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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Illusory dream(下)

 

鄭允浩在監獄的生活並不清閒,雖然新一輪的出獄計畫連影都還沒有,但他腦海中仍然有著自己的規劃。目前的形勢很不樂觀,他需要按照自己規劃的路線,一個個地清除出獄道路上的絆腳石。

其中最大也是最危險的那個障礙物,毫無疑問就是朴宰厚。

他首先要做的,是給朴宰厚一個下馬威,讓他看清楚不是誰都是他能威脅得了的。

朴宰厚在犯人們心中的威信早就在一點點地喪失,這次暴動事件,刨去鄭允浩不說,大大小小的頭目都受到了懲罰,唯獨他安然無事。他在反抗行動中龜縮在後的行為不僅讓別的幫派的人嗤之以鼻,就連他自己的手下也看不上眼。

對上失去了特權,對下失去了人心,此時此刻,鄭允浩想取而代之可謂易如反掌。

新調來的接替李警官的獄警已經接上了頭,為鄭允浩提供了不少助力。很多他需要的、不那麼敏感的違禁品,對方都能為他輸送進來。

在監獄裡當老大靠的從來不是什麼人格魅力,而是看你能給追隨者帶來多少利益。朴宰厚的手下們跟著他除了享受些許高高在上的快感外,為的無非就是他能帶給他們想要的東西,比如高牆內不能流通的某些食物、藥物或是黃色雜誌等。

而現在,這些鄭允浩都能夠提供給他們,同時他出眾的氣場和威嚴感又令人不得不折服。因此,他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奪了朴宰厚的權。

 

當朴宰厚後知後覺地發現往日圍在自己身邊的嘍囉們都出現在了鄭允浩身邊,他老大的地位已經不復存在時,已經為時過晚了。

他做慣了大佬,如今生生被手下人背叛,憤怒和妒忌幾乎沖昏了他的頭腦。

他衝進鄭允浩的房間,破口大駡,鄭允浩卻用輕蔑而不可一世的眼神望著他,嘴角挑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想告密或是想報復請隨意,記住,你斷的不僅是我的生路,同樣也是你自己的生路。」

朴宰厚勃然大怒。

他知道鄭允浩說得對,鄭允浩雖然有把柄在自己手上,但自己又何嘗不是。他同樣想出去,甚至比鄭允浩更渴望自由,因此不到破罐子破摔的地步他絕對不會揭穿越獄的計畫,他不得不聽從鄭允浩的一切安排,事實上,他才是真正受制於人的那一方!

只是心裡雖然清楚這些,但被反將一軍的感覺仍然讓他不甘心。

他用爆著血絲的眼球狠狠瞪著鄭允浩,復仇般地放下一句狠話:「鄭允浩,你也記著,現在我任你撒野,等出去後,你和你的小情人最好躲我遠一點!」

說罷,他一拳擊在鐵欄上,憤然離去。

鄭允浩看著他的背影,收起了笑意,眼神微眯,盯著面前雪白的牆壁。

 

這間牢房不同於其它房間,很乾淨,牆上也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塗鴉,這是他最滿意的一點。他曾經想過把金在中親手剪的窗花貼在白牆上,這樣每天一抬頭就能看到,就能讓他想起那個人的溫暖和笑臉。

但最終還是捨不得。

那個人就像是被陽光融化的一汪雪水,太乾淨,乾淨到只要是與他有關的東西,他都捨不得讓它們沾染上這骯髒地方的一絲塵埃。

金在中...

他閉上被白色刺痛的眼睛,在心裡忍不住念出這個名字。

是自己把那個人與污穢聯繫在了一起。他的身上背負著殺戮,他的手上沾滿了血腥,他卻用這個身體去接近那個人,用這雙手去擁抱了他。甚至,還為他帶來了更大的威脅。

當初他以為不會給李秀珉帶來危險,結果李秀珉死了。現在換作金在中涉身其中,他絕沒有膽量去冒這個險。

鄭允浩雙眼猛地睜開,雙拳緊握,手背的青筋根根分明。

他不能再讓金在中面對一絲一毫的危險。

朴宰厚這個人,必須死。

 

 

另一邊,滿腔憤恨的朴宰厚剛回到自己牢房,便有人帶來了話,說金在中醫生想見他。

那名犯人在醫務室做勞工,這天結束工作剛準備回去,便被金在中叫住了,請他代為轉告朴宰厚,之前體檢時做的測試題顯示出他的心理狀況有些問題,請他來醫務室進行簡單的複查。

這情形簡直讓朴宰厚怒極反笑。

自己這邊剛放完狠話,那邊“小情人”就自己找上門來。既然如此,他當然不能放過這個“交流”的好機會。

他幾乎沒有遲疑,便起身去了醫務室。

 

金在中直到看到他的那一秒,心中還是充滿了忐忑。

催眠治療對於每一個專業的心理醫生來說,都是門必修課程。在某些心理疾病的治療中,它是一種有效的醫療手段。

催眠不同於睡眠,它是由各種不同技術引發的一種意識的替代狀態。被催眠的人對他人的暗示具有極高的反應性,是一種高度受暗示性的狀態,並會在知覺、記憶和控制中做出相應的反應。

在被催眠者願意的前提下,催眠師通過語言將被催眠者引導至潛意識開放的狀態下,將可以説明被催眠者達成改變的觀念植入於他的潛意識,以達到幫助被催眠者改變行為習慣、解決心理問題的目的。

