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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2.4 鬼打牆

 

金在中這話一出,頓時將氣氛托得陰森起來,三人的目光刹那都望向他手指的方向。旅館昏暗的吊燈因灌堂風一直在晃,明明暗暗地打在那排屍體上。黑袍覆蓋之下,只能隱隱看到死屍的下頜輪廓。

鄭允浩朝那片陰影邁進幾步,俐落地抽出三棱刺來在手心敲了敲。他精銳的目光直直盯著最外邊的那具屍體,低聲哼道:「看看到底是說人話,還是說鬼話。」

話音剛落,他將黑色三棱刺在靈活的指尖下嗖嗖轉了兩圈,便狠狠衝屍體腦門擲了過去。淩厲的疾風掀起那遮臉罩子的下擺,而“屍體”以迅雷之勢抬起了左臂,將旋起的武器截了下來。

只見“屍體”緩緩摘下兜帽,現出一張冰冷的臉來。

「沈昌珉!」金在中睜圓了眼睛,立馬激動地指著那人,驚訝道:「你沒死……啊太好了!你沒死!」

金在中愧疚好久的心情得以紓解,滿腔熱情。而鄭允浩在一旁不滿地斜視著,嘟囔道:「你見到我的時候都沒這麼激動……」

「沒死是我命大。」

沈昌珉顯然還記著金在中暗算的仇。他以厭煩地神情各看了那邊兩男人一眼,將三棱刺拋了回去,然後不悅地說道:「真是麻煩,怎麼又是你們。」

「喂!你不要說得像我們很願意見到你一樣。」鄭允浩跟沈昌珉似乎永遠不對盤,他一手攬住金在中的肩膀將人往自己懷裡拖了拖,擺明要跟沈昌珉劃清界限。

「這怎麼……是個大活人?」最驚訝的,莫過於佰妹這姑娘了。她先還以為是雨水迷恍了眼睛,揉了揉,卻見真是個大活人,這才為難道:「完了,我上哪去找第五具屍體啊!」

見沈昌珉疑惑地望著她,佰妹忙倉惶地將緣由說了。她完全沒想到鬧了這麼個烏龍,店主給安排的五具屍體裡竟有一個是假冒的,這下連備用的方案都沒有了。

「原來還有這樣一說。」沈昌珉沉沉思索道,「我昨晚本是覺得這家店古怪於是進來看看,恰逢聽到你和店主商談要帶五具屍體進黃石公墓的事,我沒有多想,當夜就偷樑換柱了一下,想尾隨你進墓。而其它的屍體,淩晨都已被趕屍匠帶走了。」

沈昌珉還未說完,鄭允浩就哂(ㄕㄣˇ)笑道:「裝屍體裝得不錯嘛!」

「你又是為什麼要去黃石公墓?」

面對金在中的問題,沈昌珉直接予以拒答。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神情略顯凝重。見沈昌珉閉口不言,金在中無謂地聳了聳肩,轉而問佰妹道:「那現在怎麼辦?」

「今天是最後一個辛卯日,不能錯過這個時機,否則就沒法進墓了。」

金在中聽了這話,皺皺眉,但沒時間容他多想,幾人就決定先出發再說。

佰妹蔥白的五指在鈴鐺內一陣旋轉,手中銀鈴一搖,大喝了一聲:起!金在中就見得那四具背靠磚牆的屍體脫離依靠挺了起來。天空兩道雷聲轟鳴,雨勢又大了些,顫抖著的昏黃燈光照亮佰妹緊擰細眉的臉。這嬌小的異族姑娘身軀內仿佛存著一股道不明的力量。

「排!」

又是俐落的一聲令下,已死之人居然緩緩邁動了步子,聽言挪成豎排。他們的走姿與正常人不大相同,肩膀垮得有些詭異,脖子被迫前吊,像馱著什麼不可視的重物而在殘喘一般。金在中緊抿著嘴唇,覺得有些滲得慌。他鼻子突然發癢,又嗅了嗅,空氣中除了悶濕,還彌漫著一股怪異的苦味,那屍油竟是帶著藥香的。

 

一行隊伍無人多言,三人四屍當即出了旅店,沒入雨中。佰妹領著屍體走在最前面,而末端徐徐跟著鄭金沈三人。滂沱的雨勢中,銀鈴聲一直如掙扎的魂曲一般綿綿作響,呢呢喃喃地飄蕩在電閃雷鳴之後。隊伍行進遲緩,周圍俱是光禿的山丘,被沖刷下的黃褐色泥水,濺得人滿身都是。金在中不禁覺得有幾分煩躁,他小跑幾步上前,問喊道:「佰姑娘!還需多久?」

