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院中砰的一聲,大家扭頭一看,小紀面沉似水,摔門踢腳地走進來,一看臉色就知道是怎麼回事。齊齊忙迎上去火上澆油:「小紀你輸了是不是,輸的慘不慘?到底輸的是什麼東西?有沒有把自己輸給他?」

小紀氣得狠狠瞪他一眼,也不說話,理也不理我們,徑直就回房把門碰的一聲關上拴住。

「真是的,告訴我們一聲會少塊肉啊,我偏要問!」齊齊正要上前拍門,我忙拉住他,勸道:「他正生氣呢,你何苦這時候去鬧他?」

「可是我想知道當時的情形嘛。」

「會知道的。」我笑著回頭看了一眼剛剛福伯站著的地方,那裡現在空空如也,「等一會兒福伯就打聽回來了,保管說的比小紀本人自述的精彩。」

 

沈昌珉出去吩咐店小二準備了一些酒菜和粥飯,大家坐下來剛吃了一小會兒,福伯就披星戴月、神采奕奕地出現在屋內。

「怎麼樣?怎麼樣?」齊齊興奮地問。

福伯得意洋洋地道:「都打聽清楚了。當時小紀和卓公子一起進去,分別到東西兩廳,按約定告訴老鴇是喝清酒,不要姑娘,之後就獨自坐下等。沒一會兒的功夫,就有兩個姑娘跑來卓公子身邊敬酒,卓公子剛一喝,立即就來了一大群‥‥‥」

「真厲害!」

「整整三個時辰,卓公子身邊鶯圍燕繞,人一直沒斷過,最多的時候有十來個人一齊擠在他身旁。而小紀這邊就可憐了‥‥」

「沒人?」

「不是。」

「只有兩三個人?」

「也不是。」

「那是什麼?」

「小紀身邊的人,倒也一直不比卓公子少‥‥」

「啊?那為什麼他會輸?」

「因為全都不是姑娘啊。」

「什麼?!」

「圍在小紀身邊勸酒的,全都是到萬花坊尋歡作樂的公子哥兒,打走一波又來一波,最後氣得小紀提前認輸,跑回來了。」

沈昌珉噴飯,齊齊笑倒在地,鄭允浩也忍不住笑出聲來,連我乘機偷拿了一塊蜂蜜桃片都沒看見,只有俊秀跟著嘿嘿兩聲,但表情茫茫然的,大概一時沒反應過來好笑的地方在哪裡。

「小紀以前在一品堂時就常這樣了,可能他有吸引男人的特質吧。」沈昌珉笑著感慨道。

鄭允浩彎著嘴角回頭看了我一眼,我拼命想快點把鼓在腮幫兩邊的桃片糕咽下去。

「小心噎著。」鄭允浩拍拍我的背,端了鮮筍湯餵我,「咦,你碗裡飯怎麼沒見少?剛才吃的什麼那麼大口?」

「我‥‥我端錯了碗,剛剛吃的是俊秀碗裡的飯,你看,他的碗都被我吃空了!」

鄭允浩沒有深究,又挾了一些菜放在我碗中,道:「再吃一些。」

俊秀起身又添了滿滿一碗飯,吃了幾口後,便咽的有些艱難。

「笨寶寶,你吃不下就不要再吃了!」沈昌珉敲他一下。

「奇怪,我平時一餐飯都要吃兩碗的,為什麼今天吃不下了?」俊秀睜著烏溜溜的眼睛。

「你這已經是第三碗了!當然吃不下。」

「我也記得好像已經吃了兩碗,可‥‥爹爹說第二碗是他吃的啊,所以‥‥」

「笨!爹爹亂說的,你也信?」

「大哥都信了,我當然信嘛。」

「大哥那是疼愛爹爹,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相信的!」

我狠狠地瞪著二兒子,鄭允浩輕輕失笑,拍拍我的頭,柔聲道:「別管他,乖乖吃飯。」

 

用完晚餐,福伯端了一盤點心放在小紀門口,敲敲門道:「小紀,吃的東西放在外面了,你餓了就出來自己拿,別生氣了,想個法子贏回來就好了嘛。」

屋裡傳來砸東西和噴火的聲音。

大家哈哈笑了一陣,才各自回房安寢。

 

