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奇的閒言閒語

（五）

「允浩，當心！球過去了！」

「啪搭——」來不及了‥‥允浩被飛來的籃球砸了個正著。眼鏡被球打落，掉在地上還被隊友踩了一腳。完了‥‥誰叫自己打球心不在焉呢~

「沒事吧？對不起，我傳球沒傳好。」

「怎麼樣？要不要去醫務室？」

‥‥‥‥大家都跑過來表示關心，如果允浩出了點意外，他們肯定會被女生們恨死的。

「沒事，只是‥‥鏡片碎了‥‥」

「我幫你配！」

「不要不要。我自己去配。球我不打了，你們慢慢玩，我先回去了。」

‥‥‥‥

一個月了，和那只小鬼相處已經有一個月了，在這一個月裡，允浩發現每個晚上，在中都會等他睡著後守在他身邊為他趕走蚊子，怪不得在那種破房子裡連蚊香都用不著；還有每天在他回家之前擦席子，每天在他走了之後為他整理書桌，而自己卻常常是惡言惡語‥‥允浩越來越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

「老闆，幫我配一副平光眼鏡。」允浩遞上那個沒有鏡片的架子。

「平光的啊？好，等一下，很快的。‥‥你們有的年輕人就喜歡戴眼鏡，這樣可以增加點書生氣‥‥」

誰喜歡戴眼鏡了？！

允浩掏出手機，撥到家裡。

「喂，爸。乾爹呢？」允浩聽出接電話的人是自己的老爸。

「旅遊去了。怎麼啦？」

「什麼？他什麼時候去的？怎麼都沒有跟我說一聲？」

「昨天去的，莫名其妙說去就去了‥‥有什麼事嗎？」

「沒、沒有‥‥他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呀。回來叫他打電話給你。」

「那就這樣，拜拜‥‥」

‥‥‥‥

死乾爹，用得到他的時候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

允浩走在路上，憑影子去辨認路過的人是“人”還是“鬼”，還好是白天，沒見到幾個鬼影。

遠遠地看到自己的陽臺，在中正站在陽臺上看著他。他不敢正視他，只是用餘光注意著他。

等自己走近了，他便轉身進門。允浩知道，他是去為他開門了。每次都這樣，在中每天都會在陽臺上等他回來。

‥‥‥‥

手裡捏著鑰匙，對著鑰匙在一直猶豫著‥‥不過就算自己不去開，這扇門也會自己開啟。老天註定在今天讓自己看到他。

允浩把鑰匙插進了鎖孔，還沒有旋轉，門就開了‥‥

摒住呼吸，慢慢的將視線從手上的鑰匙轉移到他的臉上‥‥

「浩浩，你回來啦？」稱呼在兩個禮拜前就改了，其實，自己的名字，在中早就知道了。因為自己的每一本書上都會寫著：鄭允浩。

兩個禮拜前自己的作業忘在桌上，走到樓下時，聽到在中在陽臺上呼喚自己的名字‥‥之後，自己大發善心，允許在中叫自己的名字，一失口成千古恨，事到如今，他已經放肆地叫自己為：浩浩。

為了平等，他也從兩個禮拜前開始叫他：在在。這麼叫，究竟是為了平等，還是為了其他什麼原因，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總覺得兩個人的稱呼親昵地像情侶間的愛稱。

「回來了‥‥」允浩故意遊移自己的視線，不去看他那張可愛的臉龐。他不的不承認，在中是自己見過的唯一一個可以和乾爹媲美的男人——錯了，他不是人。

「你的臉怎麼了？」細緻的在中發現允浩的臉有一點點擦傷。

大概是眼鏡被打落是刮到的吧？

「今天打籃球的時候被球砸到的。」允浩不停的轉身，一會兒洗臉，一會兒理桌子，一會兒理書包‥‥可是每一次轉身，在中都會移到他的正前方，用擔憂的眼神看著自己。

求求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允浩在內心大聲喊著，可惜在中聽不見，還伸出細細的手指，輕輕的撫摸著傷口。

