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4. 從前為了不想失約,連病都不敢痛。

 

「鄭允浩,你別對我這麼好。」

在金在中說完那句話之後,鄭允浩盯住他看了很久,好像是要揣摩他到底是想要表達什麼意思,金在中被盯得有點心虛,也自覺說出這樣的話有點不太合適,低著頭用拇指磨蹭杯把,不敢再看鄭允浩了。

這樣很沒良心,鄭允浩對他好,他還說別讓他這樣好,好像很不願意接受鄭允浩的好意一樣,可金在中心裡也並不是這麼想的。

糾結了一陣要開口解釋,鄭允浩卻先開口了。

「是我虧欠你。」

金在中不解地抬眼看他,鄭允浩卻把視線放在別處,望向這夜色中喧囂城市。「只是你不記得了,你對我,比我對你,還要好。」

 

晚上金在中洗了澡從浴室出來,還在想著鄭允浩跟他說的話出著神,差點撞到門框上,等他回過神來,就看到鄭允浩自發自動地站在臥室門口了,因為金在中今天還沒邀請他進來,所以鄭允浩就老老實實地站在門口,掰著手指頭玩。

看金在中出來了,就停止了掰手指的無聊行為,直勾勾地看著他。

金在中被看得發怵,低頭看了看自己有哪裡不對,才知道鄭允浩直勾勾看的是他寬鬆浴袍的領口那大片露出來的胸口,趕緊把領口拉了拉,做出一個挖眼珠的威脅動作,「你TM在看哪呢!」

鄭允浩不會對他表現出那種大尾巴狼的色眯眯的態度,他這個人又比較面癱,所以就算有看著金在中挪不動眼睛的時候,也是那種正經地像在觀摩某種博物館裡展示物品的表情,絕對沒有一絲邪念的那種。

可是大尾巴狼就是大尾巴狼,就算再怎麼正經,眼睛也還是會發出那種邪惡的綠光。雖然鄭允浩眼睛不會真的發出那種綠光,可金在中就知道他七歪八扭在想些什麼。

但是,並不討厭。

被人愛著總是好的,有人愛就能感覺到那種極度在意的感覺,就算一個不經意的笑容,都能讓那個愛著的人看得入迷。

其實金在中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多麼有吸引力的一個人,一舉一動也絕對沒有達到那種迷人得讓人目不轉睛的地步,可是在鄭允浩眼裡,他就能深切感覺到自己是多麼讓人著迷的存在。

甚至連優點也變得多起來,心很軟但是心地善良,做的飯菜也特別好吃,笑起來燦爛到刺眼,打鬧的時候也不顯得無理取鬧而討厭,反而很討人喜歡,數落人的樣子也好看,喋喋不休也是一種可愛的表現,就連沐浴完之後濕淋淋的頭髮也不會顯得狼狽,領口露出的肌膚也漂亮的不行。

這些鄭允浩不可能直白的說出口,可是他的眼神卻能無時無刻傳達給金在中他想要表達的一切,漆黑的眼睛映著金在中的影子,坦誠又充滿愛意。

真是沒辦法去拒絕。

 

鄭允浩還杵在門邊等著他允許進房,金在中真的是奈何不了他執拗的態度,勾了勾指頭,大鬼就看似冷靜實則樂顛顛地自發自動滾到了床上,把正在看故事書的小鬼擠到一邊去,不過小鬼脾氣好,乖乖給他讓了個位置。

金在中拿毛巾擦著頭髮坐到床上來,小鬼就可愛地笑著湊過來要金在中給他講故事,他當然無法拒絕這個小小要求,雖然故事書上的幼稚童話故事,他這個大人看起來並沒有什麼樂趣,但是既然小鬼喜歡,念念也無妨。

小鬼躺在他腿上,聽金在中念故事聽得很入神。

鄭允浩當然不會允許小鬼霸佔金在中的腿,也拼命擠過來,一大一小的腦袋佔據了金在中兩條腿,他只感覺到兩條腿有點麻,也不是很難受,也就無所謂了,摸摸小鬼的腦袋,又摸摸大鬼的腦袋,繼續念著《萵苣姑娘》的故事。

 

金在中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只覺得念著念著就眼皮沉重起來,鬼又不會犯睏,所以他在念到不知道第幾個故事的時候,腦袋垂下去,就那麼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晨了,並沒有出現大鬼小鬼都湊過來直勾勾盯著他的情況,伸了個懶腰坐起來,就看到鄭允浩盤腿坐在地上指點小鬼玩遊戲,小鬼手裡拿著遊戲機興致勃勃地玩著,那畫面竟然很溫馨。