在這一方面,金在中一向做的不錯,但他從未在非自願的情況下對一個健全的人格進行過催眠。

事實上,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輕易地被催眠,通常容易被催眠的人擁有想像力豐富、依賴性強等特點,或者他的內心不足夠堅強,難以抵抗更強大意識的影響。

金在中私下搜集了很多關於朴宰厚的各式各樣的情報,從日常作息到行為習慣再到愛好。並且,他還仔細研究了他的檔案,發現他有很強的宗教信仰,是一名虔誠的基督教徒。

這種人金在中見得多了,很多有錢有勢的人都會拜個什麼神靈,並不是因為他們有多麼高尚的信仰,往往只是為了求個心安。特別是像朴宰厚這種混黑道的,當大哥的人,身上背的命多了,自然害怕的也多。他們最怕的就是被報復,榮華富貴還沒享受夠就陰溝裡翻船。因此,他們都毫不吝嗇香火錢,寧願花大價錢供奉那些個怪力亂神,去祈求保佑自己平安。

正是因為心裡有欲望,有罪孽,才使得這些人更容易被操控。

 

金在中下定了決心,擺好桌上的時鐘,看著推門而入的朴宰厚,示意他坐下。

朴宰厚更是開門見山,直接問道:「是我有病,還是金醫生您想見我?」

「我是個公私分明的人。」金在中淡定地回答,「你上次做的那份測試題,顯示出有偏執型人格的症狀。」

「什麼玩意?」

上來就是個專業名詞倒一下子把朴宰厚唬住了。金在中煞有介事地拿出他那份卷子,指著紅筆標注的地方,給他講了一套用專業術語堆砌出的說辭,說得朴宰厚有些愣怔。

金在中到底是專業的,拿起專業的態度來令他不得不信,倒是真懷疑自己是不是壓力過大導致心境不太健全了。但他畢竟存著防備心理,就算再怎麼自我懷疑,也始終提防著對方借機套話或是刷什麼花招。

說到一半,金在中似是口渴了,停下話頭喝了口水,隨即看了看桌子上的鐘錶,喃喃道:「三點了,“開始”五分鐘了啊。」

朴宰厚聽了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那擺在桌上的小鐘錶正沖著自己的方向,錶盤上只有簡單的12個大數字,黑色的指標滴答滴答機械地走著,那節奏不知為何竟帶著一種令人暈眩的神秘感。

他把視線挪開,耳邊又響起了金在中平穩的說教聲。

「通常病患自己不會發現自己對某些事物的偏執性態度,但總有些細微的表現能暴露出來,比如有些人對物品的擺放規律有嚴格的要求,有些人會對一些或真實或虛幻的事物產生依賴心理,類似精神寄託,等等...」

 

朴宰厚不耐煩地聽著,眼神卻不自覺地總是往鐘錶那裡瞥,心裡跟著指針的節奏數著拍子。

「從我的角度,我建議你偶爾放鬆心態,我可以對你進行認知提高法的治療,對了,幾點了?」

朴宰厚愣了一下,隨即認識到金在中是問自己,本能地答道:「三點十九。」

金在中點點頭,打開音響,一首緩慢悠揚的輕音樂飄了出來。

「我們來休息五分鐘,還有十秒到三點二十分,請閉上眼睛,五、四、三...」

休息個屁...老子不用休息...老子用不著做什麼破治療...

朴宰厚在心裡反抗著,把金在中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想站起身離開這個房間結束這見鬼的治療。可是身體卻仿佛不聽使喚了,變得軟綿無力,眼皮也越來越重,他拼命想睜開,卻抵擋不住這強烈的睡意。

也許...真的需要休息一會兒...就五分鐘...

「...二、一,“開始”。」

在那兩個字鑽入耳朵的瞬間,朴宰厚腦海中仿佛被打開了一道閘門,他終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識,往沙發座的靠背上一倒,闔上眼皮墜入了黑暗中。

 

他仿佛走在無盡的虛空裡,渾身輕飄飄的,有一種奇異的舒適感。更奇怪的是,他感到自己的腦袋似乎膨脹起來,就像是一個大氣球,一切感官都匯總在了腦袋裡,相反身體卻仿佛是消失了,變得毫無知覺,像機械一般行動著,而不是由自己操控。

他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

突然,他看見遠處發出一點亮光,於是便努力支配著自己的身體遊蕩過去。走著走著,周圍漸漸地亮了起來,並不是白晝般的光亮,而像是昏暗的夜色中透出的一點燈光。他環視一圈四周,發現景色有些熟悉,他認出自己是走在監獄外的操場上。

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到這裡來做什麼?

腦海深處傳來疑問的聲音,但很快,那聲音就被遺忘了。他繼續走,直到看到面前的草皮上出現一團陰影。

那是什麼?