睡到半夜,胸腹之間突然湧起了冰涼的痛感,翻了個身換個姿勢繼續睡,可是痛感越來越強烈,蜷成一團也減輕不了,只好坐起來,輕輕叫了一聲「允浩‥‥」

必須得叫他,自從那次自己獨自忍了半宿痛被發現以後,家法的第一條就是「若身體不適膽敢隱瞞家人,罰禁甜食三年。」打死我也不敢犯這一款啊。

隔壁的門聲一響,鄭允浩飛快地衝到床邊,握住我的肩頭:「怎麼啦?哪裡不舒服?」

「這裡有一點點痛‥‥」

鄭允浩放平我的身子,將手掌貼肉按在我的腹部,輕輕揉動,未幾便有一股暖流浸入肌膚深處,漸漸消去寒痛感。

「你最近幾次給我祛氤氳掌寒氣的速度越來越快了,不知是我的舊傷慢慢好起來了呢,還是你的功力進步得太快?」我扯扯鄭允浩從上方垂到我胸前的一綹頭髮,笑道,「父子相承這句話可不怎麼靈呢。」

「怎麼突然想到這句話?什麼意思?」鄭允浩收起熱力,柔柔地按摩著。

「你想啊,姐夫他身子那麼弱,一點武功也學不會,可是你卻又強又壯,不論什麼功夫,我一教你就會了,有時連昌珉也比不上你呢。」

「沒辦法,誰讓你笨得被人打成重傷,武功全廢,我再不學快點全家就完了。說起父子相承的話,你在學武方面也一點都不像外公啊。」

「對對對!當年我師父費了好大的勁想讓我爹學一點自保的功夫,他卻打死也學不會,後來我生下來,從脾氣到模樣都像是跟我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師父本來以為我也是個武學白癡,沒想到我教什麼會什麼。」

「是,連大師伯有一次都誇你是天才呢。」

我得意地笑著,嘴裡卻謙遜道,「他怎麼會這麼說?」

「本來是不會的,但他當時喝得太多,已經醉糊塗了。」

「>_<‥‥‥」

 

鄭允浩沉默了一下,有些猶豫地開口道:「說到大師伯,我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湛盧古劍明明一直在你身邊未露半點破綻,說它出現在江南這種空穴來風的謠言從何而起,又是為了什麼呢?」

「我師父說江湖人原本就是最無聊的,喜歡攪混一池清水,不用理他們啦。」

鄭允浩搖搖頭,「不對,我認為這不是一般江湖人所為。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幕後操縱這個流言的人,應該是大師伯。」

「啊?我大師兄不會這麼無聊吧?」

「大師伯一直以為你早就被嚴康打死了,他那麼疼愛你,要說會把這個仇忘了,我卻不信。他放出這個謠言,分明是想引嚴康來到江南,伺機殺他為你報仇。卓飛文應該便是被他培養來執行這個計畫的人。」

我呆了呆,嘆氣道:「大師兄這是何苦,若我真的死了,就算殺了嚴康我也仍是死的。而且嚴康的厲害他明明是清楚的,難道不怕卓飛文這孩子有個什麼閃失嗎?」

鄭允浩緊緊將我摟進懷裡,低聲道:「我倒是有些理解他的想法,若不是你一直在我身邊,我這一生也多半會為報仇而活著。在,你真的不恨那個人嗎?」

我將臉頰貼在鄭允浩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慢慢道:「允浩,你爹雖然死在那個人的宮裡,但卻真的不算是被他害死的。」

「我知道‥‥」

「那人對皇位一直很有野心,用心計和手段殺了好多有力量爭儲君之位的兄弟,卻唯獨對身為皇太子的你爹下不了手。雖然你爹和我都有些糊塗,可你娘卻是出了名的精明能幹,她一直利用那個人對你爹的感情壓制他的野心,做的本來很成功,只是沒想到你爹突患重病,御醫們都說沒救了,那個人聽到這個消息後,強行進東宮把你爹搶進他的府中,他勢力極大,你娘根本抗衡不了,沒過幾天,你爹就死了。你娘知道那個人一直都很恨她和你,你爹這一死,那人絕對不會放過你們,她自己是要跟你爹同生共死的,唯獨不放心你這個兒子,所以叫我無論如何帶你遠離京城與皇室,希望你能像個普通孩子一樣快樂地生活。」

