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4. 其實我愛你,反而讓你受委屈。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一定要向過去告別。

和鄭允俊通完電話之後,窗外就下起了雨,烏雲遍佈天空,金在中坐在客廳裡聽著雨劈裡啪啦敲打著窗戶上的玻璃,往窗外望了望,雨下的還挺大,屋子裡悶熱著,他站起身把窗子推開,雨絲就順勢飄了進來,沾染到他臉上冰涼一片。

他摸了摸臉上的雨水,想起了曾經為鄭允俊徹夜難眠,眼淚浸濕了臉,摸起來也是這樣冰涼的感覺,除了鄭允俊,沒人讓他能流那麼多眼淚。

過往那些回憶紛遝而來,少年站在回憶的深處對他彎了眼眸微笑,溫柔他的歲月。金在中悲哀地想,可能他這輩子都會記掛著鄭允俊這個人,但卻不得不告別,他還有什麼理由不死心呢,他不能辜負鄭允浩的期待。

習慣性地摸了摸小指上的玫瑰戒指,又想起鄭允浩愣頭愣腦地傻笑,他也忍不住微微笑了,如果他背著他去和鄭允俊見面,那傢伙不知道會氣成什麼樣。

所以他根本就沒有打算跟鄭允俊見面,與過去告別,倒不如琢磨如何給愛人做一頓豐富的晚餐來得實在,想起鄭允浩走之前還叮囑說晚餐要吃紅燒排骨,翻翻冰箱沒有食材,就拿上了錢包和傘出門。

 

電梯居然在維修中,他只好走樓梯,他住的樓層比較高,所以走下去要不少時間,金在中就一邊走著一邊埋頭想著事情,直到有個人堵在他面前,他抬頭,看到了鄭允俊就站在他面前,身上濕淋淋的,髮絲上的水滴滴落下來,跟鄭允俊的眼睛一樣清澈。

竟然是淋著雨過來找他的,金在中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把戴著玫瑰戒指的右手悄悄背在了身後,眼神帶上了一絲警惕。

「你怕我?」鄭允俊狼狽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苦笑,「我知道你不會來找我的,所以我自己來了,沒想到,你會怕我。」

「我覺得沒有見面的必要了。」金在中望著他,想不明白為什麼眼前這個人越來越陌生,和他記憶中那個溫柔的少年相去甚遠,「我也說過,你說的那個事,我不能幫你。」

鄭允俊臉上泛上淡淡惱怒的紅色,他這個人喜怒不形於色,很少把情緒表露在外面,很多時候都保持著溫和的態度,這次他隱隱有點克制不住了,語氣也激動起來,「鄭允浩有什麼好?讓你這樣放不下?甚至要放棄我和他在一起,只要你肯幫我,很快我就能掌握一切,到那時我們就可以‥‥」他說著,嘗試著去抱住金在中。

可是在中再次往後退,和他保持一定距離,打斷了他的話,「因為他只有我。」說到鄭允浩他的聲音就變得些微柔和,可是那樣的柔和只是一點點,他很快就變得冷漠,「而你,想擁有更多,這世界上沒有兩全其美的好事,這道理你不是不懂。」

冷漠得就好像,再也不會用炙熱的充滿愛慕的眼神看他了,鄭允俊的惱怒愈盛,上前幾步直接把金在中按在了牆上,手臂卡住金在中的脖子,眼裡竟然有掠奪的銳利光芒,說話時候呼出來的熱氣撲在金在中臉上,嗓音低低的有威脅的意味,「如果說,我非要兩全呢?」

他從來沒有這樣去嫉妒一個人,嫉妒他的弟弟,從小他就比鄭允浩什麼都好,得到的也理所應當比他更好,他付出的努力也比鄭允浩多得多,他現在什麼都擁有,可是他失去了金在中,這個他費盡心思愛過的人。

嫉妒讓他快要發瘋,他恨不能奪去鄭允浩所有的一切,當然包括金在中在內。

 

