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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Proud of your love.

 

每個人都是世界上獨立存在的個體,他們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即使這種感情關係到另一個人,那也是他一個人的事,除非對方也有所回應。兩個人的感情交織,像是某種信號,才能讓兩人相互吸引,漸漸靠近。

正因如此,沈昌珉早早就明白了這一點,他總說,人生只是一個人的人生。

只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畫廊的生意不火不淡,時間過得也算不快也不慢,一切都像溫開水一樣,只是鄭允浩有時候會幫他把溫開水換成提拉米蘇,膩到心裡的那種甜。到了冬天,下第一場雪的週末,鄭允浩帶著一身寒風在門口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走進畫廊。

不知道什麼時候兩人的默契又回到了多年前,又覺得好像比多年前還多了些什麼,他們都不再年輕了,只是覺得,順其自然多好。經歷了這麼多之後,這樣的一份愛情,真的來之不易。

「怎麼又不打傘?」金在中上前幫他拿了大衣掛起來,鄭允浩趴在櫃檯上說:「嘖嘖,不愧是金大藝術家,連櫃檯都設計的這麼有型。」

兩人靠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鄭允浩說:「你……媽媽那邊怎麼說?還讓你回去嗎?」

金在中擺弄著手裡的圓珠筆,搖了搖頭:「電話都不接我的。」

其實只是時間問題吧,三姨打了電話來說過,媽媽很想自己,但是卻沒辦法接受,沒辦法原諒。鄭允浩伸手攬住他的肩膀:「我爸媽今天打電話過來,讓我帶你回去過年。」說著挑了挑他的下巴壞笑著道:「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

 

他們低聲交談著,不時地輕笑出聲,畫面安靜和諧,讓門口的沈昌珉覺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直到金在中看到他,衝他招了招手,他才走向他們。

有天離開後沈昌珉還是跟以前一樣,卻總讓人覺得不再是他了,這種改變不明顯卻總是深刻得讓人不好受。他抿了抿嘴說:「我勸了爸和大姐,可……」

「沒事,」在中抬起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我今年去允浩那裡過也行,就當見了父母了。」

沈昌珉知趣地點了點頭,金在中想了想又問:「聽說你談戀愛了?」

也沒心情追究他“聽誰說的”,只是低頭點了點:「挺好一姑娘,打算明年夏天結婚。」接著抬起頭笑著說:「我年紀不小了啊,可不能像你們一樣。」聲音帶著笑意,卻忍不住讓人覺得苦澀,他扯著好看的笑臉,下意識地,把手伸進口袋裡拿出一顆大白兔,剝了放進嘴裡。

金在中愣愣地看著他轉身離開畫廊走進雪裡,黑色的風衣包裹著瘦削修長的身軀,長長的圍巾被風吹得揚起來,透著濃濃的寂寥和落寞。他彆扭地抽了抽鼻子對鄭允浩撒嬌似的說:「我想出去走走。」

 

一年再一年,一年再一年。

開始之前總會覺得這麼多年是很漫長的,結束之後回頭看,那麼多年竟然也只在眨眼之間。就好像下雪一樣,它們在風中破碎飄搖,只要短短的一瞬。

金在中攤開手,接住一片破碎的雪花。

那麼多雪,真正完整的才有多少呢?世界上那麼多相愛的人,真正走到最後的也很少吧?他很慶幸,一向不信宗教的他甚至要感謝上帝了。

歲月總是在不經意間流逝,悄悄地爬過他們的臉頰,悄悄地穿梭他們的心臟,人生要經歷那麼多,愛情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卻能牽動人的一輩子。愛情到底是解藥還是毒藥,從人類進化到現在科技發達,沒有一個科學家或是哲學家、人類學家可以解釋清楚。我們像吸食毒品一樣渴求愛情,它看似可有可無,看似無足輕重,卻可以佔據整顆心,既可以讓你心甘情願地痛苦上癮,又可以讓你魂牽夢縈的幸福著迷。

