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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半個月溜走了,A城的氣溫受寒流影響,十一月份也是雨紛紛的,小年輕不穿個外套都冷的不行。

這種天氣就讓某些缺失導致的弊端暴露出來了。

鄭允浩打小就有一毛病,睡覺不老實。尤其是一到秋高氣爽的好天氣那睡得快活了什麼體位都能DIY出來,這種大幅度動作的搗鼓的結果就一個,一覺起來被子沒了……

然後一個起身就覺得不對勁了。

他吸吸氣,不通。他張張嘴,嗓子火燒火燎的。再摸摸額頭,這燙的能烙餅了都。

確診——他發燒了。

這擱以前睡寢室裡,金在中那夜貓子還能半夜給他拉個被子蓋個毛毯啥的,反正凍不著,如今一個人睡就落到如此下場……

鄭允浩嘆氣,翻出手機給輔導員請了一天假,然後喝點熱水滾回床上把自己包成蠶寶寶企圖把汗捂出來,男生嘛感冒發燒都不是能熬就熬過去。

 

他正捂的熱騰騰迷濛濛的,手機就響了,來電顯示——金在中。

鄭允浩想也不想縮回被窩睡覺,不接。

鈴聲繼續響了幾聲終於切斷,鄭允浩呼了口氣,心裡有塊石頭落地了。

現在這會誰的電話他都可以接,就金在中不行。他這公鴨子嗓子一開口准露餡。要是給金在中知道他發燒了還不得活活擔心死。

人真是個奇怪的生物,小時候發點燒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都來抱著自個哄……後來年紀大點,青春小少年的,頂多告訴自個爹媽,因為慢慢認清了這世界不是每個人都關心你。再到後來,有女朋友甚至娶老婆了,就變得誰都不想告訴,自個忍忍也就過了。

越長大越在乎他人感受,越怕給心愛的人添麻煩,越變得慈悲。

男人的成熟不再於他內心變得多強大,而在於他能利用這強大而變得寬容溫柔。

鄭允浩真佩服自己燒的暈乎乎的腦子還能整這一套套的大道理,不知不覺中自個變得自個都不認識了。

不過,這感覺不壞。

渾渾噩噩地抒發著文藝情懷,體溫卻越升越高的感覺,儘管費力睡著了,鄭允浩還是不安穩地眉頭緊鎖。

 

最後他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活生生被吵醒的。

那鈴聲從半夜一直響,響到第二天下午。

鄭允浩實在沒辦法無視了,認命地從被窩裡爬出來,拿到手機一解鎖就被那未接來電的數量驚到了。

而且全出自一人之手,此刻還在不放棄地撥打著。

看著螢幕上不斷閃爍的大腦袋頭像,鄭允浩生氣了。

嘿,金在中你怎麼這麼死心眼呢,老子不接搞不好因為沒帶手機呢,搞不好手機沒電呢,你乖乖掛了等會再打不成嗎……好像篤定老子躲著你似的。

他心裡抱怨著,可望著通訊人頭像那可愛的嘟嘟嘴,心裡還是軟成一潭柔水。

小傢伙這會該生氣了吧。

都快打了三十通電話了,拇指按的都不疼嗎,還是在胡思亂想以為老子被綁架了?失蹤了?離家出走了?……

這樣想著,鄭允浩那兩長長的手指留戀地在那頭像上揩來揩去。

嘿,金在中,我還真有點想你了。

 