被卡住的脖子讓金在中有窒息的感覺,看著鄭允俊的眼神,說不清是失望還是難過更多,艱難地告訴他,「不可能。」說完他當然不會坐以待斃,一拳襲向鄭允俊的腹部,鄭允俊從小練武術,躲開是輕而易舉的,金在中打了個空,但好歹不被人制住了,就想要逃跑。

他是絕對打不過鄭允俊的,而鄭允俊想要他手上的玫瑰戒指,他是不可能讓他得逞的。

鄭允俊的速度比他更快,又再次拽住了他的手,兩個人混亂地糾纏著,其實鄭允俊有本事大可以打暈他,但對金在中他還是手下留情的,他不想傷到他,鄭允俊還想跟他說些什麼,可是金在中根本不想聽,一味地想要逃開他。

最後鄭允俊拽住了金在中的小指,那枚玫瑰戒指就那樣被他從手指上拿了下來,可是金在中一腳踏空,直接從樓梯上摔了下去,他最後看了鄭允俊一眼,那眼裡含著眼淚,是徹底絕望的眼神,一切就好像慢動作,鄭允俊慌了神,想要伸手去抓住他,可是僅僅是碰到了金在中的手,金在中就整個摔了下去。

陰暗的樓梯間裡堆滿了雜物,金在中在二十多階的樓梯上狠狠摔了下去,幾乎是直直地砸在了那堆雜物裡一台廢電視的尖角上,然後身體軟軟地滑下來,他感覺到了劇烈的疼痛,鼻間還聞到了血的味道,可能是血從他後腦的傷口流了出來,他空白著眼神看著樓梯上面的鄭允俊,然後閉上了眼睛,陷入漫長的黑暗裡。

鄭允俊手裡還緊緊攥著那枚戒指,眼睛死死地盯著躺在地上的金在中,血從金在中的腦袋那流出來,血紅地一大攤,他慌神了,三步併作兩步衝了下去,白著臉蹲下來顫著把手指探到金在中鼻子下面。

還有呼吸。

他鬆了一口氣,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冷靜了一下自己才掏出手機打電話叫人過來,並且吩咐要帶上家庭醫生,然後他俯下身手指眷戀不已地磨蹭著金在中冰冷的臉頰,握住了金在中已經毫無力氣反抗的手,貼在他耳邊溫柔說話,「求你不要恨我,我愛你。」

 

幫金在中包紮好了傷口,叫人把金在中抬走,讓人把金在中送往英國,故意留下一些線索確保鄭允浩能查得到,甚至模仿了金在中的筆跡留了一張紙條在客廳裡,和金在中在一起那麼久,他早已能模仿的分毫不差。

做完了這一切,鄭允俊回到了鄭家,叫下人泡了一壺鐵觀音,熱茶能稍許安撫他的焦躁的情緒,他坐在窗前看雨,思緒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收養的那隻貓咪,他一直覺得金在中就很像這隻他撿來的貓咪,他對那隻貓咪很好,貓咪也一直很依賴他,可是在某一天那隻貓咪突然自己走掉了,他難過了很久,想著會不會是自己對那隻貓咪不夠好,所以它才要走。

貓咪天生隨性,只過自己想要過的生活,綁在身邊是養不長久的,就好像金在中那樣,最終,金在中也選擇了離開他。

‥‥‥‥

 

 

 

韓國就那麼點大,要找一個人其實不難,鄭允浩派了人去查,得到的消息竟然是金在中已經不在國內了,出入境處查一個人的出境記錄有點麻煩,但好歹是查到了,金在中竟然搭上了去英國的航班,去了英國。

鄭允俊不在國內的時候就住在英國,可是鄭允浩派的人查到的是金在中在英國皇家醫院,應該是鄭允俊把他安排去那裡的,鄭允浩派的人查不到其他的消息,顯然是鄭允俊刻意封鎖了不想讓他知道。

