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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ggy來貼文啦~~~~今天開始要轉的這個文是篇長篇,26萬字(汗),我花了好幾個晚上才又把這篇全部看完。

《奉子成婚》作者ambyen,這位作者是我很喜歡的一位寫手,這篇文算是我看她的第一篇作品,2011年看完之後就找了她其它的文來看,每一篇文都讓我愛不釋手。在我看她的文的時候我發現,她寫文多以第一人稱居多,是個很特別的作者,而且她的文不少是另一篇的番外,一般來說番外可能就一兩個章節就結束了,但她的番外卻又是另一個中短篇或者中長篇,所以我說這作者很特別。她的文包括有《傻傻愛》、《好好愛》(傻傻愛番外)、《MAY》、《May I love you?》(MAY番外)、《同桌半年》、《同桌一年半》(同桌半年番外一)、《同居半年》(同桌半年番外二)、《營養男》......等等。

ambyen的筆觸很細膩,有時會覺得描寫的太細膩了,但想想作者想表達的就是兩人生活的點滴,一些小細節都是在呈現兩人的喜怒與哀愁,這樣讓讀者會更加融入文裡的情節,仿佛就是在自己週遭發生的事情一樣,更會讓人有發自內心的感觸。很可惜的是作者說她寫完《恍如隔世》這篇之後就封筆了,其實這文2009年就開坑了,不知道為什麼還沒有完結,讀者在催她文時她說:這篇我會把它當作是封筆前最後一篇作品,想好好的寫它。

這篇《奉子成婚》是她字數最多的一個長篇,不過有另一篇文也叫《奉子成婚》,作者是金家懶洋洋(這位高產量的寫手我相信大家應該對她很熟悉了),小懶是在發文後才發現自己的文名跟人家撞名了,只好跟原作者說聲抱歉(小懶的這篇文也很好看,尤其裡面在中的兒子真的是可愛死了)。大家看這名字大概想的就是允在兩人是因為孩子而結婚的,如果你想的是這是篇"生子文"那你就錯了,兩人是因為孩子而在一起的沒錯,但是兩人是分別有了孩子之後才誤打誤撞相識相戀的。

其實這篇文我很早就想放了,但那時想的是這字數太多故事也不是高潮跌起的劇情,不知道大家會不會喜歡,但這次我決定還是放這篇了,因為這故事我真的是很喜歡想跟大家分享。在我重新再看一次文的時候,我原本是在無水吧上看的,但看到一些情節.....你知道的,就被度娘給吞了,好在有文檔就開了文檔來看,結果發現這作者估計是在之後又再做了一些修改,有些相同的段落但裡面的文字明顯跟吧裡的不一樣,如果有看過的親估,不妨再看一遍這個版本吧。今天的量很多,因為開頭的關係想著要有一個完整,所以今天放的份量算兩天的份吧(倒)。

大綱:在中的兒子俊秀和允浩的兒子有天是小學的同班同學,因為一次送俊秀上學的日子車子故障使得兩位單親爸爸因故結緣。兩人一開始談起自家的兒子都是停不下來的爸爸經,一回生二回熟,兩家人也愈來愈親近。但是親近的結果卻是兩位爸爸發現對彼此都有了不一樣的情愫,兩人常常在肢體接觸或耳鬢廝磨中的曖昧獲得心靈上的滿足,誰都沒有捅破那一層窗戶紙心知肚明。但終究紙是包不住火的,無論兩人再怎麼私下傳情,還是被人看了出來,鄭父開始為允浩安排相親,允浩顧忌著父親顧忌著家族勢力不敢忤逆父親的意思,但又斷不了對在中的情愛,另一邊在中也不好受,忍受著思念的煎熬逃避著允浩,鄭父的固執與手段、在中的不諒解及避不見面,都讓允浩身心俱疲,兩位爸爸將如何面對這遲來的愛情所帶來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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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零話

 

「俊秀!起床了!金俊秀!!!起來了金俊秀!!!」穿著睡衣頂著雞窩頭的男人突然從床上彈起來,死命地拍著被他喚作“金俊秀”的小男孩的PP。

「唔……」

「別唔了!已經七點半了,開學第一天就遲到,以後肯定抬不起頭做人了!快起來!快!GO GO GO!!!」

開學第一天遲到和以後抬不起頭做人……到底有什麼邏輯關係……

「七點半?!金在中!你怎麼老是睡過頭啊?!」

「說了多少次了!不許叫“金在中”!要叫“爸爸”!」

「你總是睡過頭!」小俊秀扁著嘴看著他爸爸。

「一定來得及的!現在馬上起來,你去刷牙洗臉換校服,粑粑這就去做早餐!GO GO GO!!!」

小俊秀這才開心起來,學著他粑粑的樣子從床上彈了起來!這時候,他爸爸已經脫到只剩下一條內褲了,小俊秀瞥了一眼,然後興奮地跑到爸爸身邊:

「父子內褲!」

「沒錯!」他爸爸半蹲下身子,和兒子輕輕撞了下PP,「無敵大小金的無敵史努比~快!不然要遲到了!GO GO GO!!!」

「嗯!」

俊秀自己換好了校服刷牙洗臉一氣呵成;他爸爸更厲害,換好衣服之後邊刷牙邊把早餐給準備好了,是俊秀最愛的荷包蛋和香腸!只不過……眼角的眼屎還沒擦乾淨,嘴角還有點牙膏泡泡……

「GO GO GO!!!」伴隨著金爸爸元氣滿滿的聲音,父子倆這就出門了。

爸爸開著他的二手小現代,俊秀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猛啃小海豚飯盒裡的荷包蛋和香腸。

 

 

「到了!快下車!」

爸爸準確無誤地停好了車,立刻繞到俊秀那邊,抱著他就往學校裡面跑!

「放我下來!」

「我跑得比你快!」

「不要!等一下被朴有天看到了我就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了!」

「你裝瘸!」

「………」

「GO GO GO!!!對了,你教室在幾樓?」

「二樓。」

「哎呀,跑太快,過了。」

 

快到教室門口的時候,爸爸把俊秀放下來了,讓他自己走進“二年一班”的教室。

課室裡,幾乎所有小朋友都到齊了,老師看到俊秀走進來便迎了上去,摸了摸俊秀的腦袋。

「俊秀,新學期要加油哦。」

「嗯!」俊秀甜甜的一笑讓老師兩眼發光,就差抱起來啵一下了!這時候,一個小男孩突然大聲叫了起來:

「金PP,你的書包呢?」

「誒?啊!!!!!!!金在中!!!!!!!!!」小俊秀奪門而出,直往樓下衝:

「金在中你給我站住!!!!!!!!!」

金爸爸聽到聲音立刻回頭:

