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總?」
陳飛迎上來,詫異地陪著笑。
「唷!您難得來啊,大駕光臨。有什麼吩咐?」
在中走進舊貨倉。
「你們修總不是去外地了嗎,叫我來看看。」
「您放心,有我在,保管出不了錯兒。」
在中四處看了看,瞇起眼睛。
「就這麼幾個人,管得動貨?」
陳飛一愣,已經聽懂了在中的意思,嘿嘿笑著。
「嗨,您知道的‥‥最近沒怎麼整治,整治了,修總也得過來樂樂不是。」
倉庫地下室傳來不清晰的呻吟踢打聲。
「又關進來人了?」
「嗨,總有些不識抬舉的‥‥都關了好幾天了,再硬的也沒個人樣兒了,現在估計就吊著氣吧。」
在中似乎起了興趣,腳步走得有些急。
「看看去。」
陳飛把地下室大門打開,露出下邊一個過道。黑暗的發霉的腐味撲出來,和著難聞的血腥氣。呻吟聲和抽打聲傳來。
在中快步走向那間透著光的暗室,心臟越跳越快。
他推開門,看清了裡面的景象。打人的把臉轉向他,被打的人全身血污被吊著,耷拉著腦袋。
在中看著那張臉,面無表情,把門關上了。
「就這一個?」
「是啊。修總到外地去了,再說,皮癢的畢竟少不是‥‥」
在中向裡面走。開著門的,沒開門的暗室,都打開看了一遍。
陳飛不知道他到底來是什麼意思,有些疑惑,也不好問,跟在後面。
在中直走到走廊盡頭,確定地下室裡再沒其他人。
這是修哲帶他來過的地方。修哲整治人都會帶到這裡,一般不會帶到別處。進過這兒的人都知道,這裡頭什麼滋味。修哲甚至為此養著陳飛這一幫人。
不在這兒,在哪兒?
在中站在最後一間黑暗的空暗房裡,焦躁地轉身。
一個人靠在門口,悠然看著他。
「找誰呢?」
修哲抱著胳膊,慵懶地笑著。
陳飛驚愕地湊上前去。
「修總?您不是去外地了嗎?您這是‥‥」
修哲擺擺手讓陳飛出去,沒進房間,就在門口黑暗裡打量著在中。
「有事回來了,就順道來看看你。」
修哲戲謔地,眼光在在中臉上打轉。
「找什麼呢?」
在中沒有回答,注視著他。
修哲高大,英俊。穿著面料高級的西服,領口微微敞開,暗紋格的領帶慵懶地墜著。他斜靠在門邊,似笑非笑,儀態是那麼優雅,瀟灑,風度迷人。
如果這是有人第一次看見他,會想這是一個有魅力的男人。
在中常常在電視上看到修哲。在某個高企論壇,或是高校講座。電視上的修哲是這個城市著名的青年企業家,他微笑著和福利社的孩子們合影,在大學生們崇拜的眼光中侃侃而談。鏡頭中的修哲儒雅,親切,笑容自信而又溫暖。
在中不記得上一次這樣仔細地看他是什麼時候。他已經記不清,有多久,他沒有仔仔細細看過這個人。
「別不做聲啊。」修哲悠然地。「你在找鄭允浩?他不在這兒。我跟你說過,他現在不一樣了,我怎麼好隨便動他。」
「你也不是沒動過啊。」
在中說。
修哲看了他一眼。
「在生氣啊。心疼了?」
他臉上掛著戲謔的笑,看著在中慢慢地走到他面前。
「狗娘養的。」
在中只說了四個字。
修哲一愣,反而笑。
「知道嗎,小在。」修哲說。「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多年還放不下你?我就喜歡你這股勁兒。恨死我了吧,還反抗不了。你越這樣,就越得勁兒。我喜歡。」
「滾你媽的。」
在中抬頭,注視修哲。
「你他媽的還是人嗎?」
修哲低頭,溫柔地:
「我已經給你留了臉。要不然,你以為他還有活路?」
「他為的是我,你要下手,也得找正主啊。」
在中說,還含著笑。他抓起修哲的手,湊到自己臉邊。
「就這,沖這兒。也來幾下,刀那都輕了,上電鑽啊!你不是就喜歡這張臉嗎,我不要了,白送你。」
修哲沒說話,看著他。
「你不動啊?」在中睜大了眼睛。「那我動了啊?」
一拳頭猛然砸在修哲的臉上,修哲沒防備,被打飛出去摔倒在地,在中一腳跨上前拽起修哲的領子揪到眼前。
