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金在中就好像是落在鄭允浩全黑世界的一片雪,帶著瑩瑩亮光。鄭允浩為此想要變成更好的人,能夠保護他的人。就像是顏料乾了之後,還能再鋪上新的色彩一樣。藏起來,變成不為人知的過去。

在十七歲的時候,找到了人生所要走的道路,這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秋天也在不知不覺的相戀中過去。

在鄭允浩的成績到全校一百名的時候,幾乎全校都把他當做典範了,老師也開始在課堂上誇讚他。不可否認的,鄭允浩的學習能力很強,如果不是因為以前荒廢了那麼多的時間,他現在可以更好。但是落下了這麼多年的課程,也不是一時半會能補上的,期間當然少不了金在中這個好學生的細心輔導。

初冬的時候,金在中長了個子,這讓他很開心。雖然還是比鄭允浩矮了一截,但是至少是有所進步。兩人的關係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得更加的親密,鄭允浩喜歡在週末的時候,踩著點去金在中的畫室外等他下課。

金在中每次出來,一雙手因為洗顏料盤都凍得微紅。鄭允浩就牽著他的手揣進自己的外套兜裡,然後慢慢的步行到公車站。金在中喜歡和鄭允浩牽手,雖然他的手粗糙,卻讓人覺得真實。

他已經習慣了鄭允浩在他身邊的每一天,也漸漸變得依賴起來。

他甚至沒有辦法想像如果哪一天鄭允浩離開了,他會怎麼樣。因為他相信他不會的,一但認定一個人之後,他的誓言,永不離開的誓言就是真的。

 

天臺的風有些大,初冬的校服是白色的襯衫,淡色的V字毛線背心加深藍色的西裝。紅色的領帶被解開丟在地上,少年襯衫的鈕釦被解開兩顆,膚色偏白的脖頸一覽無遺。他閉緊眼睛,唇被身前的人咬的微紅。

手指是微涼的,和天臺的風一樣,讓人有些顫慄。金在中吸了吸鼻子,把頭蹭到鄭允浩的肩膀上,鄭允浩的手寬大,熟練的扣上他衣領處的紐扣,親了親他的臉。金在中臉紅撲撲的,可愛的很。

「冷嗎?」

「嗯。」

鄭允浩笑了笑:「那我們抱一會。」他把金在中抱緊了一些,沉聲笑著又問,「還冷嗎?」懷裡的金在中搖搖腦袋,抿著唇,兩隻手抓著鄭允浩的毛衣。

像是有些責備一般的,金在中輕聲說:「以後……再也不和你來天臺了。」

明明好好的在教室自習的,卻被鄭允浩帶來了天臺又是親又是抱的,害的他心思亂糟糟的一片,一會也肯定沒辦法安心學習。他仰起頭,鄭允浩正好也稍稍低頭,把唇印在他的腦門上。

金在中的眼睛比別的男生都要大很多,眸子深黑,乾淨明亮。就是這樣的眼睛,常常讓鄭允浩一不注意就會深陷下去。他挑眉,對著金在中壞心眼的問:「生氣了?」

金在中立刻搖頭,皺眉:「如果我的成績退步了,那一定是你的錯。」

「哦,那我們現在下去嗎?回教室去自習?」鄭允浩又問。

「算…算了!」金在中收緊了手臂,整個人都縮到鄭允浩懷裡,抿了抿唇裝作一副沒辦法的樣子,「都已經出來了,上課了……再回去吧。」對於感情方面,金在中一直都是比鄭允浩內向,不願意說出來,全部放在心裡,喜歡口是心非。

可是鄭允浩知道,金在中是這個世界上最喜歡他的人。

「在中,要永遠留在我身邊。」

「說……什麼呢你……」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因為我喜歡你。

 

有很多時候,鄭允浩會夢見很多年前的事情。他不喜歡夢見,卻經常不得已的去夢見。以至於在深夜,以至於在疲憊中驚醒。年幼時候的孤獨一直留在心裡,惶惶不安,害怕失去。可每一次醒來,身側的金在中都在,莫名的讓他那顆焦躁的心片刻安寧。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在他有記憶起,他就生活在這個城市的紅燈區。那裡的每一個人都自私,殘忍,包括他的母親。其實母親的酗酒是刻意的,她愛過一個人,拋棄他們的人。違背自己的意志去賤賣自己,渴望活下去,等著那個人回來,卻始終沒有等到。

所以鄭允浩成了所以憤怒發洩的替代品。

他身上的傷疤,那些退不掉的印記,不是別人留下的。而是作為母親的那個女人,他覺得很痛,心卻很麻木。所以他從十歲開始就學會了打架,做弄人,他渴望新的傷疤可以遮掩掉那些不堪的記憶。但是疼痛總是讓人覺得自己可悲,於是他眼底的冷漠一層一層地堆積。他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人會愛他,直到他遇見金在中。

那個在受到了傷害之後,說著保護,請他留下來的少年。

黑夜裡,星辰淡泊。

 

