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一個月後,金在中出院了。又過了一個月,金成宇宣佈金在中正式成為七禦會會長。

繼任儀式那天,金在中穿著一套定制的黑色西裝,嘴唇緊抿,看不出絲毫喜色。說是繼任儀式,但只持續了一小時,之後便是金在中二十周歲的生日宴會。偌大的會場內被搬上了許多放置菜肴的長桌,整齊地分列成排。華美的吊燈亮了,投下大片金色的光。賓客們紛紛而至,除了先前參加儀式的幫會幹部外,還有其它幫會甚至外界的人員。

金在中注視著接連不斷的菜肴,談笑風生的眾人,唇角挑起了一抹嘲諷的笑。由於金在中是今日的主角,不斷有人走過來與他交談並敬酒,眉眼間滿是諂媚。金在中雖面無表情,但也沒露出不耐,還都禮貌地一一回敬。

即使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金在中的臉色依舊如常,只有嘴唇被葡萄酒潤得豐澤,在燈下閃著瑩瑩水光。

 

「會長,恭喜。」待一撥賓客走後,一直靜立在旁邊的鄭允浩突然開口了,「還有……生日快樂。」

金在中身形微微一滯,而後瞥了他一眼道:「多謝。」

鄭允浩輕笑,「無聊的話,要不要出去走走?」

聽到他的話金在中露出幾分驚訝,正要開口,卻見一個中年男人帶著一個年輕女孩走了過來。

「我才不要認識什麼會長!」那女孩雖身穿紅色及踝禮服,腳踩十釐米的高跟鞋,一副成熟的打扮,但看年紀應該還不超過二十。她正和身旁的中年男人僵持不下,撅著嘴滿臉的不快。

「敏善,聽話!」中年男人壓低嗓音道。

鄭允浩看了他們幾秒,想起那個男人叫姜政元,最近風頭正勁的企業家。至於旁邊的估計是他女兒,聽他們剛才的交談好像是叫姜敏善。

他們就在金在中身前幾米處爭吵,但後者卻仿佛沒聽見,低頭專注地轉著酒杯。

「總之,我是不會去的!」姜敏善提高了音量,「那種打打殺殺的粗俗男人最噁心了!」

「你——」

「我先回去了!」姜敏善氣憤地轉身,不料卻和一個端著酒托的服務生撞了起來。

「啊!」姜敏善被撞了一下,腳下沒站穩向後倒去。正當她認為自己肯定會摔倒時,突然感覺有人托住了她的腰。

「沒事吧?」

姜敏善驚魂未定地轉頭,看到了一張溫潤如玉的臉。

「沒、沒事!」姜敏善有些慌張地站直身體,雙頰浮起了兩朵紅雲。

「小、小姐,對、對不起!」一旁的服務生不停地道歉,臉上充滿了惶恐。

「啊?不要緊……」姜敏善喃喃道,目光卻緊盯著金在中。

金在中示意服務生退下,而後勾了勾唇角,道:「如果我沒認錯的話,你是姜敏善小姐?幸會。我是七禦會會長金在中,很抱歉讓你遇到這樣的事。」

「欸?你是會長?」姜敏善驚訝道,而後有些羞澀地低下頭。

「你的裙擺沾上酒了,不介意的話請隨我去換一套。你這套我會讓人清洗完送到府上,」金在中頓了頓,微笑著看向她,「不知道你是否願意接受呢?」

「好……」姜敏善一臉順從地望著他,全然沒了方才同自己父親爭執的氣勢。

姜政元見氣氛正好,也加入了他們。三人交談了幾句,一同離去了。

望著他們的背影,鄭允浩覺得有些好笑。早就聽聞金在中有意與商界合作,未料竟會出此招。雖然庸俗,但依舊有效。金在中性格冷歸冷,對付女人倒是挺有一套。不過也能理解,畢竟他這幾年和不少女人接觸過。鄭允浩想著,突然覺得會場裡的空氣有些沉悶,壓得自己呼吸困難。