既然這樣,他就直接去找好了。

鄭允浩不是那麼容易就放棄的人,就算金在中是逃了他也要把金在中逮回來,綁都要綁在身邊,從鄭允俊那裡得不到什麼消息他就自己派人去查,查到了他也完全可以自己去找,他還不能和鄭允俊鬧翻,情勢對他不妙,他只好忍。

 

熬了幾天沒睡覺,眼睛都遍佈紅血絲,鬍子拉碴的,鄭允浩都不忍心照鏡子,他知道自己這樣狼狽難看得可以,等人查到了金在中的去處他就隨便收拾了一下東西就買了去英國的機票,他要去把金在中找回來,即使他還沒有想好把他找回來之後要怎麼辦。

這就是被背叛的感覺嗎?鄭允浩倒覺得自己盲目得可以,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要見到金在中,至於見到了要說什麼,他也不知道,他就是盲目地要見他。

臨走時還去看了鄭老爺子,鄭老爺子還在昏迷中未曾醒,鄭允浩在病房裡待了一會兒就拿上背包要搭飛機去英國了,他覺得很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一個病重,一個離他而去,他還剩下什麼呢。

他始終不肯相信金在中會這樣對他。

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竟然變得這麼悲觀,鄭允浩疲憊地揉了揉臉,笑自己傻。

 

英國是個好地方,可是鄭允浩無暇去看那些美麗的景致,他下了飛機就搭上TAXI去了英國皇家醫院,他來的匆忙,當然也不可能帶上翻譯,他英文不算很好,指手劃腳了半天才讓司機明白要去哪裡,在車上閉目養神,他想他待會見到金在中,金在中會以何種表情面對他,愧疚、無奈還是驚訝?

等到了那家醫院,他在櫃檯隨便逮了一個金髮碧眼的護士小姐問,有沒有一個新來的韓國醫生叫金在中,護士小姐還算熱情,聽鄭允浩磕磕巴巴的英語竟然也聽懂 了,歪了歪腦袋,很是困惑地想了想,就告訴鄭允浩,沒有一個新來的醫生叫金在中,倒是有個新來的住院的病人叫金在中。

鄭允浩一時之間有點混亂,就說是來看病的,讓護士領他去。

金髮碧眼的護士小姐友善地笑了笑,帶鄭允浩到了二樓病房,那個漂亮的韓國男人就在走廊盡頭那間單人病房,也幸好是鄭允浩找了她,她普通班負責二樓病房的肌肉、皮下、靜脈注射、接補液、病人健康教育,對這個漂亮的病人印象很深,不然別的護士可能不知道。

 

推開病房的門,那個漂亮病人正躺在床上,烏黑睫毛安安靜靜地伏著,帶著呼吸器,陷入昏迷的他沒有任何知覺,就連睫毛的顫抖都沒有,嘴唇帶著病態的白,肌膚更是白的像是透明的玉,如果不是胸口的上下起伏證明他還活著,他就好像安靜地死去了一樣。

鄭允浩這一路過來,心裡一直是堵著一口氣的,他甚至想,見到金在中之後,金在中不管說什麼他都不會原諒金在中對他的背叛,如果金在中不肯跟他走,就算拿棍子把金在中打暈了也要把人帶走。

他不會輕易原諒金在中。

可是看見金在中躺在病床上昏迷,他建立起來堅硬的心理防線頃刻就崩塌,他快步走到了床邊坐了下來,握住了金在中的手,手握在手心裡有點涼,不知道金在中昏迷了多久,他伸手去觸碰他頭上纏繞著的一圈圈紗布,眼睛都急的發紅。

鄭允浩用拇指磨蹭著金在中的微涼的手背,頭也不抬,視線只凝注在金在中的臉上,問那個護士,「他怎麼了。」

金髮碧眼的護士小姐沒發覺他臉色不對勁,很是惋惜的說了一大串話,沒有用醫學專用術語,鄭允浩勉強才聽了個明白,是說金在中好像是從高處摔下來,腦袋受到了極大的碰撞,所以昏迷了,可能過一段時間會醒來,也很可能,再也醒不了。