鄭允浩起身,去衛生間洗了一把臉。冷水讓人清醒,鄭允浩對著鏡子微微喘氣。已經很久沒有夢到,卻在今天晚上閉上眼睛就看到那些東西。他低下頭,只覺得渾身都在發抖,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害怕。

「你……」

他轉身,金在中穿著睡衣站在他身後,一臉擔心的樣子。鄭允浩的臉色有些蒼白,他一步跨過去,抱緊了金在中。

「做噩夢了嗎?」金在中的手輕輕地拍著他的背,「以後做噩夢可以把我叫醒哦……」他的睡眠一直很淺,稍微一點動靜就可以醒來。這是金在中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鄭允浩,突然覺得很心疼。

金在中被鄭允浩抱得很緊,於是他開口問道:「你冷嗎?冷的話我們回房間好不好?」只穿了一件背心的鄭允浩手臂很冰涼,赤著腳踩在地上。鄭允浩終於鬆手,搖搖頭,拉著金在中的手走回了房間。

也許是聽到了外面的動靜,韓麗披著外衣出了房門打開了燈。看到臉色蒼白的鄭允浩後,有些疑惑的問:「這是怎麼了?」

「允浩做噩夢了。」金在中急忙抽出了手,幸而韓麗沒有發現。鄭允浩怔怔,然後一語不發地走回了房間,關上門。金在中慌忙跟上去,「媽媽你去睡吧,他只是做噩夢了不想說話。我也去睡了!」

房間裡開著燈,鄭允浩已經側身躺下。金在中跟著鑽進被窩裡,從背後抱住鄭允浩,想讓他暖和一點。

鄭允浩輕輕閉著眼睛,沒有說話。

「你睡了嗎?」金在中小心翼翼的問。

鄭允浩沒有回應。

金在中撐起身子,湊過腦袋,仔細的盯著他看。鄭允浩終於睜開眼睛,躺平了看著天花板,沒有打算理會金在中的意思。金在中癟嘴,忽然趴到了鄭允浩的身上,這讓鄭允浩有些驚訝。而身上的少年垂下腦袋,「不要不理我嘛……」

這是撒嬌嗎……

看到這個樣子的金在中,鄭允浩還是妥協了,他抱住金在中。手從他的睡衣一角緩緩探進去,微涼的讓金在中皺緊眉頭。鄭允浩稍稍分開了兩腿,金在中的左腿就這樣不自覺地擠進了鄭允浩的兩腿之間。

鄭允浩很滿意的樣子,冷漠的神情終於有了一些鬆緩。他的手在金在中腰側的肌膚上來回游走:「突然忘了明天是週末。」他輕輕勾起嘴角,翻身把金在中壓在了身下。柔軟的枕頭不知什麼時候掉在地板上,金在中睡衣的扣子都被解開。

他咽了咽口水,滿臉通紅的看著鄭允浩。

而鄭允浩的指腹則是毫不猶豫的劃過金在中胸前的那一點,搓揉片刻,他低頭舔咬。甜膩的聲音從金在中的喉嚨裡發出來,他將兩手抵在鄭允浩的肩膀上。吸吮片刻,鄭允浩的吻密密麻麻的落在金在中的身上,用力又溫柔。他褪下金在中的睡褲,由內褲包裹的小在中已經微微抬頭,鄭允浩咬了一口他的小腹。

「不要那樣……」金在中不知所以的慌張起來,「你要幹嘛……」

胸前的兩點已經被弄的挺立,金在中羞愧的咬牙,直到鄭允浩隔著內褲舔咬他的小在中的時候。他才猛地往後縮了一些,但又立刻被鄭允浩壓住了身子動彈不得。「你不要咬那裡……」金在中似是有些害怕,帶著些許哭音。

鄭允浩怔怔,停下了動作,沉聲:「在中,我很疼。」

「………」金在中木訥地看著他。

鄭允浩脫掉了背心,在暖黃色的燈光下,他身上的傷疤密密麻麻的,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暴露在金在中的眼前。金在中怔住了,這是他第一次這樣清楚地看到。剛才的尷尬和曖昧一下子都消散了,金在中坐起身,頭髮亂糟糟的,眼角依然是那樣濕漉漉的。

「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到以前的事情。」他輕聲笑起來,把頭抵在金在中的額頭上,「明明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了……」

「允浩。」金在中動了動唇,然後伸手抱住了他。

「以後,你也會像剛才那樣把手從我的手掌中抽出嗎?在中……你會嗎?」鄭允浩的臉上沒有表情。

金在中怔怔,終於知道了為什麼今晚的鄭允浩有些反常。他猶豫片刻,緩緩開口:「我怕爸爸媽媽知道後,會把你趕走……」他搖頭,「明明約定好要偷偷早戀的,你要反悔了嗎?」

還不等鄭允浩說什麼,金在中仰頭突然親了親他的嘴巴:「不許……我不許你反悔!」這是金在中第一次主動親他,帶著一些霸道的態度。鄭允浩只得笑著搖頭,他對金在中一點辦法也沒有。哪怕這小子有一天板著臉要離開他,他也沒有辦法,他沒有辦法拒絕金在中的任何。