金在中都走了,估計也沒自己什麼事了。鄭允浩尋思著,決定出去散步。

 

會場外是一大片花園,種植著許多花草和樹木,白色的走廊橫穿而過,回環曲折間蘊著別樣的風情。由於是冬季,鮮花基本已凋謝,草地也是一片枯黃,只有常青樹還頂著茂盛的枝葉。

夜幕早已降臨,一月的風夾雜著徹骨的寒意,吹得鄭允浩因酒精而略微混沌的大腦霎時清醒。眺望了一會風景,鄭允浩聽到有人走近。他轉頭望去,發現竟是金成宇。

「老會長。」鄭允浩立刻轉身恭敬道。

「你……是叫鄭允浩?」金成宇望向鄭允浩。由於逆著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鄭允浩怔了怔,而後裝出一臉的受寵若驚道:「是的。」

「我聽說兩個月前飛鷹會的事,你是功臣。」金成宇道,「若不是你,傷亡恐怕會更重。」

「您抬舉了。」鄭允浩忙道。

「你現在只負責在中的排程?」見鄭允浩點頭,金成宇歎息道:「真是大材小用,在中到底年紀還輕,目光不夠深遠。」

鄭允浩聞言一驚,但很快恢復了常色,「服侍會長左右是我的榮幸。」

「呵呵,」金成宇笑了,「沒有哪個男人不喜歡權勢,你也不必如此。」他頓了頓,「三分會的會長有意退隱……怎樣,想接任嗎?」

雖然鄭允浩對七禦會萬分排斥,但若是擁有一定權勢更利於報復金在中,而且也不必每天看金在中的臉色行事。但是相對的,離得遠了,機密資料不易搜集,也不利於取得信任。那麼到底該……

「原來你在這裡。」突然的聲音打斷了鄭允浩的思緒。他一抬頭,就見金在中正往這裡走來。

「欸?父親也在……」金在中有些驚訝,但立刻微笑道:「你們在聊什麼?」

「上回和你提到過關於各分會勢力不均的問題……」金成宇瞥了一眼鄭允浩,「你不必顧慮我的面子留下那些老人,畢竟從今天開始七禦會是你的。」

金在中一愣,應道:「是。」

「我後天回美國,不過昌珉會留一段時間,」金成宇笑了笑,「好好照顧他啊。」

「當然。」金在中笑道,掩蓋了眸中一閃而過的冰冷。

「風大了,你們也早點進去吧。」金成宇說著就離開了,留下兩人繼續站在走廊上。

 

夜風拂過,吹起了金在中額前的髮,光潔的肌膚在月光下更是如玉一般。他遙望遠處,幽深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緒。他不說話,鄭允浩也不好開口,只能靜靜地站在一旁。

「鄭允浩。」金在中終於開口了。

鄭允浩頓了幾秒才意識到金在中是在喊他。畢竟對方叫自己名字的次數屈指可數,少到鄭允浩以為他壓根就不記得。

「是。」

「一星期後你去接管三分會,詳細情況明天再談。」金在中簡單地命令道。

鄭允浩聽完先是驚訝,之後浮起一陣隱隱的不安。顯然金成宇此前已經和金在中提起過,金在中才會這麼說。一個前會長對他這樣的小角色如此上心,真的非常奇怪。鄭允浩不由想起兩個月前金成宇在醫院走廊上看自己的那一眼,不安感更是強烈。

鄭允浩可以肯定金成宇知道他和金在中的糾葛。為何不除掉自己反而是給予權勢?不是給金在中製造障礙嗎……還是說,這就是金成宇真正的目的?想到這裡,鄭允浩只覺得周圍寒意更甚,凜冽的風仿佛侵入了骨髓。不太可能,虎毒尚且不食子,所以應該是另有目的。

