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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鄭允浩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床上。身上穿著一件寬大的病號服,傷口也被處理過了。

腦中慢慢想起之前發生的一切,最後在池尚東倒下的那一幕定格。

池尚東叫著自己的名字跑來,臉上還掛著笑,但是下一刻,一聲槍響……

尚東——!!!

鄭允浩想大聲呼喊,卻感到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胸口仿佛撕裂般地疼痛。

池尚東,他最好的朋友,死了。死在他面前。而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甚至來不及作出反應。

鄭允浩直直地瞪著天花板,內心洶湧的情感幾欲噴薄,卻宣洩無門。

最後,他牽動了一下嘴角。原來疼痛至極,即是無感。傷心至極,便是無淚。

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一臉冰冷的少年。他高傲地俯視著自己,幽黑的眼眸裡是毫不掩飾的鄙夷與輕賤。

金。在。中。鄭允浩無聲地念著這三個字,眸中突然燃起了強烈的恨意。

尚東,我一定會為你報仇。

 

 

 

過了兩個月,鄭允浩的傷好了七八成。這期間除了醫護人員外沒有其他人來過,但鄭允浩知道,平靜只是暫時的。

果然在一周後,鄭允浩被帶到了一個地方。那是個位於地下的巨大訓練場,永遠曬不到陽光,到處充斥著潮濕和陰冷。訓練場裡有許多少年,有的比鄭允浩年紀大,有的比他小。他們從來不笑,也不說話,臉上永遠是麻木的表情。

鄭允浩在那裡接受了超乎想像的殘酷訓練,幾乎每天都會在鬼門關前徘徊。但鄭允浩都熬過了,復仇是支撐他的唯一信念。

除了日常訓練外,他們每週還有一次所謂的篩選。所有的少年被聚集到一起,五人一組進行格鬥,最後活下來的……只能有一人。

鄭允浩第一次看到這種格鬥時,完全呆住了。

那些少年仿佛失了神智,用盡了一切陰狠的手段,眼睛裡滿是嗜血的光。等所有格鬥結束後,地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屍體,有些甚至殘缺不全,斷肢隨處可見。血順著屍體往下淌,蜿蜒了一大片。那光景,如同修羅場。

弱肉強食。即使在這看似文明的社會裡,依然適用。鄭允浩突然明白了他們為何總是一臉麻木。因為若是有了感情,會面對親手殺死朋友的情況,那種痛並不比死好多少。所以,不如一開始就不投入感情。

 

訓練滿一個月後,鄭允浩開始參加篩選。他總是極力減少對手的痛苦,讓他們快速死去。但有時會遇上難纏的對手,已經奄奄一息了卻還能奮力反擊。

鄭允浩有一次被一個瘦弱的少年扼住了脖子,感覺氣道受到了巨大的擠壓。呼吸越來越困難,眼前一片模糊,意識仿佛脫離了軀體。

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鄭允浩發覺自己竟然還能思考。漸漸的,脖子上的力變小了。那少年鬆開了手,軟軟地倒在地上,鮮血汩汩地從他的頸部流出。其實他之前已被鄭允浩刺中頸側,但仍拼盡最後一口氣扼住鄭允浩。

鄭允浩望著地上的屍體,少年瞪出的雙眼裡充滿了不甘。他怔怔地走過去,伸手將那雙眼睛合上了。

那段時間,鄭允浩總是整夜地失眠。只要一閉上眼,腦中便會浮現出那些血沫橫飛的場景,最後在一雙瞪出的眼睛上定格。那張臉……竟然是池尚東。每到這時鄭允浩就會驚醒,然後擁著冰冷的被子,睜著眼等待天明。

 

 