「怎麼了?」

「我的書包呢?」

「啊!!!!!!!!!金俊秀!!!!!!!!!!!」

「啊!!!!!!!!!金在中!!!!!!!!!!!」

「………」

「………」

「別怕!你先回去上課,粑粑給你回家拿!」

「嗯……」眼看著俊秀就要哭出來了……爸爸心裡一陣難受,「丟死人了……第一天上學就這樣……」

「其實……其實也沒多丟人……反正我們也不是第一次忘記拿書包了……」

有人這樣安慰人的嗎……這下俊秀的眼淚真的就在眼眶打轉了。

「別哭!粑粑立刻回家拿!你哭粑粑看著難受……乖,先上樓上課。」

「嗯。」

就這樣,金爸爸往“東方小學”門口的方向跑出去。

 

越是心急,事情就越不如意——當金爸爸坐在車上正準備全速回家給自己的兒子拿書包的時候,車子卻打不起火了。

「見鬼了這真是!上個月才拿去修理過的啊!」

“嘟嘟——”這時候,旁邊駛過來一輛寶馬Z4,並停在了小現代旁邊。寶馬車窗降了下來,開車的人少少彎下腰,透過副駕駛的視窗朝這邊喊話。喊了好一會兒,金爸爸才意識到人家的存在,趕緊搖下車窗回話:

「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是的。你需要幫忙嗎?」

「啊……」金爸爸沒有立刻說“好”,因為他想,要是車子還是發動不了可以打車回去給俊秀拿書包,但是,摸了摸口袋之後他發現,走得太急了,連錢包都沒拿……「嗯!方便嗎?」

「沒問題,你先上來吧,車子不能在路邊停太久。」

「哦,好的!」

金爸爸火速下了小現代,鑽上了寶馬,並跟對方說了自家地址。

「你家小孩也在東方小學上學?」

「誒?你怎麼知道的?」

「我剛剛看見你從裡面跑出來。」

「哦,是的,我兒子今年上二年級了。」

「真巧!我兒子也是。你小孩在哪個班?」

「一班,二年一班。」

「哎呀,真是有夠巧的啊,我家有天也是呢。」

「有天?朴有天?」

「誒?!你怎麼知道的?」

「我家俊秀老把你家有天掛嘴邊。」

「金俊秀是你兒子?」

「嗯?你家有天也常常在家裡說起俊秀?」

「對啊,總是“今天金俊秀這樣這樣了、今天俊秀帶了新足球回來、金俊秀他爸爸給他買了新球衣”之類的,天天說。」

「哈哈!那看來我們的兒子是好朋友啊朴先生。」

「我、我不姓朴。小孩隨他媽媽姓,我姓鄭。」

「哦……不好意思啊……」

「沒事,沒幾個人不誤會的。」

在中有點不好意思,覺得氣氛有點尷尬 ,趕緊把話題岔開 :

「聽俊秀說有天很會彈鋼琴。」

「什麼很會,就會生日快樂歌而已。」

「哈哈,俊秀跟我說的,他回來之後一直嚷嚷要學鋼琴!」

「是嗎?我倒是聽說俊秀是足球小霸王啊,還有那個乾脆麵送的球星卡都集齊一整套了,一百多張啊!」

「這是要代價的,我吃乾脆麵都吃得滿嘴長泡了……」

…………

兩個大男人就這麼聊自家孩子聊開了。

 

 

「停這裡就好了!真是謝謝你啊鄭先生。」

「我在這裡等你吧,你快上去拿。現在上班族都出來了,估計會挺難打車的。」

「不用了!太麻煩你了!你快去上班吧,我自己打車去就可以了。」

「都上課了,俊秀沒書本也不好吧,而且我回公司也要經過小學。」

「這樣啊……」

「別這樣那樣的了,你不想我遲到就快上去拿吧,我在這裡等你。」

「好的,謝謝啊!」

…………

 

這只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裡極為普通的一天,卻也是獨一無二、不可複製的,因為,這天裡發生的事情,促成了一段“奉子成婚”的因緣。

 

 

 

 

 

 

第一話

 

「俊秀,俊秀,起來了,我們到家了。」男人輕輕捏了下小男孩的圓臉,溫柔地說。

「嗯?」

早在俊秀還沒有記憶的時候開始,這一幕便幾乎天天都要上演。

每天晚上十一點左右,把俊秀從車子裡抱出來,從車庫到七樓,直到進了家門不得不把他叫起來洗澡。這一路抱著的,是金在中心頭最真貴的一塊肉,看著懷裡的兒子白白胖胖,健健康康,金在中比得到什麼都來得滿足,他盡力給俊秀一切他能給的,只希望兒子能開開心心地成長,希望多少彌補一點沒有媽媽的遺憾。

如今,金在中是個西點師。其實,六年前開始,他就已經是個西點師了。但是,和過去不一樣,如今,“金在中”三個字意味著“限量出品”、意味著,不排隊便吃不上。這其中,不是一步登天;記錄著這一切艱辛付出的,是伏在他肩上、跟著他一起在灶台前反覆練習反覆鑽研的小俊秀。

 

*** *** *** *** ***

 

金在中不出生在這個繁華的大城市。十六歲時,他才懷著夢想、揣著家裡僅能給的一點盤纏,走出那條小村莊,踏進這個陌生而新奇的世界。他從小夢想成為一個會做蛋糕的人,只因為小時候唯一一次吃蛋糕的回憶,太深刻。城裡的親戚來訪,帶來了一盒其實很廉價的糕點。家裡孩子太多,連一人一個都不夠,姐姐們說讓給小的吃吧,但是在中說他是男孩,他要讓給姐姐們吃。小孩子的表情不會騙人,最後,四姐留了一口給眼巴巴看著姐姐們吃蛋糕的在中。

「好甜好好吃啊……」

這個印象,一直留在在中心裡,十幾年都沒有淡去。

作為家裡唯一一個兒子,爸媽還是很寵在中的。當有些姐姐已經不再讀書要出來打工的時候,爸媽把家裡存的不多的錢都給了在中,讓他出來城市闖闖、讓他實現自己的夢想。

 

但是,到了這個城市之後,他很快就發現,這個夢想,離自己到底有多遙遠。手裡的那點錢,別說去報名參加廚藝學校,就是押金加上房租,就已經花掉了自己帶來的大部分盤纏。所以,他明白了,自己首先要做的是賺錢,賺夠可以報名參加廚藝班的錢。因為書讀得少,學歷不高,能從事的,都是些靠出賣體力賺錢的職業。送報紙、夜店服務生、遊戲廳看場小弟,每天只有四個小時左右的睡覺時間,但是,他跟自己說,年輕的時候吃點苦不算什麼,只希望家裡的老人和以後自己的孩子不用吃苦。儘量不花額外的錢吃飯,在夜店做服務生的時候,收拾客人吃剩的水果拼盤、薯片蝦條和麵條蛋糕之類的東西的時候,就偷偷地吃掉;只有在真的餓到受不了的時候,才花錢買個最便宜的素菜包充饑。