就知道鄭允浩也是喜歡小孩子的,即使總是那麼不耐煩。

他坐起來,鄭允浩就看了過來,給了他一個微笑,沒完全拉好的窗簾縫隙裡透進來的一絲陽光正好落在鄭允浩翹著的嘴角邊,臉上灼傷的痕跡也絲毫不影響這個微笑閃閃發光的程度,以至於金在中聽到鄭允浩輕輕地一句早安的時候,整個臉都燒了起來。

害得他無法不捂住發燙的臉,懊惱地埋進被子裡。

即便是他剛睡醒,頂著亂七八糟沒有打理的頭髮,眼角還有眼屎沒有抹掉,睡眼朦朧精神恍惚,鄭允浩也能用那種你真可愛的眼神望著他跟他說早安。

就是這樣才讓人難為情又覺得害羞啊,金在中覺得自己的臉皮是越來越薄了。

 

因為是週末所以準備了大份量的早餐,不慌不忙地吃完,吃完之後鄭允浩就附身到黑玉戒指上了,大概是因為陪小鬼玩了一整夜太累,白天說什麼也不肯再陪小鬼玩了。

冰箱都空了,金在中想出門去買點食材,小鬼扒著他的衣袖央求他帶他一起出去,因為小鬼已經很久沒有在有燦爛陽光的街上行走了,很想跟金在中一起出去玩。

其實鬼並不是不能出現在陽光下,只是無法長時間待在有陽光的地方,畢竟鬼是陰氣森森的存在,陽光那麼炙熱,會讓鬼感覺不舒服,所以大部分鬼都不願意在陽光下行走,一般白天都會找個陰暗的角落躲起來,夜晚才出來。

鄭允浩是受過加持的守護鬼,小鬼自然不能和他相提並論,走在陽光下會很勉強。

想想小鬼也確實很可憐,悶在家裡也無聊得很,金在中就心軟答應了他的要求,其實要帶小鬼出去不難,只要打上一把遮陽傘就好了,雖然現在是秋季,但是太陽還是很猛烈的,打一把遮陽傘倒也沒什麼。

只是可能要被人誤會是娘娘腔的基佬,誤會就誤會吧,就算他不是娘娘腔但也是個基佬沒錯啦,金在中還是比較坦誠的一個人。

還好家裡還是有遮陽傘的,小鬼見金在中同意了帶他出去,就高興地直接抱在了金在中腰,整個掛在金在中身上,像隻小猴子。

…………

 

金在中受過小鬼的上次驚嚇,對抱著腰的行為還是很抗拒的,正要開口說要小鬼不要這樣,就腰上一輕,就看到小鬼被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戒指裡出來的鄭允浩用同樣的方式拎了起來,小鬼撲騰著手腳,委屈兮兮的。

「不許再這樣了。」鄭允浩把小鬼放下,嚴肅地警告著。「他的腰是你能隨便抱的嗎?他是我的,腰也是我的。」

金在中很想跟大鬼說,你和小孩子計較什麼。還沒來得及說,就被鄭允浩給攬住了腰,然後大鬼就嘗試著要像小鬼一樣掛在金在中腰上,不過因為體型龐大掛不上去,不像個小猴子,反而像隻笨手笨腳的熊。

小鬼扁了扁嘴,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叔叔好奇怪……」

- -!

「你夠了!」金在中趕緊把鄭允浩給推開了。

不能因為是鬼就胡作非為啊!雖然沒有什麼重量,也不能隨意掛在他身上或者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行為吧,他猶記得還看不見鄭允浩的時候,鄭允浩放肆地騎在他肩膀上看電視的可恥行徑。

被金在中推開之後,大鬼倒是無所謂的樣子,沒注意到金在中怒火騰騰,還在一臉嚴肅地和小鬼強調自己不是叔叔。

「鄭允浩!你不想面壁思過就快點到戒指裡面去。」金在中就差沒叉腰大罵了,「小雨,你要是想跟我出去的話,牽著我的手就行了,否則別想出去!給你們三秒時間,別胡鬧了,給我快點選擇!」

壓根不用他倒數,大鬼就很自覺地消失附到戒指上,小鬼也老老實實地過來牽著他。

早這樣不就好了。- -

 

他原本打算去超市,小鬼拽著他的手要他走一條小路,因為小鬼的養父母是在菜市場賣菜的,小鬼想去看看他們,菜市場也離得不算遠,雖然髒了點,沒有超市整潔,但是賣的菜絕對要比超市里新鮮的多。