鄭允浩輕撫著我的臉,道:「這些我都明白,我恨那個人,不是因為他奪去了我的尊榮與地位,而是因為他追殺你,傷了你,但現在你還在我身邊,你希望我不要追究過去的恩怨,所以我願意放棄掉對那人的報復,過普通人的快樂生活。」

 

我突然想到很好笑的事:「允浩,記得你剛過普通人生活的時候,看到洗得雪雪白白的地瓜,居然以為那是樹上結的;去農家借宿,人家端清湯上桌,你卻拿來洗手,邊洗邊問人家為什麼不撒花瓣還油乎乎的,還有一次讓你幫忙去割點韭菜,明明描述得清清楚楚你還是割了一把麥苗回來,還有一次隔壁大嬸送來湯糰,你拿了一個研究了半天也沒弄明白那個餡到底是怎麼進去的,還有一次‥‥」

「>_<‥‥在!!現在氣氛這麼感傷,你應該抱著我熱淚滾滾才對,不要這樣煞風景好不好!!」

「你小時候真的很可愛嘛。記得你剛學會吃奶的時候‥‥」

「吃奶用得著學嗎?一生下就會吧?」

「昌珉和俊秀的確是生來就會的,偏偏是你不會,怎麼餵都含不到嘴裡去,你娘又沒耐性,一小會兒就生氣丟在一邊,我只好用手指頭教你吸,教會了才拿還給你娘,不信你問福伯!」

「>_<‥‥閉嘴,快睡覺!」

「為什麼?俊秀就很喜歡我講以前他小時候的事呢。」

「那是俊秀!我不喜歡,你睡不睡?」

「‥‥睡‥‥」

我拉上被子閉目安睡,因為鄭允浩就在身邊,所以很快便入眠,夢見他還是個矮冬瓜,牽著我衣角學步,眨下眼的功夫,突然長得又高又大,將我抱在懷裡親吻臉頰,親著親著親到嘴上去,軟軟暖暖的,我哼了一聲翻一個身,模模糊糊半夢半醒,唇上的濕熱物體立即離開,有人有規律地拍撫我的胸口,慢慢就再次沉沉入睡。

 

次日清晨吃完早飯,北定王世子元敏就來拜訪,鄭允浩面無表情地出去接待他。福伯帶著俊秀出門玩耍,齊齊還未起床,我一人在客棧後院散步,略有些累了就坐在花架後歇息,突然看見小紀急匆匆扯著沈昌珉走過來。因為整個客棧後院全被我們包了,連店小二也不許隨便進來,所以沈昌珉梳洗完畢還沒有來給我改裝,仍是俊朗英武的美青年。

「一大早的,什麼事啊?」沈昌珉甩甩手,「我還沒跟大哥和爹請安呢。」

「你幫我一個忙。」

「我沒時間。」

「你小時候被大狗追一直逃到雞籠裡躲著,最後弄得全身粘著雞毛的事,想不想被齊齊知道?」

「這是誰告訴你的!!??」

「當然是金太爺。」

「>_<‥‥,你說吧,什麼事要我幫忙?」

「你在整個江南都是出了名的獵豔高手,我要你教教我怎麼能吸引女孩子。」

「咳,不就是昨晚輸給卓飛文了,至於這麼耿耿於懷嗎?」

「你少廢話!快點教,我一定要打敗那個姓卓的,凡是他喜歡的女孩子我統統要搶過來!」

「真毒‥‥」沈昌珉搖著頭,「寧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寧可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寧可得罪女人,不得罪小紀‥‥」

「你說什麼?」

「沒什麼‥‥教就教吧,其實也沒什麼難的,對女孩子只要甜言蜜語讓她以為自己很特別就夠了。我先示範一遍,你再跟著學一遍。」沈昌珉甩甩頭髮,將小紀推到花架柱子上靠著,一手撐在他頭上方,一手緊握住他的左手,深情款款地盯著小紀的眼睛,聲音低沉而有磁性地道:「這些話我早就想跟你說了,但一直沒敢說出口。其實當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知道你對我而言意味著什麼。有時我也想控制自己,卻怎麼也控制不了,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你的模樣,就會恨不得立即跑到你的身邊,永永遠遠地看著你‥‥」

