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9.在字裡行間找那段曾經。

 

嚇金在中的小鬼並沒有什麼惡意,只是單純地想要有人陪他玩而已,在社區門口絆倒金在中的也是他,可是金在中那時候並沒有理會他,小鬼知道金在中能看到他,估計是太久沒人看到他了,所以他覺得很寂寞,不想被忽視,所以要嚇一嚇金在中。

小鬼死的時間比較長,大約是在這棟公寓還沒建起來的時候,那時候就是老式建築,他的記憶就還停留在那裡。有點年份的鬼,金在中還是能看得很清楚的,也更容易被盯上,鬼的生活都太無趣了,有人能看得見他,他就想捉弄一番。

所以也並沒有對金在中造成實際性的傷害。

最後還是求助大名鼎鼎的沈大師才把小鬼收服了,其實也不是強制性的收服,沈昌珉是把小鬼帶走,像培養鄭二傻一樣,讓小鬼寄居在某件開光聖物裡面,變成古曼童。小鬼也不反抗,因為他一直都是孤零零的,只要有人肯要他,肯陪他玩,就很好。

本來是地縛鬼,不能離開這個社區,現在也能跟著沈昌珉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能不久將來也會有一個愛他的主人。

鬼自由自在的沒什麼不好,變成守護鬼還要依附人,如果被人拋棄就無法生存,但即使是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大部分鬼還是嚮往著人類的生活,不願意在世間飄蕩,希望有個地方可以停留。

沈昌珉樂顛顛地琢磨著找好買家,等小鬼淨化好了,調教之後把小鬼給賣了,可憐的小鬼連自己被賣了都不知道,還要替沈昌珉數錢。

金在中很想揍沈昌珉那副奸商嘴臉,不過沈昌珉總一副欠扁的樣子,但其實是好心的,除了有些神神叨叨,教唆跟著他的鬼對動畫片著迷,其它的也沒什麼不好。

 

得知金在中可以看見大鬼之後,沈昌珉就告訴他,現在不能完全看見大鬼,是因為他們之間的關係不算穩定,所以能看到卻不能一直看見,大鬼要給他感應也是要消耗靈力的,所以不必強求,來日方長。

只是說到來日方長的時候,沈昌珉就詭異一笑。

金在中被他那個詭異的笑弄得心裡發怵,想追問說為什麼笑得那麼奇怪,沈昌珉就笑而不語了,不想再聽他問東問西,帶著小鬼揚長而去。

金在中被弄的莫名其妙,在沈昌珉走了之後關上門,看向客廳沙發,電視機還在熱熱鬧鬧地放著二傻最喜歡的動畫片,不過是從奧特曼變成了蠟筆小新。二傻就事不關己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沈昌珉走了他都沒發現。

金在中現在也只是偶爾能看得見他透明的不太清晰的形態,比起之前偶爾瞥見的黑影要好多了,只是大鬼一臉淡然地鑽進冰箱裡,金在中打開冰箱就看到一個人橫在冰箱裡面,怎麼也會被嚇一大跳吧。

就嚴厲禁止在家裡不許做奇怪的行為,包括貼在天花板上,穿過牆壁之類的。他的心理承受能力還是很差的,受不起驚嚇。

大鬼心不甘情不願的,只好答應儘量不那麼做。

 

說起來二傻真是個矛盾綜合體,明明是冷豔美男的長相,性格也算不上活潑,可是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簡直像極了小孩子。

學著金在中平時看電視那懶散的樣子,把腳搭在茶几上,手擱在肚子上,英俊的臉面無表情的,看到動畫片裡搞笑的情節,就面部表情不變,把嘴角勾起來,顯示他確實是被動畫片的情節給逗樂了,但也看不出來多高興。

金在中每每看到這樣的場景都覺得很詭異,這貨難道是個面癱嗎?

給大鬼起了二傻這個名字,大鬼會生氣也是應該的,想也是,一個高貴冷豔的美男子,怎麼都不願意被人叫這麼白癡的名字吧。可是金在中就是想這麼叫他,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叫二傻會順口很多。

他沒有跟沈昌珉說自己後來流淚了的事情,總覺得一個男人哭是很丟臉,或許是什麼觸動了他,又或者是被嚇到了吧,他這樣想著。

不怎麼會笑的冷豔美男鄭二傻意識到了有人在背後看他,就轉過臉來,看到是金在中目不轉睛地在看他,就拍了拍肚子表示自己餓了。

金在中傻愣愣地沒反應,大鬼就又拍了拍肚子,同時皺起那好看的眉毛,用嘴型無聲地說著:「我餓了。」

大鬼和他溝通還是有點費勁的,因為現在還無法不消耗靈力就讓金在中聽到他說話,所以一般情況下,鄭二傻是懶得發出聲音的,就只是張嘴無聲說著。奇怪的是,他每次說金在中都能看得懂,雖然很想裝作看不懂,但金在中還是無法抵制美男的要求,只好當牛做馬的去熱牛奶,準備點心。