平凡的人們心中的愛情沒有任何東西來牽繫,只有靠虛無的感情,靠他們交纏的視線,靠他們低沉纏綿的話語,靠他們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誓言。這些真實存在卻無法觸摸的事物,像一條無形的線,代替血緣、系譜將他們向同一處拉扯,這就是愛情的吸引力吧。

直到最終,他們不分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人生便再一次交纏結合,成為一個人的人生。

他們在青蔥無知的學生時代結識、心動、相愛,相互扶持走過一個個人生的岔路,在林間小道分道揚鑣,一個站在原地,另一個繞了一個大圈,又回到那裡。直到最後該感謝的,到底是安排命運的上帝,還是對方執迷不悟的心?

 

 

金在中和鄭允浩從商場裡買了給鄭家二老的禮物,雙手提著袋子,走上大街。經過一個和平路,金在中停下腳步,輕聲說:「有時候,我會想,有條件的話一定要拍一部電影。」

「電影的名字就叫《和平年代》。

「電影的主角是兩小無猜的一對少年,他們沒有對白,只有和平路小吃街嘈雜的人聲,從早上開市到晚上打烊。

「他們從小生活在一起,是好友,是知己,是兄弟,年紀小一點的會很依賴年紀大一點的,他們穿著校服每天經過這條小吃街,沒有戰爭和狼煙烽火,沒有猜忌和不信任,沒有太過起伏的人生。

「畫面應該有點舊,背景音樂要很安靜的鋼琴曲,必須HIFI。」

「十七歲的時候年紀大一點的給年紀小一點的那個買了束花,他們相愛,卻又不敢讓別人知道。

「二十歲的時候他們在小吃街樓上,在年紀大一點的那個男孩的房間裡第一次做愛,年紀小一點的那個趴在床上,高潮後就盯著窗外交錯的電線看,有時候有麻雀停在上面,嘰嘰喳喳難聽地叫著,音樂一直不停。」

「後來他們各自娶妻生子,卻仍然相愛。四十歲,他們又回到那個房子裡做愛,年紀大一點死在床上,音樂還在繼續,像流水一樣,年紀小一點的那個男人趴在床上,在年紀大一點的男人的屍體下看著窗外交錯的電線,有麻雀停在電線上,嘰嘰喳喳難聽地叫。」

「和平路的大叔大嬸仍然一大早起來,樓下是各種小吃的香氣。」

其實這樣過下去,也是一輩子。

 

過年的氣氛很足,鄭媽媽看到金在中的時候吃了一驚,開心地牽著他的手說:「允浩一直不肯跟我們說他愛人是誰,非說要給我們一個驚喜,早知道是在中我和他爸就不這麼提心吊膽了,我們老了,也不懂你們同志圈子裡都是些什麼人,看過很多資料,還擔心他得了那什麼不乾淨病呢!」

「媽,」鄭允浩皺起眉頭無奈地打斷,「我說了多少遍我不混什麼圈子的。」

鄭媽媽笑著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不過是在中就好了,我也就放心了,你們上學的時候就好得很,有在中照顧著我們允浩下半輩子,我們也能安心了。」

金在中在老人面前一向乖巧有禮,遞上禮物拜了年後還收到了紅包,鄭爸爸寡言,一本正經地說了一些警醒的話,他們也點頭受用了。他跟鄭媽媽進廚房準備年夜飯,鄭允浩和鄭爸爸坐在客廳看電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你們不打算結婚嗎?」

鄭允浩想了想道:「國內目前沒這條件,我打算等在中家裡接受了,跟您和我媽,還有在中媽媽一起出國,到國外結了。」

鄭爸爸點點頭:「在中知道這事嗎?」

「還沒說,但是也只是時間問題。」

安排的不錯,只是聽他說了在中出櫃的過程還是覺得他們有些莽撞了,也許這股衝勁就是他們與生俱來的,三十多歲了還是磨不掉這麼一份莽撞的性子。鄭爸爸嘆了口氣說:「你們都大了,我們也不好管你們,不過還得勸勸你,好好相處,別一急了就發脾氣,三十多歲的人了,注意點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看樣子你媽還挺喜歡這孩子的,還好是在中啊。」

