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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吃過早飯,照例站在飯廳送人。

「爹你乖乖在家,今天我早點回來陪你。」

「好。允浩你慢走。」

「爹,俊秀今天跟我去學打理生意,中午你一個人要記得吃飯。」

「知道了。」

「爹再會。」

「再會。」

‥‥‥‥

「昌珉!」

「什麼事?」

「銅錢,別忘了讓櫃上送點銅錢給我啊,我欠著債呢。」

「啊,我還真忘了‥‥」

 

天氣涼了,我一整天都在給花草搭棚,時間倒也過得飛快,轉眼就下午了。

跑到廳上去倒茶喝,在門口看到福伯領了一個人進去坐,很客氣地說:「朴公子稍候,我去請太爺來。」說完就朝花園走了,他大概以為我還在花園裡。

本想叫住他,但見他晃一晃走得悠閒的樣子,可能也想借此散散步,就沒喊,自己進了廳堂,對客人甜甜地一笑。

那年輕人趕緊站起來。嗯,很帥很聰明的一個孩子,看眼睛就知道心地也不壞。我喜歡。

「請問您是?」

「我是鄭允浩的‥‥」

話還沒有說完,外面突然砰的一聲響,忙跑到視窗看熱鬧,原來是爬到樹頂修枝的阿牛把大剪刀掉了下來。

 

回到原處,覺得失禮,又是甜甜地一笑。

客人好像沒生氣,只是臉紅了紅,道:「我一直知道鄭允浩有個很重要的人,但沒想到你居然住在他家。老太爺不反對嗎?」

老太爺?是指我嗎?我為什麼要反對自己住在這裡?「當然不反對。」

「我姓朴,朴有天,鄭允浩的朋友。今天來,是想拜會一下老太爺。」

名字有點熟,想了一會兒想不起,問道:「有什麼事嗎?」

朴有天臉又紅了紅:「是為了金俊秀的事。」

我立即緊張起來,難道金俊秀在外面闖禍?

「我想大概鄭允浩也跟你說過吧,我一直很喜歡金俊秀,非常喜歡,想要一輩子跟他在一起,照顧他,和他一起生活。鄭允浩和沈昌珉都不反對,說是等金俊秀滿了十八歲,成年後隨他自己決定。我是很有把握能夠讓金俊秀喜歡我,願意跟我在一起,可是今天鄭允浩卻告訴我,老太爺反對。」

他這樣一提,我立即想起來,啊,原來就是這個男人想娶我家俊秀!他居然敢上門來,真是‥‥真是‥‥真是很不錯的一個孩子啦。

「我聽到他這樣說時,就好像被一桶冰水潑在身上,從頭冷到腳,很害怕因為老太爺的原因,使得金俊秀不敢接受我的愛,所以跑到這裡來,想當面跟老太爺談一談。」

「啊?」

「說實話,我還一直很擔心老太爺為人太嚴謹,無論如何都不認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感情,但一見到你,這種擔心就沒有了。」

是嗎?我高興地咧嘴一笑,我就知道自己的形象是很平易近人、通情達理的啦。

「我想鄭允浩是長子,他都肯同意你住進金家,老人家的思想應該還算開通吧。」

當然,我是世上最開通明理的爹啦,這小子眼光不錯。

「你坐啊。」我突然發現客人還站著,忙讓他坐下,倒熱水給他續茶。

「你知道老太爺最喜歡什麼嗎?」朴有天問道。

「喜歡花草,喜歡甜點、魚、紅色的鳥,還有三個寶貝兒子。」我立即答道。

「啊,跟鄭允浩說的一樣。你看我帶來的這盆明珠蘭,他會喜歡嗎?」朴有天指指擺在屋角的一盆花,我立即撲了過去。

好漂亮的蘭草,這個品種不好找呢,何況長得又這麼好,我高興地滿臉堆笑:「喜歡,當然喜歡,送給我的嗎?」

看著我的笑,朴有天本來也跟著露出笑容,聽了最後這半句話,表情頓時僵住:「你‥‥你也喜歡啊?我改天再送一盆給你好啦,這一盆恐怕‥‥」

我扁扁嘴,這人,問這麼久,原來又不是送我的,那他拿來給我看幹什麼?

 