「我只想服侍會長。」鄭允浩正聲道。

「服侍我?」金在中冷笑了一聲,「不用多說了,你以後的住所我會派人安排。」

連住所都……鄭允浩一怔,而後道:「會長,可以滿足我一個請求嗎?」

「你說。」

「我已經習慣現在的住所,所以……」

金在中不耐地打斷他的話,「隨你。」然後他沒再說什麼,頭也不回地走了。

面對金在中突如其來的煩躁,鄭允浩有些莫名其妙。他搖了搖頭,邁步跟了上去。

 

 

 

 

 

 

 

【十】

 

鄭允浩管理三分會不到一周,深深地感覺自己接了一個爛攤子。首先分會內部早已分成幾個派系,其次由於他是會長指派很多感到人不服,再加上先前有關他的傳言……鄭允浩可以說是舉步維艱。因此他開始懷疑金成宇是想通過這種手段除掉自己,表面上是論功行賞,實際卻……但又感覺不對,完全沒必要如此費周章。

不管怎樣,先處理眼前的問題吧。鄭允浩捏了捏鼻樑,看向手錶竟已經十二點了。想不到自己竟有一天會為七禦會工作到這麼晚。他嘆了口氣,突然覺得有些口渴,但杯子已經空了。於是起身端起杯子,打開了門。

走廊上一片黑暗,別墅裡的人的都睡下了。鄭允浩正想開燈,遠遠地看見走廊盡頭有個人影,手邊閃著微小的光,一股菸味隱隱傳來。

「會長?」

人影頓了頓,沒有做聲。鄭允浩走過去,借著月光一看果然是金在中。他只穿了一件棉質浴袍,胸口微敞,光裸著一雙小腿。

「只穿這麼點會著涼的。」鄭允浩道。

金在中卻仿佛沒有聽見,吸了一口菸後,望著窗外的月亮出神。

見他沒有反應,鄭允浩繼續道:「會長請快回去休息吧。」

金在中終於看向他,語氣是一貫的冰冷,「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鄭允浩一滯,欠身道:「抱歉,我先回去了。」

「等等。」才走出去幾步,金在中叫住了他。

「三分會的人似乎對你很不滿,」金在中悠悠道,「你要知道,代替你的人多得是……」

「多謝會長關心,」鄭允浩轉過身,笑道:「我很快就能解決。」

金在中哼了一聲,「希望如此。」

不知為何,鄭允浩多日來煩悶的心情瞬間輕鬆了。明知不會得到回應,但他還是道了一句晚安,卻由於太快離去而未聽見對方那聲幾乎低不可聞的「嗯」。

 

 

 

幾周後,鄭允浩同往常一樣坐專車到達三分會門口,在幾個黑西裝男人的跟隨下進入內堂。一路上只要看到他的人,都會恭敬地喊一聲「鄭爺」,然後讓到一邊。

這情景看似風光,實則不然。鄭允浩知道他們不過是表面裝作尊敬,背地裡不知如何嘲笑自己。但鄭允浩並不在意,他不需要他們的尊敬,他只要達成目的。

一個月了,該收網了。鄭允浩招來手下,吩咐他們去準備相關事宜。

鄭允浩端起咖啡杯,站在十樓專屬辦公室的窗前向下眺望。樓下種植著大片常青樹,林立在鋪有鵝卵石的小路兩旁。由於地處郊區,四周遠離了嘈雜和喧囂,只餘一片寧靜。但有多少人知道,這宛如世外桃源般的地方,竟是一群殘暴又嗜血的男人的根據地?