鄭允浩往廚房看了眼,也跟著嘆了口氣,笑著說:「嗯,還好是在中。」

 

中國人逢年過節總是這樣,即使只有四個人,也要做出一大桌子菜出來,鄭允浩看著琳琅滿目堪比滿漢全席堆滿自家大圓桌的菜說:「吃不完不許說我浪費啊。」

鄭爸爸開了陳年的好酒,給金在中斟滿了一杯,金在中受寵若驚地站起來雙手捧著酒杯,鄭爸爸看著他說:「在中啊,喝了這杯酒,你就是我鄭宗元的兒子了,我和你阿姨上網查了半天也分不清什麼攻啊受的,怕委屈你,我們就當是把允浩嫁給你了,你要是答應,就喝乾淨了,叫一聲爸媽。」

金在中眼前一團霧氣,鼻子酸酸的,想著母親現在是不是正在沈家的餐桌上掛念著自己呢,看著鄭家二老忽然覺得很累,走了這麼多彎路,總算走到倒數第二站了。他仰頭把杯裡的酒喝得一滴不剩,哽咽著大聲喊了聲:「爸!媽!」眼淚就順著眼角滑了出來。鄭爸爸也喝光了杯子裡的酒,慈愛地笑著,鄭媽媽抽了兩張紙巾遞給允浩,一邊說:「這傻孩子,大過年的哭什麼呢,在中聽話懂事的,媽喜歡,允浩要是欺負你了儘管跟媽說!」

鄭允浩湊在他身邊幫他擦眼淚,一邊笑呵呵地點頭,金在中哭的像個傻子。鄭允浩用手指孩子氣地戳了戳他的臉頰,撒嬌說:「我爸媽把我許配給你了,你可要為我負責啊。」

這樣的日子他期盼了很久,一直都不敢相信會真的實現,竟然就真的實現了。他破涕為笑:「我該不是在做夢吧?」

那年除夕夜鄭允浩抱著碗在桌子周圍轉來轉去,活像個沒長大的。他說桌子太大人太少菜太多,得跑著才能夾到,鄭媽媽說,都不記得我們家允浩多久沒這麼開心了。

 

 

 

沈昌珉幫忙擺好了桌子,三姐在一邊嘆氣道:「哎,也不知道在中現在在幹嘛呢。他又不喜歡看春晚,總說春晚吵吵鬧鬧的跟耍猴似的,可又沒人陪他打牌消遣守夜。」

二姐也跟著附和:「大姐也太狠心了,這大過年的也不准孩子回來,一個人在家裡多寂寞啊。」

沈昌珉插嘴說:「他今晚去鄭允浩家裡過了,人家早就跟家裡出櫃了,這會可能已經見到公婆了吧,四個人也夠湊一桌麻將了。」

三姐抬眼看了看沈昌珉問:「對了啊,昌珉你女朋友呢?怎麼不帶回來看看?」

「您急個什麼勁啊,年紀這麼大了怎麼還這麼碎呢?」沈昌珉瞥了三姐一眼,差點沒被一掌拍到後腦勺,他撇撇嘴說:「行行行,我錯了不成嗎,我才跟她談多久啊,要見也得穩定了吧?」

想想也是,沈昌珉嘆了口氣又說:「你們說大姐那樣也就算了,爸都一把年紀了還管金在中那點破事,真真糟心不討好……」

「咳咳,你說誰呢?」

沈昌珉一回頭,沈家大老爺正站在樓梯上挑著眉毛望著他,他趕緊收了話頭,裝模作樣地說:「大姐在樓上幹嘛呢,這菜都做好了,我去叫她下來啊。」

繞過老爸上了樓,打開沈昌鈴的房門,發現自己大姐正坐在電腦前戴著眼鏡上網。

「姐,吃飯了,一家人等你一個呢。」說著往裡面走,沈昌鈴應了一聲,摘了眼鏡站起身,沈昌珉推著她肩膀往電腦螢幕上瞟了眼,滿螢幕的“男同志”“同性戀”,給他嚇了一跳。兩人下了樓,坐上飯桌,一家人開始轟炸沈昌珉。