「不要碰我！」

在中的小手一下子縮了回去，然後擔憂的表情裡又多了一絲抱歉。允浩支持不住了‥‥

「你晚飯想吃什麼？」允浩想到可以出門的理由。

「隨便！只要是可以吃的就行啦！」一聽到吃的，在中立刻活潑起來，笑得像個三歲的小孩。這種笑容也是允浩吃不消的，他立刻連滾帶爬衝了出去。

衝到樓下，又折了回去。敲了敲門‥‥

「在在，把皮夾子拿給我。」

‥‥‥‥—__—||||

最適合在在的食物就是那些又便宜又吃得飽的東西，比如說——肉包子。

允浩買了兩盒盒飯，又買了五個肉包子——他第一次買這麼多肉包子。賣包子的大媽一見是個帥小夥，多送了兩個燒賣。賺到了‥‥

‥‥‥‥

走到樓下，在在又等在陽臺上了‥‥

這下，他還沒敲門，門就開了。

「好多吃的噢！有包子耶！要是是杏花樓的叉燒包就好咯！」在在開心死了！

「你喜歡杏花樓的叉燒包？」

「嗯！」

莫名的，見到在在笑了，允浩也笑了‥‥

‥‥‥‥

在在是漂亮無雙的，在在是可愛無敵的，除了——他的吃相。

允浩不能說：在在，你的吃相能不能斯文點兒？所以他只能說：「在在，你吃東西的聲音能不能小聲點兒？」

「噢！」

聲音是小了，樣子卻更難看了‥‥

不過，看著他吃的津津有味的樣子，允浩覺得自己的食欲也上去不少。看著小鬼吃光了五個包子，兩個燒賣，一盒盒飯，自己心裡有一種滿足感。

‥‥‥‥

飽飯之後泡個澡是最舒服的了，允浩把水溫調低了一點，因為他覺得今天有點熱。在在一如既往的走進來。

「浩浩，我來給你擦背了。」

在在最佩服允浩的地方就是他洗澡的時候也不會把眼鏡摘下來。

「不用了‥‥」

「為什麼？」擦背的要求明明是允浩自己提出來的，他克服了好大的心理障礙才能到達現在這種“視若無睹”的境界，怎麼現在又不要了呢？

「不用了就是不用了‥‥」此時的允浩，在在在眼裡就像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

在在很鬱悶的走開了‥‥

‥‥‥‥

接下來，允浩看著在在洗一大盆的衣服，看著在在收拾自己的書桌，看到在在一上一下的拍蚊子，還要看著在在蜷縮在那張沙發上，美美的入睡‥‥

早就知道一旦看到他，自己就無法再把他當成一隻鬼來看待。允浩拿出冬天用的被子，輕輕地蓋在在在的身上。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冷，但是你這個樣子躺著，我會睡不著的‥‥你死的時候是夏天吧？」允浩摸了摸在在的臉，沒有任何的溫度。

‥‥好可憐的小孩，我覺得你很樂觀，很執著，為了食物，你都可以堅持做我的小菲傭。你一定是受到了什麼重大的打擊才會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若早知道死了之後，會一直徘徊在這裡，你還會不會這樣做？

‥‥‥‥

又一個月後‥‥

在在還是光著兩條嫩腿在允浩面前走來走去，允浩還是依然堅持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真是能裝！

好不容易，乾爹回來了，允浩又可以帶上那種看不見在在的眼鏡。

結果，才一天沒看到在在，自己就犯賤跑到眼鏡店配了副平光眼鏡，在外面戴著“不見鬼”的眼鏡，一走到自家的樓道上，就迫不及待的換上普通的眼鏡，擺一個“目空一切”的眼神，笑著說：「在在，我回來了！」

在在明明就在自己跟前，卻要盯著門對面的窗簾看‥‥

前幾天允浩告訴乾爹眼鏡壞了的時候，乾爹的第一句話就是問：「怎麼樣？在中是個大醜男吧？」允浩發出“切”的一聲，表示不屑一顧。

要是被乾爹知道自己在在面前戴的是普通的眼睛，一定會被他取笑三天三夜的！

允浩給自己的理由是：秀色可餐，不餐，則浪費。那種想看見他的心情只是因為自己是個凡人，是凡人就會喜歡看到美麗的東西。所以，想看在在不就是一種普通的“審美過程”嗎？而且，有隻鬼在家裡，看得見總是好的，免得撞倒他，對吧？——人家在在可都是每次小心翼翼的，沒有撞到過你！

可以打賭，他那種“人鬼殊途”的想法早就當成垃圾，通過便便排出體外去了‥‥

（六）

2001年12月24曰

「浩浩，生曰快樂！」

「謝謝！」

「你買的蛋糕好大噢！」

「沒有關係，再大你也吃的掉吧？！」

‥‥‥‥

‥‥‥‥

「死浩浩！有了情人就不要乾爹了！」

浩浩的乾爹坐在自己的床上，透過一面古式的銅鏡看著自己的乾兒子和他屋子裡的小鬼一起過生曰。居然沒他的份兒！

今天還是耶誕節！沒有人陪我過聖誕，嗚~~~，我好可憐。

他拿起黑色的絲絨布蓋住銅鏡，仰躺下來。閉上眼，又想起十八年前的那個聖誕夜‥‥

那天夜裡飄著冰冷的細雨，他一個人走在一條漆黑的街道上。那時的路面是一塊一塊的青石磚鋪成的，經過多年的磨練，在雨夜裡看起來閃閃發亮‥‥街道兩旁的黑瓦屋簷，“滴嗒滴答”的滴著水，每一滴水，都指向一道傷痕——那是一次一次水滴積累起來給青石的傷痕。