我抖抖身上的雞皮疙瘩,一抬頭看見齊齊帶著卓飛文,兩人都臉色發綠地站在不遠處的回廊上,本想提醒一下正努力傳道授業解惑的兩人,又覺得反正他們又不是在偷情,有啥好怕的,就沒出聲。

沈昌珉念完一段甜膩膩的告白,挑了挑眉,示意小紀也來一遍。紅牌店小二表情有些緊張,咳了一聲,有些僵硬地反握住昌珉的手,結結巴巴學道:「我一直想告訴你,卻沒敢說,其實我一開始就很喜歡你‥‥嗯‥‥喜歡你‥‥嗯‥‥閉上眼睛總看見你,想‥‥嗯‥‥想永遠能和你‥‥」

卓大盟主已經忍不住了,殺氣騰騰衝了過來,一把揪住小紀的手臂向後一拉,將他拉進自己懷裡。齊齊在廊上呆呆站著,突然眼睛一紅,轉身跑了出去。

「你幹什麼?!」小紀怒氣衝衝地掙扎,又踢又打,沈昌珉早就識趣地躲到花架後,一眼看見我,嚇了一跳。

「你已經收了我的玉佩,就是我的人了,我不許你再接受別的男人的感情!」卓飛文霸道地說,原本溫文爾雅的表情蕩然無存。

「誰聽你胡說八道!我才不是你的人呢,瘋子!放手!」

「我絕不會放手的,就算你喜歡他我也不放,我要跟他決鬥!」

「你要瘋自己去瘋,少把不相干的人扯進來!」

「你還護著他!他是出了名的獵豔高手‥‥」話還沒說完,卓飛文的身子一個踉蹌,斜斜軟倒,小紀拍拍手,彈去指甲中的藥粉,一腳踢開他就要揚長而去。

撲跌于地的卓飛文努力抬起酸軟的手臂抓住小紀的衣角,淒聲道:「籬兒,你明明說過喜歡我的,為什麼這樣快就變了心?」

小紀全身大震,猛地回頭瞪著卓飛文,半晌說不出話來。

「籬兒,籬兒,我們曾經那樣相愛,你可曾還有一點點記得我?」

「不‥‥不可能‥‥」小紀吃驚地搖著頭,「你不可能是‥‥」

「我是!我就是醜醜,我是醜醜‥‥」

小紀撲過去撕開他衣襟,在肩上驗看了一下什麼,臉色變得異常蒼白,坐在地上動也不動,由著卓飛文將他摟進懷裡。

「我一直在找你,找得好辛苦,幾乎以為自己今生再也見不到你了‥‥」

小紀發了一陣呆,突然一個巴掌打過去,「你明明早就認出我,卻故意不說,戲弄我很好玩嗎?」

卓飛文躲也不敢躲,只是急切地解釋道:「不是這樣的,因為當年你不告而別,什麼消息也沒留下,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依然還愛我,所以一直不敢告訴你我就是醜醜‥‥」

「你笨!我當年才不是不告而別呢,我是出谷采藥時被仇家襲擊受了重傷,幸好被金家老太爺撿回去,養了半年傷,剛可以下床就去找你,但你卻蹤影全無,讓我根本無從找起‥‥」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該乖乖地呆在穀裡等你回來,不應該一著急就跑出去。」

小紀又是拳打腳踢,卓飛文卻一味地軟語哀求,兩人糾纏一陣,直到我已掉完一年份的雞皮疙瘩,小紀才彈彈手指解了卓飛文身上的藥性,兩人一起站起來。

「你剛才說‥‥喜歡沈昌珉‥‥」卓飛文耿耿於懷地追問。

「我才不喜歡他呢。那人性子暴,小氣,風流好色,總是打爛東西,我又不自虐,幹嘛要喜歡他?」

這才真是情人上了床,媒人丟過牆,昌珉氣得臉紅脖子粗,一掌將花架打塌了半邊,把一對柔情蜜意旁若無人的情侶罩在藤藤蔓蔓中間。

卓飛文扯開纏成一團的植物拖著小紀爬起來,氣呼呼地瞪了沈昌珉一眼,正要發怒,突然臉色一凝,失聲道:「我剛才居然忘了,你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