咚咚咚。

門外一陣敲門聲打斷了鄭允浩的思緒,帶著怒氣似的,不太禮貌。

鄭允浩琢磨著是他失蹤了一天的爹回來了,起身去開門。

門剛扭開,一記拳頭就劈頭蓋臉地呼鄭允浩臉上了。

鄭允浩本來就病的怏怏的,這一拳又狠又准直接就給他拍到地板上,他捂著臉火的直接衝門口直吼,「誰啊!幹嘛打人呢!」

一緩神看清了來人。

因為仰視的關係顯得格外高大的他的媳婦,金在中,正冷著他那俊臉,越崩越凜冽的眼神看的鄭允浩心肝直抖。

可別誤會,他不是怕的,是激動的……想的死去活來快發瘋的人,此刻生龍活虎的站他面前給了他一拳,這流的嘩啦啦的鼻血充分說明他不是在做夢。

「寶……」鄭允浩覺得他的鼻血都流到眼眶裡了,不然怎麼這麼熱熱的。

金在中一聽他這啞的跟吃了沙子的聲音,眉頭一皺,那冰塊臉劈裡啪啦就碎了,眼睛一紅,隱約就要哭出來的模樣。

「你幹嘛不接我電話!」金在中吼。

「我……手機靜音,沒聽見。」

「我打了一天,你看也該看見了!」金在中繼續吼。

「我不是病了嗎,睡了一天,所以……」

「你騙我。」金在中往地上一坐,耷拉腦袋聲音也啞了,「你故意不接的,你不想我知道你病了,你怕我擔心你,鄭允浩就是這樣的人……」

「寶真瞭解我。」鄭允浩扯了張紙巾堵鼻子裡,再不止血他快休克了……嘆了口氣從口袋摸出一個口罩認真戴好,再挪他家寶旁邊也跟著坐地上,倆就跟夫妻對拜似的面對面。

「原來我在你心裡這麼體貼啊,真高興。」鄭允浩口罩上面笑得一雙眯眯眼。

「戴口罩幹嘛?」金在中伸手想給他摘了,被他躲過。

「我生病了懶得刷牙,怕熏到你。」繼續笑。

「怕傳染給我直說不好嘛,你最近好會惹我生氣。」金在中抬胳膊想捶他,可看著男人因為高熱而潮濕紅腫的眼睛,心裡一疼,抬起的手就順勢摘下了口罩,接著,一個輕柔的吻覆蓋住男人乾澀的嘴唇。

「真是亂來……」鄭允浩愣了一會,捏住金在中的下頜,滾燙的呼吸在他唇上鍍上一層水汽,「就算生病了,我的小兄弟也是在值班的,你別來招惹它,小心明天你得陪我一起下不了床。」

「………」金在中琢磨了會,還是乾脆俐落的從地上站起來轉移話題,朝地上的熱源招手,「你,到床上躺著,我,去煮粥。」

「遵命。」鄭允浩一個飛撲,蹦進床裡。在床墊上彈了三彈,又抱著被子滾了三滾,不成,他得起來。

沒金在中看,心裡空虛寂寞冷。

 

廚房不大,所以一個背影忙來忙去的特別有存在感。

鄭允浩躡手躡腳地走門邊看著,別說,自家媳婦雖然是男的吧,但套個圍裙埋頭切菜那小身板,那小胳膊,小腰,真是一點違和感都沒有,倒不是說他像女人那樣婀娜多姿,是那從內往外發散的“金在中是鄭允浩老婆”這氣場,和諧的不得了。

這萬一有個小三啥的,一看這架勢活活也得識趣地斷了心思。

鄭允浩覺得自己肯定是幸福過頭了,居然在這瞎想。

 

美美地享受了一頓健康美味的晚飯,鄭允浩元氣恢復了大半。他躺沙發上打嗝呢,金在中舉著個水杯,拿著藥和體溫計過來了。

「吃藥。」金在中給他遞水杯。

鄭允浩乖乖吃藥。

「體溫計。」

鄭允浩乖乖……剛要夾腋下, 忽然靈光一閃,望著他媳婦說,「不是都說口溫比較准嗎。」

「嗯?那你把體溫計含在嘴裡不就……」

「不用那麼麻煩。」鄭允浩樂歪歪地給人拽他懷裡,「直接測最准。」

說完就啃了人家嘴,舌頭靈活地伸進金在中口腔裡,很快找到了同伴,和它熱烈地糾纏。

「今晚,你就睡我這,我爸估計是不回來了。」 鄭允浩笑得一副“你懂的”的模樣,接下來的劇情也就心照不宣起來。

彼此對對方的身體都很瞭解,即使大半個月沒性生活,配合的還是無比默契。

「寶……」鄭允浩在黑暗裡緩緩挺進著,「我小兄弟它,可退燒了?」

金在中正喘得迷迷糊糊的,還真聽他的話,下意識感受了一下,反應過來又氣又羞,狠狠在鄭允浩背上撓了一道。

 

床單滾完,又出了一身汗,鄭允浩是徹底告別病痛了,他家寶真是寶,包治百病。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的?」鄭允浩給倆人蓋好被子,問。

「我自己……找過來的。」金在中睏的說話都是氣音,性感的要命。

「我記得我沒給你準確的地址啊。」

「嗯,所以找了一整天。」

從昨天下午就開始找了嗎……就因為沒接他電話?!