這時福伯搖一搖走進來,邊走邊道:「對不起朴公子,我沒找到‥‥」突然看到我,啊了一聲,「已經來了啊,打擾兩位談話了。」說著躬身準備退下去。

朴有天忙上前攔住:「管家大人,老太爺不肯見我嗎?」

福伯吃了一驚,抖抖地舉起一隻手指向我:「不是在這兒嗎?」

朴有天回頭看了我一眼,又轉回去:「我找的不是他,我要找鄭允浩的父親!」

福伯被說的一愣,也有些拿不準的看看我:「大爺還有別的父親嗎?」

我想了想:「應該有吧?生他的那一個畢竟也算父親的。」

「那一個在哪兒呢?」

「我也不知道啊。」

福伯無奈地向朴有天攤攤手:「這就沒辦法了,朴公子要找的人不在我們府上。」

朴有天額上開始冒汗:「鄭允浩每天急匆匆趕回家說要陪父親,怎麼可能不在你們府上!」

我耐心地跟他解釋:「這個就是你誤會了,鄭允浩趕回來不是要陪你找的那一個父親,是要陪我的。」

朴有天急得直跳腳,臉紅脖子粗瞪著我,卻又一副不知該怎麼說的樣子。

我有些害怕,躲到福伯身後,小聲道:「允浩一點都不在意沒有親生父親,怎麼這位朴公子反而這麼在意?」

「我也不知道。太爺,你到後面去吧,出了事老奴不好交待。」

朴有天的整個身體突然僵住,嚇了我們兩個一跳。

「你剛才叫他什麼?」

「太‥太爺‥‥」福伯也露出些怯色,和我一起後退。

 

正在驚惶惶的時候,廳口響起一個聲音:「爹,你們在幹什麼?」

我如獲救兵,急忙跑過去,投入到那個安全的懷抱裡:「允浩你回來了,你的朋友找不到你那個父親,正在生氣呢。」

鄭允浩看看呆若木雕的朴有天,再低頭看看我,面上浮起一抹瞭解的微笑,拉了我的手走上前,道:「有天,這就是我們三兄弟的爹。‥‥雖然看起來不太像‥‥」

「不是親生的嘛,當然會有一點點不像啦‥‥…」我不滿地嘀咕著一聲,再看向朴有天,「啊,你臉色好差哦,怎麼啦?膝蓋為什麼一直要彎不彎的?哎呀朴公子你太客氣了,不用跪下來行禮啦‥‥啊――怎麼倒在地上了?昏倒了嗎?福伯,快拿精油和毛巾來,允浩,把他弄到椅子上去啊―――」

 

忙亂了約摸一小會兒,朴有天醒了過來,死死盯住鄭允浩的臉,咬牙質問道:「你明明說過你爹雖然是養父,但卻是從小把你撫養大的,為什麼騙我?」

「我沒有騙你啊。」鄭允浩微微一笑,「我真的是被他養大的。」

我在一旁拼命點頭。別看鄭允浩現在一副酷酷的能幹樣子,他也有粉團團、嬌嫩嫩、走路靠我背、吃飯靠我餵的時候,為什麼人養大了,大家都不願相信是我養的?

「這怎麼可能?」朴有天堅持道,「他看起來才比你大多少?他有三十歲嗎?」

我不高興地板起臉:「我三十七了!」

結果證明真相總是刺激人的,朴有天晃一晃又跌坐在椅子上。

「你今天來找我爹,不是單純來問他年齡的吧?」鄭允浩壞笑著提醒。

朴有天立即狼狽地跳了起來,直直地站著我面前,脹紅了臉道:「對、對不起‥‥,金、金伯伯,小侄今天前來拜訪,是特意向您問安的。」說著便捧著那盆明珠蘭遞上來。

我頓時心花怒放,他本來不想送我的,現在允浩一回來他就改變主意送我了,果然是我大兒子最有面子啊。

「爹,」鄭允浩替我接下那盆蘭草,順手遞給福伯,「你先坐下。」

「要放到溫室裡去啊。」我沖福伯喊了一句,坐下來。

「金伯伯,」朴有天喊第二聲時順口多了,「你剛才也都聽我說了,我希望你准許俊秀跟我在一起。」

「可是我家俊秀年紀還很小啊。」

「我不急,我等他長大,只是請金伯伯不要攔阻俊秀跟我來往。如果兩年後俊秀答應與我長相廝守,也萬望您能夠首肯。」

我微微向鄭允浩偏過頭去,壓低了聲音問:「如果我不答應,他是不是會把那盆明珠蘭要回去?」

鄭允浩咳了一下,像在努力忍耐著臉上要出現的某種表情一般,快速地說:「有可能。」

我皺皺眉,仔細衡量了一下。這個年輕人看來人品不錯,對我家寶寶好像也一往情深,讓俊秀跟他先做做朋友,應該不算什麼壞事,再說兒大不由爹,管也管不住,何苦賠上一盆可愛的蘭草?當下主意拿定,向正緊張地捉摸我表情的朴有天一笑,道:「我們家一向開明,孩子的事自己做主,或者由最大的孩子做主,以後的事,你就看俊秀和允浩的意思好啦。」

朴有天大喜,向我一躬身,大聲道:「謝謝爹!」

咦?這就叫爹了,也太快了點吧?

當晚朴有天留下來吃晚飯,俊秀很高興見到他的樣子,兩個人聊的相當開心。我看得出來自家小兒子最喜歡他的一點就是,無論俊秀問出多笨的問題,這位好脾氣的朴公子都會詳細解答,不像那兩個當哥哥的,動不動就是「你有沒有腦子啊?」、「這種問題你也敢問?」「笨寶寶越說越笨!」‥‥諸如此類,不勝枚舉。我有時懷疑俊秀就是被這兩人給罵笨的,他小時候也很聰明的啊,喝奶的速度一點都不輸給昌珉。

 

 

兩個月的禁足期終於過了,我申報戶主批准,今天可以出城到西山上去玩一趟。鄭允浩衙門裡有緊急公務,沈昌珉要處理一批出了問題的乾貨,金俊秀和朴有天約好了去考察某一間酒樓的包房,所以只能由我一個人帶著一堆護衛出門,這真是‥‥‥太太太太太爽了!!