 

現在大鬼有了形態,金在中就覺得彆扭起來,之前還不覺得,現在不管是做什麼都有點小彆扭起來,就比如說做飯吧,大鬼如果不看電視的話,就在廚房裡陪著他,金在中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就像一隻黏人的大型犬類。

做飯的時候有人眼巴巴盯著,就覺得有些尷尬,放不開手腳。

金在中又不能說他太礙事把他趕出廚房,因為根本就碰不到他啊,有時候會不小心從大鬼身體裡穿過去,就會顫慄一下,那種感覺真的是太彆扭了。

吃飯的時候呢,鄭二傻就坐在金在中旁邊,很近地挨著他,之前因為看不見大鬼,所以金在中吃飯都是很隨意的,自從能看見之後,就無法做到正常的吃飯了,因為鄭二傻把臉湊得離他很近,去感受食物的味道,就差沒把臉直接湊到金在中嘴邊了。

這真的是無法忍受啊,可是沒辦法啊,又不能說不讓他吃。要是不讓他吃的話,估計大鬼氣得都要把餐桌給掀翻。

就連看電視的時候都無法放鬆下來。

就像現在一樣。

金在中弄好了牛奶點心,在沙發上坐下來,也是很隨意地搭著腿,鄭二傻就自發自動地過來了,一點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很親密地把腦袋擱到他腿上,金在中腿都不敢動一下,全身都發僵,緊張得很,但又不能表現出來,只好假裝輕鬆地看著電視吃著點心。

但躺在他腿上的大鬼,卻是個無法讓人忽視的存在。

被那樣漆黑的眼睛專注地看著,雖然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手裡的點心,也讓人覺得臉紅心跳,呼吸都亂了節奏。

大鬼的表情始終稍顯冷漠,可是被那一雙冷淡的漆黑眼睛望著,又覺得那樣的冷漠恰到好處,不會讓人產生距離,而是很想靠近他一點關心他一點,情不自禁地產生想要照顧的想法。

如果笑一笑的話,應該會更好看吧,那雙眼睛。

金在中低下頭看他,正好和大鬼四目相對,視線從眼睛挪到那頭細碎的頭髮上面,黑色的頭髮有點透明,但是看上去很柔軟,摸起來的感覺應該也不會差。告訴過要克制自己的,但還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細碎柔軟的髮絲。

然後大鬼就眯了眯眼睛,就像被順了毛的貓咪,眼睛明亮又迷人。被金在中摸了頭髮,大鬼也就不能吃虧,把手抬起來,修長冰涼的手指磨蹭了幾下金在中的下巴。

金在中強忍了要眯眼的衝動,動了下腿表示自己的腿麻了要鄭二傻起來,大鬼就把腦袋從他腿上挪開,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他身上。

如果每天都過得這麼曖昧,是會死的啊!

金在中啃著點心,有點咬牙切齒的,真是甜蜜的負擔,誰讓他對長得美麗的生物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呢。

可是鄭二傻卻是那麼坦蕩蕩,好像這些曖昧的行為對於他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也並沒有什麼不好意思或者覺得做得不對,他想挨著金在中就挨著,想湊近一點就湊近一點,漆黑的眼睛就像忠實的大型犬類一樣坦誠。

只有金在中覺得臉紅心跳。

說起來金在中覺得自己並不是那種過份花癡的人,身邊也有長相不錯的朋友,也只是欣賞,這樣覺得不好意思,也倒是第一次。

可他卻覺得這樣的心情,竟然這麼熟悉,就好像他對大鬼出現這種過份害羞過份花癡的心情,並不是很奇怪的事情,而是很自然的,就想對大鬼好。

可能是因為他和大鬼建立了某種聯繫吧,所以才會有這樣微妙的反應。

 

大鬼晚上也不怎麼愛鬧騰了,所以金在中睡得特別好,他知道大鬼晚上會把手搭在他額頭上,簡直比安眠藥和安神香管用不知道多少倍,每天自然醒的時間也是剛剛好,醒來也一點都不覺得睏。