小紀用腳尖踢踢他,冷冷道:「沈昌珉是死了,這個人不是沈昌珉。」

「他明明就是‥‥」

「我說不是!你想怎樣?」

「你說不是就不是‥‥」

我忍不住偷偷地笑,想我大師兄為人嚴謹,總是一板一眼的,怎麼教出個徒弟這麼沒原則。沈昌珉攬著我肩頭,沒好氣地道:「你們要肉麻走遠一點。」

「咦,你的情人不是翠弦樓的晴絲姑娘嗎?這個人是誰?你到底腳踏幾隻船啊?」

小紀又是一腳踢過:「你少胡說,這個是金太爺,你昨天在歌棚裡跟他一起坐了一整天,怎麼一不帶帽紗就不認得了?」

卓飛文的眼珠頓時掉下兩顆,滿地亂滾。

小紀理也不理他,伸手抓過我的手腕切了切,皺眉道:「昨晚有不舒服嗎?」

「有。」

沈昌珉大叫一聲:「你昨晚不舒服?為什麼不叫我?」

「我叫了允浩。」

「喔。現在好點兒沒有?」

「已經好了。」

小紀凶巴巴道:「好沒好豈是你說了算?應該是我才能說的!」

「那你快說啊!」沈昌珉急道。

「已經好了。」

「>_<‥‥你說的還不是一樣‥‥」

「不過寒氣仍沒有散,你要小心別讓他複發。」

「知道了。」我最怕他跟鄭允浩來上一句「禁甜食」之類的醫囑,所以乖的像小綿羊,呃不,按照我的歲數,應該是中年綿羊。

 

小紀一轉身,咚咚咚地走了,卓飛文匆匆向我們打了個招呼,緊緊跟在後面。

「我說昌珉,你不去追齊齊不要緊嗎?」我問二兒子。

「追齊齊?他不是還在睡嗎?」

「才沒有睡呢,他剛剛和卓飛文在一起的。」

「他們倆個在一起幹什麼?!」沈昌珉豎起眉毛。

「昌珉‥‥你該在意的不是這個問題吧‥‥」

「那是什麼問題?」

「他們站在一起說明看到的東西都是一樣的啊,只不過卓飛文衝過來,齊齊衝出去了。」

沈昌珉臉色有點難看,但嘴巴還是硬的:「我和小紀又沒什麼,幹嘛要追他?」

「你和小紀要是有什麼,那就更不用追啦。」

「而且他裝失憶騙我的帳還沒算呢。」

「行,那你慢慢算吧,我去看看你大哥。」我呵呵一聲,也準備甩手就走。

「爹‥‥」

「嗯?」

「雖然我覺得是沒必要去追齊齊的‥‥」

「那就不追啊。」

「但如果你一定要命令我去追的話,我好像也只有聽從了,畢竟你是我爹嘛,我又一直那麼孝順‥‥」

我上上下下看他一眼,這會兒他倒想起來我是他爹,想孝順我了,怎麼我偷蜜棗被他捉住時這孩子就沒想起來這麼孝順過?