這樣戲劇性的事情居然會發生,鄭允浩開始想一些事情,金在中不可能是自願把戒指給鄭允俊的,不然他不會現在躺在這兒昏迷,千里迢迢把金在中送到英國來,想必只是想讓他離開韓國,鄭允俊肯定在暗中還謀劃著什麼。

想到還在韓國病重的鄭老爺子,鄭允浩只感覺頭皮更加發麻。

他不是重心機的人,在事情還沒有發生以前,他是揣測不出鄭允俊到底想做什麼。

 

護士看這個帥氣的東方男人好一會兒不說話,只是手指無意識地磨蹭著病人的手背,好像在想什麼事情,眉毛皺得死緊,她想會不會他是病人的家屬,擔心病人的病情,就忍不住開口安慰了一句,「醒來的機率還是很大的,您不要太難過。」

鄭允浩這才回過神來,握著金在中的手好一會兒了,他的手還是很涼,鄭允浩不僅沒有暖到他反而自己的手指也跟著冰涼起來。

他不該懷疑金在中對他的感情,他甚至還以為金在中背叛他,鄭允浩第一次這麼痛恨自己的不相信。如果金在中是清醒的,知道他那麼想,肯定也會難過的。

鄭允浩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輕撫著金在中玉一樣白皙的臉,而金在中還是毫無反應地閉著眼睛,對他的碰觸一點反應都沒有,鄭允浩放輕了聲音,怕驚擾他似的。

「在中,別怕,我帶你回家。」

 

事實上,鄭允浩想要帶走金在中非常難,鄭允俊派了人守在這裡,照顧金在中的護工只是出去一小會兒,也幸虧是有這間隙鄭允浩才見得到金在中,那個護工一回來看到鄭允浩就撥了電話叫了一大幫黑西裝壯漢來。

那幫子黑西裝壯漢一直安排在醫院候著,所以來得很迅速,那個護士嚇得尖叫,以為要發生綁架槍戰事件,被人直接捂住嘴拖了出去,鄭允浩就算想要抱著金在中突出重圍帶他走也是不可能的,先不說這麼多人,金在中戴著呼吸器,要是取掉呼吸器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危險,鄭允浩不想冒這個險。

他不能硬拼,對自己對在中都十分不利。

「二少爺。」帶頭的那個壯漢恭敬地行了個禮,語氣卻是命令的,「大少爺吩咐,不能讓您帶走他,您見過了,就走吧,我們也不想為難您。」

鄭允浩不想放開握著金在中的手,卻也不得不鬆開,整了整衣服站起來,他知道他是沒轍了,如果真的有槍他倒是還能拼,只可惜憑他單打獨鬥,這麼多人他也註定是要輸的,更別說帶走金在中,看來這一切鄭允俊都安排好了。

他甚至覺得鄭允俊是故意的,讓他見得到卻帶不走,慪也得活活慪死他。

 

他什麼也沒說往門外走,那些黑西裝壯漢主動讓出一條道來讓他過去,走到了外面的走廊,鄭允浩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金在中還是安靜地躺在病床上,潔白的被單讓他整個人都顯得蒼白,然後門就被人關上了,把他和金在中完全隔絕起來。

鄭允浩狠狠地攥著拳頭,眼神變得嗜血淩厲,他幾乎要克制不住自己,他盤算著自己的合氣道究竟能不能擺平這些人,最後他還是冷靜了,辦法可以再想,硬拼不如智取,他可以找個時機看能不能把金在中偷偷帶出來,再或者,他也找一大幫子人來,大不了徹底和鄭允俊撕破臉。