早晨金在中準時在六點半醒來了,和平常早晨不一樣的是,他一睜眼,就看到了鄭二傻的臉離他很近,如果大鬼有呼吸的話,氣息就會呼到他連上來的那種近。

看他醒來了,大鬼就把手從他額頭上挪走,但還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金在中和他對視,有那麼一會兒簡直無法動彈,等反應過來之後,就像被電擊一樣蹦達了起來,指著悠閒躺在他床上的大鬼大叫起來,「你你你你你你!你幹嘛不經我允許躺到我床上來啊!」

鄭二傻被他的驚聲尖叫弄得很不滿,用手把耳朵捂住,就像被主人責備不許爬上床玩耍的寵物一樣,狡猾地露出那種委屈的神情,讓金在中心軟。

「你這樣看著我也沒用的!」金在中晃了晃腦袋,讓自己不要被美色迷惑,劈裡啪啦把要說的話說完,「以後沒我的允許不許到我床上來!這樣不好!你該玩啥玩啥去!現在就從我床上下去!」

大鬼抿了抿嘴,然後說話了,這次不是用嘴型無聲地,而是發出了些微沙啞的聲音問:「為什麼。」見金在中突然愣了沒反應,又再問了一遍,「為什麼?」

金在中深呼吸了幾口才恢復了理智,「沒為什麼!不允許就是不允許!我要去洗漱了!你別跟著我!」然後就落荒而逃地跑到浴室裡。

扶著洗漱台喘了幾口氣,才拿著牙刷擠好牙膏準備漱口,可是漱著漱著又滿嘴泡沫地發起呆來,想著大鬼抿嘴的模樣,忍不住按住了左邊胸口。

糟糕,心跳得好快。

自己這是怎麼了,就好像發燒一樣完全暈了,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手足無措,腦袋都是一團漿糊一樣攪在一起,臉紅起來簡直就像燒開水,頭頂都能撲撲地冒出熱氣來,這樣的感覺真是讓人心慌意亂。

突然不想自己做早飯,想去蛋糕房買香草蛋糕吃。

上班的時候偶然經過一家蛋糕房,覺得櫥窗裡擺著的蛋糕精緻又可愛,就進去想買一塊,店主很熱情地招待了他,並請他吃了最新口味的蛋糕,抱怨說為什麼這麼久不來光顧,店裡的服務員小妹都想死他了。

金在中很是茫然,解釋說自己是出了車禍,記憶缺失了一點,所以記不起來了。弄得美女店主母性散發,摸著他的腦袋讓他好好照顧自己,別再出事了。

「那你那位經常一起來的帥朋友呢?」美女店主這麼問著。

「哪位?」金在中還是很茫然。

店主只是心疼地望著他,看他絞盡腦汁地想,卻毫無頭緒,勸他別急,記憶總會慢慢恢復的。

蛋糕的味道果然很熟悉,看來自己之前真的是常來,只是為什麼這樣的事都忘了呢?是因為那位被他忘記的好朋友,所以也一併被忘記了嗎?

金在中決定常去那家蛋糕店,這樣搞不好會想起什麼來。

 

早上決定吃香草蛋糕,鄭二傻也是很贊同的,對甜點非常鍾愛的大鬼,每次都要促使金在中吃下好幾塊蛋糕才能滿足。所以金在中去的時候就點了好幾塊,兩杯純奶,店主還多送了他一塊新口味蛋糕。

端著託盤要去窗邊座位坐下,望著那個地方,金在中突然太陽穴劇烈地疼痛了起來,他騰出一隻手按住了尖銳疼痛的太陽穴,出現了幻覺一樣,他看到了窗邊坐著兩個人。

有一個人低垂著臉,不吭聲,還有一個好像在生氣地說著什麼,金在中赫然發現,那個垂著臉的人竟然是自己,生氣說著什麼的那個人背對著他,他沒法看到他的臉。

坐在那兒的自己臉上是快哭了的表情,緊緊抿著嘴,倔強地不服氣,但是怎麼也不吭聲,委屈得不像話。

那個人似乎忍受不了自己的一聲不吭,起身就要走。

金在中強忍著太陽穴的疼痛,想要看清楚這個人的臉,可是怎麼也看不清楚,只看得出來是個高大的男人,臉是模糊的。就這樣,男人和他擦肩而過,推開掛著風鈴叮噹作響的門出去了。

金在中心裡有種迫切,想叫他不要走,伸手去抓他,但也只是抓到了一片虛無。

金在中再看向窗邊,坐著的那個自己也不見了,周圍也恢復了正常,太陽穴也不再那麼疼了。

呆呆地端著託盤站在原地,嘴裡喃喃著,脫口而出一個名字。

「別走,鄭允浩。」

 

 

 

 

 

 

 

Part10.我知道你最愛的口味,知道你最愛用的香水,最愛說的詞彙,最愛晚睡和你最愛是誰。

 