「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對方多大了啊?」

「家庭怎麼樣?素質好不好?」

「叫什麼名字?」

更甚者,三姐大概被在中的事情刺激到了,脫口問了句:「是男是女啊?」

一大家子人倏地安靜了下來,目光齊刷刷地掃到沈昌珉臉上,三姐夫在桌底下推了三姐一把,沈昌珉放下筷子無奈道:「您都一把年紀了,成天都想什麼呢?都說了是女朋友,當然是女的。」

「打算過個一兩年吧。」

「比我小三四歲。」

「家庭不錯,書香門第,素質很高。」

「你們叫她小雪就成。」

沈昌珉偷眼看了看大姐,她正夾著一塊牛肉悶悶不樂,看樣子也是想兒子了,於是低下頭給金在中發了條短信。短信發出去後說:「大姐,明天鄭允浩過來拜年,沒問題吧?」

還沒等大姐發話,二姐三姐就急急喊出了口:「趕緊趕緊來,把在中帶來,這都幾個月了一眼沒見到真把兩個姨給忘了,可想死我們了,跟他說,他親媽不要他,他姨媽要。」

大姐清了清嗓子,二姐三姐噤了聲,她喝了口湯說:「沒問題。」

 

金在中跟鄭家人吃飯吃到一半就收到一條短信。

【大姐想你了,明天過來拜年吧。】

眼睛一紅,差點眼淚又掉下來,他舉起酒杯說:「爸媽,說實在的,我比允浩幸運太多了,我們走到今天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這一杯我敬你們,先乾為敬了。」

他不喜歡太熱鬧的氣氛,但是這種一家四口人的溫馨熱鬧卻讓他沉溺其中怎麼也不想離開了,飯吃結束也很晚了,一家人都對春晚顯得興致缺缺。金在中喝得有點多,被鄭允浩送到他自己房間裡休息。鄭爸爸問:「你們不去放煙花嗎?」

鄭允浩笑著說:「在中喝多了,也不是小孩子了,就不看了。」

鄭爸爸點點頭說:「在中的酒量也不行啊,我跟你媽出去逛逛,順便到廣場看煙花,你陪在中在家休息吧。」

看著爸媽出了門,鄭允浩去衛生間弄了熱毛巾拿到房間裡,一點一點幫在中擦臉。金在中抓著他的手說:「允浩,我好幸福啊……」

鄭允浩連連點頭:「是啊,真幸福。」

「我媽是不是同意我了呢?讓我們明天去拜年。」

「是吧,肯定同意了,嘴上不同意心裡也同意了。」

「允浩……」他睜開眼,像星星一樣晶亮的雙眼盯著眼前的男人,嘴巴一張一合地迷惑著他,「我們做吧。」

 

他進入他的一瞬間,窗外升起一簇簇美妙的煙花,伴隨著歡快的劃過空氣的尖叫聲。

人生總要用一種方式來做一個終結,也許有的人一輩子也踏不過那道坎,也許有的人輕輕一躍便蛻變成龍,也許有的人只需要一瞬間就足夠了,也許有的人糾纏了一輩子也不覺得滿足。他們算哪種類型的情人,他也不明白,少年時代單純的衝動,青年時代多餘的逃避,直到中年時代安穩的重逢。他很滿足,卻又覺得遠遠不夠。

還有半輩子要攜手度過。

金在中激動地抱著鄭允浩,左手無名指上忽然被套上一個涼涼的圓環,他驚訝地抬起手,鉑金戒指印著窗外閃動的煙花的光,發出幸福溫暖的色澤。鄭允浩抬起自己的左手,兩隻造型相同,簡單大方的戒指靠在一起,他說:「在中,娶我吧。」