「爹,您剛才是有叫過我去追的吧?」

「對,我叫過。」

「那我追去了?」

「去吧。」

沈昌珉轉身就跑,福伯突然冒了出來叫住他:「二爺回來。」

他百般不樂意地停住,「又怎麼啦?」

福伯跑到我前面站定,指著沈昌珉痛心疾首地道:「太爺,你看看二爺的模樣,你就讓他這樣子出去?」

我仔細看了兩眼,我家兒子英俊帥氣,仍是一副大小通殺的漂亮模樣,沒什麼不對,頂多‥‥

「你覺得他的靴子跟衣服顏色不大配嗎?其實今年最流行對比色,西繡坊的張大娘說‥‥」

「不是這個!」

「或者是腰帶的問題?雖然最近不太時興紮繡花腰帶了,但我家昌珉腰身那麼棒,就是綁草繩也好看的。」

「也不是這個!」

「那是因為領口的樣式?髮型?沒搽防曬的脂膏?戒指戴錯了指頭?」

「都不是!」

「爹,福伯,你們慢慢討論我的形像問題吧,我真的要走了。」

「不行!」福伯拖住沈昌珉,對我道,「太爺,難道你忘了他是誰?」

「沒忘,我二兒子啊,大名沈昌珉,小名狗剩子‥‥」

「>_<‥‥爹‥‥」

「外號呢?」福伯循循善誘。

「火爆浪子,神勇小霸王,多情神劍,阿姨殺手,玉面郎君,揚州第一奸商‥‥」

「>_<‥‥爹!!!!」

「還有呢,最近新取的一個?」

「齊媽‥‥」

「現在明白了吧?」

「明白了。」我向沈昌珉招招手,「昌珉,跟我到房裡來,你得化裝成齊媽的樣子才准出去。」

「哪用得著這麼麻煩,」沈昌珉跺了跺腳,「我披上斗篷,再戴上爹的紗帽就行了。」

「行嗎,福伯?」

「不行!」

「有什麼不行的,」沈昌珉擺明瞭仗著戶主不在沒人管得了他,不耐煩地揮一揮手,「我保證沒事,你們放心吧!」

「昌珉,你別任性‥‥」

「爹,你有資格說我嗎,你快回房歇著,我走了!」

「昌珉‥‥」

沈昌珉把我按坐在石凳上,轉身就走,福伯陰森森道:「二爺,你看這是什麼?」

我家二兒子不是傻瓜,立即死命地閉上眼睛不看,摸索著向院門走去。

「咦,齊齊你回來了,不生氣了嗎?」我驚喜地叫道。

沈昌珉一聽就睜開了眼睛,結果齊齊當然不在,福伯擋在前面,將一塊木牌直伸到他眼前,牌上是我家戶主手寫的四個大字:「如我親臨。」

福伯威風凜凜道:「大爺的話你也敢不聽?」

沈昌珉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我在一旁笑的嘴都裂了,想以前我不聽話時福伯老拿這塊牌子管我,沒想到居然也有用來管沈昌珉的一天,真是大快人心啊!!

拖著百般不願意的二兒子回房,以最快速度打造出一個齊媽放掉,我心情大好,戴上帽紗,準備在福伯的陪同下到前廳去看鄭允浩在做什麼。

 

過了月亮門,剛轉了個彎,吃驚地看見小兒子像被追急了的兔子一樣逃奔過來,一頭紮進我的懷裡。

「怎麼啦?別怕,有爹在呢,誰敢碰你!」我緊緊摟住。

小紀追過來,根本沒把我這個保護者放在眼裡,劈手從我懷裡揪出金俊秀,惡狠狠道:「你跑什麼?這碗藥是我千辛萬苦研究出來的,放了不下百味的珍貴藥材,對人體只有好處沒壞處的,白送給你吃,你竟敢不吃?」

「不吃不吃‥‥」金俊秀的頭搖的像撥浪鼓,以我此生見過他所表現出的最大勇氣對抗著小紀的惡霸,「我就是不吃!」

「你再說一遍!」小紀暴跳如雷。

「不吃不吃不吃不吃不吃不吃不吃不吃不吃!」俊秀勇敢地連說了十遍。(再數數,呃,不對,是九遍‥‥)