真正趕屍的,走一腳下來,哪個不是跋山涉水。幾人不過才走一公里多,佰妹無奈地答道:「不遠了,刻把鐘頭就到了。」

果然不過兩公里路,金在中暗自思忖道,也更加肯定了東家讓他點的穴就在黃石公墓。他們來的這一路金在中雖不敢確定走的是何種龍形,但幾次見連綿星峰,便知這龍過了峽,水家嶺所依之山便是其分出來的一條枝龍,想必也定結有形穴在前方。只是這濯濯童山如何葬法,就全靠地師功夫了。

「那是怎麼了?」鄭允浩在一派雨簾中依稀分辨出前方的不對勁。

出現在眼前的是雜亂而起伏相連的山嶺,蜿蜒看不到盡頭,想不到行龍至此竟開始莫名低伏盤繞,而山腳處則橫豎躺著五具黑袍死屍。鄭允浩腳快地上前將水窪中的死屍撩開來,已呈腐敗之相,不知被雨水澆打了多久,浮腫而青白著。

「想來是有人在我們前頭進去了。」沈昌珉沉聲道。

「不管進去的是誰,恐怕裡頭大事不妙。」佰妹蹲下身子,她的聲音有些發抖。「我們用蠱術控制著屍體才能使其經年累月不腐敗,如今看這番景象,控制這些屍體的人想必已經出事了。」

「這人貌似才死不久吧,屍首還未爛。」金在中將其他幾個死屍的黑袍都掀開來查看了一番。

「還能用!」佰妹眼睛一亮,忙衝到金在中旁邊,探了探地上那屍體。

金在中看到她將死人扶了起來,重新貼符下咒,不一會兒,便能讓屍體再次站起來了。

「既然有人提前探路,也方便我們找入口了,應該就在這附近。」

佰妹說著摸索了一陣,果不其然在不遠的地方發現了個被枝葉和土泥掩蓋的洞口,想必是被暴雨沖刷下來的。鄭允浩過去幫忙將洞口清理了一下,率先探了進去,探照燈剛打開,就有一股窒息感撲面而來。

「怎麼會這樣?」

鄭允浩不得已退了出來。

這邊佰妹卻招呼著金在中和沈昌珉將五具屍體移到指定的位置上。其中四具屍體圍成弧形,方位分別是辛卯日的喜神、凶星、五鬼和死門,而最後一具屍體處於中心構成一個封閉的缺口,對向洞穴。

「上茅術法聚陰陣?」金在中不確定地問道。

「你也懂茅山秘術?」

「略知皮毛而已,況且這玩意與祝由同宗,我還是持保留態度的。」金在中擺了擺手。「不過話說回來,這種鎮壓之法真奏效了的話,豈不是說明裡頭有什麼……陰煞未盡之物?」

佰妹側頭思索了一會兒,搖頭說不知道。而談話間,鄭允浩卻已再次探進了那隧道,半晌,扭頭來對金在中勾起嘴角道:「不得不說,真是神。」

一旁的沈昌珉也試探著走了進去,很顯然,濁氣已散,呼吸並無大礙了。

四人當即進洞,鄭允浩斜睨了一眼沈昌珉手中的勃朗寧1911,立馬從背包中將HK417拿出來大搖大擺扛在了肩上,還衝金在中淺淺一笑。

「……幼稚死了。」金在中瞪著鄭允浩,嘴角一抽。

 