 

與此同時的英國。

偌大的別墅和城堡一樣,點著蠟燭保留著古老氣息的走廊深不見底。女傭拿著白玫瑰的花籃,將每個房間都換上新的花。即使沒有人居住的房間,也打掃的一塵不染。花香彌漫在整個城堡之中,包括那間已經不需要任何點綴的房間。

滿頭白髮的老人躺在白色的軟榻上,身邊是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看上去也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他恭敬的站著,臉上的表情始終是那一副天生的淡漠。

「找到了嗎?」

「找到了。」

老人緩緩嘆了一口氣:「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讓他自願回來。不管是恨著,還是你想方設法地拔掉他的爪子,都必須要讓他心甘情願的回來。」年邁的體格已經無法再多支撐片刻的樣子,他疲倦的閉上眼睛,「鄭家的家業,就算交予一個私生子,也不能交到外人手中。這孩子,一定也像他媽媽那樣倔脾氣。林青,能不能在我死之前帶回來,就看你的本事了。」

他一死,鄭家的血脈便會像爪牙一樣,從四面八方而來,死死抓著這個城堡的內部不放手。而那些人,他們的血脈都已經混進了讓人厭惡的平庸。只有這個私生子的血脈,乾淨的讓人不得不找回來。

林青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眼鏡,微微鞠躬,突然補充道:「當年帶走少爺的女傭已經死了。」

「女人的執著真是讓人害怕……呵……」他的手指上是一枚銀灰色的戒指,上面的紅色瑪瑙就像是象徵著他的身份那樣奢華,老人的目光慢慢地看向窗外,「林青,我的孫子需要的是一個有能力的跟隨者。如果你可以,就請你待在他身邊。」

白色的玫瑰,隨著風輕輕顫動,像極了十八年前的那個少女。

而她縱身而下的那抹決裂身影,就像是烙印一樣永遠刻在了老人的心裡。

 

 

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落滿順德初中的每一個角落,沈昌珉出國的消息也傳遍了整個學校。拿到了保送名單卻最終要出國的人,也讓大家覺得不可思議,但一個個又都對他充滿著崇拜的心。包括金在中在內,這讓一直以來都很不爽這一點的鄭允浩越發的不高興。

不過沈昌珉這個在鄭允浩腦子裡潛意識的情敵要出國,也算是件好事。姑且自己就不把他打架鬥毆的事情告訴金在中了,給他留一個好形象也不是不可以。

這兩天金在中的爸媽都忙著年底的工作,有時候甚至連晚上都來不及回來準備。初三補課之後的寒假也終於到來,天氣冷的只要呼一口氣出來都會結冰一樣。金在中更是怕冷怕的不得了,常常一到家就不肯再出門去。素描班也往往只有在冬天,金在中才不會積極地去報名。

可是今天卻突然主動提議要出門,鄭允浩當然是沒什麼意見,只是看金在中把自己一層一層裹得像個粽子似得有些費力……

 

也不知道金在中是怎麼買的電影票,把鄭允浩推去買爆米花後,排了大概半個小時的隊才買到兩張乏味愛情文藝片的票子。使得兩個對這種片子都不感興趣的人開場二十分鐘不到就捧著爆米花開始打哈欠,說著要請鄭允浩看電影的金在中在半個小時之後終於睡得不省人事。

鄭允浩無奈地把自己的肩膀靠過去了一些,讓金在中靠著好睡一些。

兩個半小時的電影,遭殃的其實是鄭允浩的肩膀。但是圍著圍巾帶著毛線帽的金在中睡著的樣子,軟萌的可愛,鄭允浩勾了勾嘴角,把金在中的手握到掌心。

等金在中醒來的時候,電影已經尾聲了。

女主哭的泣不成聲,男主抱著她說:沒事了,沒事了,我不會再走了。

再看邊上的鄭允浩,一臉淡定地看著螢幕裡哭的死去活來的女主,手裡的爆米花已經一顆不剩。金在中吸了吸鼻子,呆呆地盯著鄭允浩,顯然一副還沒緩過神來的表情。鄭允浩伸手揉了揉他的臉,「醒醒。」

然後金在中傻了半天:「你餓不餓,我們吃拉麵嗎?」

也不知道今天的金在中打的什麼主意,就連不常來的拉麵店都打聽好了什麼好吃什麼不好吃。鄭允浩和他面對面的坐著,金在中把自己碗裡的荷包蛋整個夾到鄭允浩的碗裡。大冷的天,沒有什麼比拉麵更暖的了。鄭允浩正好餓了,低頭吃了幾口,一抬頭發現金在中看著他傻兮兮的笑。