鄭允浩一個起身,朝對方的後腦勺直瞪眼,「你你……」你你你個半天,最後居然無語了。

「我以為,允浩你走了……跟你爸爸一起。」

金在中咕囔著,這回真睡著了。

仔細看看,他眼圈底下一道烏青,可愛的臥蠶寶寶都有些水腫了……

鄭允浩沒說話,伸手給他把額髮梳理著,看著他疲倦的睡顏,心裡跟啃了口沒熟的李子似的,酸澀難忍。

金在中,我們倆到底誰愛的比較笨啊……我還以為你至少比我聰明點呢。你明明是那種路癡到在大點的超市裡都能迷路的類型,中文不識幾個還敢一個人坐夜班車熬通宵來這麼大的市里找人……

笨死你算了。

看來,儘管不說,可因為他父親的介入,還是讓他家寶有了很大的心理負擔。

關於砍哪隻手的問題,不該拖下去了。

 

而他的父親,也再沒有給他拖下去的機會。

那天晚上以後,鄭老爺子竟然連著三天不在公寓監禁鄭允浩,鄭允浩美滋滋地想也許是同意了?到了第四天,他打算壯著膽子回宿舍去和金在中一起住,剛掏出手機想通知那位,門鎖“哢噠”一聲扭開了,鄭老爺子手裡拎著大包小包的蔬菜肉的,還有兩瓶好酒,鄭允浩出來一看大驚小怪地嚷,「爸,您不會三天不回家就是為了買個菜吧!」

鄭老爺子把菜擱廚房裡,「沒事,就隨便溜達。路過菜市場就想著吃個好的。」

「那您體力真好,隨便溜達就是三天。」鄭允浩知道他老頭在應付他。

「允浩。」鄭老爺子難得不叫他“兔崽子”,嗓音也是和往常不同的渾厚。

要說正事了……

鄭允浩默默咽了口唾沫。

「有我這個爸爸,辛苦你了。」老爺子說著自嘲地笑,眼角的細紋寫滿了落寞。

「怎麼突然這麼說……」鄭允浩知道他爸的脾氣,那是倔的十頭牛都拉不回來,讓他道歉自責簡直比登天還難,這回反常的讓他心裡直打鼓。

「沒什麼,就想跟你說一聲……明兒我就回家去了。」

「爸?」鄭允浩驚訝,「現在就走?」

「事情……差不多解決了。」鄭老爺子話說的飄飄乎乎的。更是加重了鄭允浩的不安。

「怎麼回事……」

「早點睡吧。」

關了門,鄭老爺子靠在門邊好一會,想想又忍不住扭開門望他兒子一眼,兔崽子又捧著手機在那飛快打字……和金在中發信息嗎。

嘆了口氣,鄭老爺子去廁所沖了把冷水臉,一整天都繃緊神經讓他疲憊,又或者他真的老了。

該說的都說了,接下來等待的,就是那孩子的決定。

 

 

鄭老爺子說話算話,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鄭允浩看著桌子上熱騰騰的豆漿油條,看著空蕩蕩的廚房,回憶著昨晚老爺子反常的態度,一股詭異的不安湧上心頭。

但他鄭允浩不是心思多細膩的人,比起這種小疑團小情緒,晚上和金在中的約會更令他注重。

說是約會其實也誇張了,不過是場室友聚會,打著慶祝鄭允浩回歸宿舍生活的名號讓他請客罷了。

請就請吧,高興嘛。

況且最近金在中也不知道是去忙了些什麼,即使鄭允浩特意去班裡找他也經常見不著人影,說不想念是假的……

知道他金在中不是什麼嬌滴滴的小女人成天需要和愛人黏一塊,可是他愛玩失蹤的毛病再不改改真是後患無窮。

 

到了約好的時間,鄭允浩的手機可算是收到了短信,寄件者就是把他打入冷宮的金大人,【海,老人的石頭,我在這裡等你。】

這算什麼啊……要說是暗號也太膚淺了吧……鄭允浩開始懷疑自家路癡的寶其實是忘記了地名,才裝的神秘兮兮的忽悠他吧,又不是演的偵探劇。

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鄭允浩笑笑把手機揣口袋裡。

說是這麼說,他也好久沒去海邊了。

選在晚上去海邊,他家寶還是挺浪漫一人啊……

 