進了洞,擱在他們面前的就是一橫道,金在中左右掃了幾眼,決定道:「這樣好了,無論裡面岔路如何,先走最左邊,這樣就算回來也很容易。」

「欸等等。」鄭允浩拉住金在中,抽出根三棱刺在石牆上劃了個Y字。「大家最好還是留個屬於自己的記號,就算發生什麼事走散了,也能尋得到彼此。」

金在中也覺得這提議在理,地上碎石多,索性撿了一塊,在Y字下頭試著勾了個J。

「那我就用三角符號代替吧。」佰妹應和道。

「你呢昌珉?」金在中歪了歪腦袋,望向站在最後的沈昌珉。

沈昌珉瞥了他一眼,薄唇輕啟:「S。另外別那樣叫我,跟你不熟。」語畢,便擦身而過,開著探照燈朝左邊走去。

金在中訕訕地抿了抿嘴角,不禁在心裡感嘆這S取得真配。鄭允浩見金在中有些氣結於胸,忙邊走邊語重心長道:「現在知道誰才對你最好了吧?」

「滾邊兒玩去!」金在中發現最近對鄭允浩的容忍能力越來越差了。

於是沈昌珉開路,鄭允浩墊尾,兩束強光將四人裹住,仿若一個行進的光團,開始了漫長的探路過程。每到一個轉彎地方,都由鄭允浩刻上字元留作記號。四人渾渾噩噩走了不知多久,而這甬道卻仿佛毫無盡頭一般。沒有任何動靜出沒,只是拐彎,遇死路往回走,然後再拐彎,這過程中不斷放大了四人的腳步聲和呼吸聲。不僅僅是枯燥疲乏折磨著幾人,更有一種對無盡之感的不安與心焦。

 

「不對勁。」

行進良久,鄭允浩終於說話了。他的聲音帶著某種空洞的回聲,前面三人也緩緩停了下來。一時間金在中竟沒敢回頭,生怕鄭允浩說出什麼我們之間多了一個人之類的鬼話。

「我的手錶一直停留在我們進來的時間,再也沒動過。」鄭允浩說著,靠在一邊牆上休息。

「是機械錶?」金在中也揉了揉酸痛的腿,問道。

「嗯,這裡的時間和空間……都不對勁。」鄭允浩這話一出口,幾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

金在中自覺背脊發涼,就是這份未知感,比突如其來的危險更讓人恐懼。隊伍前頭的沈昌珉也微蹙著眉,問向佰妹:「你真的確定這是黃石公墓?我怎麼覺得我們一直走在平地上。」

佰妹為難地搖了搖頭,她是比其他三人更顯沮喪的。

「平洋尋龍,地上墓……難道說這並不是陰穴,而是造生基?」金在中思索道。

「那是什麼?」鄭允浩抱臂問他。

「這人呢,既有骨葬,便也有氣葬。生基就是指活人生墳,在龍穴種下陽人生命之根,籍自然龍穴砂水的精華,傳達己身,達到改變自身氣運的效果。鬼谷子無字天書便有記載,張良曾尋得洞天福地,助自己修得正道;楊公也曾為自己種生根,延年益壽。並不是什麼邪門歪道,只是,非大師,非福德之人,千萬別動這心思。說好聽點是乘風順氣,換個說法就是強加天命,半點差池,那都是將自己性命給賣了的。」

「這麼說來,黃石公會造生基也無可厚非了?」

「的確。可即便是造生基,為什麼要大費周章挖這迷宮一樣的東西?」金在中不解了。

沉默半刻後,沈昌珉突然輕聲猜道:「防人?」

「防人……」金在中嘀咕著,「可他防的是誰?」

「我想,跟那個斷掉西漢龍脈的傢伙,脫不了干係吧。」鄭允浩摸了摸下巴。

幾人沉默了一會兒,佰妹突然哽咽求道:「我們……我們還是繼續往前走走看吧。」

她明顯眼眶紅腫,抬腿就要往前方走去。

「佰姑娘,沒用的……」金在中一把拉住了她。「這裡像被凝固住了似的,盲目往前走不過是在繞圈子而已。」

鄭允浩點了點頭,贊成道:「確實太危險了,再走下去怕是回去都有困難。我們還是……」

「那你們就自己回去!」佰妹驀然間吼了出來,她眼角泛著淚花,激動的身子在輕微顫抖。「我的心情你們哪裡知道?來的時候就已經做好拼上性命的決心了你們懂嗎?!我如果不能帶著解藥回去,那和死在這裡有什麼差別!」

佰妹的吼聲回蕩在這狹隘的空間之中,她一把拾起昌珉擱在地上的探照燈,抹了把眼淚就打算一人繼續前行。

「我懂。」鄭允浩的聲音突然輕輕地在她背後響起。「因為我也有拼上性命想去保護的東西。只是不想你白白犧牲。」

金在中飛快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彆扭地退了幾步與他拉開距離。鄭允浩說完話便將深邃的雙眸轉向了他,金在中低著頭也能感受到那視線,燒死人。偏偏鄭允浩沒放過他,變臉似的突然頂著嬉皮笑臉的面皮湊到金在中旁邊,尋求認可般聳了聳他肩膀,小聲問道:「媳婦兒你也懂的吧?」

「我懂什麼啊懂!」金在中眯著眼,抖掉一身雞皮疙瘩。

這男人正經起來時總讓金在中覺得遙遠而摸不透,痞下臉時又煩得要命。真真假假,弄不清是什麼心思。

 