打了兩年工,終於存夠了三期甜點課程的錢。一口氣跑到先前打聽到的地方報名、交錢。結果,卻在只上了一周課之後被告知,學校負責人把錢都捲走逃跑了。一夜間,辛辛苦苦存了將近兩年的學費,只換來幾個說是賠償的打蛋器、計時器和幾袋麵粉。

日後回想起這段經歷,在中一次都沒哭過,他說,那種絕望,讓人連掉眼淚的力氣都沒有了。

確實,這對於一個才十九歲不到的少年而言,早已經超出了可承受範圍的太多。

 

再次回到打工的日子,他甚至一度想放棄成為西點師這個夢想,想回到鄉下,繼續父輩的路,耕著門前那塊不肥沃的土地,聽天由命。

在夜店打工的時候,他認識了一個比他大六歲的女服務生,小敏。(這作者故意的吧…在中的初戀女友不就是姓敏嗎?)因為是老鄉的緣故,兩人走得比較近。而且,小敏在夜店工作的時間比在中長,會給在中很多建議和提醒。對於這樣一個大姐姐,在中一直心存感激。沒有人會平白無故地對另一個人好,幾乎所有一起工作的服務生都看出小敏對在中有意思,只有在中一個人總是笑著說:怎麼可能,你們別瞎說,就我這麼一個又土又沒錢的窮小弟,怎麼會有人喜歡。大家都笑這個單純的大男孩。但其實,十八九歲的男孩,什麼都懂,加上是在夜店打工的,男女曖昧歡愛的場面,見過不少,他甚至比同齡人來得更加早熟。只是,他發現自己不曾對女性產生衝動。

後來,有一次在上班之前到客人用的廁所小解的時候,不小心撞見兩個男人在擁吻,他頓時像個小偷一樣飛快地逃了出來。這畫面給在中帶來的震撼太大了!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男人和男人是可以接吻的;更讓他意外的是,自從看到那一幕之後,他連續幾個晚上夢到自己和各種各樣的男人親熱,一覺醒來,內褲裡濕濕黏黏的。他開始慢慢意識到,自己,可能和大部分男人不一樣,而和那天在廁所看到的兩個男人是同類。對於這樣的發現,他感到很苦惱。但更讓他心煩的是,小敏的示好,日益明顯。他深知,這一切是不會有結果的,就算有結果也不會是好結果。他試圖拒絕小敏,但是,當小敏追問他理由的時候,他卻怯於把自己的秘密坦白。

 

終於,不該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某天淩晨,在中像往常一樣在偷偷地吃客人剩下的食物,突然,不負責打掃這個包廂的小敏進來了,說是幫在中忙,這樣他就可以早點回家休息。

這天,在中負責打掃的這個房間裡剩了些酒,小敏看到了之後慫恿在中嚐嚐,在中本來就沒吃什麼東西,幾乎是空腹,他本來不想試,怕自己不勝酒力,但是後來其他服務生進來起哄,十幾歲的男生,落不下面子,便在眾人的喧鬧中幾乎把剩下的酒都喝光了。後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一覺醒來,自己身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裡。他覺得頭痛得很,但是第一時間想到的還是送報紙的事情。他一躍起床,難耐的暈眩感讓他跌坐回床上,他這才發現,原來整個晚上是有人睡在自己隔壁的,這個人不是其他人,是……小敏。在中很怕,他慌慌張張地站起身,想找衣服穿上。但是動作太大,驚醒了隔壁的人:

「在……在中,起來了?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昨晚……你不累嗎?」

「不、不累!」一聽到“昨晚”兩個字,在中嚇得心跳都快停了,只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我還要去送報紙!我先走了!」落荒而逃的在中只留下一個背影給小敏。

只是,逃得出這個狹小而陌生的房間,卻躲不過命運開的玩笑。

 

「我已經四個月沒有來那個了!」小敏的語氣裡略帶憂慮,可是,卻又讓人感覺她“享受”這份憂慮。

「你有沒有去醫院啊?不要怕貴啊,身體有問題還是要去看醫生的!」一同在夜店打工的智熙擔心地提醒。

「我沒有去醫院,但是……」

「但是什麼啊?你、你有沒有和那個李老闆……」

「當然沒有!我怎麼可能?!你真是的!我怎麼可能和那個老頭……亂來啊!」

「那就好……你還是早點去醫院檢查一下吧,可能只是內分泌失調而已,夜店打工的都得晚睡覺,難受死了。」

「我……我買驗孕棒測了喔,而且測了不止一次。」

「那、那是和誰?!」

「你說呢?」

「在……不可能吧?他才只是個小弟弟啊!」

「是他喔!」

「你騙人吧?!」

「騙你幹嘛。」

「那他知道嗎?」

「我還沒有跟他說。」

「你打算要這個孩子嗎?」

「為什麼不要?!」小敏有些激動。

「你打算自己把小孩養大?」

「我正準備跟他說,這不找你商量怎麼跟他開口嘛。」

「可是……可是他自己也還只是個孩子,怎麼……」

「這你就別擔心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智熙看著小敏,眉頭一直皺著。

 

小敏的肚子漸漸地藏不住了。

「你……你在家休息吧,我去打工好了。」在中對小敏說,眼睛一直不敢看她。

「你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吧,這樣可以省下一邊租房子的錢。」

「我想想吧。」

「為什麼還要想?你就這麼不喜歡我嗎?」在告訴了在中自己有了他的孩子的事情之後,原本就不情願和自己親近的在中甚至開始躲開,為此,小敏變得有些暴躁。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房子給了押金簽了合約的,提前走押金就拿不回來了。」

「那我搬去你那邊吧。」

「哈?」

「我說那我搬去你家吧!」

「哦……」

轉身走出員工休息室,在中深深嘆了一口氣。直到這一刻為止,他還是覺得這只是一個夢,醒來了就一切都恢復正常了,沒有懷了自己孩子的大姐姐,自己還是那個帶著夢想來求學的金在中。他到洗手間洗了把臉,讓自己清醒一些。

 

在無休止的打工中,半年時間悄悄溜走了,轉眼,走了夏天別了秋天,十二月來了。都說氣候變暖,但是今年的冬天卻異常冷。大家總說「明天就要下大雪了吧」,可是這個冬季的第一場雪卻遲遲不來,像在等待什麼似的。

和平常無異,這個晚上,在中習慣性地微笑著迎接一撥又一撥的客人,然後又微笑著把他們送走,再轉身清理他們離開後的房間。說來奇怪,雖然在他長身體的時候在中沒吃上什麼好東西,但是他卻長得挺高的,但是就是瘦得讓人看著心疼。而且,隨著年歲漸長,樣子也長開了,當年那個看上去總是沒睡夠似的懵懵懂懂的男孩變得可以用“眉清目秀”來形容了,當然了,這一切,他都不自知。從前,他的心裡只有一個非實現不可的夢想;如今,夢想沒有忘記,只是在他心裡,還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那個將要出生的兒子。看著小敏的肚子慢慢變大,他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花在自己身上錢更少,打工更加勤奮,希望老闆能看在自己夠努力的份上給自己多一點的錢,這樣就可以給小敏買些好一點的東西補補身子,看著小敏吃在中會莫名其妙地感到滿足,因為他知道,他的孩子也在吃。想著還有大概一個小時就可以下班,在中伸了個懶腰,在心裡給自己加油鼓勁:

「金在中,你可是準備要做爸爸的人了!加油啊。」

這時候,口袋裡的電話突然震動了起來,在中趕緊把電話掏了出來。看到是小敏的電話,在中嘟囔了一句「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覺」。

【喂?】

【小夥子!小夥子!】接起電話,聽到的卻是陌生的女人聲音。

【請問您找哪位?】

【什麼哪位!我是住你隔壁的張媽!你老婆要生了!你快來!】

【哈?】

【你老婆要生了!快來!就在家裡往下三站的醫院!】

【哦!謝謝你!我這就過來!】

 

等在中到了醫院的時候,小敏已經被送進產房了。產房外面是張媽和她的老公。

「張媽!」

「在中啊,你總算來了!」

「謝謝你啊!」

「沒事!你也真是的,老婆預產期都到了還讓她住家裡,應該提早讓她住進來醫院嘛!她剛剛猛拍我們家門,還好我老公睡不熟,要是睡熟了聽不到那就麻煩了!」

「嗯,謝謝!謝謝你們!」在中一個勁地鞠躬道謝。不是他不想讓小敏住進來,只是,他們的錢不夠,他和小敏商量過之後,決定還是把錢花在買補胎的東西上。

「你來了我們就先回家了啊!有什麼要幫忙的記得跟我們說啊,你們那麼年輕,肯定不會帶孩子什麼的!」

「好的好的!太謝謝你們了!」

張媽和她老公走了之後,剩下在中自己一個人在產房外面徘徊。他有點緊張,又很是期待。

啊、到底會是男孩還是女孩呢?在中發現,自己第一次想到這個問題。(作者大概疏忽了,忘了現在有產檢照超波可以提前知道性別這種事,亦或者是作者故意的想表達在中生活上的困境沒有多餘的錢讓小敏做產檢。)

「哇哇!!!」四周寂靜的醫院裡突然響起一記響亮的哭聲。

站在窗邊的在中突然回過神,立刻看向產房。果然,只過了幾秒,門被突然打開。在中趕緊跑了過去。

「你是……孩子的……」

「爸、我是孩子的爸爸!」

「啊?啊……」穿著白袍的護士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大男孩,好幾秒才回過神,微笑著對他說: 「恭喜你啊,是個男孩子,七斤,很健康。」(一斤=0.6公斤=600克,不過大陸的一斤=500克,所以七斤=3500克)

「嗯!我我能去看看他嗎?」

「可以!當然可以!但是要先等一下。」

「好,好!我等我等著!」

護士繼續往前走,繼續接下來的事情。在中不知所措、又很是興奮地在那裡來回踱步。他又走回了窗前。

「啊、雪……和我的孩子一起來啊。」玻璃上模糊地倒映出了微笑著的在中。

過了一會兒,在中先是去看了看小敏,然後就去了嬰兒房外面看自己的兒子。隔著玻璃窗,借著不太明亮的燈光,看著裡面那個小小的、肉肉的嬰兒,在中的手一直在輕輕地戳著玻璃窗,仿佛正在撫摸自己的兒子。

「我是你爸爸喔,不知道你會不會和我很像。誒,不過不要像我,要好好讀書,長大以後做個數學家!要不音樂家也可以。爸爸會努力的,爸爸要努力賺錢給你買鋼琴、讓你上最好的學校。」

如果,你在這個時候路過嬰兒房,便會看到一個傻瓜一樣的大男孩,正對著裡面的某個小嬰兒喃喃自語,帶著寵愛和幸福的微笑喃喃自語。

 

 

小孩出生之後四天,在中就把小敏和孩子接回家了。

剛開始,兩人的關係因為孩子的降臨而變得親近了些。在中想,其實就這麼生活下去也不壞,就算不喜歡小敏,至少大家可以相安無事地組織一個不錯的家庭,其實這樣也挺好的。在中為剛剛生完小孩的小敏買了很多補身體的東西,小敏也覺得在中現在為自己做的一切都讓他看起來是一個疼愛妻子的丈夫。

但是,隨著在中回到了每天從早到晚都要打工的生活而不能在家裡陪小敏,小敏不得不獨自一人帶著經常哭鬧、會在任何時刻都可能大小便的小嬰兒的時候,最初的興奮和幸福便被這現實生活磨去了太多。在中回來的時候小敏總是不停地跟他說小孩很難照顧,自己什麼都不懂。

「你去請教張媽嘛。」

「又不是自己親媽,怎麼好意思總是打擾別人啊!」

「那……那叫你媽……」

「你瘋了啊!我都不敢讓她知道我有了孩子!而且你要我怎麼開口跟我家人說我老公是個在夜店打工的小孩啊!」

「………」

「哎呀!煩死了!整天哭!又要餵奶又要換尿布!」

「小孩子都是這樣的,大一點就好了。」

「你回來和我一起帶吧!」

「我要去打工賺錢啊。」

「打工打工!從早到晚都打工了也就賺那麼一點錢!」

「………」

「你看看別人生完小孩吃什麼穿什麼我吃什麼穿什麼?!兒子還這麼不聽話!」

「我…要不我看看換別的工作吧。」

「你自己看著辦吧!」

因為說話的聲音太大,好不容易睡著的孩子被吵醒了,「哇哇」地哭了起來。

「你看!你自己看看!又哭!又哭!我都沒哭他哭什麼啊哭!」

「你睡吧,我去哄他。」

「他都不知道肯不肯跟你!一天都見不到面的!」

「你先睡吧,我會把他哄好的。」

說著,在中便從床上抱起哭著的小孩,走出了房間。

 

從一開始的一個星期一吵,兩人的關係惡化到幾乎每天一吵。有時候在中也忍不住會回罵。

「那你想我怎樣?!我就初中畢業!誰願意請我!」

「誰請你不是我管的!」

「那你也得看清現實啊!」

「現實就是你沒錢請個阿姨來幫忙,你的兒子又整天哭個要死不活的!」她這句話徹底地激怒了在中。

「你試一下再說多一次!什麼叫我兒子!你就沒份的!」

「我有份!我當然有份!一天24個小時我都對著他!我就是不知道做錯了什麼成了他媽!」

“啪!”在中一巴掌搧了下去。

「你也不想想這個孩子是怎麼來的!」說著,在中抱起孩子憤憤地離開了家。

 