一大早我就叼著一塊饅頭做準備工作,點心、水果、茶葉、茶具、文房四寶、椅子、扇子、坐墊、香爐、手巾、小火爐、木炭、加換的衣服、登山的鞋子、帽子‥‥算了,反正只去一天,將將就就只帶這些東西好了。

在飯廳口擺著手送走三個兒子,回頭一看,一堆護衛已經到位,像十幾尊雕像一樣筆挺地站著,都是粉漂亮的孩子,問他們餓不餓時齊刷刷地搖頭,有趣極了。阿牛、阿發和小珠將要帶的東西全都打包完畢,現在只等廚子林伯的水晶蝦餃出籠後乘熱帶走就可以出門啦!

 

半刻鐘後,林伯的大嗓子響起:「太爺,蝦餃蒸好嘍!」

我高興地跳起來,下令道:「走啦走啦!」

一堆人大包小包歡歡喜喜正朝大門口走,突然聽到一陣喧鬧聲越來越近,其中夾雜著福伯著急的攔阻聲:「各位‥‥各位這是幹什麼‥‥這裡可是本城府尹鄭大人的官宅‥‥你們不能就這樣闖進去‥‥」

但他的聲音很快就淹沒在惡狠狠氣洶洶的一片聲波中。

「找的就是你們金家!」

「死老頭滾開!」

「知道我們是誰嗎?叫你們當家的出來!」

「我們朴家可是江南第一旺族‥‥你們也不打聽打聽就敢惹‥‥」

「那個狐狸精在哪裡?」

「老太太您別上火,為了個勾引少主人的狐狸精不值得‥‥」

「給我砸!看得見的東西統統給我砸!」

我眨眨眼睛,站到前廳的最高一級台階上,一看,喲,人還不少,男女老少都有,一個個珠圍翠繞、橫眉怒目,張張都是囂張跋扈慣了的臉孔,為首的一個老太太精神氣兒十足,兩隻眼尾高吊得像要豎起來,拿著拐杖的姿勢,好似不是用來幫助平衡,而是隨時準備當武器打人。

她是第一個看見我的。緊接著其他人也全都看見了我。

現場的聲浪像被刀切了一樣,猛然頓止,又同時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聽得我的牙縫都涼涼地發酸。

「一定就是他‥‥」半刻的寂靜後,有一個人小聲說。

「沒錯‥‥男人漂亮成這樣‥‥不是狐狸精是什麼‥‥」

「難怪少主人被勾引上,你看那雙眼睛‥‥」

「還有身段‥‥」

「老夫人,一定是這人調唆朴郎他跟您頂嘴的‥‥您要給淑珍作主啊‥‥」

那老太太長眉一揚,龍頭拐杖直指向我,怒道:「你給我聽著,我們江南朴家容不下你這種敗壞倫常的東西,給你一千兩銀子快滾!以後不許你再來糾纏我兒子,否則我打斷你的腿!朴家的錢你一分也別想要!」

底下頓時一片助威應和聲。

我歪歪頭仔細看了看那張銀票,又仔細看了看她,認認真真地思考了好一會兒,慎重地問道:「你是誰啊?」

老太太立即一副氣昏狀,扶著她的一個長得還不錯,就是喜歡撇嘴的紅衣女子跳上前來,罵道:「你這個不知好歹的狐狸精,老夫人親自來訓話是你的福氣,竟敢這樣無禮!真是下流!無恥!放蕩!」

我皺起眉,也歪頭仔細看了看她,嘆了口氣道:「看起來蠻機靈嘛,怎麼不太會說話?你哇哇哇說了半天,我還是不知道這位快掉牙的老太太是誰。我找個人教教你,福伯,你來說這老太婆是誰啊?」

「是江南第一名門望族朴氏的當家主母朴老夫人,也就是常來的那位朴有天公子的母親。」福伯道。

「聽明白了嗎?」我問那個紅衣女子,「回答問題應該這樣才對。簡潔明瞭,沒有廢話。」

紅衣女子呈現極度缺氧,拼命吸氣狀態。

 

我再把目光轉向那位剛剛喘過氣來,重新擺好罵陣姿勢的老太太,覺得有些迷惑,回頭再問福伯:「她真的是朴有天的媽媽?」

「真的。」

「不可能吧‥‥你看她都已經老成那樣了,哪裡像是朴有天的媽,簡直像他太奶奶!」

老太太當場又氣暈過去,紅衣女子渾身哆嗦地指著我,沖身後的人大叫:「你們這群廢物,就由著這只狐狸精對老太太無禮!」

其他人頓時炸開鍋一般,開始七嘴八舌指責我。

「這人一看就沒什麼教養!」

「而且笨笨的!」

「是不是聽到咱們朴家的名頭嚇傻了?」

「不要臉的狐狸精,還不快跟老夫人磕頭認罪,滾到天邊去!」

「無恥啊,明明是個男人,居然還勾引男人‥‥」

「他是男人嗎?看起來不像啊?說不定是人妖呢‥‥」

「‥‥‥」

後面的話越說越難聽,我也慢慢動了氣。

真是沖著我來的倒也罷了,這群人所罵的聲聲句句其實都是指的俊秀,我捧在手心裡玩弄到大的心肝寶貝豈可任人這樣欺負?