感慨完畢,等鄭允浩千辛萬苦地跋涉到目的地——某海灘邊的娛樂城,扭開包廂門,才發現裡頭幾個人早嗨起來了。

一看那臉模樣紅的跟大閘蟹似的,就知道都喝的挺多,眼鏡男娘娘腔搶著話筒K歌,大塊頭咕咚咕咚灌著啤酒說胡話,金在中就坐角落裡看著他們鬧,一雙眼睛在黑暗裡亮的水澄澄的。

後來眼鏡男喝多了奔廁所吐了,娘娘腔醉得暈頭轉向給服務生架去了賓館,而大塊頭早早接了女朋友電話就不見蹤影。

偌大的空間就剩兩個人。

鄭允浩也早就睏得眼皮子打架,頭抵在沙發上一個勁下滑。

意識朦朦朧朧的,眼睛就剩一條縫,視網膜上晃悠過去一個人影,那人影拿了個話筒,坐到離螢幕最近的沙發上不再動彈。

鄭允浩努力眨眼讓視線清楚些,然後金在中的臉慢慢浮現出來。

他正靠在沙發上唱歌,陳奕迅的《明年今日》,和所有韓國歌手一樣,特定的字眼發音特搞笑,可他表情認真的讓人笑不出來。

  

——

若這一束吊燈傾瀉下來

或者我已不會存在

即使你不愛

亦不需要分開

若這一刻我竟嚴重癡呆

根本不需要被愛

永遠在床上發夢

餘生都不會再悲哀

人總需要勇敢生存

我還是重新許願

例如學會承受失戀

明年今日別要再失眠

床褥都改變如果有幸會面

或在同伴新婚的盛宴

惶惑地等待你出現

明年今日未見你一年

誰捨得改變離開你六十年

但願能認得出你的子女

臨別亦聽得到你講再見

在有生的瞬間能遇到你

竟花光所有運氣

到這日才發現

曾呼吸過空氣

——

他臉上其實也沒多少表情的,眼睛盯著螢幕,嘴巴跟著動一動,沒啥不對勁。

可就不知道為什麼,鄭允浩覺得他在難過。還撕心裂肺的那種。

鄭允浩說,金在中你過來。

金在中放下話筒過去。

剛走到跟前,鄭允浩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腿上坐了,下巴抵在他肩膀。

金在中有些怕癢地縮縮脖子,然後把背後男人的手拽出來,在他的胸前十指緊扣。

「你唱歌挺好聽的,沒事也唱給我倆首唄。」鄭允浩顛顛腿,懷裡人就跟著彈了幾下。

金在中不做聲,低頭玩著男人的手。

先是一根指頭一根指頭地摸摸扣扣,然後在掌心寫寫畫畫,最後好不容易玩厭了,就把男人的手掰地筆直,掌心朝上。

「欸,手有那麼好玩嗎……」鄭允浩剛要抱怨,掌心就傳來一陣麻癢。

我們金在中小朋友把自個的食指中指比劃成小人,一步一步的,在鄭允浩手心走過。

「允浩保持手不要動,然後,手機給我。」

鄭允浩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還是騰出另一隻手掏了手機,「在玩什麼啊……」

金在中還是不搭理他,哢嚓一聲,拍下了剛剛的畫面。

別說,幽藍的螢幕燈光下,鄭允浩攤開的手掌,在上面行走的金在中的手指頭……一切的一切,美好的像雞尾酒裡浮沉的色彩,籠罩著淡淡的無法言說的深意。

「我啊,這麼走啊走,走進允浩的心裡。」金在中捧著手機看那照片,發著一陣陣的感慨,「真好,哪裡也不用去,就留在允浩心裡。」

「金在中……你醉了嗎?」鄭允浩問。

「我不會醉的……」金在中靠在他懷裡仰頭看他。

鄭允浩也低頭盯他,緊緊的盯,他企圖在懷裡人眼裡挖出什麼線索,讓他明白這莫名的哀傷氣氛究竟從何而來。

可盯了半天懷裡人就知道衝他傻笑,還笑得特不真心,鄭允浩特煩他這半死不活的樣子,就咬他。

咬他那張嘴,怪它把主人的心事太守口如瓶。

估計下口狠了點,金在中疼得眯了下眼睛,鄭允浩看著也有點心疼,嘴巴剛放鬆,卻被金在中硬生生拉低了腦袋,回咬了回去。

 