隨著時間的流逝,鄭允浩逐漸同其他少年一樣,臉上只剩下麻木,也不再被惡夢纏擾。他變得越來越強大,也越來越冷漠。

就在鄭允浩為不知何時能停的訓練感到焦躁時,金在中終於出現了。他冷著臉站在幾個黑西裝男人中,依舊顯眼。

「少爺,」訓練場的負責人畢恭畢敬地走近金在中,瞟了一眼站在角落的幾個少年,「那些是活到最後的。」

金在中轉頭望去,在看到鄭允浩時神情微微一滯,但很快移過視線。

「少爺,需要驗收嗎?」

「不用。」金在中看向那些少年,「你們,想要自由嗎?」

幾個少年的臉上依然沒有表情,但眼底閃現出驚訝的光。

金在中輕輕一笑,「只要你們幾個能打到他認輸……」他伸出手指了指鄭允浩,「我就給你們自由。」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你們可以一起上。」

在場的人都有些不解,但無人開口詢問。鄭允浩聽了先是一怔,但立刻回過神,迅速避過一個少年突然的襲擊。身後,另一個少年正提腳踢向他。

這場不公平的格鬥,已經開始了。

金在中靠在椅背上,右手支著下頜,似乎頗有興味地觀看著。鄭允浩敏捷地穿梭在少年之間,出手奇快,乾淨俐落。那些少年不多久都倒在地上,捂著受傷的部位喘氣。

「這樣可不行,」金在中開口了,「你們都撐到最後了,若是死了……多可惜。」

那些少年一聽,一個個掙扎著爬起來,猛地撲向鄭允浩。或許是出於求生的本能,他們比方才難對付多了。鄭允浩一時不察被一個少年打到脖頸,身形不由晃了晃,又感到腰部受到一下重擊。他穩定身體的重心後,側身勉強躲過又一個少年的拳。但是,剩下那個少年的腿狠狠地掃到鄭允浩左腿上,一陣劇烈的疼痛瞬間傳來。

未等鄭允浩緩過勁,下一輪攻擊襲來。那些少年的配合越發默契,動作更快更狠。他們仿佛記起了那一次次殘酷的篩選所得到的經驗:要想活下去,必須置對手於死地,不管用什麼手段。

鄭允浩很快落在下風,身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幸而都不是要害。他雖然還能應對,但動作明顯緩了下來。那些少年已經意識到一時半會贏不了,似乎想消耗完他的體力,最後再給予致命一擊。

「下不了殺手,就會被對手所殺。」突然,金在中冷冷道。

鄭允浩抹抹唇邊的血,瞥了一眼金在中。那雙眼裡並沒有預料中的躁怒與憤恨,反而是波瀾不驚。

“咚——”一個少年趁機拾起一條鐵棍敲在鄭允浩頭上,後者卻未躲避。鮮紅的血從他的頭部順著臉頰流下,浸濕了小半邊臉。鄭允浩望著他們,目光裡隱隱閃著興奮。是的,興奮。那些少年瞬間覺得自己好像被什麼盯上了,本能地向後退了幾步。連一旁的黑西裝男人都感受到了,露出驚訝的神情。

鄭允浩扯了扯唇角,以令人難以相信的速度襲向他們。隨後,在接連的骨骼斷裂聲中,少年們一個個倒下,再也爬不起來。鄭允浩的身體搖晃了一陣,終是支撐不住似的半跪在地上。他的右臂似乎被折斷了,軟軟地垂在身旁,左臂也腫得很高。他喘著粗氣用僅能動的左臂撐在地上,視線直直地射向金在中。

金在中從椅子上起來,慢慢走到鄭允浩面前,挑起他的下頜輕笑道:「看來,我的眼光不錯。」

鄭允浩猛地站了起來,迅速伸出右手握住金在中的手腕,而後揚起左手狠狠地劈向他的脖子。就在鄭允浩認為自己會得手時,金在中倏地往後拉動被制的手,舉起另一隻手格開他的攻擊,同時飛起一腳,直中他傷得最重的左腿。