事實證明,結婚、嫁娶之類的字眼是最能打動一個人的心的,不僅僅是女人,男人也是如此。簡單的一枚戒指,就是套住兩人一生的守護,串聯起兩段人生的誓言。

時至此刻,人生才是真正的,一個人的人生。

金在中眼淚與鼻涕起飛,笑聲共呻吟一色的時候,兩人一起達到高潮。

時間是2012年1月23日,壬辰年正月初一淩晨零點整,距離金在中的三十六歲生日還有三天,距離鄭允浩三十六歲生日還有十三天。不遠處的廣場爆發出響亮的倒數聲,火藥被引燃,帶著滿腔熱情飛進夜空,綻放自己,盛大的焰火之宴在窗外閃耀,照亮兩人

新年的第一天,他們之間最短的距離只有負十八釐米,鄭允浩把臉埋進金在中的頸窩裡,低聲道:「在中,新年快樂。」

 

明天就是最後一站,總算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了吧?

我們,總算找到這條路了,清晰,明顯,有點曲折,但是還算平坦,岔路很多,不過總算你走回來了,我等到你了。

新年快樂,我的愛。

 

 

 

 

 

We Found The Way番外

天堂之外 [2M-Out Of Heaven]

 

也許是天空,也許是微風,也許是不知名的色彩和氣味,然而到底是因為什麼,我才會這樣懷念你。

 

早上七點二十分,沈昌珉的電話準時敲了過來,朴有天盯著手機看了很久,按下了接聽鍵。

「八點鐘的課,別遲到。」

他猶豫了一下,啞著嗓子說:「老師帶低年級的出去短途實習了,今天沒課。」

聲音啞的有點嚇人,沈昌珉頓了頓才道:「沒事吧你?」

那邊低聲笑了兩句:「喝多了,剛回來。」

沉默了大概五秒鐘,沈昌珉負氣一般狠狠地掛上了電話。

 

朴有天總說自己跟他不一樣,到底哪裡不一樣,朴有天不說清楚,沈昌珉自己也搞不明白。他們從小到大,沈昌珉對他和金在中幾乎無所不知,朴有天說他自作聰明,他不置可否。

沈昌珉記得自己最不靠譜的一次行動是大一的時候。

四個夥伴中只有他一個人考去了南方的學校,耶誕節那天他坐了幾個小時的火車,然後打電話給朴有天說,我在你學校後門。

連金在中也不知道他做了那樣的事,朴有天只當他開玩笑,電話那頭有點吵,朴有天說,我在GAY吧過聖誕呢,在中跟允浩約會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一個人過來幹嘛啊?想騙我再等幾百年吧。

沈昌珉抿了抿嘴丟了一句「隨便你信不信,我等你」就掛了電話。

他不明白為什麼朴有天這麼執著於這樣的場合,嘈雜混亂的酒吧和聚會,那些天天掛在嘴邊的圈子以及圈子裡的規則。他耳朵裡塞著耳機,抱著胳膊琢磨著一些有的沒的,在門口徘徊了兩個小時,才看到朴有天裹著常常的圍巾踩著雪往這邊來。

天很冷,冷得好像雙腳都被釘在了地上一樣,他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會做這樣傻透了的事情,不知道朴有天看到自己會是個什麼表情。他把手插進口袋裡低著頭來回走路,心裡的那種期待和等待的焦急是從沒感受過的,這樣看起來似乎有些太不靠譜了,為了一個耶誕節坐了這麼久的火車的行為似乎也很幼稚。口袋裡有他準備好的禮物,這樣看起來倒像是準備告白的小女生了。

他低著頭笑,如果可以的話,他們也可以像鄭允浩和金在中那樣的話。

其實每次都是從前門進的學校,可是接到沈昌珉的電話以後心裡有點彆彆扭扭的,不自覺的就往後門口邁起了步子,沒想到的是,他還真站在那等著自己。朴有天愣在原地,不知道該不該再繼續往前,沈昌珉也就一動不動地跟他對望。

 

