毛也長得更密了,泛著柔軟的光,飛奔著跑到金在中身前,在主人蹲下身的時候吐著小舌頭去舔他的臉,金在中笑眯了眼,不停地躲,然後一不小心跌坐到地上,佯裝生氣地教訓豌豆:「豌豆!說了多少次了不准這麼虎!你就不能跟你昌珉乾爹學酷一點嗎?!」

沈昌珉把手環在胸前,看金在中平靜的樣子挑挑眉問鄭允浩:「他看起來還不錯?」

鄭允浩沉默了一下說:「他不喜歡表達出來,可是他自己知道怎麼調節,很快會好的。」

正說著話,鄭允浩的手機響了,看見螢幕上的號碼時,鄭允浩神情一凜,迅速地接通了電話。

周圍很靜,電話裡的聲音很清晰,金在中和沈昌珉都聽得一清二楚,鄭允浩皺緊了眉頭,也來不及走遠,有些生氣地質問:「你們讓他當誘餌?!」

「……阿曉是最適合的人,他在之前的行動力射殺了Abbott的哥哥,獵狼睚眥必報,只有通過這個方法才能抓住這條大魚,所以我們才這時候讓阿曉回去念軍校,放鬆對方的警惕。」

鄭允浩:「他根本沒有經驗!你們明知道會出事!」

「允浩,我們也討論了很長時間才決定,如果不是找不到突破口也不會出此下策。」

鄭允浩:「……他自己知道嗎?」

「阿曉主動要求的。」

鄭允浩:「我知道了……要我做什麼?」

金在中瞪大眼看著鄭允浩,手裡也放下豌豆,站起身看向他。

「……和D市那邊聯絡,到時候接應我。」鄭允浩掛了電話,揉了揉眉心,走到金在中面前,見金在中咬著嘴唇,有些抱歉地撲棱了一下他的腦袋:「別那麼擔心,我經驗豐富,不會有危險的。」

沈昌珉冷笑著說:「大英雄,你什麼時候能對在中公平一點。」

「在中……我必須去。」

金在中沒說話,他生氣,擔心,可是他自己沒有立場反對。但是讓鄭允浩搭上命去救一個季方曉,他始終不能做到那麼大氣。

然而……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鄭允浩,第一次告訴他自己要去當最好的兵的他,義無反顧坐上去邊陲的綠皮火車的他,還有在聽他說完分手後悶聲戰鬥的他……

金在中視線下移,盯著鄭允浩的手腕,好一會兒才抑制住自己輕微的顫抖,他說:「鄭允浩……你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鄭允浩把他緊緊抱著:「我保證,我發誓。」

然後頭也不回衝了出去。

 

金在中機械一樣走到沈昌珉公寓的沙發邊,緩緩地坐下,無意識地把手伸到嘴邊,他特別害怕的時候就是這樣,自己都不知道,已經開始啃噬著食指淺淺的指甲。

沈昌珉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把他的手抽出來:「既然要放他去就相信他,別自己在這兒怕得要命。」

金在中一下子就委屈地紅了眼眶:「我一點都不想讓他去,可是……我不能那麼自私,不能捆住他,那是他的戰友,他沒去的話,會恨我的。」

「你真是……」沈昌珉嘆了口氣,陪他坐下,沒再說話。

短短一天多的時間,金在中一直守著電話,又一次感受到了當初那種心悸,他一晚上心跳都很快,怕聽見電話響,一有動靜就睜大眼。豌豆在旁邊拱著他的胳膊,睡得打呼嚕。金在中一下下摸著豌豆的耳朵,心裡不停地安撫自己,他們都會平安,只要他的那些隊友趕到,他就能全身而退。

 

電話是第二天傍晚打來的,朴有天在電話裡叫他下樓。金在中一天沒換衣服,睡覺也穿著,襯衫已經皺了,他著急地換上鞋,衝下樓上了朴有天的車,都來不及跟書房裡的沈昌珉打個招呼。

「人沒事,在D市的醫院。」朴有天說:「可能受了點傷,你別擔心。」

金在中:「受傷?有多嚴重?」

「通知我的人說得急,只說在做手術,但是沒生命危險。」

「什麼?」金在中瞪大眼,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這還叫沒事?!」

朴有天本來車速就已經很快了,金在中還在旁邊一直催,他無奈地指著錶盤:「大哥,這裡限速40,我已經開到60快70了,你要快也得等上高速啊。」

金在中沒理他,反覆地撥鄭允浩的電話,希望那邊有他的隊友什麼的能接起來,但一直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等趕到醫院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了,金在中問了樓層扔下朴有天就衝進了樓裡,走到手術室門口才發現自己出了一頭冷汗。

「你這傢伙,明明說不會有危險的……等你出來看我不收拾你……」金在中咬著手指,盯著手術燈不動,然而幾秒後卻聽見身後熟悉的聲音帶著笑意說:「冤枉啊,我本來就沒胡說,你對我真沒信心。」

金在中轉身,震驚地看著好好站著毫無損傷的鄭允浩,而鄭允浩身後是朴有天得意洋洋的臉。

「……朴有天,你死定了!」

鄭允浩擰了把他的臉:「那麼擔心我?」

金在中卻沒笑,一放鬆下來更覺得委屈:「鄭允浩……我剛剛沒了爸,我真的不知道如果你也出事,我要怎麼辦……」

鄭允浩心臟一陣抽痛,他緊緊地,緊緊地把金在中抱緊自己懷裡:「對不起,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金在中鬆了口氣,好一會兒像是想清楚了什麼事,大氣凜然地抓住鄭允浩的衣領:「今天回去我就搬家!過幾天公休我們就出國結婚去!以後沒有我同意,你哪兒也不能去!」

鄭允浩笑沒了眼,把自己作訓服的帽子扣在金在中腦袋上遮住他水汽彌漫的雙眼:「遵命,首長。」

既然完成了你最後的使命,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人,能把你搶走……你不再屬於國家,不再屬於軍隊,不屬於任何人,只有我。

 

 

======================全文完=========================

 

 

對,完結了!你沒看錯,我也沒漏貼,這文真的完結了

非常可惜的,這文寫的這麼好,最後卻結尾的如此倉促

作者自己也坦承結局有點爛尾,真的可惜了~這文

 

這篇雖然是父母阻礙的老梗

但也呈現了另一個其他作者沒有注意到的觀點

通常都是父母不諒解、兩人迫於無耐分手、之後又舊情復燃

這文以上幾點都有,但這篇作者有了另一個新意--體諒

允浩為了自己的理想自信滿滿的要去完成

就算因此戰死也不覺得有任何遺憾

然而留下來的那個往往是最痛苦的

所以才會有《家後》的那段歌詞:

〝我會讓你先走 因為我會嘸甘 放你 為我目屎流〞

允浩沒有這種認知,以為在中懂得自己

但他忘了人在最無助的時候往往是最脆弱的

所以在中才會由愛生恨,恨允浩讓自己變得如此苟延殘喘

好加在允浩最後還是回來了

好加在最後的結局還是圓滿的~

 

嗯...作者有說會寫番外,不過現在還沒看到

有出來我再放上來的

過兩天我會再放一個短篇

安妞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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