他伸手,捏了捏金在中的臉:「不是餓了嗎?」

「好吃嗎?」

「嗯,挺不錯的。」鄭允浩喝了一口湯,「今天又是請我看電影又是請吃拉麵的,有預謀?」

金在中咬了一口拉麵哼聲:「我又不是你。」

「小氣鬼金在中請客太難得了。」

「把以前我買的蛋糕吐出來!」

鄭允浩做了一個吐出來的表情,金在中生氣地用筷子戳起一口拉麵就塞進他的嘴裡,害的鄭允浩差點沒燙死。

「喂!金在中!!」

「生日快樂啦!」

「………」

拉麵熱氣騰騰的煙霧,還有金在中微紅的臉頰。鄭允浩停頓片刻,又聽金在中漲紅著臉說:「雖然……雖然有些無聊了,但是因為是第一次幫別人過生日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下次……一定會好好計畫過再幫你過生日的。」他說的很認真,鼻子卻酸酸的。

拉麵店空蕩蕩的,原來已經九點半了啊。

金在中擦了擦眼睛,鄭允浩已經走到他面前,半蹲下身。

「一點也不無聊。」他這樣說,捏著金在中的下巴輕輕吻上去。拉麵店的老闆娘一心一意地看著電視劇,絲毫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溫暖細節。暖色的燈光將鄭允浩深褐色的瞳孔映襯的很美,讓人心動。

這是他人生的第一個生日,美好的能夠記住一輩子。

金在中抿起唇,臉紅紅的,然後抱住鄭允浩的脖子,臉頰蹭著他的臉。

「生日快樂。」

我的初戀。

還有。

「拉麵湯有點鹹。」

 

 

 

 

 

 

【八】

寒假並不算長,初三的假期往往就和幾個拼湊起來的週末那樣匆忙。等金在中圍著厚圍巾坐在教室裡的時候,初一初二的學生還在家裡享受暖氣。金在中一頭悶在桌子上,教室的暖氣讓差點凍僵的他終於舒服了一些。鄭允浩從辦公室要了一杯熱水,放到金在中的桌子上,金在中吸著鼻子,喉嚨有些喑啞。

鄭允浩給他剝了兩顆感冒藥,放在掌心:「張嘴。」

金在中乖乖地捧著熱水張嘴,待鄭允浩給他餵進感冒藥後,才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熱水。鼻子也因為吸鼻涕而變得紅紅的,金在中可憐兮兮地看著鄭允浩。

「體質都差成什麼樣子了。」鄭允浩說是這麼說,心裡卻還是心疼他。因為感冒的關係,鄭允浩被金在中趕到了榻榻米上睡覺,說是怕傳染給他。結果鄭允浩捧著金在中的臉猛親了幾口,繼續賴在床上抱著他睡。

喝了一口熱水暖了暖嗓子後,金在中委屈地開口,聲音低啞:「我怕冷……」

鄭允浩伸手把金在中的圍巾圍緊了一些,然後拿過他手裡已經空了的熱水杯:「還沒上課你趴著睡一會,我去給你再去倒杯熱水。」說著,揉了揉金在中的腦袋起身就走出了教室。金在中吸吸鼻子,臉頰微紅。

唉,鄭允浩真的好帥……

金在中對著身邊的玻璃窗呼氣,然後盯著玻璃窗裡的自己看了看,心想著:金在中快點長高點吧!變得和鄭允浩一樣帥氣吧!可是金在中似乎忽略了,鄭允浩佔了年長兩年的優勢。

 

今天似乎來早了,鄭允浩拿著熱水杯走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也偶爾有別班的同學打著哈欠走進教室,時鐘上離上課還有四十多分鐘。鄭允浩扭了扭胳膊,琢磨著明天該讓金在中多睡一會,冬天早上的公車根本不擠,不用像夏天那樣早起擠車。

不如去打工買輛單車,那樣等天氣暖了,還可以載金在中來學校。不用擠車,小傢伙一定會很開心的。想著,他露出一個微笑。

「鄭允浩。」

他轉身。

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穿著淺灰色的西裝,價格不菲的領帶是酒紅色的單調款式。他帶著淡淡的笑意,和平常人不一樣的氣質,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鄭允浩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他不是學校的老師。順德初中一直都是禁止外人出入,所以鄭允浩不敢確定這是不是什麼新來的老師或者來視察的領導。但是從他的穿著上來看,都應該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有事嗎?」

「方便的話,希望可以借用您十分鐘時間。」林青推了推眼鏡,恭敬的對著鄭允浩鞠了一躬。這讓鄭允浩有些詫異,不論是年齡還是身份,這個人都不應該對他鞠躬。他把熱水放到走廊窗臺這邊,靠在牆上,林青也不惱怒他的態度,反倒是好脾氣拿出自己的名片遞給鄭允浩後開口,「林青,下一任鄭氏繼承人的秘書兼管家。」

鄭允浩挑眉,燙金的名片看上去充滿著優雅的氣質,就和眼前這個說話斯文的男人一樣。

「我們現在不是在演電視劇?」鄭允浩輕笑,什麼管家什麼秘書,晚八點的少女娛樂節目?他把名片隨意地放到窗臺上,水杯還冒著騰騰熱氣,「別告訴我下一秒你就要告訴我,我是鄭氏失散多年的兒子。」