努力把背脊挺得更直,在這些為鄭允俊賣命的狗面前他還是要有鄭氏二少爺的氣勢,沉默不語地走出了醫院。

他心裡那股不詳的預感越擴越大,在英國的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了幾步,他想掏出手機打給朴有天,看能不能夠商量個法子把金在中從醫院帶走,可是他才掏出手 機,就看到朴有天打了過來了,按了接聽鍵貼到耳邊,就聽到朴有天有點驚慌卻很是沉重的聲音,「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但是你要冷靜。」

「你說。」鄭允浩感覺自己的手都在抖了,他隱隱覺得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鄭伯父去世了,你快回來。」

 

 

 

 

 

 

Part35. 赤著心像赤著腳,所以痛楚不堪,一路走到絕望,不是跌傷,是妄想使然。

 

鄭允浩坐在飛機上覺得心神恍惚,他因為太不敢相信而懷疑朴有天會不會只是跟他開了個小小玩笑,鄭老爺子在他走之前還好好的,雖然醫生說隨時可能有危險,可是鄭允浩覺得老爺子一直身體硬朗,不會這樣就挺不下去。

可是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就算是油嘴滑舌不正經的朴有天,也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他這樣想,純粹只是自我安慰。

生命就是這麼脆弱。

 

下飛機後是朴有天來接的他,兩個人一起去葬禮的路上鄭允浩一直沒出聲,朴有天的心情也挺沉重的,就這樣沉默了一路。

到了靈堂,什麼都是素白,鄭允浩一眼就看到了靈堂中央擺著的那口黑色棺木,視線又落到鄭老爺子那張遺像上,遺像上的鄭老爺子帶著一點微笑,比起平時兇神惡煞的樣子多了些溫和,就像一般善良普通的老人家。

他以為自己會崩潰會嚎啕大哭,可是悲傷到了極致竟然只是說不出話來,對著那口棺材就直直跪了下來,用手痛苦地捂住了臉,他回來遲了,他沒能陪老人家度過最後的時間,他一直是個不爭氣的兒子,臨了也成了個不孝子。

鄭允俊就站在不遠的地方,冷冷地看著他。

 

守靈期是七天,鄭允浩已經悲傷地吃不下什麼東西了,老管家看他這樣心疼,就算是安慰也起不了多大作用,鄭允浩湊合地吃了些東西,大多數時候都是默默地跪在靈前,表情空白地守著那口黑色棺木。

他覺得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如果不是他這樣不爭氣,如果不是他惹鄭老爺子生氣,如果不是‥‥這一切也許不會這樣。

這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如果,不管鄭允浩怎麼自責愧疚難過,逝者已逝。

親戚朋友來追悼也全部都是鄭允俊接待的,悲傷過度的鄭允浩已經不能聽得進別人對他的勸解安慰,而鄭允俊不太想和他多說話,必要的時候才讓他起來跟家族裡長輩問候,這點禮數還是要的。

鄭允浩整個人都頹廢消沉了下去,鬍子拉碴的,雙眼無神,任誰看了都覺得難過,長輩們安慰他幾句,他也只是點個頭或者嗯幾聲,長輩們看他這樣,紛紛搖頭嘆息卻也無可奈何。

 

出殯那天下很大的雨,鄭允浩和鄭允俊在前面抬著棺木,被瓢潑的大雨淋濕,冰涼的雨水順著臉滑下來,一直涼到心裡去。

再怎麼不捨,終究還是要送別。

棺木放進坑裡,被一鏟一鏟的泥土掩埋,大雨還在一直下,渲染得一切變得悲涼,老管家撐著傘站在鄭允浩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鄭允浩側了側臉用眼神告訴老管家自己沒事,然後又望向那黑色棺木,這時候已經完全被泥土掩埋,看不見了。

等到一切都完成了,眾人都要走了,只有鄭允浩還默默地站在原地。

鄭允俊撐著傘過來,問他:「為什麼不走?」

鄭允浩看也不看他,只是盯著那墓碑看,「你們走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老管家把傘留給了鄭允浩,而鄭允俊還是不太想理會鄭允浩,不復以前那種溫和可親的大哥模樣,懶得再跟他多說一句話,轉身就走了。