他覺得自己仿佛知道答案,但那念頭就像一縷青煙,讓他怎麼也抓不住。他停了下來,思考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想到,於是便抬腳走了過去。

距離越來越近,但那東西就像被籠罩在煙霧之下,仍然是一團模糊。直到他站定在它面前,蹲下身,菸霧瞬間消失了。

原來那是一件印著Angelina Jolie(安潔莉娜・裘莉)性感照片的T恤。

Jolie一直是他最喜歡的女明星,他在現實生活中玩過各種各樣的男男女女,最偏愛的就是像她那樣性感、強勢又風情萬種的類型。一個星期前他還跟手下開玩笑說要弄一件印著Angelina Jolie的T恤進來,讓小傍家穿在身上幹一炮,那滋味一定爽翻了。

他撿起那件T恤,手指剛觸摸到那屬於織物的柔軟觸感,下一秒,衣服竟然消失了。

他站起身,倉皇四顧。

光線再次漸漸變暗,他的視野越來越窄,最後變成一個巨大的管道一般,他就像是從管道的另一端在窺視這個世界。沿著這巨大的管道只有一條路,一直延展到遠處的監獄,他別無選擇,只好踏上了回程的歸途。

走了許久,遠處的建築依然保持著最初的距離,絲毫沒有縮短。他越發心慌,就在這時,空曠的虛空上方突然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

他豎起耳朵,聽到了輕柔的倒計時。

..4...3...2...1...

「醒來吧...」

朴宰厚突然全身一激靈,像是頭頂被澆了一盆涼水,猛地睜開了眼。

他坐直了身體,看到對面面帶著微笑的金在中,然後驚異了瞥了一眼桌上的鬧鐘。

黑色的秒針剛好滑過整點的刻度,三點二十五分。

「你睡著了五分鐘,大概是因為你的神經長期處於緊張和疲憊中,所以一旦進入放鬆的狀態,意識就很容易被潛意識取代了。我給你做了一些安神的治療,回去多休息注意睡眠,如果感到不適就再來找我。」

金在中一邊解釋,一邊在朴宰厚的病歷本上做記錄。

朴宰厚晃了晃腦袋,用疑惑的眼光看了他一眼,隨即站起身什麼也沒說,飛快地離開了。

 

他一路走一路回想,剛才自己睡著時夢到了暴動那晚的情景。畫面很清晰,可是又有種說不出來的違和,令他幾乎不能確定那是不是屬於自己的記憶。

更見鬼是,他感覺那個夢很慢、很長,可一睜眼時間卻僅僅過了五分鐘。

難道自己真的是太累了?

他跨進牢房,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鋪上。

上鋪的室友探頭看了他一眼,打了個招呼。

手下人全都叛變跟了鄭允浩,也就只有這個跟他住在同一房間的心腹還追隨著他。

朴宰厚一臉恍惚沒搭理他,剛坐下身突然感覺胸口鼓起了一團。他拉開拉鍊,一件白色的T恤掉落在他的腿上。

「wow~你還真搞到了。」室友調侃地吹了一聲口哨。

朴宰厚詫異地展開那件白體恤,看到上面穿著CK內衣的Angelina Jolie正扭著腰,對他露出性感而輕蔑的笑。

 

 

朴宰厚剛走沒一會兒,鄭允浩便推開了金在中辦公室的門。

他衝他笑了笑,關上門走過去,隔著書桌俯下身輕輕吻了下他的額頭。

金在中原本正忙著寫朴宰厚的催眠記錄,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又低下了頭,突然冷不丁被偷襲便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眼看著鄭允浩偷笑著把頭縮回去,他飛快地伸出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領,然後在對方驚訝的目光中,湊上去大方地啵兒了一口。

看著鄭允浩愣住的表情,金在中挑釁地揚起了嘴角,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小樣兒。」鄭允浩無奈地笑笑,轉身坐在了沙發上。

他這次來並不是單純借治療的名頭來看金在中,而是想告訴他一些事情。

原本他總認為,隱瞞一切才是對對方最好的保護,直到李秀珉的死,才讓他明白這是一個天真的錯誤。時至今日,金在中已經被牽扯進其中,而他們之間也不再是普通的醫生與病人的關係。他信任金在中,金在中也信任他,那麼他便不該辜負他的這一番信賴,金在中有知曉一切的權力。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倒是金在中先收起了笑意。

現在還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他也要把自己這邊的情況告訴鄭允浩。

「我對朴宰厚進行了一點小催眠,他暴動當晚的記憶被我做了一些修改,現在他不會記得自己曾經撿到過你的囚服,也就不記得威脅你的理由了。」

「你修改了他的記憶?」

鄭允浩一臉詫異。

「準確的說,是他撿到的東西被我用其它的替代了。因此,隨後的一系列記憶也將發生一些小的變動。他現在可能會有點混亂,舉個例子,他會記得他找過你,卻又不記得為什麼找你,所以後面的那些事就要靠你自己解決了。」

鄭允浩沒想到這件事金在中已經知道了這麼多,更沒想到他竟然會出手幫他,心情有些說不出的複雜。一方面,愛人如此直接的袒護讓他心裡升起一股滿足感,另一方面,又不得不為他隱隱擔憂。

他在意的不僅是朴宰厚會阻撓他出獄的計畫,更擔心他跟金在中接觸的越多,金在中也就越危險。因此,他必須儘早除掉這個定時炸彈。可是如何下手,這又是一個難題。

 

然而,當金在中提到催眠會對人的機體產生影響時,他幾乎是立刻腦海中就冒出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當特工之前,我們曾經專門進行過抗催眠的訓練,當時,教官給我們講過一個案例。」他一邊回憶,一邊說道。

「二戰時,納粹曾經在一個戰俘身上做過一個殘酷的實驗:將戰俘四肢捆綁,蒙上雙眼,搬動器械,告訴戰俘:我們正在對你抽血。被蒙上雙眼的戰俘只聽到血滴進器皿的嗒嗒聲,心中驚恐萬分,哀號一陣之後便氣絕而終。但實際上,納粹並沒有真的抽他的血,滴血之聲是來自模擬的自來水聲。」