真是諷刺啊。鄭允浩喝了一口咖啡,苦澀的味道逐漸彌漫口腔。更諷刺的是,自己現在也是其中一員,曾經無比厭惡的人中的一員。

仿佛洩憤般地將杯中的咖啡飲盡,尚帶著熱度的液體立刻湧來,燙得舌頭和喉部一陣疼。但鄭允浩沒有絲毫不快,心情反而輕鬆了些。

走到這步也無法回頭了。與其進行無意義的自我譴責,不如完善接下來的計畫。

今晚,還有一場惡戰。

 

 

當晚六點,一間豪華包廂的餐桌前分別坐著四人。除了鄭允浩以外,其餘人都神情嚴肅。身著燕尾服的侍應生看上去還沒成年,一臉的稚氣未脫,但服務十分老練。他替四人斟滿酒後,欠身退到一旁。

「很高興各位能夠出席,」鄭允浩端起酒杯,「我敬你們一杯。」

三人見狀也端起酒杯,其中最年長的那人恭敬道:「鄭爺,我們才應該敬您,勞煩您費心準備這麼豐盛的晚餐了。」

話音剛落,他左邊那個長相兇惡的男人發出了不屑的哼聲,右邊那個斯文男人則推了推銀邊眼鏡,沒有言語。

鄭允浩笑笑,「韓副長客氣了。我乾掉,你們隨意。」說完,他一飲而盡。

「哈哈,鄭爺真是爽快人!我也乾掉!」年長男人說著,喝完了杯中的酒。

「鄭爺,在下不勝酒力,所以……」斯文男人開口了,面上帶著些許為難。

「無妨。早聽聞尹助理極少喝酒,這次願意喝,已經給我面子了。」鄭允浩微笑道。

「是鄭爺給在下面子才是,」斯文男人也笑了,「在下喝一半。」

那兇惡男人一言不發,猛地喝完一杯酒後,將酒杯“碰”地放到餐桌上。其餘兩人見了,不覺都皺了皺眉頭。

鄭允浩卻依然帶著淺淺的笑意,問道:「李副長有何指教?」

兇惡男人粗聲粗氣道:「沒什麼。」

「那麼,晚餐開始了。」鄭允浩拍拍手,示意侍應生上菜,「希望各位……有個難忘的夜晚。」

席間除了那兇惡男人,剩下三人也算有說有笑,時而舉杯共飲,時而互相打趣,仿佛多年未見的好友。但鄭允浩知道,這只是表面。因為這裡坐著的,可是分會裡三股勢力的領頭者。那年長男人叫韓泰根,副分會長,混跡黑道二十餘年,經歷過不少風浪。斯文男人叫尹俊賢,只是分會長助理卻擁有專屬勢力,為人極為謹慎。兇惡男人叫李承飛,分會長在位時不過是個小頭目,其後依靠一干殘暴部下助力,成為了第二個副分會長。

這一個月裡,分會內勢力不斷火拼,最終成為三股。期間鄭允浩可以說是不聞不問,於是之前那些傳言仿佛得到了證實一般,他的確是以色侍人的無能之輩。鄭允浩知道後並未動怒。都道人言可畏,但若學會利用,反而能助人。比如,今晚這三個人不僅前來赴宴,還順從地將保鏢留在包廂外。

 

晚餐接近尾聲時,眾人都已酒酣耳熱。桌上的酒菜被消滅大半,反觀整個過程,竟也其樂融融。

鄭允浩放下酒杯,道:「時間尚早,來點餘興節目如何?」

「什麼節目?」

「賭局。」

「哈哈!好!好啊!」韓泰根聞言大笑,「鄭爺可別怪我自誇,賭博這事兒……我有二十年經驗,什麼都擅長。各位想贏我,恐怕不那麼容易。」

「狂妄自大。」李承飛冷哼,喝了一口酒後不再說話。

「在下不才,只能充數了。」尹俊賢道。

「既然各位都無異議,那我們開始吧。」鄭允浩招來侍應生收拾餐桌,並取來賭具。

「就玩比較普及的梭哈吧,一局定勝負,」鄭允浩頓了頓,「今晚賭局的賭注不是錢,也沒有籌碼,所以各位無需加注。」

「哦?那是什麼?」韓泰根頗有興致地問道。

鄭允浩環視三人一圈,勾了勾唇角,緩緩地吐出兩個字——

「性。命。」

“碰——”李承飛拍案而起,暴怒道:「媽的!老子忍很久了!和你這毛頭小子吃飯已經是老子做善事了!」他憤憤地將椅子踢到一邊,「嗤,賭命?就讓那兩個白癡和你賭吧!全輸了最好哈哈哈!」