劇痛讓鄭允浩鬆開手,單腿跪在了地上。與此同時,兩個黑西裝男子分別制住了他的兩條胳膊。

「您、您沒事吧?」負責人的額上沁出冷汗,「我讓人把他……」

金在中揚手打斷他,然後轉向鄭允浩,「你想殺我?」

「是。」鄭允浩開口,聲音嘶啞得可怕。

「因為那個廢物?」金在中思索片刻道,察覺到鄭允浩的眼裡升起了一股怒意,「你……還真是不自量力。」

鄭允浩只是盯著他,並未答話。

「不過,我喜歡這樣的性格。」金在中示意一旁的黑西裝男人,「帶他到別墅。」

「這、這怎麼行?他剛剛還想對您……」負責人忙勸阻道。

金在中聞言彎起唇角,「所以,需要馴化。」

「少爺?」負責人不禁感到疑惑。

然而金在中並未再說話,而是帶著一眾黑西裝男人離開了。

 

 

 

那天,鄭允浩第一次進入那棟三層別墅。當時的他未曾想到,自己會在此住上十年。

簡單地包紮完傷口後,鄭允浩被帶到了金在中面前。此時的金在中套著一件寬大的白毛衣,背靠沙發一下一下地撫弄著腿上臥著的貓,蛻去了先前的冷漠,竟透出幾分慵懶的感覺。

「從今天開始,你就跟著我。這是你住的地方。」金在中將貓放到一旁,起身走近鄭允浩,「你可以隨時向我動手。但下次……不會這麼放過你。」

鄭允浩回望著金在中,臉上沒有露出任何表情。

自此,金在中真正地闖入了鄭允浩的生命中,以一種強勢而傲慢的態度。鄭允浩的內心雖然抗拒,但為了復仇必須忍耐。直到,他足夠強的那一天。

 

 

 

 

 

 

【六】

 

跟了金在中一段時間,鄭允浩知道了他的身份——韓國四大黑道組織之一七禦會會長的兒子,從小接受各式體能訓練,精通各類黑道相關知識。目前由於其父身在美國,便作為代會長主持幫會的運行。這就不難理解,一個年僅十五歲的少年會如此心狠手辣。

金在中每日的生活很有規律,如果當天無意外,都會準時地按照日程表進行。而負責他排程的,就是鄭允浩。

鄭允浩覺得看不透金在中。面對一個想殺他的人竟毫不防備,反而讓那人處處跟隨,大到和其它組織進行交易,小到挑選第二日的著裝。雖然金在中對外稱鄭允浩是手下,但鄭允浩感覺自己的身份更像是助理兼傭人。金在中對鄭允浩的態度,也從一開始的冷淡倨傲變成不冷不熱,有時甚至會在食物的選擇上詢問鄭允浩的意見。

由於金在中經常帶鄭允浩同進同出,時間久了,道上竟傳出了一些閒言碎語。鄭允浩有一次隨行交易,將攜帶的黑箱打開時,發現對方領頭人用一種古怪而不善的眼神審視自己,而後轉向金在中。

「想不到金少爺喜歡這種類型。莫非您看上去強勢,其實……」領頭人頓了頓,臉上露出曖昧的笑,「不過也是,金少爺如此姿色……」然而話還未說完,他就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金在中以驚人的力量和速度折斷了他的腕骨。幾乎同時,兩方人馬迅速掏出手槍,瞬間對峙起來。

「崔副會長,我不希望聽到和交易無關的話。」金在中冷冷地盯著他,一字一頓道。

雖然交易最終完成了,但一結束金在中就立刻離去,並吩咐鄭允浩傳達下面,切斷對那個幫會的一切支持。鄭允浩不免有些驚訝,那幫會的規模雖及不上七禦會,但在道上也算有名,而且還有複雜的關係網。這樣貿然的舉動會招致多方不滿,勢必影響七禦會的利益。

但鄭允浩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言語。他從來都不是七禦會的人,利益與他何干。更何況,金在中還是他的仇人。不過鄭允浩倒是知道了,金在中痛恨別人用輕佻的語氣談論他的外表,尤其是有些不要命的蠢貨還上升到妄圖褻瀆的程度。