「那種圈子,還是少接觸的好。」沈昌珉喝了一口熱奶茶,眼角餘光瞄到朴有天不太自然的表情,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對方沒有應話,說實話朴有天這天興奮的有點不正常,金俊秀談戀愛了,但是這樣的心情也只有他一個人能感覺到而已,他喝的有點多,有一下沒一下地玩著吸管,聽到這句話忽然萌發了一陣強烈的難以讓人承受的酸澀感,他覺得渾身上下就好像剛打過一架一樣的酸疼,彆扭的難受,腦袋暈暈的,他想大概是酒勁上來了吧。

所以他接著酒勁,隨口說了一句,關你什麼事。

我應該瞭解你的世界,我是你從小到大的好朋友,金在中有鄭允浩在身邊,你我是不是也可以相互陪伴下去呢?我只是不希望你太過迷茫,可是你就拿這個回應我嗎?

關我什麼事?

沈昌珉好像猛然瞭解到了這樣的事實,他理所當然的認為,金在中和鄭允浩可以在一起,那麼他和朴有天也可以,他在心裡把自己和朴有天理所當然地當成了鄭允浩和金在中的那種關係,到頭來卻發現自己在對方心裡根本不知道算什麼。他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冷哼著說,濫交的圈子,確實不關我的事。

坐了幾個小時的火車瞞著所有人來看他一眼,最後只得到一句“關你什麼事”,喝了半杯奶茶然後把他一個人丟在了奶茶店。沈昌珉走進雪裡,覺得自己簡直是個白癡,他走得決然,頭也不回。

他就是這樣的人,從不會後悔。

 

當天晚上坐了火車回學校,他掏出手機撥了朴有天的電話,聽著那邊帶著濃濃睡意的聲音,半天吐出一句「聖誕快樂」。朴有天愣了愣,輕聲說:「昌珉,這不是你的世界,你的未來是結婚生子,成家立業,是成功完整的人生。」

所有人都覺得沈昌珉很討厭朴有天,從小到大就是,有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其實是討厭朴有天的。

可是看到他笑會開心,看到他哭會傷心,看到他生氣,自己也忍不住跟著火大。

這到底算什麼啊?

到底怎麼樣才算是完整的人生,到底怎麼樣才算是一個完完整整的人?他發現自己對人生這玩意的認識越來越不足,其實這種話也只是朴有天的自欺欺人罷了,卻把沈昌珉繞進了一個怎麼也走不出頭緒的彎子。

他問:「我都做到這份上了,你還是不懂嗎?」

相信你是懂的,這樣我就可以完全死心,因為你這明顯是在拒絕。他們在電話兩頭疲憊地對峙著,朴有天困頓的呼吸聲散在空氣裡,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這大概就是為什麼沈昌珉一直討厭他的原意,他的態度和心思一直曖昧不清。

這種交談,基本上就是在沈昌珉憤怒地合上電話的聲音中結束的,也許他們真的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或許倆人中間還隔著一個世界。

我就是喜歡你,你也不許我去喜歡。

 

雨不大,細細地淋在黑色的雨傘上,墓地中飄著陰森沉悶的煙霧,沈昌珉站在墓前久久移不開步子。

也許是細雨,也許是霜露,也許是那年耶誕節的雪。那一刻也許你動搖了,那麼如果我多留哪怕五分鐘,拿出我的禮物,你是不是就會向我點頭。

不過過去也就過去了,我不後悔,我只怕你會後悔。這樣想,他卻苦笑起來。

口袋裡小小一個心形鑰匙圈攥了又攥,最終安放在墓碑旁。

也許,它可以代替我陪你,人生,就不再是一個人的人生了。

 

—完—

 

 

 

 

We Found The Way番外

狐狸雨 [Yusoo - FoxRain]

 

有天說,和太陽一同出現的雨,是最燦爛最美麗的。狐狸出嫁,就會下起太陽雨,所以,太陽雨也叫狐狸雨。

 