時至一月,天氣還是很冷。在中出門的時候沒有給小孩多穿上衣服,出了門之後感到瑟瑟寒風迎面刮來,開始擔心孩子要受涼了,但是,他又不想回家,一想到她剛剛說的話。他拉開自己大衣的拉鍊,把小孩裹在裡面。這一刻小孩很乖,仿佛察覺到爸爸的心情似的,只靜靜地待在爸爸的懷裡。

「爸爸對不起你啊,爸爸真沒用………爸爸真沒有………」在中緊了緊,讓自己更真切地感受到懷裡的孩子,感受著他的體溫,感受著他微微打在自己脖子上的呼吸。

 

在中帶著孩子一直在外面漫漫地逛,一直走到孩子睡著、一直走到他不得不準備去送報,他才動身回家。本以為,回家的時候,小敏的氣已經消了,自己再為自己做的事情道歉,這還能算是個家的,可是,當在中回到家的時候,卻發現小敏不見了,當他擔心地正準備去找她的時候卻發現家裡小敏的東西幾乎全部都沒有了——衣櫃裡的衣服、存摺、鑰匙、電話全部都不見了,家裡沒有被偷的痕跡,那……那很明顯,是小敏走了,收拾掉自己所有的東西離開了。在中試著打她的電話,卻發現電話是關機狀態的。在中無力地坐在床上,看著什麼事都不懂、還在熟睡的兒子,想哭,卻又找不到理由。

 

從這天起,在中每天出門送報之前就把孩子託付給隔壁退了休的張媽和他老公,從夜店下班回來再把兒子接回來。其實,小敏的話也沒有全錯,小孩真的一天下來見不到自己的爸爸一面。而且,在中也覺得自己淩晨才回來把小孩領回來很麻煩別人。他這樣跟張媽說,張媽心疼這個大男孩,總是很客氣很熱情地說把小孩託付給她就行了,讓在中安心去打工,但是,在中想,這樣也不是辦法,人家幫你帶小孩一天、一個星期、甚至可能一個月都沒有怨言,但是兩個月之後、三個月之後呢?總不能一直這樣麻煩人家,而且,還有自己的夢想呢?在實現夢想的路上,不能因為兒子的降臨而卻步,相反,為了要給他幸福而應該更加努力,不是嗎?不是說要讓他上最好的學校嗎?還要讓他去學鋼琴、給他買很多書,讓他好好學習,讓他過上好一點的日子不是嗎?在中開始著手打聽廚藝學校的事情,因為有了前車之鑒,所以,這次他很小心。

某天晚上,在中在員工休息室休息的時候,領班突然跑了進來,緊張地對著所有人說:

「最裡面那個房間,沒事不要隨便經過,更加別讓推銷啤酒的進去,裡面的人沒有叫你們你們千萬不能進去,但是他一按鈴要服務就要第一時間到!那誰,在中!」

「嗯?」

「你今晚不用管其他房間的事情,就好好在那房間外面候命就可以了。」

「哦。」

「誰那麼屌啊?」邊上的人問了句。

「我現在也不是很確定,反正經理很緊張。聽說是那個洪什麼什麼的。我也不認識,反正是大人物!不能怠慢,經理說什麼要是他在博客上隨便提到我們的服務不錯估計我們以後的營業額可以是現在的一點五倍到兩倍!在中!別喝水了!你快去!」

「哦哦!」

在中跑到了那包廂門外,試著偷聽裡面的人說話,可是,和其他去夜店的人很不一樣,房間裡既沒有骰子聲又沒有勸酒的起哄聲,在中覺得有點奇怪,想透過門上的玻璃瞧瞧,但是又怕壞了大事,所以只好安靜地待著候命。站了不知道多久,突然有人開門,開門的間隙他聽到了一點裡面的人說話的聲音:

「要是你不來做西點總廚,我寧願不開店了………」

就是這門被輕輕打開的一瞬間,在中聽到了這句話。

西點………西點總廚?

對方說的這個和自己想到的那個是一回事嗎?無論是否如此,在中都很想知道裡面的人到底是誰。腦子一熱,在中想,或許可以向裡面的人打聽打聽?

 

正當在中想不經允許就進去的時候,經理領著領班過來了。

「裡面的人要求會不會很刁鑽?」經理小聲地問在中。

「不會,就沒有要求過什麼服務。」

「這就好,反正裡面的人不叫你你就別進去。」

「經理………」

「有什麼事嗎?」

「裡面的………到底是誰啊?」

「說了你也不認識,洪錫天。」

「洪錫天?他是做什麼的?」

「西點師,他算是個傳奇了,他出名的時候可能你還沒出生吧。現在我們國家也有藍帶學院了,但是,他讀書的那個年代,這裡還沒有,他是在巴黎的藍帶學院畢業的。」

「啊………」

「而且,他畢業的時候,是有史以來年紀最小的外國學生。回國的之後,當然是叱吒一番。」

「但是後來不知道怎麼就退隱了。」領班接話。

「領班你也知道他的事?」

「我們那一輩的沒有誰不知道吧?當時他回國的時候很轟動的。現在的人有錢了,可以出去讀書的人多了,從國外求學回來可能也沒什麼好風光的,但是,他那個年代……總之他算是個傳奇吧?」領班帶著徵求意見的眼神看著經理。

「嗯。」經理點了點頭。

經理和領班走了之後,在中站在那裡,一直想著兩人說的話。他突發奇想,不如……不如自己去拜那個人為師吧!反正……反正他又不認識自己,自己就算被拒絕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結果,等到在中下班的時間到了,房間裡的人還沒走,在中很想繼續等下去,但是,一想到還在張媽家裡的兒子,卻又猶豫了起來。最終,他還是趕了回去照看孩子。

 

 

在中家裡沒有電腦,他想找關於那個洪錫天的資料,只能去網吧。結果,竟然讓他找到了別人跟蹤他的影像。甚至,有一個論壇公開了他的住址。在中當時沒有發現,這個論壇其實是個同志論壇,他只是把可能的位址都抄了下來,打算去碰碰運氣。

一個月有兩天的休息時間,好不容易等到了,卻還是要一早起來去送報紙。等送完報紙回來,本來想好好和兒子一起玩一天的在中想,還是先去求求那個人。

在中準備出門之前,先把孩子交給張媽,可奇怪的是,一離開在中小孩就哭,哭得像殺豬一樣慘。在中只好先抱他一會兒,哄好了之後給張媽,也是一脫手的瞬間,小孩又開始哭。這樣折騰了好幾次,在中眼看著時間都快過去一小時了,想,算了,帶上兒子一起去吧,也算是有個伴給自己壯壯膽,希望到時候兒子不要哭就好。

 