金在中跟著小鬼走,意外地發現自己對這條小路還挺熟悉的,似乎以前常走。

雖然比超市遠了點,但是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就走到了,到了熙熙攘攘的菜市場,金在中的熟悉感就越來越強烈,他以前應該是經常來這裡的。

小鬼拉著他去養父母的攤位,但只有小鬼的養母在,是一位面色很和善的大嬸,頭髮花白,見人都笑著,看金在中來了,大嬸竟然認得他。

「金醫生,好久沒來我這裡賣菜了啊,還以為你是搬家了呢。」大嬸熱情地招呼著他,「今天的菜特別新鮮,要不要買點菠菜回去?你家那位不是最愛吃菠菜嗎?」

他以前常來這裡給他家那位買菠菜?金在中雖然心裡疑問,但還是笑著讓大嬸給他裝點菠菜,還故意拖延時間,挑選了好久別的要買的蔬菜,隨口和大嬸聊聊家常,讓小鬼可以多一點時間看看養母。

挑好了要買的付了錢,小鬼走了過去,在大嬸彎下腰給金在中找零錢的時候,伸出小手想要給她擦擦額頭上的汗,可還是遲疑地沒有碰到她,怕她察覺到他的存在,金在中看著,只覺得心酸,接過大嬸找的零錢,沒急著走,和大嬸聊了會天。

但也不能一直聊下去,走的時候,小鬼一步三回頭,直到走的遠了看不見了,才低下頭偷偷擦了擦眼淚。

金在中只能安慰地拍了拍他的頭。

在菜市場轉了一圈,買齊了要買的東西,他以前真的是常來,有些攤位的菜販都認識他,招呼他來買菜,還能和他開幾句玩笑,說金在中是個好老公,還給他推薦他家那位喜歡吃的菜今天有更好更新鮮的,問金在中要不要買些回去。金在中並不太想到處宣揚自己失憶的事情,就很自然地裝作熟稔的樣子,笑著和他們聊天。

看來他以前是真的很愛鄭允浩啊,金在中想著,甚至買菜的時候都不買自己喜歡吃的,而是更多的為鄭允浩先考慮,因為不能表明,只說著家裡那位,所以那些菜販都默認為他是個愛妻男,對他贊許有加。

 

中午也做了一大桌子飯菜,小鬼很高興,不等金在中叫他就主動關了電視跑到桌邊做好,可是黑玉戒指上的腥紅靜靜地沒有任何反應,無論金在中怎麼叫大鬼他也不出來。

難道是在戒指裡修生養息不想出來吃飯嗎?

金在中鬱悶地坐在飯桌邊,明明是做了一大桌子鄭允浩愛吃的菜啊,這傢伙居然不領情,叫他也不從戒指裡出來。小鬼還在那嗷嗷待哺等著金在中宣佈可以吃了,金在中也不能讓小鬼苦等,就讓小鬼隨意,自己也端起碗扒飯。

吃著吃著又放下筷子,看了一眼戒指,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鄭允浩不高興了。

 

 

 

 

 

 

Part15.我如何說的出,其實我真的在乎。

 

其實金在中一直覺得鄭允浩的脾氣很古怪,明明是個嚴肅外表不愛笑的人,說起話來也很不耐煩的樣子,可又愛撒嬌裝可憐,盡是孩子脾氣,明明是很矛盾的,可是在他身上綜合起來卻又不覺得突兀。

很聽話,但是又好像不那麼好脾氣,經常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小事不高興,但從來都不明說,所以總是弄得金在中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他是什麼套路,但也不能放任不管,打從那次不小心弄丟了大鬼之後,金在中對他總是格外的在意。

鄭允浩古怪的讓金在中完全沒辦法猜的透,有時候感覺大鬼生氣了不高興了,可是卻又能看到鄭允浩溫情的一面,微笑著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他淡然的表情像是從來都不會有什麼影響到他,可是金在中卻不能肯定那樣的無所謂,是不是真的。

為了大鬼,他簡直要變成一個胡思亂想的精神病患者了。

飯也吃不好,盯著戒指看了又看,自己應該沒有做什麼讓鄭允浩不高興的事情吧,明明出門前還好好的,即使大鬼愛鬧彆扭,也不能因為自己凶了他一句,放著愛吃的一桌子菜不出來,這不是鄭允浩會做的事情,可金在中就是能感應到他的不太開心。

可能是因為在一起久了,不僅僅能觸碰的到大鬼,就連大鬼的心情,他都能輕微地感應到,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連帶他都焦急起來。