唇舌分開的時候,鄭允浩揪住懷裡人的領子,「金在中,你他媽別騙我。你心裡有事就這鬼德行在我面前裝屁啊!」

鄭允浩覺得自己也醉了,在撒酒瘋,發莫名其妙的火氣。

「如果,我是說如果……」 金在中喘息著抓緊他的頭髮,咬住他的下唇不放,「我和允浩未來的妻子一起落水,你會救誰?」

「你今天吃錯藥了?這算什麼問題!什麼妻子……」

鄭允浩快被他的反常逼瘋了,煩躁地推開金在中想起身,金在中不讓,死死抓著他的衣服,那消瘦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你回答我!」

「我救她。」鄭允浩說。

金在中眼裡的光芒波動了一下,手慢慢鬆開了。

鄭允浩看他腦袋快埋到胸口就知道這答案多傷他心……好了,懲罰夠了,鄭允浩繼續說,「對啊,我救她,人家是女孩子嘛……至於你,不是得瑟會游泳嗎,我就陪你游泳唄。你想遊一輩子我就陪一輩子,萬一不幸淹死了,咱就一起死,沒什麼大不了的。」

話剛說完,金在中就給他一巴掌拍嘴上了。「不要亂說話。」

 

有些情話殘酷的讓人不忍心它實現。

可害怕不實現又該如何是好。

只要是你,即使給予傷痕也覺得甜蜜。

 

「到底發生什麼了……」

鄭允浩覺得自己的口氣幾乎接近祈求,可是金在中只是搖搖頭。

他不說,他便知道勉強也是徒勞。

兩個人都沉默了,最後金在中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說。

「允浩,我們到外面去,我想看海。」

 

 

淩晨的大海。

老人石的輪廓在夜色裡看不真切,隱約的黑影呈現出實體的質感,耳朵裡都是海水漫上沙灘的聲音。

兩個瘦長的身影在橙色的燈光下,一前一後移動。

鄭允浩跟在金在中後面,也許是氣氛太羅曼蒂克的緣故,他沉溺地看著金在中的背影,眼神癡癡的不可自拔。

這和不遠處那老人石的癡漢模樣真是遙相呼應。

鄭允浩再一次覺得自己很誠實,喜歡你就滿眼都是你,愛情這東西終究是裝不來也演不了。

 

金在中沿著海岸線走了很久,後來走累了,往沙地上一坐。鄭允浩也跟著坐下。金在中看了他一眼,較真似的,草草脫了鞋襪,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

「金在中,你在幹嘛?」鄭允浩意正言辭地批評他,「要曬太陽等天亮了好嗎。」

金在中在天上找了一圈沒找到一顆星星,撅了嘴,「我在回憶允浩第一次找我搭訕的場景,那天陽臺上好多星星的。」

「哦……你說那次啊。」鄭允浩雙臂鬆鬆地圈住膝蓋,眯眼裝記起來費勁的模樣,「軍訓那會吧,你失戀了,三更半夜躲陽臺抽菸,我還好心開導你再找一個來著。」

「結果你就把自己給我了?」金在中壞笑著抬起一隻手拽鄭允浩褲腳,鄭允浩抖巴兩下沒掙開就乖乖配合他就地躺倒。

兩人眼前都是大片大片漆黑的夜空。

「今晚就睡在這吧。」金在中又腦抽了,脫口而出。

「好。」鄭允浩在沙灘上摸索了幾下,摸到金在中的手,抓緊。

「可是……萬一漲潮了,淹死了怎麼辦?」

「我救你。」鄭允浩答的可溜,「這次的問題終於可以不帶我爹媽和未來的妻子了。」

金在中沉默了。

 

周遭安靜下來,剩海風那麼吹啊吹,伴著海浪嘩嘩的催眠曲,鄭允浩眼皮子慢慢沉了……

「你不走了嗎?真的要漲潮了。」

金在中又嘮叨起來。

「不走了。」鄭允浩閉著眼睛答。

「我們搞不好會一塊淹死的。」

「我知道。」

「這就夠了,夠了。」

「什麼夠了?金在中你今天出門沒吃藥吧,老說些電視劇裡不吉利的臺詞……」

鄭允浩睏的沒有力氣再和金在中絮叨,緊了緊相握的手,他沉沉睡去。

看著男人毫無顧忌的睡臉,他對他是怎樣的信任。背負上生死,即使是深愛也覺沉重。

『既然連去幻想未來的勇氣都沒有,你們憑什麼在一起?』

腦海裡那個滄桑而嚴厲的聲音不斷在放大迴響。

「允浩,晚安。」

金在中的眼睛熱了又熱。

除去海浪聲,耳旁就只剩風聲了。除了風聲,就一無所有了。

 