「...靠心理暗示來殺人,這有可能嗎?」

這個問題介乎心理學和玄術之間,金在中皺眉思考了一會兒,慢慢地答道:「從理論上來說,這是有可能的。導致那個戰俘死亡的,是“抽血”的暗示——耳朵裡聽到滴血之聲,想像著血液行將流盡——死亡的恐懼。」

「心理暗示術本身也是一種催眠,可能對人的體液迴圈產生影響。過度的恐懼感會令那位戰俘暫態腎上腺素急劇分泌,心血管發生障礙,最終導致心功能衰竭而死亡。」

「當然了,像你這種經過心理方面訓練的人,是沒那麼容易被催眠的。」看著鄭允浩一臉凝重的表情,金在中走過去笑著拍了拍他的頭,「要不要試一下?」

「好啊。」

金在中本是開玩笑,沒想到鄭允浩卻一口答應了。他伸手拉住金在中的胳膊一拽,金在中毫無防備地往前一撲,一屁股坐在了他腿上。

「喂喂、你耍流氓啊!」

他的臉頰飄上一絲緋紅,一面裝作什麼事都沒有地嚷嚷,一面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鄭允浩卻當作沒聽見,輕斥了一聲:「坐好!」

然後一把掰過他的大腿,讓他側坐在自己腿上,雙手從他腋下穿過,扣住了他的腰。金在中沒法,只好調整坐姿抬起胳膊挎住了他的脖子。

鄭允浩獎勵般地笑著仰頭親了他一下。

「開始吧。」

金在中鼓起臉用力掰過鄭允浩的頭,盯著他的雙眼,嘴裡開始念叨帶有催眠性的話術。然而剛過了兩分鐘,他就堅持不下去地敗下陣來。

鄭允浩就那麼微笑著,不偏不倚地盯著他的眼睛。那雙漂亮的丹鳳眼裡,寫滿了讓金在中臉紅心跳的柔情。他越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就越被那如水一般的溫柔攝了心魄。

從來沒有人用這樣的眼神注視過自己,也從來沒有人這樣赤裸地,在他面前展現對自己的愛意。

這突如其來的深情讓他有些畏縮,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

 

「不鬧了,說正事。」他忙不迭地想轉移話題,倒真想起有件重要的事忘了跟鄭允浩說。

「你得幫我創造機會,讓朴宰厚多來找我幾次。」

催眠並不是將外來的想法“植入”人的潛意識裡,而是通過激發潛意識裡原本就有的資源,從而產生新的想法。就好比潛意識裡有各種各樣的食材,而催眠師則是一個大廚,利用這些原料烹調出不同的菜肴。這些菜肴必須符合潛意識的口味,才能夠被接受。

這就是為何金在中要調查朴宰厚平日裡都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因為這樣他才能找到合適的原料去對原有記憶進行修改——正如Angelina Jolie的T恤。

但這並不是說一旦接受便一勞永逸了,僅僅靠一次催眠,還不足以根深蒂固地完全改寫一個人的記憶,在遇到某些特殊刺激或者相似場景的時候,被催眠者很可能突然就記起被覆蓋的真實記憶。因此,金在中需要創造機會進行重複催眠,來加強被催眠者的接受程度。

而這個機會,鄭允浩可以創造。

既然朴宰厚那麼相信那些個怪力亂神,那麼,他便好好地加以利用,給他上演一齣驚魂大戲。

 

 

 

朴宰厚接過包裹,夾在腋下,快步從傳達室往回走。

他神色有些恍惚,一路撞了幾個人的肩膀,引來無數側目,自己卻渾然不覺。

他知道自己這些天精神狀態不太好,他把這些歸咎於近來的風水不順。先是因為金俊秀的事而失去了典獄長的特殊照顧,後又被原來踩在腳下的小幫派不斷挑釁,現在竟讓鄭允浩直接奪了位置,自己究竟是觸了什麼霉頭?!

想到鄭允浩,他只覺得又開始隱隱地頭疼。

接連幾天晚上,他都睡的很不安穩,整晚整晚地做亂七八糟的夢,一覺下來精疲力竭一頭冷汗,徹底清醒後,卻又記不得到底夢了什麼。

隱約有印象的幾個畫面,似乎是自己和鄭允浩在爭論什麼。

到底在說什麼?

他幾乎一天都在思索這個問題,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很重要,可又偏偏死活也想不起來。

他緊了緊胳膊下的包裹,加快了步伐邁上樓梯,走過拐角的時候冷不丁迎面撞上個人,毫無防備之下險些被撞到欄杆上,手中的包裹也摔翻在地。

真是冤家路窄。他抬起頭一看,面前正是鄭允浩。

朴宰厚抿著嘴還沒來得及說話,鄭允浩眼神微眯,往前跨了一步,高大的身影擋住了他的去路。

「認清自己的位置,你已經一無所有了,沒有資格來威脅我。」

說完,在他的詫異中,男人揚長而去。

朴宰厚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撿起包裹。

這是什麼意思?自己曾經威脅過鄭允浩?威脅什麼?

他邊走邊猜測,最終腦海中只想到一個可能。

難道,是因為金在中…?

自己因為對鄭允浩的憎恨而以金在中威脅過他?