李承飛一邊狂笑著,一邊向門口走去,「老子可沒空和你們——啊!」

“咚。”他突然面朝下倒在了地上。

鮮血,從他的後腦的一個洞中汩汩流出。

鄭允浩收起還冒著白煙的手槍,笑道:「還沒說完呢,如果拒賭的話……直接算輸。」他拍拍手,兩個魁偉的黑西裝男人立刻開門進來,拖走了李承飛的屍體。

其餘兩人臉上雖平靜,但內心一陣驚慌。尹俊賢一向不善打鬥,此時有些緊張地將雙手收到桌下。韓泰根右手握著從腰間抽出的槍,正尋思著伺機行動。

「韓副長是想和我比誰的槍快嗎?」鄭允浩突然看向他。

「不,」韓泰根鎮定道,「條件反射而已。」他說著,將槍塞了回去。

「尹助理不用發求救訊息了,這房間可以遮罩所有信號,」鄭允浩轉頭望向尹俊賢,「而你們帶來的保鏢,現在大概在享受溫泉浴吧。」

見兩人的面色開始發白,鄭允浩又笑了,「你們也不必太緊張。我若是贏了,不一定會取你們性命;我若是輸了,這條命任你們處置。」

兩人聞言一怔,皆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鄭允浩挑起嘴角,道:「那麼,開始吧。」

侍應生立刻取出撲克,熟練地洗了幾遍牌。他理好牌,準備開始發。

「等等,」韓泰根忙道,「讓我檢查一下。」

侍應生愣了愣,徵詢似地看向鄭允浩。後者點點頭,又補充道:「小文,你把衣袖捲上去。」

被叫作小文的侍應生又是一愣,但都一一照做了。

「可以開始了嗎?」鄭允浩再次問道。

「可以。」

於是,這場以性命為賭注的賭局拉開了序幕。

 

由於不用加注,賭局進行地相當快。沒多久就已經發完第三張牌了。目前光看明牌是尹俊賢占優,兩張明牌分別是方片K和草花K,韓泰根則是紅桃9和紅桃J。鄭允浩的牌點數最小,分表是黑桃9和黑桃10。

「尹助理真是深藏不露,」韓泰根笑道,「K要被你拿光了。」

「韓副長才是,目前還是同花。」尹俊賢推了推眼鏡。

「鄭爺不也是同花,還是黑桃呢。」韓泰根摸了摸下巴,「賭博就是這點刺激。不到最後,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雖然我很少賭,但贊同韓副長的觀點。」鄭允浩道,示意小文發下一張。

第四張牌發完,局勢果然發生了變化。尹俊賢拿到一張草花8,優勢不再明顯。韓泰根則是紅桃10,三張明牌不僅同花還相連。鄭允浩拿到黑桃K,形式依然不佳。

「鄭爺,你拿了尹助理想要的牌啊。」韓泰根搖頭嘆息,繼而又擔憂地望向鄭允浩,「但尹助理至少有個對子,若咱倆到最後都是散牌,可就慘咯。」話雖如此,他卻露出了與其言語內容相反的輕鬆表情。

尹俊賢雖然不動聲色,但雙手不自覺地交握到一起。

「剛才忘了說,」鄭允浩開口道,「如果賭局中途認輸,我絕對保其性命,只要付出一定代價即可。例如……」他看了兩人一眼,「交出所有權力。」

「……呵呵,鄭爺,我們再有權力也得聽命於你啊。」韓泰根擠出一抹笑。

「可我這人天生多疑,喜歡將所有權力握在手上。」鄭允浩笑了笑,繼續剛才的話題:「相對的,若是賭到最後輸的……必死無疑。」

兩人的臉色立刻變了。表面上他們是二對一,但實際上互相間存有猜忌。他們都怕對方其實站在鄭允浩那邊,自己才是被孤立的那個。因此,雖然兩人聯手武力抵抗有成功的可能,但由於不知對方是敵是友,也只能按兵不動。萬一不幸弄錯,李承飛的下場就是結果。