「您和您母親一樣聰明。」林青勾了勾嘴角,「不過有一點,不是失散多年的兒子,而是一開始就被拋棄的私生子。」他的笑容沉穩,卻像是藏著一把鋒利的刀刃一般,讓人覺得只是往前一步,便會踏入深淵。

 

十八年前,鄭氏唯一的繼承人鄭嵐小姐懷上了一個孩子。年僅十九歲的少女為了守護這個孩子,始終沒有說出他的父親是誰。鄭氏是上流社會的頂級家族,這樣的醜聞必然會影響到鄭氏的名望。而當時,鄭嵐已有未婚夫。

鄭家隱瞞了她懷孕的事實,不惜推掉了已迫在眼前的訂婚。在鄭嵐的保護下,孩子還是出生了。而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鄭嵐新的婚約者已經被定下來,她無法反抗,因為這是能夠生下孩子的唯一條件。

孩子成為了鄭氏家族的秘密,被藏在古堡中,不見天日的地方。由女傭看管著,一生都無法踏出這個古堡一步,因為他是鄭氏的恥辱,來歷不明的私生子。

但是,在婚禮的前一天,孩子失蹤了。鄭嵐站在古堡的窗臺上,腳邊是白玫瑰的花瓣,一片一片散落。那天的古堡漫天都是花瓣的香氣,宛若一場充溢著芬芳的雨。他的白色紗裙隨著風輕輕飄動,淺藍色的碎珠鏈子綁著她的腳踝,深褐色的眸子帶著溫柔的笑意。

然後,她縱身而下。

鄭氏不需要乾淨的愛情,即使這個家族是那樣的金碧輝煌。它所需要的,只是擁有血統的繼承人。所以,鄭嵐選擇了死亡,對她的父親,還有這個家族的絕望,以及對那個男人的深愛死去。

 

「而養育您十七年的韓雪依女士,就是當年帶走您的女傭。她也深愛您的父親,以為答應小姐帶走您,就可以見到您父親。但是那個男人始終沒有出現。」林青帶著惋惜的語氣緩緩道,「他拋棄了你們。」

「說完了嗎?」鄭允浩目光慵懶,漫不經心的聽著這個故事。

林青微微挑眉,笑道:「你現在是唯一的繼承人,如果跟著我回去,我會教給你如何將所有混雜血統的人手裡奪過鄭氏股權的辦法。從此以後,貧困,屈辱,再也與你無關。」

鄭允浩拿起邊上的熱水杯,側身:「故事編的不錯,你很有寫小說的天賦。但是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我都沒有興趣。還有,這裡是學校,希望你不要隨意進出。」

「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

這樣冷漠的神情,漫不經心的語氣,簡直和那個男人如出一轍。還有他的眼睛,和當年鄭嵐的一模一樣,只是當初林青只是個十多歲的孩子,初次跟著身為鄭氏管家的父親來到古堡時,恰好是鄭嵐自殺的那一天。

他看到的,是一雙充滿溫柔的眸子,深褐色的漩渦。讓人深陷,卻在其中,看到了對這個世界的絕望。

「小姐的孩子果然讓人頭疼。」他像是無奈一般,嘆了一口氣。

但是。

不管是將你的爪牙一個個的拔掉,還是用溫情的方式讓你順服,無論是哪一種方法,我都將讓你心甘情願地跟著我回去。這是作為鄭氏管家繼承人對鄭氏家族的忠誠,奉上一生的尊敬。

 

走回教室,已經陸陸續續來了好幾個同學。金在中趴在桌子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鄭允浩走過去,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蓋在他背上。金在中嗚咽一聲,繼續趴著睡,因為鼻子不通,微微張著的嘴有些費勁地呼氣。

鄭允浩也趴到金在中身邊的桌子上,盯著金在中看了好一會,然後笑著捏了捏他的臉。

 

呐,我的世界有你就夠了。

 

 

鄭允浩也沒有把林青說的那些天方夜譚放在心上,但那句我們很快會再見面,卻不想應驗的這麼快。傍晚放學的時候,金在中的嗓子難受到發不出聲音來,鄭允浩有些擔心就帶著金在中去醫院檢查,冤家路窄碰上了林飛。金在中的腦海裡顯然還有上次被林飛打的陰影,看到林飛就下意識地躲到了鄭允浩的身後。

幾個月沒再碰到,林飛也是怕上次把金在中打的那麼重會惹事,所以躲了一段時間。不過沒想到這小子居然這麼聽話真的沒有報警,他饒有興趣的看著抓著鄭允浩的手的金在中,扯了扯嘴角。