「一個個真是有閒情。」沉默半晌,沈昌珉突然低聲鄙視了那兩人一句。接著他拿手敲了敲土黃的石壁,對幾人道:「看看這個,我們怕是已經回不去了。」

金在中扭頭一看,只見沈昌珉手搭著的地方分明有個淺淺的Y字記號,而下頭勾了個J。金在中一驚,他記得自己只在入口處試著劃過。

「如果我們繞了回來,那出口呢?」

這功夫,鄭允浩已將四周牆壁摸了個遍,別說洞口,連絲毫裂縫都沒找到。

「我們再走一遍。」

這回由鄭允浩打頭,四人加快了步伐,心事重重地循著先前留過的記號走,直到再度看到刻在牆上的雙字母,這才放棄地停了下來。

「是遇到小鬼了嗎?」佰妹無措低語著,她忽而想到什麼,有些驚恐地將腰包中的屍油掏了出來,顫抖著放置地上,退了兩步惶恐道:「難道……是那件事……」

「佰姑娘,怎麼了?」

佰妹淺淺喘著粗氣,似乎沒聽到鄭允浩的問話。她五指合十地跪下,嘴中不斷輕呢:「現歸還三魂七魄,各有各路,各行各道,無心煩擾,還請指條明路……指條明路。」

說實話,金在中等人是不太相信這個的,這路出不去,必然是哪個環節出了岔子他們沒想到。但現下見佰妹神色倉惶,也不好多言,將人扶起來後,忙問緣由。

「金小哥,你不是曾問我這裡為何陰煞如此之重嗎?」佰妹平復了一下心情,這才理了理思緒解釋起來。「我本來也沒想到這個,但現下遇到小孩鬼……唉,總之這件事,其實在水家嶺家喻戶曉,尤其是稍懂一些趕屍手藝的,都將這歷史記爛在肚子裡了。那還是西元9年,新朝王莽剛執政不久,大刀闊斧地改制,稅山澤,百姓顆粒無收,天怒人怨,屍橫遍野的,也莫名興旺了我們這行死人生意,發了筆橫財。」

「又是西漢……」金在中嘀咕著,揉了揉有些發痛的腦袋,蹲坐下,示意佰妹繼續說下去。

「然而趕屍匠走一趟腳下來,所領屍首實在有限,加上符咒、屍油、煉蠱,這些過程萬萬不可少,也急不來,因此效率不高。最後也不知是誰開始提出來的,說拿剛死不久的小孩煉屍油、屍蠱,能事半功倍。這邪法一傳出來,可不得了。大家當真心照不宣地暗自拿小孩煉起屍油來。」

不知是不是因為佰妹所述之事太過陰晦,金在中莫名有陣噁心感,太陽穴抽痛了一下。

「可是就算跑遍整個縣,也沒有那麼多剛死的小孩,能求得屍體來煉屍油啊。於是一些被錢迷了道的人,竟開始擄拐幼童,做什麼你們自然也清楚了。後來這事越鬧越大,持續了半個月之久,無以計數的小孩報失蹤,上頭只好派地方縣爺來查探此事,但兇手沒抓到,最終只找到了這些孩子們的屍體,陳屍荒野,下半張臉都被燒沒了,不是煉屍油又是什麼?於是趕屍之風被嚴厲打壓,官府盡力將失蹤的孩子屍首找全,請法師連做了一個星期的超度法事,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難道是法事沒做好?」金在中忍著隱隱作痛的腦仁。

「不是。」佰妹輕輕答道,「而是少了兩個孩子。」

「怎麼說?」

「據記載當時給超度的總共是34個孩子,可實際上失蹤的卻是36個。官方壓著不說,可這兩個孩子最終也沒能找到。你說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消息,法師做法是要生辰八字的,這一點,上頭就瞞不過去了。對照一看,失蹤的啊,是一對童男童女,俱八字全陰命格。村裡的老人當時就說完了,這兩孩子不是被人撿去養小鬼了,就是化煞氣要索命來了。當時趕屍行人人自危,後來更有風言風語逼得這行當沉寂了好久,都無人再願意提及。你說我們幫閻王爺趕差的,膽子能不大嗎?但偏偏就怕遇著這鬼打牆。」

隧道裡頭有些濕冷,金在中不禁揉了揉胳膊,縮成一團呆呆瞪著腳尖。

 