「怎樣,有人想認輸嗎?」鄭允浩悠閒地支起下頜。雖然他當前的局勢最差,但舉手投足間充滿自信。

「我認輸。」尹俊賢非常乾脆地介面。

韓泰根聽了先是一驚,而後露出幾分苦澀,「尹助理這樣,不是背棄我這個同盟嗎?」

「韓副長這麼認為就不對了,」尹俊賢微笑道,「不過是保命之舉而已。無論兩位誰贏,相信都不會取在下這條賤命。」

韓泰根那聲“同盟”只是試探,但尹俊賢不僅輕巧避過,還對自己施加壓力,當下有些不悅。他沉聲道:「你怎麼知道我贏了不會……」

「因為韓副長不是愛惹麻煩的人。」尹俊賢答道,鏡片後的雙眼閃著銳利的光。

「哼,」韓泰根咬牙,「你就看著吧,我一定會贏。」

「韓副長好氣魄,」鄭允浩贊道,「那麼,發最後一張牌吧。」

 

最後一輪,韓泰根拿到紅桃Q,鄭允浩拿到黑桃J。韓泰根的四張明牌是:紅桃9、紅桃10、紅桃J、紅桃Q,不僅同花,還連成順子。鄭允浩則是:黑桃9、黑桃10、黑桃J、黑桃K,雖然同花,但不是順子。

「哈哈,好牌!好牌!」韓泰根大笑起來,「鄭爺要不要考慮認輸?我可不信你的底牌是黑桃Q……」

「是或不是,馬上就能知道。」鄭允浩仍是一臉自信,「倒是韓副長,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我才不會……」韓泰根話未說完,突然轉頭望向了門口。

只見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走了進來,俊美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會長,」鄭允浩看到來人不由輕笑,「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會長,請坐。」鄭允浩站起身,揚手指向特意放置在旁的扶椅。

金在中擺擺手,掃了一眼四周,道:「看來快結束了。」

「是的,」鄭允浩露出燦爛的笑,「我要贏了。」

「會長好!」其餘兩人匆忙起身行禮,待坐下後還處在震驚之中。他們都見過金在中,知道來人確實不假;也聽過關於鄭允浩的傳言,知道金在中經常帶他同進同出。只是沒想到金在中竟會特地過來,看來鄭允浩在他心中的地位非同尋常。

若真是這樣,也難怪鄭允浩如此自信。韓泰根的額上開始冒汗,自己就算勝了,也取不走鄭允浩性命,甚至還可能和會長為敵。畢竟他雖為老臣,但只效力於分會。而且鄭允浩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似乎牌也相當好。

難道要向這毛頭小子認輸?長者的自尊心和多年的經驗不允許韓泰根這麼做,可是……

「韓副長,韓副長?」鄭允浩喚道。

韓泰根望向他,思緒卻依然飄散。想想自己今年已五十,是不是該告老還鄉,不和這群毛頭小子鬥了……經過今晚一戰,他感覺身體狀況大不如前,雖然很不甘心,但也只能……

韓泰根嘆了口氣。

「準備好了嗎?我們一起開底牌吧。」鄭允浩說著,便要揭開桌上的牌。

「等等!」韓泰根大聲道,「我……」他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我……認輸。」

鄭允浩頓了片刻,笑道:「那就是我贏了。」他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道:「幸好韓副長認輸呢,不然就……」說著,他翻開了桌上的牌。