鄭允浩跟在金在中身後一米遠,望著他急行的背影。雖然兩人同齡,但金在中比鄭允浩矮了大半個頭,身形也更纖瘦。加上未完全發育,有一種超越性別的美,也難怪會引起一些人的私藏欲。不過鄭允浩知道,在那張看似無害的臉孔下,隱藏著怎樣一個冰冷狠毒的靈魂。

 

 

 

或許是之前在訓練場的日子太過陰暗和壓抑,鄭允浩竟覺得真正涉入黑道沒有想像中那樣難以忍受。至少,可以每天曬到溫暖的陽光。金在中的態度也是因素之一,他原以為被帶走後處境會更糟,沒想到對方卻待他不薄。

這莫非是所謂的“懷柔政策”?鄭允浩自嘲地笑笑,金在中可以任意掌控他的行動,甚至是生死,何必如此費心對待。可能只是一時新鮮罷了。但讓鄭允浩沒想到的是,金在中這股新鮮勁一直持續了五年,也沒有退去。

這五年間,鄭允浩見識了各種場面,也經歷過風浪。雖然萬分排斥,但鄭允浩不得不承認,他已經適應了這種生活。不過適應歸適應,他永遠不會接受,更不會忘記仇恨。因此,他總是暗暗記下每次獲得的七禦會相關訊息,一點一點地勾畫著復仇計畫。

 

「鄭哥,會長喊您。」一個少年走了進來,滿臉恭敬道。

鄭允浩點點頭,示意少年先出去。他現在所在的位置是七禦會總部,一個會裡許多人混了大半輩子都進不了地方。而他,卻是一開始就能隨意進出。這讓一些人感到十分不滿,表面上對他恭敬有加,背地裡卻說三道四,甚至有人說他是犧牲色相取悅金在中。鄭允浩不由感到好笑,他一個粗壯的男人,能有什麼色相。何況金在中時常和不同類型的女人約會,還真沒發現他對男人有什麼興致。

鄭允浩一走出門,就看見金在中站在窗前,正專注地向窗外看。金色的陽光灑到他身上,描摹出他俊美的臉龐。五年的時光讓金在中由少年長成了男人,五官更為精緻卻帶上了幾分英氣,身高已經和鄭允浩相差無幾,臉上的表情也不再只是冰冷。他現在雖然還是代會長,但數年的鍛煉以及他的身份,接任會長一位只是遲早的事。

此刻的金在中安靜地站著,睫毛輕闔,嘴角微揚,一派的寧靜祥和,讓人不忍打擾。

「會長。」鄭允浩喚道。

金在中轉過身,「我父親今晚會回國,你去幫我選一套好點的衣服,要正裝。」

鄭允浩微微有些驚訝。金在中的父親自五年前開始就一直在美國,有指示也是經由通訊工具傳達。這次回來,大概是要傳位了吧。難怪金在中今天心情看上去不錯,沒幾個男人對權勢一類的事物不感興趣。

「需要預定餐廳嗎?」鄭允浩問道。

「不用,就在別墅。」金在中道,「詳細菜單我會在下午一點前派人給你,你負責準備。」

鄭允浩點點頭就告辭了。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在轉身的一刹那,看到金在中臉上劃過了一絲憂傷。

 

 

天色很快暗了下來。金在中坐在餐桌旁,望著一道道罩著的菜肴若有所思。鄭允浩看看錶,離預計的時間已經晚了半小時。

這時一陣門鈴聲響起。金在中怔了一下,而後起身親自去開門,鄭允浩也跟了過去。

門外,一個高大的中年男人站著,保養得很不錯,除了兩邊微白的鬢角。他穿著一件考究的黑色羊絨大衣,臉上透著長途顛簸的疲乏。這就是二十多年前叱吒黑道的傳奇男人金成宇,沒有想像中的暴戾,斯文得像一位紳士。

「父親。」金在中叫了一聲,然後讓到一邊。

金成宇脫下帽子點點頭,回頭朝身後道:「昌珉,你過來吧。」

片刻,一個同樣穿著黑衣的少年走來,身旁跟著幾個保鏢。鄭允浩發現這少年個子很高,英俊的五官透著些許青澀。一雙黑亮的眼睛即使在夜色中也掩藏不住,薄唇輕抿著,顯得有幾分拘謹。