不顧泥地濕濡,鄭允浩反正已經是全身濕透,再髒一點其實也無所謂,就靠著墓碑坐下了,手放在墓碑上,閉上了眼睛,當人群散去,只剩他一個人的時候,他想他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終於能痛痛快快哭出聲音來。

雨水冰涼,淚水熱燙,他就這樣靠著那墓碑哭得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

 

 

鄭允浩大病了一場,之前有些小咳嗽小感冒的時候都有金在中陪著,吃點藥就好了,可是這次金在中不在身邊,就好像缺了點什麼,他也找不到人訴說他的苦悶,即使朴有天是個很好的朋友,每天都來看他,還給他帶金俊秀做的飯,陪他說話,他還是覺得難受。

或許這就是愛人和朋友的區別吧。

一想到金在中還在英國昏迷著,不知道醒沒醒,他就心慌得很,時刻都在擔心金在中會不會也像鄭老爺子那樣突然地永遠離他而去,即使他知道他這樣想完全是杞人憂天,鄭允俊也是絕對不會讓金在中死的,至少會把金在中照顧得很好。

這樣想的話,鄭允浩勉強能放下心。該如何把金在中從鄭允俊那裡搶回來他暫時還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他沉浸在自己父親去世的痛苦裡還無法自拔,整個人的懨懨的,好不容易從醫院出來了,鄭允俊就派人來接他,說有事要談。

鄭允俊在他生病的時候都沒有來看過他,突然的找他,鄭允浩就知道,事情還沒有結束。

 

回到鄭家,看到鄭允俊旁邊站著的律師鄭允浩就知道不會有什麼好事,等鄭允浩在沙發上坐下,律師就遞了一份檔過來,鄭允浩看到頭兩個大字是遺囑,眼角跳了一下,定了定神才往下面看。

等看完了遺囑的全部內容,鄭允浩就狠狠地把手裡的紙張扔在了地上,「狗屁!老爺子會起這樣的遺囑?」

遺囑的內容比較繁雜,最關鍵的內容就是,鄭老爺子把所有的家族產業都交給了鄭允俊,而鄭允浩沒有分得任何遺產,就連一毛錢也沒有,大有被逐出鄭家的意思,看到最後,遺囑居然交代要把鄭允浩的名字從族譜上劃去。

鄭老爺子雖然生前一直在為鄭允浩操心,恨鐵不成鋼,可是嚴厲下對鄭允浩那份愛子之心也是很深的,即使最後鄭允浩讓他氣得住院了,鄭老爺子也不可能會這樣對他,一直以來鄭老爺子都想著要把國內的產業交給鄭允浩打理,國外就交給鄭允俊,雖然鄭允俊一直很想接手國內產業,鄭老爺子也不肯,即使是自己強撐著堅持打理國內產業,等著鄭允浩有一天會回到鄭家。

鄭允浩一直不想自己的人生被安排,所以才一直沒有聽鄭老爺子的話,他現在覺得自己錯了,也想要彌補,卻看到這樣的遺囑,說什麼他也是不信的。

遺囑下面立遺囑人簽名蓋章,也確實是鄭老爺子的筆跡和印章,可是鄭允浩完完全全不相信,他死死地盯著鄭允俊,鄭允俊也回視他,帶著那種淡淡的笑容,看在鄭允浩眼裡那是極度的諷刺,如果他不是克制住了自己,他很可能忍不住一拳招呼到鄭允俊臉上去。

 

「不管你信不信,遺囑的確是這樣。」鄭允俊懶得去撿那份遺囑,律師彎腰撿起,他自己閒散地吹著手裡杯中的普洱茶。

鄭允俊顯然是天衣無縫地部署好了一切,把他從韓國支開,然後鄭老爺子去世的時候想找他,也找不到他,哪怕是遺囑鄭允俊也可以輕易篡改,鄭老爺子去世的時候只有鄭允俊陪在身邊。