小時候住在隔壁的,不知道姓什麼,只知道叫做允浩的玩伴。

自己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的鄭允浩這個名字。

而大鬼不記得自己是誰,叫什麼,只記得自己姓鄭。

在幻覺中看到的高大的男人,雖然看不清長什麼樣子,可是那身形分明是和大鬼相似。

其實根本就不需要費太多的腦力,這些線索就能組合成一個事實,金在中沒有辦法記起更多,可是憑藉這些,他已經能非常確定,大鬼就是鄭允浩。

回到家,把那張舊照片找到,仔細看了上面那個被他欺負的小男孩的面部特徵,隱約能看見嘴邊有一顆小痣,怔怔看了好久,這才拿著照片走到客廳裡。

大鬼在看電視,只是好像沒有找到想看的節目,把電視頻道換來換去,看金在中走到面前,他就微微仰起臉來,用迷惑的眼神看著他。 果然在那嘴邊,金在中看到了一顆漂亮的小痣,他慢慢蹲了下來,把大鬼的臉細細打量著,他從沒這麼仔細看過大鬼,原來並不是在某本時裝雜誌上看過這張臉而感覺熟悉,而是他根本就認識他,記憶裡有過他的存在。

金在中努力想要從記憶裡發掘出這樣一張熟悉的臉來,卻徒勞無獲,他刻意去想的時候記憶就好像總是躲著他,就算他絞盡腦汁,也無法找尋到那部分缺失的記憶。

大鬼伸出手,按在了他皺起來的眉間,金在中握住了那隻手,把冰涼的手指暖在掌心裡,反反覆覆吸了幾口氣,這才說:「我想,我知道你是誰了。」

大鬼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他。

「你是,鄭,允,浩。」金在中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說著。

他小時候的玩伴,因為搬家所以分開了,之後怎麼遇見,又發生了什麼金在中就記不起來了,但是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這個。

還有那個夢,那個在車禍時不顧自己護住他讓他別怕的人,是鄭允浩嗎?

金在中不敢輕易將這些聯繫起來。

他不能確定的事情太多了,妄加斷定也不一定是事實,鄭允浩死了之後念念不忘的,執意要找到的人,如果真的是他,他竟然把過往的一切都忘了,也真的太辜負了鄭允浩對他執著的等待。他不願意欠別人什麼,尤其是感情。

想著之前,鄭允浩還沒被沈昌珉帶回去,就一直在深山老林裡徘徊著,找不到出路,因為記不起自己是誰,要找的人又是誰,就這麼無望地等待著,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卻還是一味堅持著,想著那種迷茫又固執的心情,金在中都覺得傷心。

他也並不是什麼多好的人,甚至把過往的一切都忘掉了,自己也不願去想起,自顧自地要開始新的生活,把過去都拋之腦後,以為不想起也沒什麼,他就能輕鬆地過自己的生活,卻不知道有人還那麼掛念他。

 

如果真的是在找他…

如果。

 

「可是我沒有辦法記起再多了。」金在中握著那永遠也暖不熱的手,遲遲不敢說出自己心裡的猜測,「我們……」

「我們之前在一起。」

大鬼突然回握住了他的手,對他這麼說著,微微俯下身,漆黑的眼睛近距離地看著金在中,依然是古井無波的眼神,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表情依然是淡淡的,只是在陳述給金在中一個事實而已的那種篤定。

周圍突然安靜下來,金在中張了張嘴,突然不知道該做何表情,只是呆呆地被人握住了手,茫然無措。

「什麼是……在一起?」他問。

他知道這個問題問得很蠢,大腦就好像轉不過彎來一樣,因為被注視著,所以那種心跳到快要蹦出來的侷促感又讓他像不會呼吸了一樣。

然後就被吻了,冰涼的嘴唇用力壓在他的嘴唇上面,但只是碰了一下就挪開了,他的心臟就被那一下弄得簡直快要炸裂開來了。

金在中這才緩了過來,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因為沒有呼吸給憋的,臉紅得快要滴血,張著嘴大口大口呼吸著,嘴唇上還殘留著剛剛那種冰涼的感覺,讓他慌亂地都不知道看哪裡好,手裡還捏著那張老照片,都快捏破了。

而鄭允浩也沒有比他好到哪裡去,金在中偷偷瞥他一眼,就看見大鬼輕咳了一下,把頭轉向一邊去不再看他了,從脖頸慢慢爬上粉紅,然後整個耳垂都紅透了,即便是再裝作淡然冷靜,那紅透了的耳垂都出賣了他的緊張和害羞。