確實是一張Q,但不是黑桃Q,而是草花Q。鄭允浩最終的牌只是順子。

「哈、哈哈、哈哈……」韓泰根笑了起來,斷斷續續,聽上去竟有幾分像嗚咽,「我韓泰根縱橫賭場二十年,第一次在拿到同花順的時候認輸……」他甩開那張底牌,赫然顯示著紅桃K。

「薑還是老的辣,」鄭允浩感嘆,「光憑賭局我沒有勝算,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了。」

韓泰根卻仿佛沒有聽見,而是喃喃自語:「你贏了,鄭爺。你贏了,你贏了……我心服口服。」

確實是心服口服。從晚餐開始到賭局結束,鄭允浩的每句話、每個動作,以及發生的每件事,都是精心設計,目的是讓他們逐漸掉入那張隱在暗處的大網,最後猛然收緊。韓泰根深深地覺得眼前的小子是一頭猛獸,一頭將獠牙和利爪偷偷藏起來的猛獸,等著別人放鬆警惕,然後給予痛擊。

尹俊賢更早就看出來了,所以才會中途認輸。韓泰根卻因為自尊心作祟,一路拼了下去。

「時候不早了,請兩位隨我的部下去安排好的房間休息,」鄭允浩道,「委屈兩位在此住一晚了。」

兩人聞言起身離席,走了幾步韓泰根突然回頭,「鄭爺,我想問你一件事。」

「請說。」

韓泰根望了一眼金在中,道:「聽你的口氣,好像並不確保會長一定出現。」

「是的。會長今晚剛好也在此用餐,所以我就提了邀請。」

韓泰根笑了,「我想你也知道,我會認輸很大一部分來自會長。如果會長沒出現,而我也不願認輸……你會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只能把命輸給你了,」鄭允浩聳聳肩,「我說過,這是一場賭局。所以,只能賭。」

韓泰根愣怔了幾秒,而後大笑不止:「哈哈,沒錯!沒錯!沒錯啊……」

 

待兩人走後,鄭允浩望向沉默不語的金在中,「會長,如何?」

金在中瞥了眼一直安靜地站在一旁的小文,道:「你的換牌技術比他差遠了。」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會長。」鄭允浩恭維道。然而金在中沒再說什麼,看了他們一眼後就轉身離去。

「會長。」鄭允浩叫住了他。

金在中停下腳步,並未回頭。

「我今晚不回去了。」

金在中的身形頓了頓,沒有回應,而是又向前走去。鄭允浩望著他的背影,有些無奈地笑了。

「鄭哥鄭哥,」見金在中走遠了,小文拉住鄭允浩的胳膊直晃,「你們會長好酷啊,長得好看,年紀又輕,就是壓迫感太強嚇得我都不敢說話……」

鄭允浩卻斂起了笑,臉色陰沉得可怕。

「怎麼了?」小文覺得不太對勁,慢慢鬆開了手。

「就是他。」

「啊?」

「上次和你說過的,害死尚東的人……就是他。」

「欸……」

「很晚了,我們走吧。」鄭允浩似乎無意多說,抬腳向前走去。

「好。」小文點點頭,跟了上去。

鄭允浩走著,餘光不由瞥向身邊那個只有十五歲的少年。

他之所以會想出賭局的方法,是因為三周前在一家地下賭場裡看到了六年未見的小文。由於雙方的臉都沒怎麼變,加上鄭允浩的詢問,兩人順利相認。小文在鄭允浩失蹤後一年被賭場老闆收養,一直接受強度極大的專業訓練,現在甚至能操控賭局。鄭允浩就請他幫忙,同時自己也突擊學習了一些技巧。今天能這麼順利,也多虧了小文。

 

兩人很快走出了酒店,小文正想道別,鄭允浩開口了:「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我自己走回去就行,才隔三條街。」小文瞄了幾眼站在鄭允浩專車旁的保鏢們,咕噥道:「而且那些人看上去真可怕……」