 

坐立不安了一會兒,鄭允浩突然就無聲無息地出現了。

金在中正咬著筷子發呆,一個腦袋就湊過來,差點被驚得要把筷子戳過去,不過鄭允浩明顯要敏捷的多,兩隻手指夾住了那雙筷子,鄭允浩的下巴就擱在他肩膀上,削尖的下巴硌得金在中有點疼,表情看起來沒什麼不對,依舊稍顯冷淡的樣子。

金在中把筷子抽了回來,大鬼擦了擦手,更湊近了他一點,和往常進餐方式一樣,慢悠悠地吸著食物的氣味,然後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曖昧的把鼻尖都蹭到金在中臉邊,長睫毛都要軟軟掃到金在中發癢。

可是金在中顧不上害羞,只是問,「怎麼了?」

鄭允浩很疑惑似的,挑了挑眉毛,表示不懂金在中問什麼怎麼了。

金在中仔細看了看大鬼的臉上的表情,確實是看不出一絲不對勁來,那就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吧,他這麼揣測著,又再盯著鄭允浩看了好一會兒,確認真的沒有一絲絲不高興的情緒在那面癱的臉上表現出來,這才繼續扒起飯來。

奇怪的是自己吧,吃飯的時候如果鄭允浩不在身邊,就覺得再好的飯菜沒那麼好吃了。當然不排除是鄭允浩胃口比較大,自己把他的那份也吃了。

 

吃完飯當然不能指望大鬼小鬼能幫忙洗洗碗,家庭婦男金在中很自覺地收拾碗筷去廚房了,還好他不是那種只吃飯不愛洗碗的不負責任的人,正哼著歌洗刷盤子,背後突然陰森森,扭頭一看,又是鄭允浩,倚在門邊默默看著他。

金在中趕緊轉身一臉抗拒地說:「你可別千萬突然襲擊從背後抱住我,我受不了,太肉麻了,趕緊去看你的電視。」

鄭允浩把他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最後落在了金在中那雙戴著防水橡膠手套還滿是泡沫的手上,一副你想讓我抱還不想抱的表情,徑直走到冰箱那,因為金在中嚴厲禁止不許做奇奇怪怪的行為,包括一頭鑽進冰箱裡不出來,所以只能規規矩矩地打開冰箱,從裡面拿出優酪乳和想吃的東西。

又是自己想太多,但好歹給個面子啊,幹嘛露出那種嫌棄的表情,不是說幹家務的家庭婦男最有魅力嗎,他這種任勞任怨的大好男人從哪裡找。金在中繼續洗刷碗筷,一邊心裡碎碎念著。

突兀地就聽見鄭允浩說:「以後那些菜不要刻意做給我吃了。」

「不喜歡嗎?」金在中不明白,花了好大工夫做了一大桌子菜,沒得到贊許就算了,還說以後不要再做,分明就是鄭允浩喜歡吃的。

鄭允浩慢吞吞撕開優酪乳的包裝紙,嗅了幾下,「膩了,我不像你,死心眼,喜歡的就怎麼也吃不膩,天天吃。」

「………」癡心不是個優點嗎?

好吧,金在中承認,他的確如此,吃到什麼好吃的,就可以一直不消停地吃下去,天天吃都可以,因為他一旦覺得什麼好,認定了就很難輕易覺得厭棄,做事也常常這樣,比較死心眼,但是固執一點也沒什麼不好。

可能他是不記得了,以前一定也是老是做相同的飯菜給鄭允浩吃,鄭允浩怕他又像以前一樣,提醒他一下。

 

鄭允浩說完了拿著吃的要出去,金在中想了想,叫住了他,「跟我多說說我們以前的事吧。」

要鄭允浩這樣話不多的人訴說什麼,有點困難,鄭允浩不論說什麼,只要能少說幾個字就少說幾個字,能不回答就儘量用面部表情去回應,可是金在中那麼要求他了,他也沒什麼不情願的。

就這麼一人一鬼躺在在陽臺上的搖椅上,望著沒什麼星星的夜空,鄭允浩開始跟他說他們以前的故事。

要鄭允浩從頭到尾事無巨細都說出來,有點困難,他也不願意費那個口舌,金在中就讓他說一些記憶深刻的事情,雖然金在中真的不太記得以前的事情,但如果鄭允浩一件件告訴他的話,會慢慢記起來一點片斷也不一定。

他對之前的那個陌生自己,也很好奇,究竟是好到怎樣一個地步,讓鄭允浩這樣念念不忘他的好。

 