「我操你八代祖宗!!」
在中吼著,兩眼充血,一拳又一拳砸在修哲臉上,將修哲的臉打得翻到了一邊。陳飛帶人趕來驚愕地趕緊架開在中,在中邊被架開邊狠狠地踢從地上爬起來的修哲,吼著:
「狗娘養的!你挖人臉爽,老子他媽的讓你更爽!你個欠幹的B!」
陳飛有手下不認識在中的,上前兇狠地踹了在中一腳。
修哲抹著嘴角的血,冷著臉走上去,一巴掌把那個男人扇得轉了一個圈。
「滾!」
陳飛不知道這是唱的哪一齣,連忙低眉垂眼,放開在中,識相地帶人退了出去。
在中站在空蕩蕩的房間中央,喘著粗氣。
修哲理了理亂了的衣服,在嘴角抹了抹,攤開手掌看了看血跡。
「發洩完了?」
在中瞪著地面。
在看到修哲的第一眼,直沖頭頂的憤怒就山呼海嘯般將他淹沒了。
眼前是彌漫著血腥味的昏暗的房間,舉著一把刀在允浩臉頰上細細挖動的修哲的臉,在特寫的鏡頭中無比清晰,放大。他的表情非常享受,微微瞇著眼睛,比著刀尖,刀尖停頓下來時,忽然高高抬起手肘,又快又狠地剜下去。他的表情是那麼舒暢,愉快,幾個男人死死按住劇烈掙扎起來的刀下的身體,在中聽到的是一聲從喉嚨深處發出的、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嘶吼‥‥
當那張臉和眼前這張臉重疊的時候,在中腦子都是紅的。
如果手邊有一把刀,他想,他剛才已經殺了修哲。
「他在哪兒?」
在中問,語氣就像問「你吃了嗎」那麼平常。
「別緊張。鄭允浩不在我手上。如果他在,我會讓你錯過好戲嗎?」
修哲的語氣,像剛才什麼也沒發生。
在中沒再看他,走向門口。
「小在。」
修哲喊他。
「你為了一個男婊子 ,要和我翻臉啊。」
在中回頭,看著修哲,錯愕地:
「婊子在罵誰婊子呢?」
修哲在黑暗中注視在中,然後緩緩地走到在中面前,走到他看清的地方。
他打量著在中,靜靜地審視他。
「你來真的?」
許久,修哲問。
他的臉是腫的,黑暗中看起來,像一個魔鬼。在中卻從來沒覺得修哲這麼順眼,好看。
在中笑了,笑得痛快。
「你他媽的不會自己看啊?」
在中說。
「我就是來真的。」
當在中說出來的時候,心裡忽然一陣坦蕩,痛快。好像什麼沉重的混沌的東西一下被釋放了,全身都輕飄飄的。
金在中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這種話會出自他的口,但現在他說了,還說得特別自然、特別理所當然。他想,他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呢?大概就是在他說的那一秒,他突然發現了,而且認準了。一點兒錯沒有,就是這麼回事。
他對鄭允浩是來真的。
擱在過去的金在中,他一定特別驚詫、特別輕蔑。他,金在中,說他來真的?這真是火星撞了地球,世界都火星了。這種場面中的男人對他來說就和一個傻B沒有兩樣,所以金在中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就是這麼一個傻B,而且講出了一句他現在一點都不覺得傻B的話。
為什麼這麼簡單的事,他直到今天才明白,才弄清楚了,還繞了這麼大一個彎。
他帶著笑,笑容在黑暗裡散向四面八方,從內到外地通透、舒爽。
不難啊,原來。
承認愛上一個人,真的,一點都不難。
修哲的表情挺震驚。
他看了在中一會兒,忽然笑起來,最後哈哈大笑。
「哈哈!」
修哲笑著,笑容特別深,特別玩味,一點不愉快都沒有,還瞇起眼睛,第一次認識在中似的打量他,眼神裡透著新鮮,得趣。
幾年以前,修哲第一次在酒桌上見到在中,用的也是這麼一個眼神。那天的細節在中已經忘了大半,卻始終記得修哲這一個眼神。