這裡是市中心的地段,林飛不敢怎麼樣。但是既然碰上了,鄭允浩和金在中就別想好走。

「好久不見啊,鄭允浩。」林飛走上前,按住了鄭允浩的肩膀,「穿上校服還真和個三好學生一樣了,怎麼,改邪歸正了?」

「你想怎麼樣。」

「不想怎麼樣,只是單純的想揍你。還有……」林飛瞥了一眼嚇得一臉蒼白的金在中,「也很想念這個快嚇尿了的小朋友。」

鄭允浩下意識地把金在中往後推了一些:「下次。」

「老子信你就有鬼了。」林飛對後面的幾個弟兄使了個眼神,幾個小混混立刻上來圍住了他們。如果是以前,鄭允浩早就不管這是哪和林飛幹起架來,但是今天……他還穿著順德的校服,如果打架鬥毆被拘留一定會被開除。再者,今天金在中也在,不說他也會被開除,很可能還會受傷。

他並不是像金在中這樣過去乾乾淨淨的人,一但警方介入,他以前的事情也會被捅出來,到時候金家父母一定會對自己有成見,校方也會想方設法的開除自己。

鄭允浩沉著氣:「你上次打過他,再讓他受傷就不好說了。你讓他走,我們換個地方,你也不想被拘留吧?」

「行。」林飛推了鄭允浩一把,對著幾個小混混哼聲,「把這小子丟到那邊的公車站。」然後林飛走在前面,鄭允浩老實地跟在後面。金在中被一個小混混拉著手臂往一邊的公車站走去,他的喉嚨因為感冒啞的厲害,想喊鄭允浩的名字卻忽然咳嗽起來。

小混混把他丟到公車站後,想也不想的就把金在中往後一推,使得金在中悶聲撞倒月臺的指示牌上。腦袋一下子渾渾噩噩的,周遭的人看著這一個染著紅髮的混混這樣欺負一個初中生,也沒人敢出聲,反倒是都往後退了退。

「老實待著。」小混混吐了一口唾沫,隨後快步走開。

金在中暈的厲害,好半天才被身邊的一個人扶起來。他的臉色煞白,慌忙地推開扶起他的人,跑到剛才的位子。可是找了大半天,也沒看見鄭允浩的身影。去哪裡了……到底去哪裡了……金在中大口喘著氣,心裡沒來由的慌。

他只知道林飛下手的力度可以把人打死過去,而且他還帶著那麼多的同伴。金在中找到公用電話,報了警。可是因為喉嚨沙啞,直到員警那邊都不耐煩了,他還不能完好地說清楚事情。急了,眼淚就掉了下來,喉嚨裡難受的很,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電話被掛斷了,金在中握著話筒的手冰冰涼的。

一定要找到鄭允浩。

一定要找到他……金在中擦了擦眼睛,跑出了電話亭。

 

小巷子裡的監控早就破舊不堪,於是在這個地方就成為了這個城市不良的聚集地。鄭允浩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林飛的臉上也掛了彩,但遠不及鄭允浩傷得重。幾個小混混抓著鄭允浩的手臂,鄭允浩的頭髮被林飛一把抓住,仰頭。

他不屑的笑道:「怎麼,龍哥還不讓你回會裡?」

林飛眼底的陰霾更重了幾分:「要不是當初有檢察官幫你,那時候你該被我卸下一條胳膊。也別每次都拿翱龍來說事,他把我趕出會,我林飛照樣有本事在這個地盤上活的生龍活虎的,天天堵你,弄死你。」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咬牙說道。林飛的本事不小,從他離開了會裡卻還有這些兄弟跟著他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了。但可惜,林飛的心太窄,性子太衝,而小不忍則亂大謀,使得會裡不得不放棄了幾筆可觀的生意。

「嘖,我說過什麼來著,龍哥他不喜歡沒能力只會急著叫的狗。」鄭允浩往林飛臉上吐了一口唾沫,「打死我,你這輩子就得待牢裡了。」

沒了翱龍作為靠山的林飛,是不敢搞出人命的。

「少他媽提起翱龍,他算不了什麼,你還是想想自己今天能不能爬著出這條巷子!」他咬牙,往鄭允浩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鄭允浩的腦袋懵了一下,冬天的空氣夾雜著血腥味,有點難受。

 

但還沒等林飛的拳頭再打上來,沉穩的男聲就像是給了林飛一個耳光一般,讓林飛片刻就鬆了手。

「我都算不了什麼,那你算什麼?」

愣是誰都沒想到,這個城市黑會裡的頭頭翱龍會在這種地方出現。鄭允浩感覺到自己被那兩個小混混駕著的手失去了桎梏,隨後他傾身倒下,一個穿西裝的男人扶住了他。在他耳邊道:「抱歉,來晚了。」

他記得這個聲音,是今天早上的那個人。

鄭允浩緩緩抬頭,林青的金絲眼鏡顯得有些不可思議。他木訥地轉頭看向翱龍,黑色的風衣帶著毛領,他咬著一支菸,臉上帶著輕蔑的神情,四十多歲的年紀卻還是一副俊逸模樣,只是歲月在上面多加了一些沉穩和冷漠,或者是殘暴。