其實在鄭允浩的認知裡,都不能想像,怎麼會有金在中這樣的人存在,見誰都毫不吝嗇地給一個燦爛笑容,單純到有點傻氣,可就是那點傻氣特別討人喜歡,剛轉學到班上來的時候,就憑藉一張白嫩嫩的娃娃臉討得所有人的喜歡。

就像,會發光一樣。

雖然白皙清秀,但是絕對不娘娘腔,和男生也打成一塊,冒著大太陽一群人去操場打籃球,技術也都還不錯,還進了校籃球隊,老是頭髮濕成一縷縷的一身大汗爽朗笑著回教室,說話的聲音又清朗,還沒進到教室就知道是他來了,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把目光集中到他那裡去專注多看他幾眼。

鄭允浩不喜歡這樣的人,也特別討厭那笑得彎彎的眼睛。

即使他自己這麼認為,可他都沒發現的是,他已經悄然地關注了金在中的一舉一動,否則他又怎麼會對金在中的細節記得那麼清晰,有一次做夢夢見了,醒來了甚至捂著胸口無法呼吸,只是那時真的太小,都不明白,為什麼在夢見金在中對他燦爛笑著之後,就躺著盯著上鋪光禿禿的床板久久無法入睡。

那是一種特殊的,與眾不同的感覺,不管是對誰,都沒有過。

他猶記得自己小時候也是愛笑愛鬧的,只不過父母離婚後,母親改嫁,在那個處處束縛處處要講究規矩的家裡,他再也無法自由地笑鬧了,周圍也沒有同齡的夥伴,哪怕有,也都是貴族子弟,教養良好,是絕不可能同他一起玩泥巴用沙子堆城堡的。

年紀漸漸大了,也就明白他是回不到從前了,只能把那些張揚和尖刺都收起來,也不輕易哭笑,表情都少有,只是沉默地把所有事情都做到最好,得到父親的贊許。這樣母親就會很欣慰地笑起來,溫言細語跟他說話。

時間改變了人許多,不僅僅是他,也包括自己的母親,原本是那麼溫柔的人,也變得尖酸刻薄,面目可憎起來。

鄭允浩其實是知道為什麼的,那花心的父親在外面有情婦,母親為了捍衛自己和他的地位,不得不變得勢力起來,時常是高貴又冷然的表情,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當家主母的身份。

有錢的繼父不能生育,財產是打算留給鄭允浩的。

鄭允浩要做到絕對優秀,讓繼父對他滿意,這樣才是母親希望看到的。

在他沒察覺的情況下,他已經變成了像這樣沉默古怪的性格,不愛和人說話,獨來獨往,明明心裡就很期盼能有很多朋友,可是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都和他內心本來的想法相反,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個樣子。

家境優越,又總是面無表情,一副高傲作派,真讓人看不慣。

別人對他的評價也都變成了這樣,可他完全說不出什麼話去辯解,嘴唇顫抖著,要說的話在嘴裡轉了幾個圈,又咽回去,久而久之,他都不願意在試圖去扭轉他在別人心裡的印象了,那些輕蔑的話語和明顯不是善意的眼神,讓他越來越沉默。

 

其實只要開朗一點就好,大聲說出心裡的想法就好,很簡單,對他來說卻太難了,心理醫生說他沒什麼毛病,只是太過內向,讓他慢慢嘗試改變,可是那個慢慢,還需要多長時間呢?鄭允浩覺得太吃力了。

所以他總是特別懷念小時候,那個能蹦著跳著,在大太陽下面肆無忌憚玩鬧,鼻涕流出來也不用擦,哧溜吸回去,然後又流出來傻兮兮的自己。

當然還有那個隔壁家的瘋小子,比他玩得還要瘋,帶他去河裡抓魚撈蝦,到別人家種的果林裡摘那些青澀的蘋果,咬一口又丟掉,然後瘋跑去堆沙子玩卡通紙牌玻璃彈珠,合不來的時候兩個人就打上一架,然後各自髒乎乎地被家裡大人逮回去一頓訓斥。

鄭允浩也不知道怎麼就對金在中記得那麼清楚,完全不會因為年齡的增長就模糊了記憶裡那張髒得像隻花貓還要笑得露出一排缺了幾顆大白牙齒的臉。

所以當金在中轉學來的第一天,他就認出了他。

記憶裡的臉和金在中的臉重疊在一起,竟然會沒有多麼大的改變,還是那麼愛笑愛鬧,白皙的皮膚也是怎麼都曬不黑,老是惹事,成績卻也還好,很討人喜歡。

只是金在中好像都沒有發現他的存在似的,或者就是乾脆沒有記起來,徹底把他忘記了,即便是和班裡一堆人打得火熱,也不見他來和他打個招呼,哪怕是一句好久不見也好,也都沒有過。