一旁的小珠已經忍不住了,衝上前大聲道:「你們不要欺人太甚,闖到我們家亂吵亂罵,你們才沒教養!」

紅衣女子柳眉一豎,抬手便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得小珠一個趔趄,胖乎乎的臉上刹那間便出現五道紅印。

我登時大怒。

老虎不發威,真當我是病貓嗎?

向四周一看,正好,這堆護衛好派用場。於是一把捉住那個紅衣女的手腕,猛地一拉,她立即尖叫起來:「你幹什麼?放肆!你們快給我打這個狐狸精!」

朴家的人還沒衝上來,我就大叫一聲:「來人啊!」

「在!」

「把這群瘋子給我攔住!」

幾個身手敏捷的護衛躍身過來,擋在我前面。朴家雖然來了二十多個壯丁,但怎麼是身懷武技的護衛的對手,沒多久就被打得鼻青臉腫。

我拉著紅衣女的胳膊,一直拉到小珠跟前去,道:「小珠,打還她!」

紅衣女尖叫道:「你敢?」

小珠冷笑道:「為什麼不敢?俺又不是你家的奴才!」

我贊道:「說得好!」

紅衣女又驚又怒,直翻白眼。小珠挽起袖子,露出粗粗胖胖的手臂,猛地掄起來,可能又覺得氣沒有運足,放下來活動活動,再次掄起來,清脆響亮地還了一記鍋貼掌,胳膊在空中劃過的弧度真是漂亮。

紅衣女一聲慘叫,好像被人割了鼻子一樣,哇得一聲大哭起來,半邊臉快速地腫起一個饅頭。

「太爺,咱們要不要討利息,這邊臉也來一下?」小珠問

「不要吧,我一向教導你們,做人要寬厚,不要斤斤計較,一點小利息,讓給她算了‥‥」

「是,太爺。」

 

正亂成一團時,鄭允浩匆匆忙忙得報趕到,朴有天與金俊秀也跟著一起回來。

「這是怎麼回事?」鄭允浩狠狠地擰著眉,瞪了我一眼。

朴老太太拄著龍頭拐杖,臉氣得煞白,指著我渾身直抖,控訴道:「這個刁民,老身仍皇封誥命夫人,他‥‥他竟敢派人出手打我!」

咦?誰打她了,我們都是挑精壯的打,她一個老太太,碰都沒碰一下,想不到堂堂誥命夫人,說起謊話來竟也跟吃白菜一樣。哼,誰怕誰?欺負我不會說謊嗎?

主意一拿定,我兩眼立即淚如泉湧,悽楚楚喊了一聲「允浩」,一頭撲過去,抽抽噎噎地道:「你終於回來了‥‥好可怕啊‥‥我正準備出門,這群強盜就衝進來了,到處搶東西,要不是你剛好留了護衛下來,連我也會被他們搶走的‥‥你快把這群搶匪抓起來啊‥‥」

朴老太太氣不打一處來:「你說誰是搶匪?」

那個被打成豬頭的紅衣女子也嬌滴滴哭倒在朴有天身上,道:「表哥,你要給我作主,你看這個狐狸精把我打成什麼樣子?」

朴有天盯著她認了半天,才勉強從沒腫的那半邊臉認出這是誰來:「淑珍表妹啊?誰讓你們沒頭沒腦闖進別人家裡,會被誤認為是搶匪也是沒辦法的事。」

鄭允浩也道:「是啊朴老夫人,我家裡的人膽子都比較小,以為是強盜來了,所以被嚇得亂出手,都是誤會。」

「怎麼會是誤會?他明明知道我們是江南第一名門望族朴家的人!」豬頭淑珍大叫道。

我覺得牙齒發酸,朴家就朴家嘛,非得每次都在前面加上一個”江南第一名門望族”,她不累,我都累了。

「爹,你知道他們是朴家的人嗎?」

「不‥‥不知道,」我怯生生地抓著鄭允浩的衣角,「如果是客人,都會在門口遞拜帖進來的,可他們全是硬衝進來,大呼小叫的,說要抓什麼什麼人出來打死,我問這老太太是誰時,他們又不肯回答,我當然以為是強盜啦。」

一個被打成熊貓眼的男子道:「你長沒長眼睛啊,我家老夫人氣度雍容,高貴嫻雅,哪裡像是強盜?」

我不服氣地爭辯道:「這個老夫人滿臉都是皺紋,一說話就像開了朵菊花似的,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正在通輯的那個流竄女匪小白菊‥‥就是現在,我還是覺得她很像!」