看著大鬼這樣的反應,只會讓他覺得更加無法平靜,就算暗暗捂住胸口也不能讓心臟跳動的速度慢下來,只是垂著眼睛看著地面,都快把地面看出一個洞來。

竟然會這麼害羞,也不知道是不是缺失了記憶的緣故,他都不曾記得自己有過這樣特別的感覺,覺得有點甜蜜有點尷尬,手足無措得像個從來沒有吻過的毛頭小子一樣。

 

最後還是大鬼打破了這尷尬的局面,把蹲得腿都麻掉差點要癱坐在地上的他拉起來,讓他坐到沙發上來。

「我們就是這樣。」鄭允浩把他的腦袋按進自己懷裡,「在一起。」

不知道多久沒有被擁抱過了,雖然冰涼,卻覺得這樣的懷抱讓人很有安全感,很迅猛地就填滿了心裡空缺的那一塊,讓整個人都充實了一樣,金在中也遲疑地,慢慢伸出手,環抱住了這個冰涼的魂魄。

很冷,但卻很溫柔的鄭允浩。

他們的故事很平淡,鄭允浩搬家之後分開,高中時期又再次重逢,很自然而然的成為了好朋友,兩個人在一起了,在一起好幾年,也約定考上同樣的大學,他們相處得很低調,所以朋友和家人都不知道他們倆的關係,之間有過吵鬧有過矛盾,可是誰也沒有提出過分手,大學畢業之後總算是和家裡人坦白了彼此的關係,百般努力之後,總算讓家人知曉了他們的關係。

約定一起去國外把結婚證給辦了,但是就在一次兩人旅遊的路途上,遭遇了車禍,鄭允浩死了,他因為被鄭允浩護住了頭部,僥倖活了下來,卻喪失了記憶。

他太悲傷了,所以不願意想起來,家裡人也閉口不談,讓他能安穩生活。

所以鄭允浩就算記起來了也不想告訴他這一切,本來就只是想,用守護的身份陪著金在中,最好是金在中再也想不起來他,這樣就會好好地繼續平靜的生活,再遇到一個可以愛的人,相守一輩子,慢慢到老,這樣就很好。

而他被遺忘,也沒有關係,已經是鬼了,也不會覺得心痛。

事實上鄭允浩很早就記起了他們之間的一切,就是在金在中叫他二傻的那個瞬間,就想起了之前金在中笑著鬧著叫他二傻的模樣,那是金在中對他的專屬昵稱,他這樣驕傲對什麼都不屑一顧的人,被人叫這麼傻氣的昵稱真的太奇怪,可是金在中這麼叫他,卻也不覺得生氣。

好像再怎麼過分的事情,只要是金在中做的,就不算越過他的底線。

明明打算就這樣守著金在中一輩子,看他生老病死,可是就在金在中認真看著他告訴他他是誰的那瞬間,不想放手的衝動已經淹沒了所有理智,明知道人鬼殊途,他們就算在一起,也未必會有好結果。

可還是忍不住要把這一切都告訴他。

變成鬼之後,心裡仍然有掛念,所以才會留下來,不甘心就那樣去投胎轉世,把一切都忘記,恢復記憶之後,也仍然不甘心就這樣被忘記。就想著,如果能在一起呢,如果還有機會,如果不放開手,如果還能夠愛他。

有那麼多如果,每一樣都讓鄭允浩覺得不甘心。

其實,不管是人是鬼,都會自私的。

 

鄭允浩抱著他,對他說了很多很多,金在中只是任由他抱著聽他訴說,這種時候,他完全不需要太多的言語,只要聽著就好了,只要在他抱住他的時候回抱住他就好了。

按在他後腦那顫抖的冰涼的手,也讓金在中的心一陣陣發顫,眼眶發熱。

但他真的想不起來,鄭允浩對他說的那些過往,他完全沒有因此就回憶起來,只是聽著,就像在聽別人的一個故事強加在自己身上一樣。

之前也並不是沒有想像過,在失憶之前自己的生活是怎麼樣的,被他忘記的人都還有誰,被他忘記的快樂的悲傷的事情還有多少。但真的聽鄭允浩說起來,卻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如果不是自己記起來的話,哪怕再怎麼聽別人訴說,都覺得蒼白,沒有一點色彩。

他真的覺得自己很對不起鄭允浩,那些兩個人的記憶,被他丟掉了,只交給鄭允浩一個人去保存,換做是他的話,也會覺得很絕望吧。

因為沒有了那些愛著的記憶,所以那種愛的感覺也不是很鮮明。

但看著鄭允浩,被他抱著就覺得心臟發緊無法呼吸感覺又很深刻,這讓金在中一時之間混亂起來,腦袋也隱隱作痛。

「不要想了。」鄭允浩抬起他的臉,很看不慣他皺眉的樣子,又用手按在他皺起來的眉間,「想不起來也沒有關係,你只要記得現在。」

看著鄭允浩的眼睛,金在中就完全打消了心裡的那點疑慮,放棄了再往深想下去,讓自己頭腦發疼,點了點頭說好,然後就被鄭允浩的手指捏住嘴角提起來,就很自然而然地笑了起來。