鄭允浩獨來獨往,座位也和金在中的座位相距甚遠,也很少參加班裡的活動,要說交集的話,可以說完全不可能有,他整天除了吃飯上廁所,就在座位上看書,居然就連走廊上的一個擦肩而過,能讓他能對上金在中眼睛的機會都沒有。

有時候金在中會經過他的座位,但是因為都在跟別人說笑,都不能分神出來往鄭允浩這邊看一眼,所以鄭允浩覺得他可能壓根沒有發現自己的存在。

 

那天是金在中又上早自習遲到了,被罰站在外邊,可還是不老實,偷偷從包裡掏出來早餐蛋糕吃,還大咧咧吸著牛奶,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惹得班上愛慕他的女生都一個勁的往外面瞧,被他狼吞虎嚥吃著早餐的可愛樣子迷得小聲議論個沒完。

鄭允浩也看不下手裡拿著的書了,不知道是發了什麼神經,克制不住要往外看的衝動,最後乾脆跟老師說要去廁所,就這麼出去了。

在經過金在中身邊的時候,又不能太過刻意,就只是假裝不經意地掃了他一眼,金在中嘴角還掛著蛋糕屑,眼睛澄澈又漂亮,就這麼和鄭允浩對上了一眼,這讓鄭允浩頭腦中好像有一個煙花爆炸了,嘭地讓他有點暈。

他想著金在中一定能脫口而出他的名字,把他認出來,可是金在中只是看了他一眼,又埋頭專注手裡的蛋糕了,好像對鄭允浩完全沒有任何印象。

這讓鄭允浩頭腦中的煙花很快就冷卻下來。

 

後來再看到金在中笑嘻嘻和別人玩鬧的時候,就開始覺得那樣很惹人厭煩起來,就連笑起來那種燦爛的樣子也很惹人討厭,和別人不一樣往上自然而然撅起來的嘴唇也讓人無法產生好感,從頭到腳沒有一點是讓鄭允浩覺得順眼的。

鄭允浩其實也知道自己很古怪,金在中又沒什麼錯,是他一心認為金在中還記得他,一心想要金在中認出他來也對他那樣好那樣笑鬧地成為朋友,金在中並沒有如他所願,這讓他覺得懊惱又沮喪,居然討厭起他來。

以至於更加頻繁地夢見金在中對他笑,更加頻繁的失眠了。

鄭允浩覺得金在中身上一定有自己缺乏的那種會讓人閃亮的東西,只是因為他沒有,所以讓他份外惦念,簡直都快要因此而生起病來了。

 

 

 

 

 

 

Part16.深呼吸不敢讓痛楚洩露。

 

金在中還想聽鄭允浩說更多以前的事,可是無奈已經到了深夜了,晚睡傷身,可聽鄭允浩說的入了迷,恨不得就讓鄭允浩一直一直這麼講下去,把他遺忘的那好幾年時光都給補全。

原來並不是像之前說的那樣自然而然成為好朋友,其實還是有一點波折的,那時肯定覺得鄭允浩是個冷漠不好接近的人,可是如今聽鄭允浩用他的角度講述出來,才能真切感覺到這個男人冷漠外表下柔軟的心,因為太柔軟了所以無法不用堅硬的外殼把它包裹起來。

「我真的沒有認出你來嗎?」金在中覺得自己的記性應該還沒有差到那個地步。

「認出來了,只是你不想理我。」大鬼只是伸手按了下聽得意猶未盡的金在中的腦袋,「可能我讓人覺得可怕吧,下次再說吧,很晚了。」

鄭允浩現在說起來以前金在中不理他的事還是很黯然似的,金在中連忙安慰他說一點也不覺得可怕啊,鄭允浩也堅決不想再講下去了,一下子講那麼多話也怪累人的,就催著金在中去睡覺,但是金在中掛在他手臂上求他繼續講下去,又不怎麼忍心拒絕,只好答應有時間一定仔仔細細都講給他聽。

他和鄭允浩的回憶就像一本故事書,始終塵封著不去翻起就不會有什麼波瀾,但是一旦翻開了,金在中就徹徹底底地沉迷進去了。

他雖然不記得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場景,但是通過鄭允浩的訴說,他就真的能很清晰地在腦海裡想像出那個場景,長長的走廊,因為遲到而被罰站的自己,穿著學生制服面無表情的鄭允浩從他身邊經過,假裝不經意地看了他一眼。