「唔……你說的事情應該發生在黃石公造生基之後,因此如果那兩童屍真是千年煞氣未盡,尋到這地方來也說得通。無論陰葬陽葬,都是跟閻王爺簽了陰契買地的。這兒也自然成了那些不乾淨的東西擠破頭想進來的地方,但前提是,得設法破了這靈地的護砂。」

「不舒服嗎?」

旁邊鄭允浩突然察覺出金在中的異樣,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

「冷嗎?怎麼有點發燒。」鄭允浩二話不說,將略顯病態的人摟在了懷裡,握緊了金在中盜汗的手。

金在中也認為自己不是個弱到走幾條隧道就垮下的人,偏偏現在身體狀況有點不容樂觀,而人脆弱的時候,對溫暖的懷抱毫無抵抗力,索性靠在了鄭允浩胸口。

「是這裡氣理有問題。」金在中有些困乏,閉眼說道。

鄭允浩托著他身子,揚了揚下巴說道:「佰姑娘,人都在裡頭了,你也不用怕我們再跑。先把解蠱的藥給我吧。」

佰妹本就沒存害人之心,現下見金在中面色發虛,她也連忙點了點頭,遞過去兩粒膠囊。

餵金在中吃下後,鄭允浩見他狀態不好,建議道:「不然大家都先休息一下,想想對策。再亂走,體力消耗受不了的。」鄭允浩說完,低頭又輕聲在金在中耳邊叮嚀道:「你先睡一會兒。」

處在這樣一個地方,時間與空間的概念突然都被剝奪了,連方向也毫無意義,仿佛置身於天地未分的混沌,倒讓人無措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佰妹靠著牆壁滑下身子,只好假寐起來。

沈昌珉聽完他們講話,一直若有所思地托著腮。現在這裡比較有行動力的就只有他跟鄭允浩了,沈昌珉也無力跟鄭允浩對著幹,二者倒一人一句地輕聲分析起來。然而即便是鬼打牆,也解釋不清他們為何走回原點卻不見來時洞口的。

 

「會不會是卯日這日子有特殊?像地下森林一樣,石壁也能隨時辰不同而變動。」鄭允浩問道。

「不管何種機關,要做到整排石壁移動而無聲無息是完全不可能的。至少我所知道的所有機關,都做不到。」

既然這話是沈昌珉說的,鄭允浩不得不相信了。

「不然這樣想,會不會是我們一開始就假設錯了?」沈昌珉隱隱捕捉到一種思路。「如果我們根本沒有回到原點呢?」

「那我跟在中留下的痕跡,又怎麼解釋?」

「恐怕不能拿石壁作參照,太刻板了。」沈昌珉想了想,這樣說道,「你知道宇宙是有限而無界的吧,如金在中所說,有問題的是這裡的氣理,而周圍石壁是死的。打個比方說,我們實際上是走在一個很多層組成的透明球形表面上,無論朝哪個方向都可以無限走下去。但相對於原點來說,只有一個方向有逆向原點,就是橫過直徑的那個,而我們現在正處在那個逆向原點上。」

「所以雖然能看到原先的石壁,可事實上我們在它對立面?」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沈昌珉本還以為要解釋許久,見鄭允浩一點就通,當下繼續說道:「你手錶停了也能很好證明這裡的磁波可能是彎曲的。如果這個說法成立,就像克萊因瓶一樣,其實並沒有真正的內外之分,我們看似兩遍都走了相同的路回到這裡,其實不儘然。」

「它們空間不同,只是在我們所能看到的三維世界內的投影是相同的而已。」鄭允浩似乎明白了什麼,低下頭望了望淺眠的金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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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一種假設而已,能想像出來都很困難,沈昌珉詫異於鄭允浩能如此之快接受,他挑眉道:「如果猜測正確,既然我們連著兩遍都沒有繞出去,那這裡恐怕不僅僅是四維那麼簡單。」

鄭允浩點了點頭,雖然有了能解釋一切的說法,也心知很在理,但他眉心卻鎖得更厲害,將懷裡的人抱緊了些。鄭允浩深深看了在中一眼,然後嘆了口氣,聲音沙啞地自語道:「難怪你會受不了……」

似乎是聽到鄭允浩說了什麼,金在中歪過頭嘟囔了一下。鄭允浩側耳細聽,結果卻聽到他喃喃念著:「……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鄭允浩瞬間失笑,本來低落的心情一下暢然起來。這世上,唯一一個燒得迷糊的時候會背道德經的,只有自己懷裡這傢伙了。

 