金成宇等少年走近,開口道:「在中,這是你弟弟——沈昌珉。」

鄭允浩注意到男人說這話時,金在中握著門的手指微微一顫。但金在中隨即扯起一抹笑,道:「昌珉是吧?我是金在中。」他說著,向沈昌珉伸出了手。

沈昌珉見狀怔了怔,而後也伸手握住了。金成宇顯然對這情形感到滿意,微微點了點頭就走進了門。

 

晚餐在和睦的氣氛中開始了。其間金成宇向金在中詢問了一些會裡的事,同時進行了少許指示。沈昌珉坐在一旁,一言不發地低頭用餐。

「在中,你今年二十了吧?」金成宇突然換了話題。

金在中放下手中的酒杯望向他,「是。」

金成宇笑笑,「時間過得真快啊……」他感嘆了一聲,「我這次回來的目的你應該知道,是時候把七禦會交到你手上了。」

“叮。”

金在中的勺子掉在大理石瓷磚上,碎成了幾片。鄭允浩站在金在中身後,清楚地看到方才他的手又顫抖了。

「多謝父親。」金在中微笑道,「這莫非就是……您之前說的禮物?」

「是的,喜歡嗎?」金成宇也笑道。

「……當然。」金在中端起斟滿的酒杯起身,「我敬您一杯。還有,我親愛的弟弟。」

望著他們相談甚歡的情景,鄭允浩竟覺得有些不協調。這種感覺並不是來自坐在桌前一直沉默的沈昌珉,而是……金在中。相處五年,鄭允浩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這麼多。現在的金在中已經不像初見時那樣冷,偶爾還會露出微笑。但鄭允浩知道,那微笑不是代表他心情好,反而是心情很不好。鄭允浩不止一次看到他在談笑間取走人的性命,當血花四濺的時候,他臉上依舊帶笑,眼底卻是懾人的寒意。

而此時金在中的笑,竟和那種時候十分相像。這讓鄭允浩感到十分疑惑,他得到正式會長的位置應該高興才是,為何會……不過這與自己無關,鄭允浩選擇忽略。

 

晚餐結束後,金在中問兩人是否要在此住下,金成宇笑著拒絕,說他們另有住所,之後就匆匆離去了。

門一關上,金在中的臉瞬間冷了下來。他快步走到樓梯口,然後轉身朝傭人們道:「我回房間,任何人都別來找我。」然後他上了樓,幾秒後就聽到一個巨大的關門聲。

果然心情很糟。鄭允浩暗想,但他可沒興趣探詢金在中的私事,於是也回了房,開始每日的工作。

 

 

 

 

 

 

【七】─上

 

第二日早晨,鄭允浩在客廳裡等候到八點半,金在中竟還未出現。這對生活規律到讓人驚嘆的金在中來說非常少見。

「會長呢?」鄭允浩向一個路過的傭人問道。

傭人搖搖頭,「好像還沒起床。」

鄭允浩翻翻金在中當日的安排,發現他九點半有一個重要的會議。鄭允浩撫了撫額,不知道金在中有沒有起床氣呢……

 

走到金在中的房前,鄭允浩先敲了敲門,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嘗試著轉動把手,發現門沒有鎖。

一推開門,一股濃重的菸味撲鼻而來,嗆得鄭允浩忍不住咳了幾聲。鄭允浩掃視四周,一向整潔的房間裡此時十分淩亂,床上的被褥隨意地堆放,窗臺下的地板上四散著菸頭。金在中坐在落地窗寬大的窗臺上,背靠著玻璃,閉著眼似乎睡著了。他身上只有一件襯衫,領口開著,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