他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嘴裡咒駡了一聲。他厭惡這種腦子糊裡糊塗的狀態,痛恨那種事情不由自己掌控的境況。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換換風水,徹底告別流年不利。

 

他大步跨進牢房,拉上簾子,拆開包裹掏出裡面白色的小圓柱體。

那是一包蠟燭。

監獄裡是禁止明火的,因此朴宰厚只是把它們一個個放在桌子上,碼成一排擺好。接著,他捧起立在床頭的架子上的耶穌神像,小心地想把它挪到桌子上,放在蠟燭前方。

可是不知為何心突然一慌,他腳下一絆,身子踉蹌了一下手上的動作便控制不住,神像被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朴宰厚嚇了一跳,驚慌地盯著垂手站立的耶穌基督,還沒來得及慶幸神像沒被自己摔地上,突然瞪大了雙眼,看到耶穌的腦袋像被砍斷了一般,慢慢地斜著滑了下來。

一臉苦難的聖人頭顱咚地一聲掉在桌子上,咕嚕咕嚕滾了幾圈才停下來。

朴宰厚本能地後退了一步,大張著嘴,身體發僵,驚慌失措地看著身首異處的耶穌,這不詳的一幕讓他渾身發寒。

這是怎麼回事...有人惡作劇?

他冷靜下來,犀利的眼風掃到坐在上鋪同樣吃驚地看著這一幕的室友。那人對上他的目光渾身一顫,隨即拼命地搖頭擺手。

「不、不是我!我沒動過!大哥我跟您這麼久了您知道我沒膽子動您的東西!」

朴宰厚盯了他片刻,隨即收回了目光。一瞬間的懷疑過後,他也否定了自己的猜疑。且不說那人有沒有那個膽量,做這件事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那麼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走上前,慢慢地伸手撿起神像的頭。正對上那張悲憫的臉,讓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他一邊默念哈利路亞,一邊舉起頭顱湊到眼前。

脖頸的斷面沒有被粘黏過的痕跡,並且切面並不均勻,還帶著木頭裂開的倒刺,並不像被人為割斷的,倒像是木頭因為自然老化而斷裂。

難道...這是某種預兆...?

他不自覺地往不好的方面想去,驚恐地把手裡的神像頭顱扔到一邊。

接連的黴運,不祥的惡兆,這是上帝要懲罰他了嗎?!

他慌忙又撲上前去,把頭顱撿回來在神像的身體旁邊擺好,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閉上眼雙手合十在胸前。直念了數十遍禱告詞和讚美詩,他才戰戰兢兢地站起身來。

 

然而噩夢並沒有結束。

頭頂的床板每天都會無緣無故出現新的劃痕,雜亂的劃痕連接在一起,在朴宰厚眼中勾勒出一幅被斬殺的黑羊的畫面。

放在枕頭下的聖經總是莫名其妙地攤開在《啟示錄》 20:10那一頁,上面的文字鮮明得令人膽顫:

那 迷 惑 他 們 的 魔 鬼 被 扔 在 硫 磺 的 火 湖 裡 , 就 是 獸 和 假 先 知 所 在 的 地 方 。 他 們 必 晝 夜 受 痛 苦 , 直 到 永 永 遠 遠 。

他開始做無止境的噩夢,精神越來越差,瀕臨崩潰的邊緣。終於,他忍不住推開了金在中辦公室的門。

在金在中營造的夢境裡,朴宰厚獲得了片刻的安寧,只有在催眠中,他才能夠進入安穩的深度睡眠。只是醒來後,現實生活被凸顯的更加煎熬。金在中在催眠的同時,還下了隱蔽的心理暗示,令他對所迷信的神鬼之事更加敏感而畏懼。

 

於是,這變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因為恐懼而進行催眠,因為催眠而變得更加恐懼。

直到有一天,他坐在食堂的餐桌前,心神不寧地大口咬了一口難得才有的雞腿,突然嘗到滿嘴甜腥。

他呸地一口吐出來,那被嚼爛的肉塊中竟帶著鮮紅的血絲。他驚訝地看向手中的雞腿,然後驚呼一聲猛地丟開。

雞腿炸的酥脆的皮下是還流淌著鮮血的嫩肉。

他“咣當”一聲推開餐盤,猛地站起身,四周的犯人都停下來吃飯的動作,驚訝地看向他。

朴宰厚冒著冷汗,視線裡都變得充斥著血紅,恍惚間目光掃過長桌旁的一個個身影。

突然,他的身體一震,只感到一陣暈眩,險些坐倒在地上。

長桌旁邊不多不少,一共坐了13個人,而自己恰好就在最中間!

 

 

 

下午兩點鐘,又到了鄭允浩的治療時間,他走進醫務室剛要去敲金在中辦公室的門,突然後背被拍了一下。

鄭允浩回過頭,隨著人影進入視線,他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毛。對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跟自己走。鄭允浩猶豫了一下,還是尾隨著那人進了旁邊的辦公室。

他關上門,站定,看著面前咬著嘴唇面色緊張的女人。

「李醫生,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我是來幫助你的人。」

李美珠的回答讓鄭允浩吃了一驚。她繼續解釋道:「是一位姓韓的先生安排我協助你出獄。」

「是你?」

鄭允浩皺起了眉頭。他怎麼也沒想到韓雲新安排的內應居然是李美珠。

「為什麼?」他疑惑地問道。

為什麼李美珠會答應協助自己?是被威脅了還是有其它隱情?

最重要的是,她可信嗎?