第一次見到有天,我一腳把球踢在他臉上,他抱著鼻子痛呼,我嚇了一跳,跑過去問他:「你沒事吧?」

他雙手抱著鼻子,模樣滑稽極了,但是他的眼睛告訴我他很生氣。

「你叫什麼?哪個系的?」

慘了,這語氣,明顯是高年級的學長,我還打算進學生會,如果他是學生會的,或者跟學生會的人認識,那我這四年都別想混出什麼了。剛想要說謊,可轉念一想,要是被他發現,會不會以為我在耍他?那下場豈不是更慘?我驚慌起來,最後還是說了實話:「我……我……我叫金俊秀……經管的……」

他看著我的表情,忽然撲哧笑出了聲,雖然還捂著鼻子,但是眼睛很好看。

我們,就是這樣認識的。

 

有天葬禮的時候我不知道為什麼哭的特別厲害,從小到大我的父母以及大學時候有天都這樣跟我說,有什麼樣的情緒就釋放出來,即使是傷心難過,在旁人面前大哭一場。我哭著,卻很想跟他說,其實很多次我都沒有很自由地釋放出來。

比如說有天第一次給我彈鋼琴的時候,陽光柔柔地從窗戶裡照進來,他好像渾身都在發光,我忽然有想擁抱他的衝動。但是他彈得很用心,很投入,我如果這樣做,就會打擾到他,我忍住了。

比如說有天第一次幫我打架的時候,他的身體不是很好,還有哮喘。我性格比較衝,總是跟人起衝突,有天竟跑來幫我,他擋在我面前,用一本厚厚的商務英語砸在對方腦袋上,我和他在醫務室坐著的時候我很想哭,但是我卻忍住了。因為他似乎不太想看到我流淚。

比如說我踢球受傷,比如說我被女朋友甩,再比如說我第一次知道有天的性向。

每一次我都忍住了哭忍住了驚訝。

 

畢業那天有天說,俊秀長大了,所以我可以離開,可以不在你身邊了。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背叛,不過應該算吧,只不過他背叛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的心。有天他自己,一定不是這樣想的。

有一年下雪,我在學校門口的餐廳裡打臨時工,算是體驗生活吧,因為我爸媽總說我沒辦法獨立。我擦桌子的時候外面就飄著雪,我擦著擦著就愣住了,因為真的很好看。

就在我呆呆地看雪的時候,有天就站在窗戶外面對著玻璃哈氣,然後在玻璃上寫了一個“俊秀,下雪快樂”。那天我哭了,其實是很小的一件事,而且哪有人說“下雪快樂”的?可是就是沒來由的感動,他傻笑著站在玻璃對面,給我發了一條短信,說,快點下班我們去喝一杯。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他就陪在我身邊,我只記得我哭著說,有天,你對我真好,我真的從小到大只有你這麼個朋友,就你對我最好,最真誠。

第二天我覺得很丟人,現在想想,卻很羡慕那樣的自己。

我從來不去細究我和有天到底是什麼感情,我第一次談戀愛是在大一的耶誕節,那天我沒有跟有天一起去過聖誕,我們才認識半年不到,我覺得我們還是很普通的朋友。只是我覺得,我牽著女朋友從他面前走過的時候,他很慌張,很失態。我從沒見過他那樣。

後來的後來,我再談幾次戀愛他都見怪不怪,有次跟他去吃飯,他說:「我懶得理你,談個物件都跟倒貼似的,還一天到晚找我傾訴同樣的話題。」可有天那晚喝多了之後說的話卻不說這樣,他一直在跟我說,俊秀,其實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有時候我想,不如絕交算了。

我嚇了一跳,坐在他床邊守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他醒了之後我抓著他的胳膊問:「有天,不要跟我絕交好不好?你嫌我煩,我就不煩你了,可是你不要跟我絕交好不好?」

眼淚幾乎是不知不覺中流出來的,我還沒有意識的時候已經糊了滿臉了,他嘆了口氣,把我摟到懷裡說:「我昨晚是不是說了什麼話?你不要信,我不會跟你絕交的。」

 