 

 

 

 

 

 

 

Part11.忘了我,曾是你的宇宙,不眠不休,無怨無尤。

 

即便是很清楚,兩人之前是很相愛的戀人關係,金在中現在也無法把鄭允浩當成戀人來看待,畢竟很奇怪吧,他什麼也沒有想起來,哪怕是的確有臉紅心跳的感覺,可也僅僅如此而已,要他突然就和大鬼變成情侶般的相處模式,他真的做不到。

他還是覺得挺不好意思的,要說最自然的,還是二傻那個昵稱叫的最順溜,其它的他真的覺得彆扭,所以鄭允浩提出要隨意出入他的臥室,隨意跟金在中躺在一張床上,金在中是怎麼也不肯同意的。

本來睡覺的時候就是最放鬆的時候,會露出什麼糗樣也不知道,好吧之前反正鄭允浩也都見過了,但是如果躺在一張床上,被那麼注視一個晚上,光想想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有美男相伴固然是件好事,可是金在中還是決定做一個有節操的人,堅決抵制美男的誘惑。

鄭允浩已經能夠把那種狡猾又委屈的表情運用自如了,所以就算金在中不答應讓他和他睡一張床,但也還是同意了看電視的時候,他能隨意靠在金在中身上。

 

其實鄭允浩挺迷惑不解的,之前不是好好的嗎,怎麼反而坦白了就那麼羞澀,看電視都不讓碰著了,稍微碰一下就整個人彈起來,好像他是個大刺蝟一樣,他挨著他,他就覺得刺的慌。

鄭允浩以為自己被嫌棄了,挺鬱悶的。

羞紅了臉的像個小番茄的金在中有些嬌嗔地推了他一把,「你不懂!」

鄭允浩嗆了一下,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說:「你噁心到我了。」

炸了毛的金在中就翻身躍起,把鄭允浩按在沙發上一頓暴打,打得力道也不重,但好歹洩氣,自從坦白那天後,金在中對鄭允浩的感應又強了很多,幾乎不需要鄭允浩花費什麼靈力,他就能聽到鄭允浩說話,觸碰的感覺也真實了許多。

鄭允浩好像很樂此不疲地挨打,金在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明知道鄭允浩是故意來逗他,每次告訴自己不要跟這小孩子脾氣的大鬼一般計較,但還是被氣得無語,變得和他一樣小孩子脾氣。 其實他也知道的,鄭允浩也不是真的喜歡挨打,只是喜歡自己急的紅臉的樣子,撲上去打他,鄭允浩也只是穩穩地接住他,不讓他從沙發上摔落下去,不還手也不反抗,就任由他鬧,黑眼睛只是望著他,眼睛裡映著他的影子。

等金在中反應過來,覺得自己又失態了,趕緊坐好了不跟鄭允浩胡鬧,鄭允浩就好脾氣地靠過來,挨著他坐著。

 

鄭允浩從來不會有什麼表現過度的表情,笑也只是微微的,生氣也只是皺一下眉毛,但很奇異的,金在中就是懂他的情緒,從他的眼睛裡讀出來。

就例如金在中理了理自己的積蓄,決定買一輛車,高高興興地和鄭允浩宣佈的時候,鄭允浩也只是微微勾著嘴角,聽他說著學會開車之後要去哪裡旅遊,回老家也會特別的方便,他興沖沖地說著,不知不覺就說了大半個小時,活脫脫地一個話癆。

鄭允浩也沒有分神,他說了多久,他就專注聽了多久,也不說話,就那麼看著他,金在中說著說著停下來,對上那雙漆黑眼睛,就看到了包容和寵溺的意味。

金在中就說不下去了,不敢再和鄭允浩對視,住了嘴,藉口要去冰箱拿吃的,起身要去廚房,就被抓住了手,等他挺不好意思地回頭問鄭允浩要幹嘛的時候,大鬼就只是捏了捏他的軟軟的指腹,說沒事。