 

清晨醒來,鄭允浩發現自己卻是在酒店陌生的床上。

周圍沒有海水,沒有夜空,也沒有金在中。

一股尖銳的恐懼就鋒利地刺激腦膜。

「金在中……」鄭允浩喃喃著起身,幾乎是從床上狼狽地跌下來。

難道說……

難道說……他……

鄭允浩腦海裡全是昨夜那個脆弱到幾乎卑微的金在中,他咬他,他拽他的袖子不放,他要他承諾陪他一起淹死……

這一切仿佛層層的鋪墊,暗示著鄭允浩心裡那個不安的字眼。

「金在中!」他喊得嘶啞,跌跌撞撞地在房間裡搜索,最後赤著腳衝出門去,頂著旁人異樣的眼光追尋那個此刻讓他恨得牙根癢癢的背影。

 

可金在中沒有走。

鄭允浩的腳掌剛踩上沙礫,就看見他。

金在中在海灘邊的小木屋那買早餐,穿著白襯衫牛仔褲,低頭掏錢的動作讓晨光從他頭頂漏下來,那頭咖啡色的發鍍上一層溫潤的檸檬黃。

那淺淺的光暈卻灼痛了鄭允浩的眼睛。他就站在離金在中十米選的地方,呆呆的看,什麼也不做。

金在中發現他,衝他招手,朝他笑,等他走到身邊自然地給他遞豆漿麵包,然後喋喋不休地批評他怎麼出門不穿鞋會不安全什麼的。

結果呢。

早餐鄭允浩沒接,批評鄭允浩也沒聽。

他就把金在中抱在懷裡。

金在中也回抱他,雙手在他後背摸了又摸。

兩個男人的擁抱,在清晨的陽光裡伴雜很多種聲音。海浪聲,風聲,屋簷下風鈴的脆響,還有因為議論而漸漸喧囂的人群。

「允浩,我們……還是分開一陣吧。」

所有的聲音裡,卻唯獨這個聲音,鄭允浩能聽得見。

而金在中能聽見的,是鄭允浩一下比一下,沉痛的心跳聲。

「為什麼。」鄭允浩推開他。

「沒為什麼。就是想分開了。」

金在中的聲音很平靜,連帶著鄭允浩也異常地平靜下來。他反而笑了。

「我家老頭子找你談話了對吧,給你洗腦讓你離我遠遠的?你個外國人又說不過他就妥協了?」

「嗯。」金在中點頭點的沒心沒肺的。

鄭允浩繼續笑,笑得身子搖搖擺擺站不穩,心裡有什麼東西在崩塌。

「金在中,你真行……跟我在一起這麼久,你還是不信任我。不瞭解我。你以為我從來沒想過未來多艱難嗎?你以為我他媽就是個乖崽子老爹說一我不敢說二?你是多瞧不起你自己在我心裡的分量啊?居然隨隨便便拿分手說事……你,真讓我失望。」

你真讓我失望。

幾個字,跟烙鐵似的燙進金在中心裡。

 

世界忽然沒有聲音,像經歷一場大戰後荒涼寂靜的廢墟。

沉默裡,金在中轉過背,沿著海岸線繼續走著。毫不在意似的。

鄭允浩看他越來越遠的背影,連追的想法都沒有了。

原來,在現實的殘酷下,他們都很弱小,倫理道德磨滅了愛情不可一世的模樣。於是愛情變得卑微,不得已有了很多種定義,不再是永生和得到,更被無奈地加築了片刻和放手。

就這樣,結束了?

那個一輩子只出現一次的人,要錯過了?

放棄這個詞鄭允浩的世界不是沒有,但有金在中存在的那部分,想有都不能有。

他很清楚金在中是愛他的,但他那糾結的個性讓他把這愛弄的博大了,無私了,選擇放手了。鄭允浩本可以選擇不甘心,選擇繼續爭取。可是金在中的態度像盆冰水把他的鬥志澆滅的精光。

他連哭都走的遠遠的背著他,他精心準備的安慰豈不是成了笑話?

男人間的矛盾,總出現在信任和逞強上。誰都不甘心依賴誰,誰都愛自作主張。

鄭允浩知道,現在的情況下他最大的敵人不是他爹也不是他自己,而是金在中。

這個明明難受的一塌糊塗還在那得瑟逞能的混蛋。

他以為他能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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