李美珠擰著手指,低頭慢慢地答道:「...你曾經救過我。」

但是很顯然,這個理由並不能讓鄭允浩信服。這是個現實的世界,沒有人會因為受到過一點恩惠,就不顧性命地去報答。幫他越獄是犯法的事,一旦事情敗露,賠進去的將是李美珠的一輩子,他不相信這個女人會因為自己曾經順手救過她,就決定如此奮不顧身地來報恩。

事實也確實並非這麼簡單,但也並沒有鄭允浩想像中那樣複雜。

當初兩個陌生的黑衣人闖入李美珠的家,跟她解釋了一堆她聽不懂的複雜背景,似乎涉及到國家某些高層組織,讓她覺得又驚又怕。

但是那兩個人態度卻並不那麼惡劣,甚至可以說是恭敬的。李美珠毫不懷疑假設自己拒絕了,他們能夠立刻就讓自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無影無蹤,沒有人能夠發覺。但他們卻是合理地把所有利弊擺在了她面前,請求她的合作。

雖然她不否認鄭允浩曾經救過她,她始終心懷感激,但真正打動她的還是擺在明面上的利益。

她也疑問過,為什麼會找上自己?那女人卻露出一絲輕笑,回答道因為她是最適合的人。

按照那兩個人所說,她要做的僅僅是在某個適當的時機利用職務之便,傳遞給鄭允浩某種東西而已,幾乎沒有風險,但卻能得到高收益。而鄭允浩出獄之後,他們也將徹底消失,再也不干預李美珠的生活。

她想起正躺在自己抽屜裡的那張薄薄的支票,努力驅趕走腦海中的不安,下定了決心。

「我們之間的合作是雙贏的局面,你可以相信我。」

鄭允浩低頭看著她的眼睛,看到了裡面的不安、懼怕、膽怯、以及欲望。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突然,房間牆壁的另一邊傳來一聲悶響!

「金在中!!」

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重重地撞到牆壁上。金在中驚訝地抬起頭,看到面色鐵青像惡鬼一般破門而入的朴宰厚。

朴宰厚一臉猙獰,不管不顧地衝過去,一把把金在中拽起來,鐵鉗般的手掐住他的肩膀狠命搖晃起來!

「是你搞的鬼!老子知道都是你搞的鬼!!」

他眼球突出、暴怒地瞪著金在中的臉,十指掐向他的喉嚨。

變故發生的太突然,金在中震驚之餘根本來不及呼救。但他卻沒有慌亂失措地掙扎,而是忍著窒息的壓迫,直接伸手去掏兜裡的鎮定劑,對準朴宰厚的後頸紮了下去!

他的動作乾淨俐落,不到兩秒鐘,朴宰厚手上的力道便消失了,歪著身子滑了下去。

 

鄭允浩聽出那是隔壁金在中辦公室的動靜,立刻衝到門邊,隔著虛掩的門縫正看到金在中一把推開朴宰厚,低著頭、手捂著脖子使勁咳嗽。

他剛想衝進去,突然頓住了身影。

自己不能這樣冒然地就進去。

辦公室的隔音效果很好,自己因為恰好在隔壁才聽到了剛才的動靜。況且,李美珠就在他旁邊,如果這時候他一臉怒氣地衝進去,無異於直接承認了自己剛才一直躲在隔壁李美珠的辦公室裡。

想清楚了其中的是非輕重,鄭允浩便努力克制住內心的憤怒和衝動。

朴 宰 厚 !

他攥緊了雙拳,看著倒在地上,連昏睡中都帶著一臉暴戾的兇惡男人,眼神裡閃過一絲殺意。

他轉身猛地拉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正驚訝地往門縫裡張望的李美珠,退回隔壁的房間,犀利地目光直視著她的眼睛。

「李醫生,我可以相信你,對吧?我需要一些東西,現在立刻......」

 

五分鐘後,鄭允浩裝作剛來的樣子,敲了敲金在中的門,淡定地走了進去。

朴宰厚被挪到了一旁的單人病床上,金在中正在用束縛帶固定他的雙手。

鄭允浩看著他,故作驚訝地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金在中抬起頭,看到是鄭允浩,衝他笑了笑。

「沒什麼,這傢伙精神崩潰了。」

鄭允浩走過去,低頭看著病床上毫無知覺的朴宰厚,眼神是不易察覺的狠厲。

「他沒發瘋傷到你吧?」

「嗯、沒有。」金在中頓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鄭允浩皺起眉頭,瞥了眼他脖頸上微微紅腫的痕跡,沒有說什麼。

金在中繼續道:「你下午的治療可能要耽誤了,我給他注射了鎮定劑,雖然劑量不多,但也夠他睡上一兩個小時了,等差不多的時候還得讓獄警把他弄回去。」

他停頓了一下,撇了撇嘴:「說實話,看著他這張臉真覺得不爽。」

鄭允浩捏了捏他的臉,淡淡地說:「別麻煩小胡警官了,待會我扶他回去。」

「嗯...那成。」金在中猶豫了一下,心裡隱隱有些疑問,但看鄭允浩淡然的臉色,最終還是答應了。

 

一個小時後,躺在病床上的朴宰厚手指動了動。金在中立刻走過去,看到他仍緊閉著雙眼,眼皮下的眼球卻在不安地左右轉動。

「藥勁兒快過了,他的身體正在甦醒,不過意識還處在混沌狀態中,估計還要十幾分鐘才能清醒過來。」

「現在把他送走?等真醒了又是麻煩事。」

鄭允浩自然知道朴宰厚是為何會精神崩潰,那是他和金在中聯手造成的結果。但很顯然,現在這筆帳被算到了身為心理醫生的金在中頭上,朴宰厚內心所有的恐懼和憤怒恐怕都在叫囂著要對他不利。