鄭允浩看到他手指上的玫瑰戒指,只覺得那鑽石的光刺眼得很,又看向鄭允俊後面站著的老管家,老管家只是回避他的目光,鄭允浩心下便了然了,鄭允俊占盡了優勢,這架勢已然就是鄭氏新當家,並且是唯一的繼承人。

從小鄭允浩就知道鄭允俊比他聰明,比他有心機,卻不曾想,鄭允俊還如此貪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家走出來的,走出了大門,那扇歐式復古雕花大門就緩緩在他面前關上了,把那城堡一樣的別墅和他隔絕起來,鄭允浩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回來,可是他覺得自己不會這樣輕易就放棄。

想把他趕出鄭家,奪走他該擁有的東西,這就是鄭允俊的意圖,想必不只是因為貪欲,更是因為金在中的事,鄭允俊是恨毒了他吧。

事到如今他一時半會是不能拿鄭允俊怎麼樣的,他總不能衝進去拿刀把鄭允俊殺了,他最後看了一眼別墅,頭也不回地走了。

‥‥‥‥

 

 

 

是夜。

臥室裡只開著一盞光線微弱的檯燈,鄭允俊推開門走進來,看到金在中安靜地躺在床上,現在他已經不用呼吸器了,醫生說也脫離了危險期,每天換藥傷口也在慢慢長好,可是金在中就是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他就安安靜靜地躺著,睫毛被檯燈暈黃的光線染成漂亮的顏色。

鄭允俊忍不住去觸碰那長長的睫毛,有時候他想,其實如果金在中這樣一直不醒來,也是一件好事,至少金在中不會用嫌惡的眼神看著他,這麼乖乖地聽他說話,不會反抗他,更加不會說出愛的是鄭允浩這樣讓他傷心的話。

只屬於他一個人,只聽他一個人說話。

 

剛接手所有的產業,要打理起來很累,他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但是還是會抽出時間來看他,金在中就住在鄭家,他把他從英國帶了回來,他希望金在中陪在他身邊。

鄭允俊坐在床邊,細碎地說著話,說以前,也說現在,他心裡有太多的陰霾,尤其是對鄭老爺子的歉疚,是他買通了醫生更換了鄭老爺子每天的藥物,不是治好,而是慢慢加重他的病情,所以鄭老爺子的死,其實是他一手造成的。

雖然沒有親手殺人,他也覺得自己的手上染上了鮮血,他一直覺得做事情就應該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可是真正做起來,他還是會心虛的,也會害怕,會後悔。可是事情到現在沒有回轉的餘地,他唯有硬著頭皮做下去。

他年輕,剛接受產業,對付家族那幫子老傢伙和一些不聽話的小團夥讓他費盡心思,可是對付鄭允浩卻比想像中要簡單很多,他開始著手去收購鄭允浩自己開的那家公司,讓鄭允浩到最後一無所有,根本沒有機會反擊他,其實殺了鄭允浩是最快的辦法,可是他不想讓雙手沾上更多的鮮血。

他到了現在這個位置,擁有了許多,已經爬得很高很高了,他還可以開闊更好的,但同時也開始疑惑自己的初衷是什麼,他都已經看不清了。

 

「在中‥‥」他俯下身親吻那花瓣一樣的嘴唇,「有時候我想,我是不是做錯了。」

鄭允俊太過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所以他不知道,臥室外面站了一個人,她在貼在門上聽了許久,捂住嘴拼命讓自己不要發出哭泣的聲音,美麗的臉上都是淚痕,她總是在為鄭允俊掉淚,忍氣吞聲。

她太愛這個男人了,她是最心疼他的人,可是鄭允俊寧願對著一個昏迷著的不會回應他說的話的人說心裡話,也不肯多看她一眼。

朴安敏淚流滿面地默默離開,在長長的黑暗的走廊裡,她的潔白長裙搖曳著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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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有一大段子漏掉了,還好有好心的親估提醒,

現已補全,沒有看到的人記得回上一篇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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