「給我灌!」小紀命令捧著藥碗站在他後面的卓飛文。

卓飛文苦笑道:「人家不願意吃,你就算了‥‥」

「不願吃也得吃,你快灌!」

「籬兒,你看這孩子被逼得多可憐啊,我幫他喝這碗藥算了‥‥」

「你現在已經高得像個拴馬樁子了,還想再長?進門總彎腰不怕累啊?」

我挑了挑眉,這才明白,原來小紀在灌那個“增高樂”的藥,忙道:「我還不夠高,我幫俊秀喝!」

小紀白了我一眼,「金太爺,你老骨頭老筋的,再吃也沒辦法比鄭允浩更高了,給你喝沒成就感,我就要這只矮冬瓜喝!」

「我已經不是矮冬瓜了,我比同歲數的男孩子高多了!」金俊秀憤怒地為自己辯護。

「那還不是我增高樂的功勞!你快乖乖給我喝了!」

「不要!」

小紀雙眉一豎,正要發作,福伯上前擺擺手安撫住他,用慈祥的表情和溫和的口氣問俊秀:「三爺,你吃第一劑時不是很乖的嘛,為什麼不要吃了呢?」

金俊秀扁扁嘴:「你們都說我笨,我也確實有點笨,不過我絕不會讓人利用我來害有天哥的!」

大家都是一呆,小紀道:「你怎麼知道的?‥呃,不‥‥我是說你怎麼會認為有人要利用你害朴有天?」

「那天晚上爹爹說的啊,他比了比我個子後說『如果再這樣長下去朴有天就危險了』,我再笨也聽得懂這句話的,我不要有天哥有危險,所以我不要再長高了!」

我摸摸小兒子的頭,「俊秀,爹爹記得你小時候一直很盼望將來能夠長得跟大哥二哥一樣高,難道現在為了朴有天,你要放棄這個願望嗎?」

金俊秀想了想,毅然道:「為了有天哥,我什麼都願意做!」

我感動地抱住小兒子:「俊秀,你真是好孩子‥‥」

小紀哼了一聲,「什麼好孩子,分明是個傻孩子,這世上的事情,哪裡有你想的那麼簡單。俊秀,我來問你,如果有一天你爹爹和有天哥同時掉下山谷而你只能救一個的話,你救誰?」

金俊秀笑了起來:「小紀你亂說,爹爹才不敢掉下山谷呢,他有一次從假山上摔下來大哥就罰他三個月不許吃甜食,要真的掉下山谷的話,大哥一定會罰他三年不許吃的。」

小紀踉蹌一步:「笨!我是說,如果發生意外事故,比如壞人來了,把爹爹和朴有天全都推下山谷你怎麼辦?」

「你還是亂說,大哥才不會讓壞人把爹爹推下山谷呢,他會先把壞人打跑的!」

「‥‥這樣說吧,假如壞人很多,大哥來不及打,爹爹和朴有天都被推下山谷了,你救誰?」

「那還有二哥呢?二哥跑到哪裡去了?」

「假如二哥也不在‥‥」

「那還有福伯。」

「福伯也不在。」

「你真的是在亂說,如果大哥二哥都不在爹爹身邊的話,福伯肯定在的!」金俊秀斬釘截鐵地道。

「>_<‥‥」

「而且為什麼壞人會單單只推爹爹和有天哥不推我呢?萬一他們先把我推下山谷怎麼辦?還有啊,小紀你怎麼知道我一定能救一個人起來呢?我倒覺得,如果人已經掉下山谷了,我又不會飛,很可能一個也救不起來,如果我有辦法救起來一個人,說不定就可以兩個人都救起來。再說了,有天哥武功這麼好,他為什麼不跟壞人打,而要乖乖地被人家推下去呢?更奇怪的是‥‥」

「>_<‥‥好了好了,你別說了,算我沒問‥‥」

 

我躲在一邊偷笑,想不到從來沒輸過的紅牌店小二,竟被俊秀弄得一點辦法也沒有,我的兒子真是個個都了不起。

「這個藥‥‥怎麼辦?」卓飛文小心翼翼地問。

「先收著,等會兒給齊齊吃!」

「為什麼要給齊齊吃?昌珉又沒罵過你是人妖‥‥」

小紀揉了揉拳頭道:「他更過分!那天吃燒烤因為好吃所以吃得太撐,第二天早上起來胃不舒服吐了兩口,被他看見了,居然問我『是不是懷孕了』!」

我和福伯一齊將臉側向一邊,拼命忍了半天也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時鄭允浩剛好大踏步走過來,問道:「說什麼呢這麼高興?」

俊秀趕緊向大哥報告:「在說小紀是不是懷孕了。」

小紀氣得飛起一腳踢向俊秀,福伯趕緊手忙腳亂地將那個笨寶寶拉開。

鄭允浩搖頭道:「你們真是太無聊了,都回房去準備準備,在這裡也耽擱得夠久了,明天就起程出發吧。」

「小紀‥‥」卓飛文聽到“出發”兩個字,臉色一變,輕輕叫道。

「你什麼都別說,我要跟金家一起走。」小紀低聲道。

「這個我明白,你們是要去定康對吧?等到了定康請你等我一陣子,我在這裡還有件事必須要辦,等我辦完了就會去那裡找你的。」

「隨便你。」小紀作出不在意的樣子甩手轉身,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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