金在中當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右手不自覺地摸了下脖子,然後點了點頭,解開了綁著朴宰厚的束縛帶。

鄭允浩把朴宰厚的胳膊掛在自己脖子上,架著他站了起來。好在他的身體不是在完全脫力的狀態,潛意識似乎也知道該做什麼,還能虛浮著腳步配合鄭允浩走起來。

金在中跟獄警解釋了一下犯人身體不舒服,獄警便沒給二人戴手銬,只是一路看著他們回到了監區。

 

跨入牢區的大門,鄭允浩立刻轉了方向,並沒有把朴宰厚送回牢房,而是架著他向另一個方向快步走去。

一路上幸運地沒有遇到什麼阻礙,也沒人注意他們,兩分鐘後,一道簡陋木門便出現在鄭允浩眼前。

朴宰厚迷迷糊糊地雙眼微睜著,模糊中看到眼前的場景感到有一絲不對勁,嘴裡咿咿呀呀地發出幾聲反抗的嘟囔,但身體依舊不聽使喚,只能軟塌塌地靠在旁邊人的身上。

鄭允浩輕輕擰開門把手,把他拖了進去,然後轉身反手鎖上了門。

這是他計畫好的場所,他早就決定了要對朴宰厚下手,現在只不過是把日程提前了而已。

監獄的監控系統只安裝在食堂、操場、浴室和通道等場所,犯人居住的牢房區域並沒有攝像頭。而牢區除了一間間牢房外,還有這樣一間毫不起眼的小屋子,裡面裝著掃把、拖布、水桶等衛生清潔用具,平常也不鎖門,只有在週末大掃除時,大家才會進來拿打掃用的東西。

這無疑為鄭允浩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就算監控拍到朴宰厚是和鄭允浩兩個人一起回到牢區,就算有人會質疑最後一次見到朴宰厚是和鄭允浩在一起,但這個屋子是盲區,沒有直接的證據,一切指控都很難成立。

而這精心佈局能否成功,便取決於那只在理論上可行的計畫是否能真正實現了。

 

 

朴宰厚感覺渾身一緊,似乎被什麼束縛住了,緊接著像被突然注入了強心針,一片空白的大腦猛地清醒過來。

感官漸漸恢復知覺,他感到自己的身體被牢牢捆在了一把椅子上,動彈不得。他驚慌地睜開眼,卻發現眼前一片黑暗,自己的雙眼被人用黑布遮住,剝奪了光明。

「醒了?」

頭頂上方傳來一個熟悉的冷酷的聲音,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鄭允浩??」

鄭允浩輕笑了一聲,算是回應。這反應讓朴宰厚更加驚懼起來,他用力扭動手腕和腳踝,想要掙脫束縛,卻發現只是徒勞。他的整個身體被鄭允浩用廢舊的床單牢牢固定在了椅子上,幾乎動彈不得。

「你要做什麼?!」

他面衝著想像中鄭允浩所在的方向,大聲吼道。

「噓...」鄭允浩從上方輕輕捂住了他的嘴,阻斷了他的聲音。「我要做的也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情。」

「什...」

「你我之間的恩怨就不需要再提了,但我似乎警告過你,離金在中遠一點,你不聽我的話,就應該知道下場是什麼。」

鄭允浩幾乎是慢慢地、一字一頓地貼在朴宰厚耳邊說完的這句話,令朴宰厚後頸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他看不到鄭允浩的樣子,身體卻本能地感覺到了那刺骨的殺意。

鄭允浩是真的要殺他!

他聽到一陣稀稀疏疏掏東西的聲音,隨後便感到一隻有力的手,握住了自己手心朝上被固定在椅子把手上的右臂,接著大臂一緊,被繩子狠狠地勒住,麻木得幾乎失去了知覺。

「你、你殺了我你也逃不掉!」

「那又怎樣?」

是啊,那又怎樣。這座重型監獄裡從來不缺少命案,畢竟還有什麼比終身監禁更殘酷的懲罰呢?

朴宰厚在愣怔中,感到手臂突然像被針紮了一樣,一陣刺痛。

「你要做什麼?!」他驚恐地問道。

「抽血。」

鄭允浩平穩地把針管中的液體注射到他的靜脈裡,然後輕輕抽出針放到一邊,把從懷裡掏出的包裹中的簡易吊針拔下針頭,用膠布將輸液管粘在了剛剛的針孔上,另一端的大號鹽水袋則放在了旁邊的架子上。

他給朴宰厚注射的,是李美珠給他的一種類似鎮定劑的成分,但不同的是,過量注射這種藥劑不會讓人失去意識,而是會出現頭暈、心慌、體虛等不良反應。

而輸液管則根本沒有被紮進體內,只是被固定在了皮膚表面而已。

但對於失去了視覺的朴宰厚而言,這完全是另一番體驗。

「鄭允浩!你他媽放開老子!啊啊啊啊啊!!」

「老子他媽的操你祖宗!」

他不停地咒駡著,卻沒有得到絲毫回應,於是他又放軟了口氣,哀求道:「允浩老弟,老哥知道你是在跟我開玩笑,你放開我,老哥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不會為難你的。」