朴老太太差點又背過氣去,怒衝衝指著福伯道:「這個老奴曾經明明白白告訴你我們是誰的,你竟敢說不知道?」

我為什麼不敢說,不僅我敢說,福伯也敢。

「福伯,你對我說過他們是誰嗎?」我問。

福伯一臉困惑的表情,茫然地道:「沒有呀?我一個老下人,怎麼會認識什麼江南第一名門望族的老夫人?既然我不可能認識她,當然也就沒辦法告訴太爺她是誰了。」

朴家人個個氣得面如土色,說不出話來。朴有天上前抱怨道:「娘,這裡可是朝廷命官的官邸,您就這樣闖進來,難怪金伯伯會受驚。」

鄭允浩舒臂將我攬在懷裡護著,也道:「老夫人有什麼不滿的事,盡可到府衙來找下官。家父幽居在家,與世無爭,還請老夫人不要打擾他才是。」

朴老太太吃驚地看著我,眼珠子都快掉下來的樣子,不敢相信地道:「他‥‥他是‥‥他居然是‥‥」

「這是家父。」鄭允浩淡淡道。

這次連豬頭淑珍也跟著一起暈了過去。

 

我好心幫忙張羅著把暈倒的人抬進客房休息,又叫阿牛拿消腫化淤的藥粉來給那一群熊貓擦,充分表現出身為揚州太守之爹的海量與氣度。

在我親自含口涼水一噴之後,朴老太太很快就哼哼著醒過來,睜開眼睛,撐起半個身子,我忙湊過去,殷勤而又禮貌地道:「您覺得好多了吧,親家母!」

結果她一聽之下,又咚得一聲倒在枕上。

鄭允浩忍著笑把我拉開,朝朴有天使了一個眼色。

朴大公子咳了一聲,把一直拼命躲在身後的金俊秀抓了出來,遞到朴老太太床前,笑道:「娘,這就是孩兒跟你提起過的俊秀,你看看,可愛吧?」

金俊秀水汪汪的大眼睛霧氣繚繞,雪白柔潤的小臉上透著緊張的紅暈,粉嫩的唇瓣輕輕抖著,細聲細氣道:「朴‥‥朴媽媽好‥‥」哪有半點狐狸精的樣子,簡直就是一隻受驚的小鹿。

朴老夫人坐起來看著他,臉上陰晴不定。

我看得出這個老太太是朴有天目前唯一的麻煩,因為其他朴家的人一見到這位少主人,全都嚇得噤若寒蟬,半個屁也不敢放,顯然朴有天當家作主的地位已是牢不可破。

「有天‥‥」

「娘‥‥」

「我的有天啊―――」老夫人一聲號叫,刹時間老淚四濺,「想我妙齡守寡,拉扯你長大,本指望你轉宗接代,開枝散葉,誰想你卻要娶一個男媳婦進門,這讓我將來到了黃泉之下,怎麼有臉見列祖列宗啊―――」

我吐了吐舌頭,靠進大兒子懷裡。這老太太,哭功竟比我還厲害,看朴有天的樣子,多半也都習慣了。

「娘,別哭了,事已至此,您哭也沒用,總之我是決不會離開俊秀的。俊秀,拿手巾給娘擦臉。」

聽到他這樣吩咐金俊秀,鄭允浩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遲疑了一下又沒說。

金俊秀立即應了一聲,去拿了一塊濕巾和一個小盒子走到床邊,說:「朴媽媽,你把手放下來,我給你擦臉。」

「‥呃‥‥俊秀‥‥我的意思是‥‥你把手巾遞給娘就行了‥‥」

可惜這句話說晚了,金俊秀已經甩掉鞋子,跳上床去,趴在朴老夫人身旁,一手扶住她的頭,一手拿手巾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細擦了一遍,擦完之後,再從帶著的小盒子裡挖出潤膚的膏脂,用手掌揉散了抹在老太太臉上,抹完後湊過柔嫩的小嘴叭答親了一口,這才大功告成般跳下來,穿好鞋子,安安靜靜站回朴有天身邊去。

屋子裡一時寂然無聲,過了半響,我才低低地抽泣一聲,哀嘆道:「不甘心哪,我的兒子‥‥教得這麼好,以前都只幫我這個爹擦臉的,現在長大了,卻要到別人家幫人家的媽擦臉‥‥我不甘心哪‥‥」

鄭允浩狠狠瞪我一眼:「這套擦臉程式還不都是你教的,誰讓你騙他說擦完臉必須要親一下,不親會長瘡的?你看有天,臉都綠了‥‥」

這邊朴老夫人呆了一陣,看看一臉堅決的兒子,再看看那個羞怯笑著的男孩,嘆了一口氣道:「俊秀也不是有什麼不好,金家跟咱們也算門當戶對,可他是男孩子啊,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朴家的香煙後代,難道就這樣斷了?」