被捏過的地方就像被燙傷一樣,發著燙,金在中就只是收回手,落荒而逃了。

鄭允浩還是那麼坦蕩蕩的,他所做的任何曖昧的事情都是因為他喜歡,他想要那麼做而已,可金在中無法熱情地回報他什麼,這最叫他覺得對不起。

他能感覺到鄭允浩對他不加掩飾的愛意,可是他並不像電視劇或者小說裡那樣,就算失憶了,也還是無法失去那種愛的感覺。對他來說,沒有那些記憶,他的感覺就堆砌不起來,他也不能告訴鄭允浩,他對他的感覺,僅僅是喜歡,僅僅是覺得害羞。

如果說是愛,差得很遠。

鄭允浩一定會跟他說,沒有關係。可金在中知道,也不是真的沒有關係。

 

如果要問他,有沒有想過未來,可能就像鄭允浩說的那樣吧,記得現在。他不願意費心去想未來會怎麼樣,他只覺得現在這樣也不差,如果未來會變得更好或者更壞,那就隨它去吧,他要活在現在。

他的積蓄也不少,足夠買得起好一點的車,可是金在中並不是什麼名車愛好者,他左右衡量,又和鄭允浩商量了一下,鄭允浩似乎對車很瞭解,因為家境本來就比金在中好得多,金在中不太清楚他家境到底好到何種程度,但聽鄭允浩說起,如果是個家族的話,怎麼也該是個富有的家庭吧。

鄭允浩似乎不太願意說起家裡的事,金在中偶然問他想不想再見見家裡人,也被冷淡地回答不想,自此金在中也不多問了。 買了一輛價格適中性能還不錯的普通車,也去報了駕校,還好自己也算不笨,教練雖然也挺凶的,滿嘴三字經,金在中就當沒聽見,專心學車,進度挺快,倒是鄭允浩,不聲不響地坐在後座,教練罵的厲害了,鄭允浩會彈教練後腦勺。

當然,普通人是無法知道鄭允浩的存在的,被彈了後腦勺也只是覺得突然腦後疼了起來,而金在中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鄭允浩面無表情地彈教練後腦勺,不能出聲阻止,得空了就用兇狠的眼神瞪他,讓他別淘氣,鄭允浩只是摸摸鼻子看窗外,懶得理會。

教練莫名其妙後腦疼,脾氣當然更大了,就把金在中罵的更慘。

回家的時候,金在中就喋喋不休地教訓了鄭允浩一路,鄭允浩一開始還手插在口袋裡慢悠悠走著聽著,聽到最後,乾脆就用手把耳朵給捂起來。

金在中這才發現自己教訓得太投入了,不知道路人已經對他投來異樣的眼光,在別人眼裡他就是在對著空氣說話,還說的那麼激動,簡直就像個神經病。

鄭允浩還是捂著耳朵,自顧自哼著不知道什麼調調,明明就是個面癱,卻要做出這種俏皮的舉動來,金在中真是好氣又好笑,索性不理他,讓他一個人走到前面去,自己遠遠地落在後面。

鄭允浩走了沒多久就會發現他落在後面了,就回來和他併排走在一起,看他還板著臉不理會他,就會捏捏他指頭,金在中就忍不住笑,伸手啪地打他一下。

「下次不要鬧了啊。」

鄭允浩就看他一眼,發現他沒有在生氣了,就漫不經心地哦一聲,繼續走他的路,始終保持和他併排一起。

其實金在中的話他壓根沒在聽,下次也還是要這樣做,但一般是在金在中受了欺負悶不吭聲的時候,偷偷幫他報復一下,鄭允浩這樣做也是要耗費一定的靈力的,其實如果不是他受欺負了,估計鄭允浩也不想多管閒事。

所以金在中就算故作生氣讓他別鬧,但是不得不承認的是,鄭允浩這種護短的行為還讓他覺得有點高興。

 

因為學的認真,駕照也很快就拿到手了,鄭允浩好像有些覺得意外似的,摸著他的腦袋,很是認真地端詳了他一陣子,

這才說:「好像比以前聰明了。」

金在中差點沒一拳把這英俊大鬼的漂亮鼻子給揍歪。

於是被揍得紅了鼻子的鄭允浩,揉著鼻子悶聲不吭,以為金在中會來道個歉哄哄他,可是金在中壓根沒這個打算,於是大鬼彆扭地直接躲進戒指裡不出來了,表示他對金在中打人打臉的憤懣不平。

金在中倒是無所謂,相處的越久,就越摸得清楚鄭允浩的脾氣,也很清楚他就是故意想要他溫言軟語說一些好聽的話,也並不是真的要生氣,摸清楚這點之後,金在中就不那樣誠惶誠恐了,愛咋地咋地吧,反正天天都待在一起,見了也挺煩的。