鄭允浩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讓金在中有床不睡而是坐到窗臺,還連窗簾都沒拉上。

「會長。」鄭允浩走過去試著叫了一聲,但對方依然閉著眼。鄭允浩思索了會,決定搖醒金在中,但還未觸到他的肩膀,他就倏地睜開了眼睛,眼神中透著明顯的戒備和警惕。

鄭允浩收回手,道:「會長,時間不早了,九點半還有一個重要會議。」

金在中盯著他看了一會,然後開口了,嗓音中透著沙啞,「知道了,你先出去。」

鄭允浩點點頭就離開了,順手關上了門。

 

過了半小時,金在中出現在客廳裡,匆匆地吃過早飯後,就帶著鄭允浩及兩個保鏢坐上專車駛向總部。這輛銀灰色的蘭博基尼雖然是金在中的車,但他自己開的時間並不多。比如現在就由專門的司機負責駕駛,而金在中則坐在後座。

鄭允浩和往常一樣坐在副駕駛座上,時不時和司機說幾句話。司機姓李,年近五十,已經為金家開了二十年車,連金在中也會稱呼他一聲「李叔」。

今天的車裡安靜極了。鄭允浩透過後視鏡看到金在中閉上眼又睡著了。鄭允浩聯想到早上金在中的睡姿,也難怪他會犯睏。或許是怕吵到金在中,李叔連一直放的音樂都關了,一言不發,目光直視前方。

在經過一個轉彎時,鄭允浩瞥見後視鏡裡的金在中緩緩往右倒去,頭倚在了右邊那保鏢的肩上。只見那保鏢依然一動不動地坐著,不移開肩也不去扶人,被墨鏡覆蓋的臉上也是毫無表情,再看左邊的保鏢同樣如此。還真是訓練有素。不知為何,鄭允浩覺得有些好笑,但他只是扯扯嘴角,就移開了視線。

又是一個轉彎,鄭允浩望著前方的路,隱隱覺得不太對勁。

「李叔,開錯路了吧?」鄭允浩開口了。

李叔身形一滯,道:「沒有,昨天開始修路,只能繞道了。」

鄭允浩沒有回答,而是取出手機利用最新的GPS檢測了一下,確實是在修路。不過現在這條路荒無人煙,只有他們一輛車行駛著,總覺得……

「李叔,你想把我們帶到什麼地方?」鄭允浩說著,已經將手移到了腰部的手槍上。

李叔這回完全僵住了,張了張口,許久才道:「我……」

“砰。”一聲突兀的槍響。

不是鄭允浩這邊,而是……來自後座。

鄭允浩立刻回頭,看到右邊的保鏢用結實的手臂勾住了金在中的脖子,另一隻手握槍抵在他的頭部。而左邊的保鏢倒在一旁,鮮血正從額上的洞中流出。鄭允浩只遲疑了片刻就飛快地出手,想先制住司機以取得汽車的控制權。

「別動!」保鏢看出了他的想法,忙推了推抵住金在中頭部的槍,大聲道:「不然我殺了他!」

鄭允浩一聽,突然笑了起來,「呵、呵呵……」

「你笑什麼?」保鏢皺眉望著他。

「笑我走運,」鄭允浩斂起笑,「真是天賜良機。說出來你現在肯定不信,我非常希望你殺了他。」他頓了頓,「不過看起來你們暫時不會動手。」

「哼,總要先達成目的。」

「雖然不清楚你們的目的,但我可以提供一些你們想要的東西。」鄭允浩道,「算是謝禮。」

保鏢愣了愣,而後像是在思考,過了會才道:「小子,我先留著你的命帶你去見個人,你可別讓我失望。」

「當然。」鄭允浩答道,又仿佛想起了什麼,「對了,你們給他下藥了嗎?這麼安靜。」

保鏢看了看被自己制住的金在中,點頭道:「是的,在今天的早餐裡加了點。都說金在中精明,沒想到這麼容易得手。」

鄭允浩聞言輕笑,「所以我說,這是天賜良機。」

「哈哈,沒錯。」保鏢也笑了。

「不過,我覺得把他綁起來更保險,」鄭允浩此時已轉回了身,眼睛看著前方,「而且你也省力。」

「你說的有道理,」保鏢危險地眯起了眼睛,「但我不得不懷疑這是你們謀劃好的,先假裝順從,再趁機反撲。」

鄭允浩回過頭,盯著他的雙眼道:「既然你不相信,我只能證明給你看我的誠意。」他說著解開身上的安全帶,「你繼續制住他,我來綁。一旦我有什麼小動作,你可以隨時用你的槍殺了他。」