有天笑了笑,從懷裡摸出一本很厚的書,翻開來道:「娘,您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朴家在七代以前就斷過一次,您看家譜,從這裡開始,是收養子為嗣,傳到現在,不也挺好的,將來我和俊秀,也收一個養子就行了。」

「養子畢竟比不上親生的貼心啊‥‥」

「誰說的?」我跳起來,「我家三個養子,一個賽一個的貼心!對吧允浩?」

鄭允浩一笑,摟住我道:「是,老爹!」

老夫人無話可說的樣子,只能嘴裡嘟囔著下床來,搖搖手道:「算了算了,反正我也管不住你,你愛怎樣就怎樣吧。」

朴有天露出得意地笑容,伸手扶住母親,回頭叫金俊秀:「俊秀,給娘敬茶!」

金俊秀愣了愣,沒聽懂。我趕緊現場小聲指點:「就是端一杯茶給老夫人,她要是肯接過去喝了呢,就是答應你可以和朴有天在一起了。」

「那她要是不肯接呢?」金俊秀也悄聲問。

「那就表示她這人欠揍,老爹替你收拾她!」

朴老夫人似乎並不欠揍。雖然板著臉,但她還是勉強接了金俊秀捧上的茶盅喝了一口,只是在我親親熱熱叫她親家母時,臉上仍然會呈現出類似抽筋的表情。

 

朴家的風波,暫時就這樣平息了,朴有天和金俊秀之間卿卿我我的肉麻程式變本加厲,反正一個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另一個弄不懂別人的眼光是什麼意思,看起來想不幸福都難。

當天晚上沈昌珉回來的很遲,一進門就丟給福伯一團東西,吩咐道:「洗乾淨。」然後上廳來,對等他吃晚飯的我們三個歉意地一笑,問我:「爹今天玩得高興嗎?」

「高興,」我歡歡喜喜地說:「好難得有機會和同輩的人碰面啊。」

鄭允浩禁不住笑出聲來,看著我。

「怎麼啦?我沒有說錯啊,朴家老夫人是我的同輩嘛,有個長的像小白菊的親家母,我很滿意的。」

「朴老夫人?」沈昌珉看了俊秀一眼,「怎麼朴家的人來鬧場嗎?」

「是啊是啊,好恐怖的,他們氣勢洶洶闖進來,你們三個都不在,家裡只有我一個人‥‥」

「是嗎?那朴家的人可真倒楣。你沒把人家欺負得太過分吧?」

「昌珉!爹是和平主義者,從來都是以和為貴,怎麼會欺負人?」

「真的?你敢說今天沒挖苦人?」

「有‥‥」

「沒打人?」

「‥‥好像‥有‥‥」

「有人被你氣暈過去吧?」

「‥‥>_<‥‥」

鄭允浩瞪了沈昌珉一眼,後者吐吐舌頭,坐下來吃飯。

金俊秀朝廳外看了看,問道:「二哥,你剛才帶回來什麼叫福伯洗?能吃嗎?」

昌珉想了想:「煮熟了應該可以吃吧。」

「好吃嗎?」

「不知道,沒吃過。」

金俊秀一聽居然是連沈昌珉也沒吃過的好東西,立即按捺不住好奇心,丟下碗筷就想跑去看,誰知剛一起身,就聽到後院一聲慘叫:「謀殺啊‥‥」

緊著是福伯的斥駡聲:「誰謀殺你,這是加水給你洗澡!」

「哪家洗澡會用這麼燙的水?你想把我煮熟了吃嗎?」

金俊秀聽到這裡,頓時大驚失色,抓著他二哥的手臂一陣搖:「二哥,我不知道你帶回來的是個人才問你能不能吃的,你可千萬別真的把他給煮了讓我吃‥‥」

沈昌珉哭笑不得地站起來,走到後院去了,磨蹭了很久,直到我開始喝飯後湯才回來,手裡捉著一個年紀與金俊秀相仿的漂亮少年,剛洗過澡,臉色被熱水蒸得紅撲撲的,穿著金俊秀的一件月色袍子,看起來人清氣爽,姿態也大方,是個很不錯的孩子。

「這是我爹、我大哥和我三弟。」沈昌珉在廳口用下巴朝我們一揚,介紹道。

那個少年本來正掙動著跟他較勁,看到我們,立即安靜下來,靈動的大眼睛忽閃了一下,上前恭恭敬敬地向鄭允浩鞠了個躬:「金伯伯好!」

又轉向我:「鄭大哥好!」

再轉向金俊秀:「金三哥好!」

行完了禮,露出一個乖巧可愛的笑容,拍馬屁道:「金伯伯,您看起來好年輕哦,最多二十來歲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沈昌珉他爹,反而像他大哥。」