大不了等鄭允浩自己餓得不行從戒指裡出來要吃的,多給點好吃的就行了。

也愈發覺得鄭允浩好像自己養的大型犬這類的忠誠寵物,很少生氣,生氣了順順毛就好了,就算有時候鬧點小脾氣,也會在自己有危險的時候及時跑出來保護。不過這樣的話不敢跟大鬼說,怕他縮在戒指裡氣得餓死也不出來。

 

有了車就能開車上下班了,雖然醫院離住的地方並不遠,但是車放著不開又不熟練,就算是上班這一段路程也可以練練手,也可以節省一點時間,早上起來可以賴一下床。

在醫院加班,忙到挺晚,看了眼戒指,鄭允浩還憋氣在戒指裡沒出來,想著晚上可以少做一個人份的晚餐就很高興,開開心心地開著車哼著小曲兒,這時候路上已經沒什麼車了,就剩下昏黃的路燈。

金在中有些奇怪,看了一眼時間,也不過快12點,這條路平時也算比較繁華,怎麼突然路邊的店鋪都關了門,也沒有來來往往的車輛,甚至連個人影都沒有。

最好還是趕快開車回家,這麼想著,就更加專心致志地開車,也不敢看後視鏡,怕車後座突然出現什麼不該出現的。又害怕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在後面追著他的車,越這樣想就越覺得背後一陣發涼。

對著戒指低聲喊了好幾聲二傻,戒指上的腥紅還是沒什麼動靜,看來鄭允浩是打定主意不理他了,不然就是乾脆“睡”死了聽不到他召喚,鬼不用睡覺,鄭允浩這種“睡”是在戒指裡凝神靜氣,具體是什麼金在中不太清楚,有時候是會有這種情況,鄭允浩縮在戒指裡聽不見召喚。

這也太不幸了,還巴望著大鬼出來給他壯壯膽,現在看來是無望了。

擦了下冷汗,就是在他分神的那瞬間,馬路中間不知道什麼時候突兀地出現了一個蹲在那裡的黑影,金在中本來就開車技術不是很純熟,嚇得愣了會才反應過來要踩刹車,慌得一腳踩到底,很急促地停下車,但還是清楚地感覺到碰上了什麼東西。

他喘著氣,心跳急速,不知道該不該下車去看,寂靜無人的馬路上不知還有什麼在等著他下車,好把他一口吞噬掉,金在中被自己亂七八糟的想法給弄得心驚肉跳,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決定下車看一下,萬一真的撞到什麼了,他要是就這麼開車跑了,那就成了肇事逃逸。

開了車門,試探地邁出一隻腳,沒什麼怪異的事情發生,他這才壯著膽子出來,走到車前一看卻什麼都沒有,甚至彎下腰查看了一下車底,也是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可分明就撞上了什麼啊。

金在中環顧了下四周,只有風吹著一隻塑膠袋飄著,白花花的讓他乍一看以為是鬼,嚇得要叫出聲來,不敢多留,就趕緊上車發動車子開回家。

 

還好一路上沒有再發生什麼怪事,有驚無險地到家了,搭電梯也沒發生靈異事件,安安穩穩地到了自己在的樓層。

只是覺得有點累,可能是被嚇到了,也可能是加班的原因,覺得腰腿都酸得很,都直不起腰來,做飯的時候捶著腰,想著要是有人跟在後面幫他捏捏肩膀按摩一下就好了,就對著戒指喊了好幾聲二傻,還是沒反應,就果斷決定不做大鬼的份了。

吃著飯也沒什麼胃口,就只覺得腰酸痛得很,一邊吃一邊揉著,可是沒有半點好轉,吃了一半就不想吃了,想乾脆地洗漱洗漱睡覺。

照例把戒指放到神臺上,念了心經,擺了些吃的,就自顧自回臥室休息了。

洗漱好了要休息,在落地鏡前面自戀地照了下自己的帥臉,正要按下臥室大燈的開關,突然燈就自己關了,疑惑是不是燈泡壞了,房間裡突然黑了好多有點不習慣,但幸好檯燈還亮著,只是光線比較弱而已。

有點心慌,不過也沒發現房間裡有什麼異常。

怕自己看得不仔細,左左右右前前後後都看了一遍,也還是沒什麼。

其實不怕有鬼就怕自己想太多,這麼安慰著自己,就打算去抽屜裡翻翻看有沒有備下的燈泡換一換,這時候眼角餘光瞥到落地鏡裡的自己,才發現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金在中慢慢直起了腰,鏡子裡的自己也僵硬緩慢的做出同樣的動作。

他發現,自己一直酸疼不已的腰上,環抱著一個小孩,小孩慘白著一張臉,黑洞洞的眼睛透過鏡子和他直勾勾地對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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