但僅僅是那麼一眼,他們倆對視了,自己先挪開了視線,就讓這個冷漠的少年懊惱不已,但還是要故作冷靜,驕傲地挺直著背脊走開。

這個畫面清晰地讓他都覺得心口微微發痛了。

金在中有預感,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想起那些被他遺忘的記憶,因為最近去到某個地方,或者在做某件事的時候,他總會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讓他腦海中閃過些微片斷,那些片斷一閃而過,他抓都抓不住。

這讓他有些迫切了,所以才纏著鄭允浩讓他講以前的事情。

 

不過當務之急是要幫小鬼去見他親生母親,徐安敏一般都是定時帶寵物來做護理的,所以金在中也能摸得准她大概什麼時候來,這次寵物生病了,回去吃幾天藥好了,估計就得帶小狗來看看有沒有後遺症。

小鬼只是想再次感受到母愛而已,想感受一次媽媽對他的溫柔觸摸,願望也不難實現,他只要暫時附身到那只叫April的狗身上就可以了,其實鬼要附身是比較難的,一般都要抓准要附身的物件陰氣最重的時候才能附身,不僅需要天時地利人和,需要消耗大量靈力才能做到。

金在中可以借助給他力量,只是需要是自願的,流點血有點疼,可能還會讓他有點虛弱,別的沒有什麼大的影響。

都不知道鬼界能有那麼多神奇的事情,金在中也倒不怕疼,也不心疼那點血,小鬼是個善良孩子,肯定也不會做什麼壞事,就算有什麼,還有鄭允浩撐著。

有靠山的金在中就腰板很硬,但鄭允浩就不一定情願了,看金在中咬咬牙劃破手指滴了血按在小鬼額頭上,知道勸阻是沒有用的,就只能皺著眉毛看著。

等金在中收回手,指尖還在冒著血,鄭允浩其實是很想幫金在中那血珠吮吸掉,可是他只是個鬼而已,受過加持淨化,沾不得血腥。就只能看著金在中自己含著手指,有點虛弱地晃了晃腦袋,估計是覺得頭暈起來了,坐在沙發上緩了緩。

「沒事啦。」金在中當然知道鄭允浩看到他這樣做不會贊同,為了強調自己真的沒事,就只是閉目養神了會,就趕緊站起來跳了跳,表示自己精力十足,完全沒問題。

收拾好了東西就要帶小鬼去上班,鄭允浩很不放心似的,也不說什麼,就只是默默跟著金在中,也不偷懶躲到戒指裡了。

小鬼看鄭允浩一臉不高興的樣子,也一直低著頭不敢說話。

 

金在中上著班,大鬼小鬼就在他辦公室裡轉悠,儘量避免不要和別人撞上,因為體質比較敏感的人還是能感覺到鬼的寒氣的,碰到會覺得不舒服,小鬼對他辦公室裡水缸裡養的金魚特別感興趣,趴在玻璃缸上看得很入迷。

鄭允浩就只是在辦公室裡四處走走,不能隨便翻動東西,否則要是被別人看到東西平空亂動了可就要嚇死了,轉了幾圈覺得沒意思,就想挨著金在中坐,可是轉椅就那麼大,不可能擠下鄭允浩,鄭允浩就非要坐到金在中腿上。

金在中當然死活不肯的,這像什麼話,也太限制級了吧,鄭允浩坐到他腿上,即便是其他人看不到,這裡還有個小鬼,怎麼能在小孩子面前這樣。

鄭允浩非要挨著金在中,就說讓金在中坐到他腿上,金在中臉熱得能燒開水了,極力推拒說不要,鄭允浩就要作勢爬到他肩上,一人一鬼拉拉扯扯,就小鬼還比較正常,老老實實趴在魚缸那看裡面遊動的觀賞魚,對金在中和鄭允浩的打情罵俏已然無動於衷了。

 