鄭允浩嘴角輕輕一挑,淡淡道:「眼力不錯,我本來就是他大哥。」

沈昌珉彈了彈少年的頭,指著我道:「這個才是我爹啦!」

少年頓時呆住,不過他比姓朴的人強,很快緩過了神兒,爬上我身邊的椅子坐下,甜甜地道:「金伯伯你長得好漂亮哦,比皇宮裡最漂亮的人都漂亮‥‥」

我被捧得飄飄然,高興地喝了一大口湯。冷不丁沈昌珉在一旁撇撇嘴道:「你見過皇宮裡最漂亮的人什麼樣嗎?我記得你家不是養豬的嗎?恐怕看誰都漂亮吧?」

我”噗”的一聲噴出一口湯來,無比怨恨地盯著沈昌珉。

「二哥你這就沒說對了,我覺得咱爹肯定比豬漂亮。」金俊秀認真地反駁。

就是因為他認真,所以氣得我幾乎吐血,大聲罵道:「俊秀!你才笨得像頭豬。」

金俊秀被我一罵,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頓時眼淚汪汪地看向他大哥,哀求戶主撐腰。

鄭允浩咳了一聲,批評我道:「爹你怎麼能這樣說話?」

我低下頭。

「雖然他的確跟豬一樣笨,但你也沒必要非得說出來,讓全天下人都知道吧?」

「‥‥>_<‥‥」

 

沈昌珉撿回來的這個少年小小年紀,嘴巴卻甜得膩死人,坐下來沒多久,就已經把鄭允浩和我的馬屁都拍青了,連金俊秀這小笨寶寶,也被他找了無數有的沒的優點來讚美,樂得俊秀忘了自己姓什麼,高興地邀請對方今晚一定要住在他房間裡,兩人再秉燭夜談。

我也對這個孩子很有好感,叫福伯重新拿了碗筷來,請他一起吃晚飯,慢慢聊著問他家裡的情況。

「你姓什麼啊?」

「齊。」

「噢,叫什麼呢?」

「齊攸。」

「哦,齊齊攸。好名字。」

「金伯伯,我就叫齊攸,不叫齊齊攸。」

「是嗎?你這孩子,居然連自己名字也會說錯‥‥」

「-_-‥‥‥‥」

「齊齊啊,你家住哪裡呢?」

「西城外上嶺村。」

「家裡做什麼的?」

「養豬。我爹養的豬,肉質和別人的不一樣,吃起來特別的香。」

「真的啊,俊秀也喜歡吃豬肉呢。是不是啊俊秀?」

「對對,豬肉比牛肉、羊肉都要好吃。我最喜歡吃了。瘦的好吃,肥的也不錯,當然五花肉最好吃。如果用來水煮,吃起來會比較嫩,紅燒也可以的,炒青椒肉絲的話,最好用里脊肉,燉湯的話豬腳和豬骨都不錯,肉片也蠻好。豬耳朵和豬尾巴滷起來吃最有味道,還有排骨,我最愛吃粉蒸排骨,另外豬的內臟,比如豬肝、豬肚,豬心,對了,對了,還有豬大腸‥‥‥‥」

等桌上菜都快涼了,俊秀終於發表完對於豬的感受,停下來喝湯。我這才抓住空子繼續問:

「齊齊啊,你怎麼一個人到城裡來了?」

「我爹上個月生病死了,請大夫辦後事把家裡的錢都花光了,現在連買豬崽的錢也湊不齊,所以我只好到城裡來‥‥」

我滴下了同情的淚水:「你這麼小,就要自己到城裡來掙錢,一定很辛苦吧?」

「也不是很辛苦,我今天剛剛才到,很順利就找到沈昌珉了。」

「啊?你是專門來找沈昌珉的?原來你們以前認識啊?難道你們倆之間‥‥」

「爹,」沈昌珉臉上掛下黑線,「你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我哪有胡思亂想,如果你們之間不是有什麼的話,人家為啥來找你?齊齊,你告訴我,沈昌珉是不是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我一定叫他負責到底!」

齊攸感動地熱淚盈眶:「金伯伯,你不僅是美人,還是個好人。」

「這是當然的。說吧,找沈昌珉幹什麼?」

「討債。」

「啊?」

「他欠我爹一頭豬錢。」

我抬頭看看沈昌珉,連一家之主也忍不住抬頭看看沈昌珉。

「真的嗎?」鄭允浩問。

「‥‥真‥的‥‥」

屋子裡一片寂靜。

 

 

許久許久,金俊秀小聲說了一句:「我們家‥‥已經窮成這樣了嗎?那我以後,是不是都沒有豬肉吃了?」

「放心,」我壓低了嗓音安慰他,「你是已經嫁出去的人了,朴有天家很有錢,想吃什麼他都買得起,只是爹沒有嫁妝給你了。」

「爹,如果我沒有嫁妝,有天哥會不會不想娶我了?」

「‥‥應該不會,不過也難說,這年頭嫌貧愛富的人太多‥‥」

「他會嫌棄咱家窮啊?」

「表面上看好像不會,可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誰也不能肯定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爹,如果有天哥不要娶我了,那我該怎麼辦?」