翱龍是個名副其實的暴君,冷血到不留一點情面的人。

「林飛,你小子今天算是動了大人物了。」翱龍勾了勾嘴角,把菸丟在地上踩滅,然後朝著身後的人道,「帶走。」林飛和幾個混混都一聲不敢發,這種時候如果再多說什麼,那就是死路一條。而翱龍卻不甘於這種安靜,微微笑著開口,「林先生覺得是要卸下他的手臂呢,還是腿呢?還是……腦袋呢?」

林青看似斯文,卻也一點都不懼怕這種場合,仿佛是已經經歷了無數次一般的冷靜:「就請翱先生看著辦吧,畢竟他把我家少爺傷的這麼重。」最後三字,加重了音調。

「林先生給翱某面子,翱某自然也要給林先生面子。只是……」翱龍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鄭允浩,「鄭少爺可要記得今天,他日翱某有事相求的時候,可別裝作不認識。」話罷,他轉身走出了巷子。

鄭允浩在這條道上雖不算是真的在混,但多多少少也知道,愣是誰都請不動黑白兩邊都沾染的翱龍。除非這個人,真的擁有不可小視的財富,或是權利,使翱龍也不敢得罪。他喘著氣,想推開林青,卻被林青架起胳膊。

「我已經向您證明,我不是一個寫書的人。」林青笑的很溫和,「我送您去醫院。」

忽的,鄭允浩奮力甩開了林青的手,一拳揮上去。林青下意識地躲開,身手快的不遜于長年打鬥的人。鄭允浩氣喘吁吁地站著,目光陰冷:「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我和林飛的事情,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在找到少爺您之前,我就已經調查過了。而保護您是我的職責,如你所想,我派了人跟蹤你。在接到消息後,我立刻請來了翱龍。」林青挑眉,「為的就是讓您相信我白日對您所說的。」

「你真的有夠讓人厭煩的。」鄭允浩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離我遠點。」

「現在的您還沒有資格命令我。」林青走近一步,「能夠命令我的,是擁有鄭氏90%股份的繼承人。而現在,您只是一無所有的私生子。」

私生子三字,不知為何,讓鄭允浩莫名的反感。他皺眉,拖著沉重的步子離開小巷。而林青也沒有再上去攙扶,他需要的是時間,磨平爪牙的時間。

 

夜幕漸漸降臨,鄭允浩用公用電話打回家,卻無人接聽。身上的傷疼的厲害,他癱坐在路邊,直到有了足夠的力氣再站起來搭坐上了回家的公車。車上所有人都帶著異樣的眼光看他,但鄭允浩已經疲倦的什麼都不想管了。

現在的他,一心一意的只想見到金在中。

可到了家,漆黑一片,甚至連韓麗都不在。鄭允浩打開房間,也是空蕩蕩的。去了廚房,鍋子裡是煮了一半的料理,一片狼藉。他驚慌地走到客廳,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然後,客廳的電話響了。

他接起。

「喂,是允浩嗎?你到家了嗎?」是韓麗的聲音,她的聲音像是剛哭過一樣,帶著再也克制不住的責備,「允浩啊,你不是說帶在中去醫院的嗎?怎麼可以把他自己丟在大街上……你到底去哪了啊……你怎麼可以把弟弟放在那不管呢!」

「在中……在中他怎麼了?!」鄭允浩的心裡“咯噔”一下。

「在中發著燒昏倒在街上,有人送了醫院。我也是剛接到消息趕來沒多久……」電話裡,韓麗的聲音依舊有些顫抖,鄭允浩看了一眼沙發上的外套就知道韓麗連外套都沒穿就趕去了醫院。而韓麗的情緒依然激動,只是她也想到剛才的語氣有些重了,只得又說,「允浩啊,到家了自己隨便先弄點吃的,一會你姨父加班回來了會給你帶吃的。」

鄭允浩掛了電話,腦袋一片空。

 

他拿起沙發上韓麗的外套,走出門去。打了輛的士去了醫院,他的手冰涼,甚至連身上也暖不起來,一顆心仿佛被捏緊了一般。他抓緊韓麗的外套,走進醫院,以前的他即使受了傷也不會有人送他來醫院,此刻站在這裡覺得這樣的陌生。

「請問,需要幫忙嗎?」一個實習的小護士看他站在走廊上,不禁好心說,「皮外傷的話是往這邊走的哦……」

「能幫我找一下金在中的病房嗎?」

「嗯?」

「我是來探病的,拜託了。」他的牙齒冷的有些打顫,校服在這樣的夜晚裡根本不禦寒。小護士也連忙幫他去詢問了一下,隨後帶著他來到一間病房。鄭允浩道謝後,輕輕敲了敲門,打開,韓麗正在為金在中掖被子。

看到一身狼狽的鄭允浩,韓麗有些詫異,連忙上前問道:「允浩你……你這是怎麼了?!」上次是金在中,這次又是鄭允浩,韓麗幾乎是要不知所措了。鄭允浩把外套遞給韓麗,然後低下頭,眼眶有些微紅。