這是一個暗示,或者一個明示。有時候修哲的情緒變化很明顯,有時候,他就只用一個眼神。
「逗。太逗了。」
修哲笑得挺開心。
「我沒聽錯吧?這真是個笑話。」
他目光下移,撿起在中肩膀上一根頭髮,輕輕扔開。
「‥‥所以怎麼著,要和我撕破臉了?」
修哲聲音很輕柔。
「你不是早就翅膀硬了,想飛了嗎?」
「我搞什麼動作,你不是一清二楚嗎?」
「我沒那麼絕情。」修哲好整以暇地在椅子上坐下。「你搞小動作,我不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嗎。你是我一手拉起來的,這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要我自己親手再壓下去,我也不忍心。」
「你幫我的,我領情。」在中承認,他感激過修哲。「你是想等我以為能翻盤的時候,再給我致命一擊吧!」
「知道你犯的最大的錯,是什麼嗎?」
修哲抬頭,一臉遺憾地看在中。
「你一直都錯誤低估你在我心裡的位置,小在。這就是你最大的錯誤。」
在中目瞪口呆。他不知道修哲是怎麼面不改色地說這句話的。
「我不會這麼做的。」修哲似笑非笑,表情甚至可以稱的上溫柔。」我捨不得。」
「只有一點我很好奇,現在就跟我攤牌,你沒這麼傻啊?你要的那些東西呢?不想要了?」
「想要。是你逼我不要的。」
「一個鄭允浩,就讓你變傻了。」
修哲悠閒地擦了擦手上的戒指。
「早知道,我就把他的整個臉都挖掉,可以讓你更感動我。」
「狗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在中說。
修哲抬起眼睛,視線從戒指上移到在中臉上。
「你威脅我啊?別緊張,你也不簡單,握著我的把柄也不少。我還真吃驚,我的小在還挺有本事,背後鼓搗點什麼,還真能讓我出一身冷汗來。所以別像隻貓一樣,總伸著爪子不放。」
在中審視修哲。越惱怒的時候,他反而越平靜。在中猜,修哲應該已經火到了極點。
「我也很好奇,我應該早就對你沒用了。留著一個有異心,又沒什麼利用價值的人,不是你修哲的作風。別跟我說你還捨不得我這道菜,還是亮個底吧。」
修哲沉吟了一下,微笑。
「果然很爽快。大股份你不要了?」
「我想通了,釣魚的蚯蚓,是吃不到嘴的。」
「所以我說,你總是在犯錯。」
修哲站了起來,笑得很溫柔。他走近在中,湊向在中耳邊,嘴角上揚,低聲地:
「股份已經轉到你的名下,就在今天上午。祝賀你,金董事長。星海完全是你的了。」
在中震驚。
「不僅是星海。你的演藝集團,外貿公司,以後我都不會再插手。」修哲把手機舉到在中耳邊。「打一個電話,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在中盯著修哲近在眼前的微笑,湧起不好的預感。
「什麼條件?」
「談條件就傷感情了。我都已經給你了,還會問你要條件嗎?」修哲敲了敲手指:「不僅不要,還有好事給你。我有一批東西,壓在手上挺麻煩。這個月底你不是有批貨去C城嗎?把我那批東西捎上。東西一到,自然有你的好處。」
「什麼東西?」
「沒什麼,不過是幾箱兒童玩具。當然‥‥加了點料。」
修哲微笑著,就像在談論天氣似的。
在中沒做聲。他在黑暗中注視修哲。他走上前,彎下腰,伸手一點點揪住修哲的領帶,指節發白。
「‥‥你要我當你的替罪羊?」
修哲笑,笑得很狂放。
「放心,都是些粉末,很好處理。我都安排好了,我的手段,你還信不過?」
「那是販毒!不是過家家!!」在中一把將修哲揪站起來,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他一直在等修哲親口說出來,但當修哲說出來,一切都得到驗證的時候,他還是無法控制從四肢百骸竄起的憤怒和震驚!