當在中按照查到的地址找到那個地方的時候,發現那是一片私人住宅區,外面的人根本進不去。看著保安打量自己的冷眼,在中不想放棄,卻又想不到什麼好辦法。

「你讓我進去吧!我真的是去找人的!洪錫天,你知道吧?洪錫天,那個做蛋糕很厲害的洪錫天!我是來找他的。」

「呵呵,好笑了,你知不知道每天這樣來白撞的人有多少?個個都說認識裡面某個住戶,你就說這兩句話就想進去?別人好歹都裝個遠房親戚什麼的。」

「我不用裝,因為我根本不是!我只是去裡面找人拜託他一點事情的!」

「我勸你趕緊回去,不要等到我通知我們的隊長,他一來,可能解決問題就要到警局了。」

「你……」

這時候,一輛嶄新的黑色房車從在住宅區外面按了下喇叭,示意保安開門。車子駛進來還沒來得及加速的時候,在中眼尖,一眼看到了開車的女人:

「我認識她!」在中忽然指著車裡的人大喊,「我認識她,你聽到沒?!我認識她!」

車子裡的女人有點被嚇到了,停下了車子,放下了車窗。

「有什麼事嗎?」

「太太!你是洪太太吧?我們前幾天晚上見過面的,在DAYDREAM!」

「啊?但是……但是我不記得我認識你啊。」車子裡的女人禮貌地回話。

「聽到沒,人家說不認識你!你快走吧!不然我就報警了!」保安的態度很不好,把在中懷裡的孩子都嚇哭了。在中又是哄孩子又怕女人把車開走,狼狽的神情,讓車裡的女人皺起了眉頭。

「你是誰?找我的?」

「我是來找洪錫天的。」在中急得沒有辦法了,直接把目的告訴了眼前的女人。

「你找他做什麼?這個孩子是……」

「這個是……是我的兒子。我找他是想讓他教我做蛋糕。」

「蛋糕?」

「年輕人,你今年多大?」

「我十九歲。」

「十九歲?兒子?」女人一臉疑惑和警戒地看著在中。

「我說的都是真話!」在中這一吼,懷裡的孩子哭得更凶了。

「洪太太,要我們給你報警嗎?」

「先不用。」

「你先上車。」女人打開車門的鎖讓在中上車。

「誒?」

「哈?!」

在中和保安都驚訝了。

「你先上車,在我車裡說。」

「謝謝!謝謝您!」

在中上了女人的車,女人把車駛進了自家車庫之後,兩人才繼續方才的對話。

「你說你來找我先生學做蛋糕?難道你不知道他已經不做蛋糕很多年了?」

「我、我……我知道,我只是想來試試。」

「你知不知道,一年有多少像你這樣慕名而來的人說要找他拜他為師?」

「………」

「但是他一個都沒有答應。」

「嗯……」其實,在中自己也清楚這樣被答應的機會很渺茫很渺茫,但是,他還是想來碰碰運氣。

「但是你和他們很不一樣你知道嗎?」

「嗯?」

「他們每個人來都帶著很貴重的禮物。至少我在場見過的就有人拿著值八位數的錶來找他的。」

「他也沒心動?」

「雖然他沒這麼有錢,但是他不好這些虛榮。」

「嗯。」

「像你這樣,不僅空手而來,還帶著個哭哭鬧鬧的兒子的,還是第一次見呢。」

「………」在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孩子的腦袋。孩子什麼都不懂,只是眨巴著眼睛看著自己的爸爸,突然,給了在中一個大大的微笑。

「哎呀你看!」突然,女人激動地說,「他…你兒子笑了啊!」

「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你跟我上去吧。」女人把車熄了火,把鑰匙拔了出來。

「哈?」

「你跟我上去吧,說不定……說不定他會答應你呢。」

「嗯!謝謝!謝謝您給我這個機會!」

「兒子……你的兒子能給我抱抱嗎?」

「啊?」在中猶豫了一下,但是眼看這女人也不像壞人,便把抱在懷裡的孩子遞給了她。「他沒哭呢!他今天一直要跟我,我今早要出門的時候他哭得很厲害,除了我之外誰都不讓抱。」

「是嗎?」女人看著懷裡安靜地小孩笑了。

 

在中跟在女人身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他看著女人的背影,總覺得有點奇怪,但是到底是哪裡不協調,他卻又說不上來。

「按門鈴吧。」女人對在中說。

「哦。」

按了門鈴之後,在中禮貌地站回女人的身後。很快,便聽到了屋裡的腳步聲,然後門就被打開了。在中看到,來開門的是個光頭的男人。

「回來了。」

「嗯。」

男人一開始沒有抬頭,當他準備轉身往屋裡走的時候,看到了女人,然後看到了女人懷裡的小男孩和她身後的在中,然後視線重新回到女人的臉上,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這是怎麼回事?」

「他想找你。」

「找我?」

「剩下的你自己對他說吧。」女人對著在中說。

「嗯?」

「這個就是你要找的做蛋糕很厲害的洪錫天。」

「啊!」原來就是眼前這個男人……

進了屋裡,女人連衣服都沒換,甚至高跟鞋都沒脫,就抱著在中的孩子在沙發上玩耍,讓在中意外的是,兒子不但不怕生人,還被逗得咯咯地笑了。他把自己想學做蛋糕的事情跟眼前的男人說了一遍,但是,很顯然男人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而是完全被和嬰兒在玩耍的女人吸引住了,只是不停地對著在中「嗯、嗯」這樣。

「那你就是答應他咯?」女人突然從小孩身上抬起眼,看著光頭男人。

「嗯!當然。」

在中完全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這是真的嗎?這麼容易就實現了願望?

 

 

「你怎麼不把你的兒子帶過來?「第二天,當在中獨自一人出現在洪家的大宅門前的時候,來給在中開門的女人有點失落地問。

「我怕他打擾到你們。」

「不會!我很喜歡他啊!你明天開始帶上他一起來好嗎?」在中不知所措地看著近乎哀求的女人,回頭看到洪錫天心疼的表情。

「可以嗎?帶上他一起來吧?」

「好啊,只要你不嫌帶他麻煩的話!」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

就這樣,在中每天帶著兒子去學做蛋糕。

 

 

「對了,他叫什麼名字?」

「啊,他……我還沒給他取名字。」在中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

「那你都叫他什麼啊?」

「崽子!哈哈,您知道,我沒怎麼讀過書,也想不出什麼好聽的名字,怕取得不好,以後他長大了被別人笑。」在中低下了頭。

「那也得給孩子起名字啊。」洪太太笑著看著眼前的在中,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阿姨給他取一個?」

「當然不介意啊!當然不介意!」在中看了眼洪錫天。

「俊秀,叫“俊秀”吧。」幾乎是在在中說完話的同時,洪太太就回答了。在中的眼神還沒有從洪錫天的身上移開,在聽到“俊秀”兩個字的時候,洪錫天明顯顫抖了一下。在中覺得,他們夫婦倆,一定有很多故事。可能,他放棄做蛋糕還有這麼輕易就答應做自己師傅的事情,都和這往事有關。在中不敢多問,而且,他也挺喜歡“俊秀”這個名字的。