「老婆，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醫院了！」

「快‥‥快一點‥‥好疼啊‥‥」

黑夜裡，一個普通的中年男子奮力的踩著三輪車，後面是一位穿著紅色雨衣、不停的呻吟的女子。

三輪車一路顛簸，“哢嗒”一下，三輪車停住了，那男人奮力的踩了幾下，車子紋絲不動。他立刻下車察看輪子，原來卡在了街道路面的縫隙裡。使勁地推了幾下，車子還是沒動。

「這位師傅，可不可以幫忙推一下？」

「你在叫我嗎？」那時候的乾爹，說話死氣沉沉，像是剛從陰曹裡爬出來。

「這條街上除了你就沒別人了！求求你，幫個忙！」

「沒有用的‥‥肚子裡的是死胎‥‥就算到了醫院，也是沒有用的‥‥人該死的時候就必須死，做任何努力也是白費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小孩保不住了，可是至少還有一絲希望可以救我的老婆！」

「你知道？！」

「不要多說廢話了，快點幫我推呀！」

乾爹就這樣被他的求生欲感動了，輕輕的把車子一抬，車輪就從縫隙中抽出來了。

‥‥‥‥

乾爹就這樣跑在三輪車的旁邊，幫著穩住車子，不讓它晃的那麼厲害。

「我老公家傳是專門降妖的道士，他們‥‥祖上就算准了到了他這一代就要絕子絕孫。就‥‥就算懷上了也會流產。可是我‥‥我不想放棄‥‥就算只有一點點可能，我也要試試！我想要為我的老公生一個小孩‥‥」這個女人哭了，因為疼痛，更因為無法抓住腹中的小生命‥‥

乾爹聽了之後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掌輕輕的覆在這個女人隆起的肚子上‥‥

‥‥‥‥

手術室的門外，坐著兩個濕嗒嗒的男人。一個是允浩的爸爸，一個就是允浩的乾爹。

「知道沒有可能，為什麼還要勉強？這樣做可能讓你的妻子喪命。」

「就算是老天爺，也又算錯的時候，對不對？」

‥‥‥‥

兩個小時後。

「嗚哇啊~~~~~~~~~~」一聲嬰兒的啼哭打破了寂靜的夜。

「男孩，重八斤！」護士抱著一個紅彤彤的男嬰出來了，「誰是孩子的爸爸？」

「我！我！」男人衝上去，小心翼翼的抱過這個來之不易的小寶貝，激動得流下了眼淚。這個嬰兒周圍可以隱隱的看見銀色的光芒，這是常人所看不見的。他知道，這不是單單他和他妻子的小孩了‥‥

「你要不要抱抱？」這個男人問道。

「好。」乾爹一接過這個嬰兒，他便不哭了，還睜開烏黑的眼睛盯著乾爹看。好奇的護士們圍過來看這個剛出生就掙開眼睛的小寶寶。

‥‥‥‥

手術室的門打開了，剛剛那名堅強的女子躺在手術車上向自己的老公驕傲的笑著‥‥

‥‥‥‥

「請你給孩子取個名字吧！」孩子的父親這樣說。

「可以嗎？」

「當然，因為我知道，這是我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

「浩浩孑立，形影相弔‥‥寶寶就叫允浩吧‥‥」

「好。還有，我希望你能留在我們家。不要再到處飄零了‥‥」

「好‥‥有了小浩浩，我想我也不會再孤單了吧？謝謝你們‥‥」

「是我們謝謝你才對‥‥」

從那天之後，浩浩的乾爹就正式成為他們家的一分子，開始了常人的生活。沒有知道他的來歷，他也從來不說他過去的事情。仿佛他的世界只有浩浩。

浩浩一點一點的長大，周圍的鄰居驚奇的發現，這個小孩越長越像他的那個所謂的“乾爹”，不過也很像他的爸爸，基本上繼承了親生父親的陽剛之氣，也擁有他乾爹的陰柔之美。總之是越長越帥‥‥可惜，從小就戴了副眼鏡。

‥‥‥‥

轉眼，十八年過去了。

小孩子長大了，開始談戀愛了，不要乾爹咯！——掙開雙眼，他傻傻地對著天花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