「我陪你走吧,」鄭允浩笑道,「不帶那些人。」

「欸?怎麼能勞煩鄭哥——」

「我還是喜歡聽你叫允浩哥哥。」鄭允浩的臉上浮起了幾絲落寞。

「不行的!你現在是大幫會的分會長,」小文正色道,「他們都喊你鄭爺,我喊鄭哥已經佔便宜啦。」

「呵呵,」鄭允浩笑了笑,「想吃夜宵嗎?」

「好啊,我一累肚子就餓,」小文甩了甩胳膊,「那老狐狸總盯著我的手看,害我都不好換牌,幸虧鄭哥天資極高,才三周就把換牌學得差不多了。」

「呵,是你比較辛苦。」

「不,不辛苦!」小文忙道,繼而像是想起了什麼,「但我不明白,鄭哥最後為什麼要換掉同花順?明明是你贏。」

「就當是他願意認輸的謝禮吧。而且,我還用得著他。」鄭允浩說著,突然停下了腳步,「那孩子……」

「臭小文!你死哪去了!」一個比小文年紀稍小的男孩怒氣衝衝地走了過來。

「阿傑!」小文有些驚訝,「你怎麼出來了?」

阿傑撅著嘴,滿臉不悅,「還不是你,說是去酒店做臨時工……結果這麼晚都不回來!咦……這人是誰?」

「這是允浩哥哥,就是那個在福利院時很照顧我們的……」小文介紹道。

「欸欸——」阿傑突然大聲叫了起來,「騙人,允浩哥哥不是已經死了嗎?你、你是鬼魂——」

鄭允浩立刻上前揪住他,大力揉著他的頭髮,「你說誰是鬼魂?虧我以前還經常帶你出去玩,真是沒良心的小鬼……」

「別揉了,別揉了,」阿傑奮力逃脫鄭允浩的魔掌,一邊理順頭髮一邊道:「知道啦,你是允浩哥哥啦!」

鄭允浩露出了舒心的笑,「走,請你們吃夜宵去。」

「哦哦——你果然是允浩哥哥——」阿傑興奮地跑上前,挽住了鄭允浩的胳膊。

「阿傑,你可真容易被收買……」小文一臉的無奈。

「這不是收買,這是我經過思考作出的判斷。」阿傑故作正經道。

「還思考呢,分明就是想吃夜宵!」

「那是你吧,纏著允浩哥哥買夜宵!」

「是你!」

「你!」

………

鄭允浩看著兩個鬥嘴的少年,不覺回想起了過去的時光。

那時候,眼前的兩個少年還是孩子,張著胖胖的雙臂喊自己「允浩哥哥」;那時候,他的煩惱的只是屋子漏雨、食物太硬,不用擔心哪天突然被殺;那時候,他時常和許多孩子一起打鬧,那些血肉橫飛的場面不會出現;那時候,他有一個好朋友,叫作池尚東。

尚東,若你還在世,我們也會像他倆那樣吧。鄭允浩不覺停下腳步,仰望天空。昏暗的天上密佈著雲,看不到月亮,也沒有一顆星星。

 

滴答——

一滴水珠落在了鄭允浩的頰上,一直流到下頜。

滴答——滴答——滴答——

「呀,下雨了!」小文驚叫了一聲,「鄭哥,我們就去前面那家吃吧!」

「快點快點——」

鄭允浩擦去下頜的水珠,掩藏住眼裡淡淡的哀傷,柔聲道:「來了。」

在邁動的腳步的那一刻,鄭允浩似乎看到街上駛過一輛熟悉的車。

那是……金在中的專車?

但當他再去尋找時,車已經不見了蹤影。

錯覺吧。金在中一定早回去了。而且,就算是……又如何?

尚東,再等等。不久就能為你報仇了。

雨,瞬間變大了。傾盆而下。

鄭允浩抹了抹臉上的雨水,飛快地奔向站在屋簷下微笑的兩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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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金會長真的好彆扭啊~~~~

明明在意的要死硬是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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