「我再也不碰你那小情...不、金醫生了,我保證離金醫生遠遠的,再看他一眼老子就斷子絕孫!」

「呵...」鄭允浩冷笑一聲,居高臨下地看著被綁在椅子上的人恐懼而怯弱的醜陋嘴臉。突然隨手抓過一塊抹布塞進了他的嘴裡,然後拿起一個鐵片,抵在他的血管上,緩緩地、用力劃了下去。

朴宰厚感覺手腕的皮膚似乎被什麼利器割開了,他嗚咽著拼命搖晃著腦袋掙扎,驚叫被全數堵在了喉嚨裡。

「抽血似乎太慢了。」

鄭允浩解開他大臂上的壓脈帶,起身擰開閥門,鹽水袋裡的溫水順著輸液管流淌下來,像一條蜿蜒的小溪,沿著朴宰厚的手腕滴落到地板上。

「知道為什麼要豎著割嗎?因為橫著割腕血液的黏性很快就會使血管粘合,你的血就流不出來了。但豎著割便不用擔心會發生這種狀況了,看,就像這樣。」

朴宰厚的心臟劇烈跳動著,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經在鄭允浩冷漠而驚悚的語言刺激下終於快要崩潰了。他感到大腦漸漸暈眩起來,力量似乎也在從身體裡慢慢流逝,四肢變得虛弱而無力。

「這大概會是你人生最後的一段時光了,你就在這裡好好感受吧。」

他要死在這裡了...

他要死在這裡了...

他要死在這裡了...

伴隨著木門被打開,又再次關上的聲音。朴宰厚終於哀嚎一聲,絕望地閉上了被蒙在黑布後的雙眼。

 

 

 

終於熬到了快八點,金在中百無聊賴地最後刷新了一遍網頁,準備關電腦下班。突然,一條滾動新聞進入了他的視線。

【韓國最年輕外交大使,新國家黨主席金恩勳之子金昌浚確認於伊朗時間下午三點在汽車炸彈襲擊中不幸身亡】

金在中猛地僵住了,他瞪大雙眼,把那一句話的新聞反復讀了六、七遍,似乎才終於理解了它的意思。

他呆呆地挺直著背坐在電腦前,大腦一片空白,過了好一會兒,才猛然反應過來抓起手機。他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顫抖著,接連幾次都按錯了號碼,直到第四遍才終於撥通了電話。

接電話的是家裡的管家。

金在中顧不上禮節,直接吼道:「父親在嗎?!我爸在嗎?!」

「二少爺,金先生有急事出去了,夫人在家,不過情緒不太穩定,您要跟夫人通話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依舊平穩淡定,金在中愣了半晌,最終還是顫聲道:「不用了,我馬上回去。」然後便掛了電話,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的臉上仍然是一副震驚而不可置信的表情,兩隻眼睛大睜著,茫然地看向對面雪白的牆壁。

 

 

 

鄭允浩像往常一樣,吃完晚飯,仔細地洗乾淨盤子,甚至還到操場散了圈步。直到八點鐘,他才裝作漫無目的地溜達回牢區,隨意又警惕地走到了角落裡的儲物間。

九點是關門點名的時間,在那之前,他必須把一些東西回收處理掉。

他擰開門把手,走進房間。

房間的另一邊,眼睛被蒙著黑布、嘴裡塞著抹布的男人安靜地坐在椅子上,腦袋歪向一邊,悄無聲息。

他走過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又摸了摸他頸間的脈搏,終於鬆了口氣,收起了手心的鐵片。

幸好計畫成功了,不用再採取二次措施...否則死亡時間便無法給自己製造不在場的證明。

鄭允浩收好輸液管和乾癟的鹽水袋,把地上的水跡拖乾淨,然後解開朴宰厚臉上的黑布以及束縛用的床單,把它們疊好放回櫃子裡。

最後,他蹲下身,檢查了一下男人右臂上的傷口,一條豎著的、將將劃破皮膚表面的紅線清晰可見。

他用衣服把鐵片擦拭乾淨,隔著布料,把它放進了朴宰厚的左手裡。

然後他站起身,拍了拍手,最後看了一眼斜靠在椅子上快要滑下去的毫無生氣的男人,男人那張粗獷而兇惡的臉上寫滿了絕望和不甘,卻看不到絲毫悔意。

鄭允浩抬手關了燈,房間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他輕輕走出屋子,反手扣上了那扇破舊的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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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裡提到的心理暗示殺人的事我在學生時期也聽老師說過

犯人以為自己被放血了其實只是聽到水流聲而產生了幻覺導致因恐懼而死亡

以前聽到的時候覺得很不可思議,但看到這文時才知道這樣的方式是真的可以的

突然想起以前看過的一部日本漫畫《美味的關係》(這部有被拍過台版和日版的偶像劇,台版是周渝民和侯佩岑,日版則是中山美穗及唐澤壽民)

裡面有段寫到:其實如果一個女人真心要把丈夫殺死是很簡單的,只要讓丈夫愈來愈習慣重口味的食物,又甜又鹹,時間久了丈夫就會因為心血管疾病、腎臟病、高血壓而死亡。

當看到這個地方時心頭不由得一顫,心想這也太可怕了!

所以各位親估媽媽太太們~~~你們老公小孩的健康和全家幸福就掌握在你們的手上哦~~~~

(欸?!劇情的走向怎麼走向健康園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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