「你要我幫你販毒?出了事,再替你去坐牢?!」
「別說得這麼難聽。」修哲推開在中的手。「我也不會虧待你。你我都是商人,追求的都是利益。你看,我有好事,什麼時候忘記過你?」
「這就是你留著我的目的?」原本還抱著一絲幻想,甚至僥倖,這幾年修哲對他不薄,或許修哲還不至於做得這麼絕,可是這一刻,都被這盆冰水淋了一個徹底的清醒。
「你留著我,就是為了有一天讓我當你的替死鬼,替你去死??」
「別這麼極端。」修哲嗤笑。「只是帶你分享最高的利益。」
「要是我不幹呢?」
修哲哈哈一笑,好像聽到一個特別好笑的笑話。
「都做過好幾次了,才想起來拒絕,是不是太晚了啊?」
在中的心一涼。
「鄭允浩想保你,可惜是馬後炮。他以為阻止了幾次我的計畫,就能讓你不販毒了?可惜,他防得了現在,防不了當初。記得你在東南亞辦的那幾場演唱會吧,哎呀,舞臺效果真是不錯,燈光啊舞台啊,是挺一流,新設備是成箱成箱的,運起來也挺重吧?」
刺骨的涼意順著在中的心一直往下,直到腳底。
他想起那場演唱會豹頭闊綽的投資,親自引進的日本進口演唱會器材,想起了那些巨大的集裝箱,出海的碼頭‥‥
「‥‥你和豹頭串通起來,害我?」
為什麼豹頭會看上他一個剛起步的經紀公司,三番兩次要投資,幾次出資主動牽線去東南亞辦演唱會,現在他都明白了。
他想起了豹頭的臉,豹頭感慨萬千地說不想再過刀頭舔血的日子,要做幾年正經生意,不用再提心吊膽,平安是福‥‥
「你們早就算好了,拿我當後路?」
所以,修哲一直把他像狗一樣捆在身邊,放走了他到哪去找這麼一個現成的冤大頭,為他把所有的罪都背起來??
他從一開始就搞錯了方向,他以為修哲盤算的不過是商場上的利益鏈,卻不知道修哲的目的從來就不是那些,而是他這個替死羔羊!
心墜到了谷底,拖著他往深不見底的黑暗中沉。在中的大腦一片空白。
「你已經是個毒販了。」修哲說,一字一句。「我們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誰都跑不了。」
在中瞪著地面,一動不動。
「別輕舉妄動,更別想什麼報警的傻事。」
修哲悠然自得地撫了撫在中肩膀上的褶皺。
「出了事,所有的證據都會指向你。說不定,你不僅販毒,還吸毒‥‥就在神不知鬼不覺之間。」
他玩味地看著在中臉色的變化。
「再說,警察會相信你嗎?」
修哲湊近在中耳邊,輕聲地:
「別忘了你老爸是怎麼死的‥‥要是找警察有用,他還會自殺嗎?」
在中說,為什麼這麼對我?
修哲臉上帶著一絲微笑,凝視著在中,毫不為他目光中的痛怒絕望所動。
你離不開我的。
修哲說。
無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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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終於承認他愛上允浩了!多不容易啊~~~這一刻!
不過當初yuan大剛更這一段時,寫的是「我就是愛他」,而不是「我就是來真的」
我不明白yuan大後來為什麼修改,我是真心覺得「我就是愛他」這句比較有震撼力!
為什麼對這句印象那麼深刻,我想看文的各位應該能深切的感受到作者筆下的在中是多麼放蕩不羈不受約束
要讓他承認真的愛上一個人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
所以當在中說“我愛他”時,我那內心的激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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