「阿姨,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你這孩子……手怎麼這麼冰,還有這一臉的傷……」剛顧著金在中,現下又開始擔心起鄭允浩來,韓麗眼眶一下子又紅了,「快去處理一下傷,怎麼會搞成這樣啊,你到底幹什麼去了啊……」她拉著鄭允浩的手,連外套都來不及穿上就帶著他去了醫生那裡,鄭允浩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打著點滴的金在中,鼻子第一次酸的厲害。

醫生顯然也是被這一身傷嚇到了,還有鄭允浩身上的其他傷疤,都讓醫生對這個十八歲的少年皺起眉。他什麼都沒有問,給鄭允浩稍微處理了一下淤青,配了點藥。韓麗對著醫生道謝,然後和鄭允浩坐在醫院的走廊裡。她揉了揉太陽穴,打了一個電話給剛下班的金正明。

鄭允浩坐在邊上一語不發,低著頭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上次在中受傷,和你這次都不是運氣不好吧。」韓麗掛了電話,微微嘆氣,臉上的妝容也有些花了,「允浩,有什麼事情不能和阿姨說嗎?如果真的覺得不能夠對阿姨說,那可以不要讓在中受傷嗎……他才十六歲,對我來說是個孩子。而你也一樣,我想把你當做自己的親生孩子,可你卻始終和我們有著隔閡,不願意把一些事情告訴我們。」她深吸一口氣,看著鄭允浩,把手放到鄭允浩冰冷的手背上。

她的手有些溫暖,這是一個母親的溫度,讓鄭允浩發白的手開始有了一些知覺。

如此讓人貪戀的溫度。

從小不被期待的他,做為私生子出生,親生母親寧可自殺也不願意活著面對他。養母討厭他,留給他一個永不被磨滅的雨季。麻木的靈魂,在觸及金在中的那一刻開始復活,在這一刻又變得失落。

原來,被愛著就會失落,害怕失去,懦弱會包圍全身,理智會崩塌。會在黑夜裡瑟瑟發抖,會在夢魘裡失聲哭泣,也會在溫暖接近的那一瞬間伸出手去抓住。

他的眼睛黯然,聲音沙啞。

「我以前……做過很多錯事。我以為只有那樣,才能不被欺負,因為即使痛著也沒有人會保護我。所以我不相信任何人……我是那麼的自私……」他輕聲,現在的他,無助,膽怯,眼淚從眼角落下來,「可是我錯了……我渴望被原諒,想過另一種生活。」

韓麗怔怔。

鄭允浩的眼淚熾熱,落在韓麗的手背上,他像個孩子一樣哭出聲來:「可是……可是不管我怎麼做……結果都一樣。」我會傷害到身邊的人,不管是直接還是間接。我辜負著別人的愛,卻渴望得到更多,「我想變好,變得和在中一樣好。」

我想變得能夠配的上他。

 

時隔九年的眼淚,那麼令人難受。

韓麗抱著他,拍著他的背,「會好的,孩子,會好的……」她什麼也不想問了,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淩晨三點,金在中睜開眼睛。

他的右手冰涼,打著點滴,麻木到失去知覺。慢慢的,他看清了眼前的事物。左手溫熱,被那人緊緊握在掌心,帶著他熟悉的氣息。他輕輕地抽出手,然後木訥一會,摸上那人的頭髮。似乎是很疲憊一般,鄭允浩睡得很沉,他的眼角帶著淚水乾涸的痕跡。

金在中從未想過,鄭允浩的頭髮會是這樣柔軟。他輕輕地撫過,然後用指腹抹了抹他的眼角,那些淤青就好像是印在心裡的傷口一樣。

一旁的靠椅上,韓麗也睡得很沉。金在中垂下眼簾,又將目光回到鄭允浩身上。

然後金在中輕輕皺眉。

一定很痛吧,被打的時候……

他努力地撐起身子,俯身親了親鄭允浩的臉。

還好你沒事,又回到我身邊了。

找不到他的時候,金在中感覺自己的世界都要崩塌了。即使難受,即使覺得無法呼吸,也努力地跑著,尋找著。即使在昏迷的時候,都在夢境裡尋找他。幸好……他沒事。真是,要嚇死他了呢……

金在中抿唇,轉頭看了一眼韓麗,輕聲,沙啞:「媽媽,對不起……」

對不起,我想守護他,哪怕我還是這樣的弱小……

以後無論是什麼樣的歲月,什麼樣的懲罰,或者讓你們傷心流淚,或者讓自己後悔。他都不想離開他了,沒有他的世界,真的就像是倒下前的一片漆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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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個想法~以後每天的結尾PO花語的科普給大家。。。^ ^

 

山楂花語:守護

山楂是最適合當籬笆的素材:密生的形狀、長且銳利的刺,都很適合當圍牆。不僅比真的鐵絲網還更有效,而且美觀得多。因此山楂的花語是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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