正鬧著,就有人敲門了,金在中趕緊整了整衣服,露出職業微笑看向門口,看到徐安敏牽著狗站在門口,似乎很不解他怎麼一個人在那裡手舞足蹈,不太敢進來。

「進來吧進來吧。」金在中招呼她進來,往後揮揮手讓鄭允浩別鬧了。

徐安敏坐下來把小狗抱到了腿上,摸著小狗的腦袋,「April最近飲食正常了,應該沒什麼毛病了吧。」

金在中想把小狗抱過來檢查一下,本來乖巧的小狗卻死活不肯被他抱了,扒著徐安敏不放,發出嗚嗚地哀鳴聲,圓滾滾的烏黑眼睛居然滾下眼淚來。

金在中吃驚地後退了一步,望向魚缸邊,小鬼已經不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然附在了這條小薩摩耶身上,徐安敏的撫摸就是牠一直以來所期盼的溫柔,不管是以何種方式,他總算是能再次被媽媽抱進懷裡,享受媽媽懷裡的溫暖。

徐安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吃了一驚,把小狗抱起來親了親額頭,順著毛摸著它,「怎麼了,April?…」

小狗流著淚,突然就兇狠地呲起牙,作勢就要衝著徐安敏的脖頸咬下去,徐安敏察覺到了不對勁,幾乎是尖叫著就把小狗往地上一丟,小狗在地上滾了幾圈,站起來甩了甩身上的灰塵,就要繼續撲上去咬她。

雪白可愛的薩摩耶竟然也有會這麼兇神惡煞的樣子,徐安敏壓根反應不過來,不明白為什麼剛剛還乖巧的寵物怎麼就突然一副要咬死她的兇狠,穿著高跟鞋想跑著避開,卻只是倉惶地扭到了腳摔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尖牙朝她咬來。

鄭允浩要衝上去阻攔,卻被小鬼突然爆發的煞氣弄得根本無法靠近,被狠狠彈開,所以他也來不及阻止金在中不要冒險阻攔,金在中撲上去抱住了小狗,被小鬼附身的小狗反身就咬了他一口,尖牙深深紮進肉裡,頓時鮮血淋漓。

金在中怎麼也不肯鬆手的,就算小鬼要再張嘴咬下他一塊肉來,也比小鬼去傷害別人要好,本來就是他答應要幫助小鬼的,只是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突發事件,他要負責不讓別人受到傷害,就算手臂鮮血淋漓,疼得他嘶嘶抽氣。

 

鄭允浩看到金在中那受傷的手臂,眼睛都急紅了,不顧煞氣要再衝上去的時候,一個人影閃電一樣的衝了進來,按住了附在小狗身上發狂的小鬼的額頭,把金在中借助給小鬼的力量逼了出來,小鬼就無法繼續附在小狗身上,踉蹌地彈了出來,倒在了地上。

金在中定睛一看,就看到沈昌珉就好像從天而降的救兵一樣英勇出現了,顯得那麼高大威猛,如果不是一手按住小狗,另一隻手還念念不忘攥著一隻大雞腿的話。

沈昌珉收回了手,垂眼看著狼狽趴在地上,手臂受傷的金在中,一副我是神,藐視愚蠢人類的神情,抓著雞腿大啃了一口。「你怎麼老是麻煩不斷?要不是我夜觀天象,感應到你要出事,你今天就要死在這裡。」

金在中也無話可說,畢竟這事是他惹出來的。

鄭允浩握住了金在中受傷的那隻手臂,看那傷勢還不算嚴重,這才放下了心,就算沈昌珉不出現,他也不會讓金在中死在這裡的,錯的其實是他,沒有一開始就阻止金在中不要太好心,才會有今天的事發生。

「就是咬了一口,沒事的。」金在中就知道鄭允浩會自責,就把手臂從鄭允浩手裡抽回去,藏在了身後,站了起來。

 

這麼大的動靜,一群醫生護士都衝了進來,金在中也不能表現的太過異常,沈昌珉也沒有那麼多時間來指責什麼,得趕緊處理現場才行,拿出一個錦囊,嘴裡念著咒,就要把小鬼收進錦囊裡。

怨氣豈是一個鬼能夠控制的,因為不捨和心裡的執念才能留在世間,沒有受過加持淨化就很難控制,小鬼從附身的小狗彈出來之後,才明白自己剛剛是做了什麼,蒼白著臉,但也還是執著的要往徐安敏那邊爬著,企圖搆到她的一點衣角。

在被沈昌珉收進錦囊之前,不甘心地輕聲叫了一句,媽媽。

金在中忍了心酸,對衝進來的同事解釋說是狗受到驚嚇突然發狂了,沒什麼大事,他手上的傷口處理下就行,再去打個疫苗就沒事了。然後他去扶久久癱坐在地上,嚇白了臉沒有反應的徐安敏。

徐安敏喘著氣,憂鬱美麗的眼睛掉下眼淚來,嘴裡喃喃著:「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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