再看到有天的時候已經過了好幾年,我記得畢業時他沒跟我說一句話,直到我坐上火車回家,他才到火車站,在檢票口跟我說,再見。

他還是那樣處事泰然,有禮貌有風度,我被他盯得倒有些侷促,話也說不利索,開口便說了些有的沒的。買了兩幅畫帶回車上,深深呼出一口氣,心裡揪著疼。為什麼疼,我也不明白。

很多事情我都不能明白,又不知怎麼的不想去明白,就好像有天出了車禍的那一刻,我腦袋懵懵的,似乎明白了什麼,可是總覺得透了一層模模糊糊的玻璃紙,我不是不敢戳破,不是戳不破,我只是不想去戳破。我不想主動觸碰那樣的心情,陌生的讓我害怕。

那天有天躺在病床上,我給他餵粥,他說:「俊秀,你什麼時候結婚?」

我說:「快了呢,秋天吧。她喜歡秋天。」

有天沉默了一小會,又笑著問:「怎麼又想著來找我呢?」

是啊,怎麼又想著來找你呢?我也不知道,只是忽然覺得這樣的人生大事在即,我應該讓你和我一起分享才是,可又為什麼,你聽到這樣的消息會露出那樣心痛的神色?

我撇嘴苦笑著:「有天,你的問題都很難,我回答不上來。」

他愣了愣,隨即便嘆了口氣,抬起沒有受傷的手在我頭頂來回撫摸,好像回到了單純青蔥的校園時代,他總是這樣,嘆著氣摸我的頭頂。一聲輕輕的嘆息,苦澀的讓我忍不住皺起眉心。

他問我:「俊秀,你還是不懂嗎?」

他從來不願意把問題說的太明白,模糊不清的讓人心裡難過,我不喜歡這樣,我寧願完全切斷,我說:「我不想懂。」

我不敢看他受傷的神色,即使只是一閃而過的臉色,我低下頭攪著手裡的湯匙,垂著眼睛送到他嘴邊。他剛想要說點什麼門就被打開了,我們一起看向門口,有天的主治醫生走了進來,見到我後便呼了口氣:「既然家屬也在,我就直接說了,朴有天先生,我們在您的CT片裡發現了一些異常症狀……」

 

我從來沒想過有天會從我的生命中消失,即使看到他的車翻在我眼前我也不覺得,因為他以前同我說過,世界上哪來那麼多意外?我的一生都過得四平八穩,那些難懂的東西我就不去懂,那些難以揣摩的事情我就不去想,家裡爸媽順著我,在大學裡有天順著我,大學畢業後女友順著我。我想,至少我不會任性胡來,那麼上帝就應該會眷顧我,讓我身邊的人都安安穩穩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呆在我身邊。

正發著呆,有天忽然握了握我的手。

「別告訴他們好嗎?」

也許我可以慶幸這天是我來陪床,不然我也會像沈昌珉他們一樣,對有天的離開束手無策。我說,有天,你一定要活到我結婚的那天,一輩子只有這一天,我想要你看到,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他笑著抓緊我的手說,俊秀,有時候你真的很殘忍。

 

結婚的那天下了場狐狸雨,夏末秋初的時節,我看著天邊飛出的彩虹想,這應該是這個夏天最後一場狐狸雨了吧。

 

 

 ==================全文完=====================

 

允在兜兜轉轉了好幾年總算是撥開烏雲見月明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有時候以為可以輕易放棄的感情~不過是自己騙自己

到頭來還是抵不住心底的角落那微弱的聲音:我愛他

還好在中跟著自己的感覺走,還好允浩留在原地沒走

這文裡最悲劇的無非就是有天和昌珉了

兩人一樣求而不得,一樣求之不得

求而不得另一人的回應,求之不得另一人的愛戀

俊秀其實是知道的,但是他太害怕這樣陌生的感情而逃避

但其實他還沒真正認清自己的心

如果畢業後有天能堅持守著俊秀不離開他

也許結局會不一樣也說不定

不過有一人注定一生無法得到最愛

 

我們下個故事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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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eggy1028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