這天,他帶著俊秀離開洪宅的時候,看著嘟著小嘴的兒子,笑著呢喃:

「你有名字了,以後就不再叫你“崽子”了。你以後就叫“俊秀”,知道嗎?金、俊、秀。我是你爸爸,我叫金在中;你是我的兒子,你叫金俊秀。我們的名字都挺帥的嘛。」

雖然,春天已經來了,但是,天還是黑得挺早的。太陽的餘暉雖然來不及撒在在中父子身上,但是,在中卻笑得幸福溫暖。

 

 

剛開始的那段時間,在中發現洪錫天有點恍惚,就是注意力根本不在教自己做蛋糕上,也不在他自己示範上面,冒犯一點說,感覺他總是在神遊。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等到了兩三個月之後,他已和剛開始那個他不一樣。他一旦集中精力教學,在中的日子就沒那麼好過了。

哪怕是開始了拜師學藝的日子,為了給兒子買吃的買用的買玩的、還得交房租水電煤氣費,在中不得不繼續過著打工不斷的日子。送完報紙回來接了俊秀,本來可以稍作休息的,但是在中總會把這段時間拿來複習前一天師傅教授的東西。然後去洪宅上課,再趕去打工。這樣的作息,一段時間下來,在中疲態漸現,惹得洪錫天不滿:

「如果你是有心學,請集中精神。」雖然語氣平緩,但是足以把在中嚇壞了,他深知這樣的機會來之不易。

「對不起!我會認真聽的。」

「你沒有對不起我,只是對不起你自己、對不起你給你兒子的承諾和許給你自己的夢想。」

「………」

「你先去客房休息一下吧。」

「不用。」

「來吧。」這時候,洪太太走了出來招呼在中。

「但……嗯。」

「在中。」

「嗯?」

「你現在晚上還在夜店打工嗎?」

「嗯。」

「是錢不夠嗎?」

「嗯。」

「阿姨可以……」

「不用!對不起…阿姨,謝謝您的好意,您帶我進來找洪先生,又每天幫我看俊秀,您幫我夠多了,而且,我是個男人,我和我兒子的生活,我自己可以的。」

「阿姨沒有不當你男人,阿姨知道,在中是個有夢想、有擔當的男子漢呢。但是你這樣下去,本來三五年可以學成的事情,不花個七八年你能學會嗎?」

「………」

「阿姨現在也不是白送你錢,只是我可以介紹你去朋友開的西點店打工,這樣你也可以在打工的時間裡偷偷師,總比你在夜店打工要好。」

「………」

「如果我是你,我會馬上就答應。可能你之前的遭遇放在很多人眼裡都是不幸,但是我覺得,好的機會在眼前不好好把握更加不幸。」

「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說吧。」

「您、您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這時候,客房的門突然被打開:

「秀蘭,你就讓在中休息一下吧。」

「嗯,我再多說兩句就放你徒弟休息。」門被重新掩上,「在中,到時候會告訴你的。你好好休息吧,」說著洪太太站了起來,「西點店打工的事情我會幫你安排好的,不出意外,過兩天你就可以去的了。」

「嗯,謝謝!」

「你覺不覺得你兒子是你的幸運星?」

「啊?」

「沒、沒什麼,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每個小孩都是父母的幸運星。」

「啊,嗯!不過,也可能俊秀的生辰八字和我的很合也說不定。」

「哈哈,這麼小就這麼迷信啊。」

「我們村子的人都是一出生的時候就算這個的!」

「嗯。你好好休息吧。」

洪太太出去的時候,在中分明聽到了她低聲自言自語:是啊,我們村子好像也有這樣的習俗啊……

 

就這樣,果然,如洪太太說的那樣,過了兩天,在中就辭掉了夜店的工作,改成每天只送報和去西點店打工。再過了些日子,他覺得西點店給的工錢足夠他和俊秀的日常開銷了,於是,便把送報紙的工作也辭掉了。他以為是洪太太特地幫他要的高工錢,可是,洪太太卻對他說:

「工資是老闆定的,也是他心甘情願給你的,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也只是把你送進去就沒再多說什麼了。再說,如果,他覺得這錢給得不值,他可以不給這麼多。」

在中一直記住這句話,他希望自己成為一個“值得”的人——值得別人給的酬勞、值得別人的認可………值得別人的仰視。每天早上,他最早到店裡,打掃好衛生,這是別人最不願意幹的苦活,誰都整天只想著跟著師傅學藝偷師,只有在中默不作聲地去幹,這樣一直堅持了大半年。

實幹不是不好,但是總有些好事之徒多嘴之小人,別人幹了自己不願幹的,就說別人有機心。對於這樣的閒言閒語,在中一向不當回事。一開始,他心裡面也是介意的,但是聽多了自然想開,他覺得,反正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說什麼隨人家去,捫心自問良心不虧就可以了。

 

這天,在中和平時一樣最早到店裡,進廚房打掃了一遍衛生,店面也整理了,機器工具也檢查了一遍,就等大師傅、也就是老闆回來就可以開店營業了。這時候,一個小領班回來了。本來,小領班也是希望學手藝的,但是過了兩三個月之後,師傅便婉言把他調到店面負責銷售。為此,他一直有點憤恨。

平常他都是趕在開店前幾分鐘匆匆趕來的,可是,今天卻提早了半個小時回來,看到在中在看著自己記錄的師傅做蛋糕時的筆記小抄時,輕蔑地悶笑了一聲:

「哼!」

聞聲,在中抬起了頭。

「俊亨哥,來了啊?」

「這不明白著的嗎?」

在中不再說話,他知道,平時私下裡李俊亨就不喜歡自己,於是,他坐到了遠一點的地方繼續看自己的小抄並回憶師傅做蛋糕時的手勢動作。

「看不出來,你年紀小小挺有機心的嘛。」李俊亨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俊亨哥?」

「老闆不在,你省省吧,不用再賣乖。誰不知道你是走後門進來的?你知不知道我們店的招聘考核有多嚴格?別說能在廚房裡製造蛋糕的最低等的助手,就是連門面負責開門接待的都要經過三輪考核。你呢?」

「我確實是經過一個阿姨介紹進來的。」

「還好意思說這麼大聲,哼!」

「但是我自問不比別人做得差。」

「喲!口氣很大嘛!你憑什麼做得不比別人差?嗯?!就憑你每天早上來搞衛生討老闆歡心?!所以我就說你這人有機心!」

「搞衛生的事,誰願意誰來做而已。你願意,你也可以早點來幫忙。」

「你!」

「可能,我天資比不上其他助手,連最低級的都比不上,但是我懂得將勤補拙的道理。」

「哈哈!將勤補拙?放屁!你少在那裡講道理,老闆升你升得這麼快只是看你是個免費勞動力,你現在討好他,他也頂多讓你在那位置,就憑你一個鄉下來的又沒讀過幾年書的,還將勤補拙?!省省你的機心吧!」