保鏢掂量了一下鄭允浩態度的真假,最終同意了。

 

於是,車停了下來。鄭允浩從副駕駛座走下,開門坐上了後座,將倒著屍體推到座椅下。

鄭允浩先按保鏢的指示取出牛皮繩,然後拉過金在中的手臂,發現竟毫無力氣。看來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但這樣能確保萬無一失。鄭允浩想著,將金在中的兩條手臂綁到一起,繞了好幾個圈,最後打上死結。綁完後,鄭允浩取出手帕撕成條狀,蒙上了金在中的雙眼。

「夠狠。」保鏢看完鄭允浩的一連串動作,不由贊道。

「對待仇人,沒必要留情。」

「哈哈哈哈,看來我這次的任務會很輕鬆。」保鏢大笑道。

鄭允浩又伸出手摸向金在中腰間,撩起他衣服的下擺,解開裡面襯衫的扣子,還把褲子往下拉了幾寸。

保鏢看到他的動作先是一愣,然後訕笑道:「沒想到你好這口。」

鄭允浩瞟了保鏢一眼,「我可沒興趣。」他摸索了一陣,找出了一把手槍和一個定位器。鄭允浩將手槍別到腰間,再降下車窗把定位器丟了出去。

「我真是越來越佩服你了。」保鏢不由正色道,「我是吳佑京,你叫什麼?」

鄭允浩聽到他的名字時有些驚訝。吳佑京是道上有名的亡命徒,具有相當強的實力,但不跟從任何幫會,以接受各種任務為生。連他都能請到,還收買了李叔,看來幕後黑手來頭不小。鄭允浩暗想,但很快就止住思緒,畢竟這不關他的事。

「鄭允浩。」

「你就是鄭允浩?」吳佑京一臉的不可思議,然後笑著搖頭,「果然傳言不可信。你這樣的能力在金在中身邊就做這些,難怪會反。」

鄭允浩沒有答話,過了片刻才道:「如果可以,我不想為他做任何事。」

吳佑京沒再繼續話題,頭往座椅上一仰閉上眼,「金在中交給你了,我休息會。」

鄭允浩終於將視線轉到了金在中身上。在整個過程中金在中一言未發,也無任何抵抗。如果不是知道他被下了藥,鄭允浩真的很懷疑坐在這裡的是金在中的替身。雖說是因為藥效,但這樣的金在中……還是很異常。他在被挾持、捆綁、搜身的時候,眼睛裡沒有一絲波瀾,看不到任何怒意。這些動作對心高氣傲的金在中來說,是莫大的侮辱,但他卻……就像靈魂早已離開,徒留軀殼一般。但是,不排除他在假裝的可能。

鄭允浩清楚金在中的實力,他不會這麼束手就擒。所以,一定要好好注意。他想著又看了眼金在中,發現對方雙頰微微泛紅,嘴唇有點乾燥。鄭允浩想起今早金在中沙啞的聲音,於是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果然發燒了。鄭允浩收回手,形勢更有利了。但不知為何,鄭允浩絲毫沒有喜悅的感覺。他望向窗外,思緒逐漸飄散。

突然,鄭允浩感到右肩一沉。他轉頭,看到金在中正倚在自己肩上,柔順的頭髮落在頸間,散發出淡淡的清香。鄭允浩一怔,還真不知道金在中有靠著別人肩膀睡的習慣……伸出的手懸在空中,最後竟沒推開金在中,而是幫他扣上了大衣扣子。

做完之後,鄭允浩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十分詫異。不過無所謂,一切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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