「那就只好留在家裡‥‥不管怎麼樣,爹是永遠都要你的!」

「爹‥‥」金俊秀感動地撲進我懷裡。

沈昌珉啪得一拍桌子,臉上暴著青筋道:「你們兩個給我閉嘴!」

金俊秀和我嚇得抱成一團。但我畢竟是當爹的,定一定神之後立即回嘴:「你吼就吼,幹嘛拍桌子,你一拍,就得去買新的,你還欠著人家豬錢,難道要把俊秀賣掉去還債嗎?」

「爹,」金俊秀哭著說,「你不要賣我。」

現在連鄭允浩也忍不住道:「你們兩個閉嘴!」

一家之主發了話,我們也只好乖乖站到一邊去。

「昌珉。」

「在,大哥。」

「家裡的事業一向靠你一個人打理,我平時也沒幫什麼忙‥‥」

「大哥怎麼突然這麼客氣‥‥」

「可是如果營運中出現什麼問題,你大可不必瞞著我。畢竟我也有一份薪俸,多多少少可以救一點急‥‥」

「大哥,」沈昌珉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不是這樣的。家裡的事業很順利,一點問題也沒有,這個齊攸的豬錢,只是中途出了點小紕漏而已。」

我和金俊秀一聽家裡還沒有窮,立即來了精神,高高興興又坐回椅子上。

「到底怎麼回事?」鄭允浩問。

「是這樣的,因為齊老爹的豬餵的好,所以咱家悅豐酒樓一向是專用他的貨,每月按收豬的條子結一次帳,上個月齊老爹沒來,悅豐樓的掌櫃就托下鄉採買的人把豬款帶過去,可是一時大意,收豬條子的存根丟了一張,因此少算了一頭豬錢。這本是一件很小的事情,這小子進城來討,補給他就完事了。」

「完事了?如果這樣的話何必找你,找悅豐樓掌櫃不就行了?」

一提到悅豐樓掌櫃,齊攸很憤慨地插嘴道:「那個掌櫃的好凶。我們本來是托同村的阿根進城時順便幫我們討的,當時以為樓裡有帳,所以就沒拿收豬條子,可是那掌櫃的咬死不認,還說阿根訛他,叫人打阿根呢!我聽了真是生氣,一打聽,這間酒樓的老闆是沈昌珉,當然就找沈昌珉了!」

「那沈昌珉把錢給你了嗎?」我問。

「沒有。我守在路邊,好不容易攔住他,告訴他事情的經過,還把收豬條子給他看,結果他不給錢,還拿銀子砸我!」

我登時大怒,豎起了眉毛:「昌珉!你怎麼是這種人!爹小時候是怎麼教你的?你欠錢不還,居然還想打人?」

沈昌珉狠狠瞪了齊攸一眼,道:「誰打他了?我身上沒碎銀子,拿了五十兩一個銀錠給他,叫他不用找了,他不肯,叫他明天到櫃上拿,他也不肯,我又急著回家,只好把他帶回來,看家裡有沒有零錢。」

「我當然不肯!」齊攸梗著脖子道,「我家裡沒錢,但也不是要飯的,該拿多少錢拿多少,一文也不會多要你的。再說明天到櫃上,萬一又說我訛人怎麼辦?為了堵你容易嗎?從早晨等到晚上,連水也沒喝一口的!不就是踢了你兩腳嗎?居然嫌我髒,拖回家用熱水煮我,你想殺人滅口啊?」

這孩子年紀雖然與金俊秀差不多,但口齒伶俐勝他十倍,一番話說得連珠炮般,氣得沈昌珉臉發青,實在是令我覺得欣賞之至。

「齊齊啊,你別生氣,這件事是沈昌珉他不對。現在這麼晚了,你在城裡又沒什麼住處,不如就在我家住下,明天再拿錢走好不好?」

齊攸回頭一面向我,立即綻開乖順的笑容,甜甜道:「我本來是很生氣的,可是剛才一進來,看見金伯伯這麼漂亮,鄭大哥這麼帥氣,還有俊秀哥這麼可愛,就覺得什麼火氣也沒有了。我在家裡其實很認生,最怕跟陌生的人說話,但你們三個人都對我好溫和、好親切、讓我一點生疏的感覺也沒有,就好像已經認識你們很久很久了!」

沈昌珉轉過頭去,作嘔吐狀。

金俊秀卻大起知已之感,拉著齊攸的手道:「就是就是,我也很認生,可見到有天哥時,從第一眼就好喜歡,願意跟他說話。想不到你也會有和我一樣的感覺。」

兩個人頓時相見歡,說著說著就摟成小小的一團,咬起了耳朵,時不時還發出格格的笑聲,聽得沈昌珉不停地打寒顫。

「好了,時候不早了,大家早點休息吧。金俊秀,齊攸今晚就給你招呼了。」

「知道了,大哥。」金俊秀高高興興牽著齊攸的手一起離開。沈昌珉聳聳肩,哼了一聲,也轉身出去。

我蹲下身,想收拾收拾被沈昌珉一掌拍碎的一片狼籍,卻被鄭允浩握住了手。

「這個不用你弄,」鄭允浩將我拉起來挽在手臂上,「走吧,我送你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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