「我認為,」突然,員工更衣室的門被突然打開,隨之響起一把低沉的男聲,「我認為,既不傷天害理,也不禍害他人,只是為了多學點手藝,這點“機心”,有也無妨,如果這也被稱為“機心”的話。」

「老、老闆?!」

「師傅?」

說話的男人,正是這家西點店的老闆,也是出品人,劉敏仁。雖然,他幾次三番跟洪氏夫婦稱讚過在中,說他是個勤奮的年輕人,而且味覺很敏感,不過就是有點自卑,但是,他對在中的喜愛也一直藏在心裡面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店裡有些員工還是免不了多嘴。

看著驚訝的在中和李俊亨,劉敏仁微微笑了笑:

「你們也不用太緊張,我昨晚研究新產品研究得太晚了,所以沒回家,在旁邊的隔間過夜了。其實,我經常這樣,所以,誰最早來上班我都很清楚的。」說完,看了在中一眼。但似乎,在中還沒有從驚訝之中回神。

「有時間有心思窺探別人的“機心”,我覺得,不如找找自己失去了的上進心。」臨走出更衣室前,劉敏仁留下了這麼一句話,聽得李俊亨面紅耳赤。

 

就這樣,在中在劉敏仁的店裡工作了將近三年。

某一天大家都準備下班了,在中也準備趕緊到洪家把俊秀接回家,但劉敏仁突然把在中叫了:

「在中啊,你留下來一會兒可以嗎?」

「哦哦,可以啊。」

「嗯。」

………

「在中啊,想找你商量點事。」

「什麼商量啊,你叫到我做的我一定會做好的!」

「是嗎?真的?那我就直言了,你……最近會有一家叫“BEL AMI”的西餐廳開業……」劉敏仁頓了頓。

「然後呢?」

「現在他們急著招聘一個西點師,我想……我想你去應聘一下。」

「啊?您……您是想辭退我嗎?」

「不!我完全不是這個意思!」

「那為什麼……」

「不過,以你現在的能力,去那邊應聘成功的機會很大。」

「您還沒告訴我,為什麼想我離開?」

「我不是想你離開我的店,我只是希望你去幫幫那個剛剛起步的年輕老闆……」話畢,劉敏仁深深嘆了口氣。

「哦……」

「你不用擔心,我這裡,一直有你的位置。哪怕你在那邊應聘成功但是做得不開心,但是只要等那家餐廳上了軌道,你就可以隨時回來了。」

「嗯。」

「我知道,你心裡面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麼這麼做。那家店,是我兒子開的,我想他起步好些,畢竟萬事開頭難。」

「哦……原來是這樣。」

「但是,如果你能見到老闆本人,你千萬千萬不能提及我的名字,關於我的事情,一個字都不能提,甚至在我這裡打工的事情都不要說。我會幫你編一份簡歷,如果他問起你為什麼做蛋糕技藝這麼好,你只說你是洪錫天的徒弟就可以了。」

「嗯……」

在中有點惶惑,為什麼,身邊的人,似乎都有這麼多說不清楚的故事?不過,他想想他自己,其實,要是別人問起小俊秀的事情,他也可以敘述很多。只是,可能他也會選擇支吾,因為,誰都有不希望別人知道的往事。

 

果然,如劉敏仁所料,在中很順利地進了BEL AMI,而且,一進去就是西點總廚。23不到的西點總廚。一開始,只是餐廳內部對在中這個人有點好奇;待到若干著名飲食評論博客同時給了BEL AMI的蛋糕高評價之後,“金在中”這個名字,開始在業內被提及,而且次數漸多。

「喂!」

「嗯?」在中被來人嚇了一條,回頭的時候瞪著大眼睛看著叫他的人。

「知道你眼睛大了!別瞪我。」

「哪有你的大啊……」

「喲,會開玩笑咯!」

「別笑話我,找我什麼事啊?」

「知道你急著去接兒子,這個週末ELLE的人會來採訪你,就是有個專訪。」

「ELLE?不是賣衣服的嗎?」

「哎呀!說你鄉巴佬就鄉巴佬!什麼賣衣服啊!人家就是個時尚雜誌,而且人家是有飲食版的!」

「哦……這樣啊,好啊。」

「拜託你現在多少有點名氣,不要整天就在廚房背著你兒子整蛋糕好不好啊?學會給自己包裝一下、打打廣告行不行啊?」

「你都說我鄉巴佬了,還要求我這麼多,哈哈。」在中笑得爽朗,言語間可以察覺,他根本不介意別人怎麼說他,至少對於眼前這個人的話,他是欣然接受的。

「哎!跟你多說兩句都少兩年命啊,真是,氣死人!」

「哈哈!希澈你別這樣,這樣容易出皺紋,皺紋啊!你最怕了不是嗎?」

「你信不信我扣你工錢!」

「哈哈!老闆不能濫用私權的啊!」

「到時候會拍照的啊!穿好看一點。」

「我穿廚師服好了。」

「………」被稱為希澈的男子一臉無語地看著在中,「也只有你能想到這麼“好”的主意了……」

「行了!明天見吧!我去接我兒子了,天黑找不到爸爸俊秀會怕。」

「你等我一下吧,我讓韓庚載你一程。」

「不用了,都不順路。」

「哎呀,行啦!婆媽!」

說著,在中拍了拍希澈的肩膀:

「謝了啊!」

「你好好給我做蛋糕就行了。」

兩人併肩走著,一路談笑。年紀相仿的兩人,雖然有著不同的夢想,但是命運的軌跡就因為一家餐廳而交織在一起。

希澈,金希澈,就是這家餐廳BEL AMI的老闆。在中一直很好奇,為什麼他爸爸姓劉,但是他卻姓金,但是他一直沒有問。關於希澈,雖說兩人幾乎天天見面,也經常一起喝酒聊天,但是真正深層次的東西,在中知道的並不多。他只知道,希澈和餐廳管帳務的韓庚是好朋友,是劉敏仁的兒子,此外,重要的事情便一無所知。

 

在劉敏仁的西點店工作了三年,在希澈的BEL AMI工作到現在也快五年了;俊秀也從幼稚園升上小學了……為了和俊秀“搞好關係”在中一直努力在兩人間營造朋友的氛圍,況且,兩人的年齡差距,就父子而言,也確實不大;但是,在中可能真的寵兒子過頭了,待到俊秀上小學的時候,他已經不怎麼喊在中“爸爸”了,總是很習慣地“在中”、“金在中”這樣叫,有時候,使壞起來,例如要撒嬌求爸爸買什麼東西的時候,還在那裡發嗲地叫著“在中哥在中哥”這樣。洪錫天和他太太總是被俊秀逗得很開心,在中就更不用說了,一看到兒子就開心得像是撿了錢一樣。

 

*** *** 追溯結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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