算著時間,讓在中休息了約莫半個小時後,鄭允浩便喊他起來了。四人繼續開始了漫長的步途,期間,鄭允浩簡單給在中解釋了一下他和昌珉的猜測,金在中稍稍悟了一下,也明白過來。倒是佰妹仍舊懵懵懂懂。

金在中似乎恢復了點元氣,咂了咂嘴,娓娓說道:「他們兩個都弄得太複雜了,我跟你講啊,就是說,陰陽互生,流動統一。所謂無內外之分呢,是說我們從入口進來,便是陰包陽,而再也回不到那個出口了,便是因為陽一旦產生,初始之陰便更新改變了,這樣循環往復嘛,倒也符合黃石公那樣的大師愛幹的事,將宇宙天理納於胸懷。懂了吧?像我這樣講就挺好理解的。」

「…………」

如果鄭允浩沒記錯,這已經是第二次見識到金在中的冷場功夫了,而他本人偏偏還有些自詡得意。鄭允浩輕輕咳嗽了兩聲,步履慢下來,然後牽起金在中的手捏在手心裡,笑著肯定道「對!就是這個意思!」

見佰妹不明所以的還要發問,鄭允浩卻丟過去一個噤聲的眼神,直接讓人姑娘家的把落到舌尖的話又卷了回去。

 

正當四人對於出去有了些許信心的時候,走在最前面的沈昌珉剛拐過彎,卻猛然停了下來。他長臂一擋,瞬間關掉了燈源,並示意後退。

金在中眼神越過他的肩頭,滿地殘肢狼藉便映入眼簾。只見一堆人彘渾身濺著血水在黑暗中彼此疊趴著,貪婪地對地上的屍體掏腸破肚。太過安靜地甬道,甚至可以聽見他們細碎的尖牙穿透腸子撕拉的聲音。

沒時間思考為什麼這怪物哪裡都有。四人屏氣凝神,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響地緩步後退。鄭允浩將探照燈光亮打到微弱,勉強顧著幾人腳下。

佰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東西,她腳步虛晃,直發抖。要知道在這樣狹窄的通道中,被速度迅猛的人彘纏上,恐怕就難以脫身了,更何況面前的並不是單單幾隻,而是成堆人彘。且就算開火也不方便,恐怕會造成流彈誤傷己方。

就在這時,金在中忽然感到有什麼黏糊糊的東西落到了自己額前,他一愣,緩緩抬頭,頓時傻眼了。只見無數張面具般的肉色臉孔從石壁那窄得驚人的一線縫隙間擠了出來,星羅棋佈在頭頂。那沒有瞳孔的疙瘩眼睛,卻死死盯著他們四人,闊到耳根的嘴巴,正滴垂唾液。

 

 

 

 

 

 

Episode2.5 五色石板

 

金在中定在原地,喉結一滑,黑暗中可以聽到他倉促的一聲吞咽。隨即便感到有陣勁猛的力道將他拖曳著轉身狂奔起來。

金在中驚呼一口氣,慌亂中仍記得回頭將嚇得動彈不得的佰妹拉了一把。彼時已經有幾隻人彘低垂下來,血盆大口撕扯掉了佰妹半撮頭髮。

沈昌珉則在幾人之前就反應過來了,躥得比兔子還快。四人慌不擇路,拐了多少個岔道也沒心思記。金在中只感到背脊發涼,身後傳出成群黏物貼在石壁上攀爬滑行的聲音,跐溜跐溜的。

「沈……沈昌珉跑哪兒去了?」

金在中正上氣不接下氣地發問,就看到沈昌珉居然猛地從前方T字彎角處跑了回來,他幾乎是撲躍而出,大聲吼了句:「趴下!」

金在中當即感到一陣轟鳴呼嘯,就被鄭允浩強壓下頭來趴到地上,跟在最末的佰妹也條件反射地捂腦袋縮成一團。隨著轟隆巨響,霎時間洶洶火氣夾雜著黑煙四竄,碎石飛濺而出,石磚一摞摞倒塌,煙霧迷蒙。

這陣動盪讓緊跟在後的那群人彘也退縮了,它們觀望了一陣,開始慢慢撤退。無骨的身子壓得扁平,從石縫間鑽擠,然後不知去向。

硝煙味刺鼻,金在中捂著口鼻在灰塵中咳了好幾聲,拱了拱背,示意壓著他的鄭允浩起來。隨著鄭允浩的動作,他背上的石屑劈裡啪啦抖落一地。金在中這才感到自己後頸濕濕黏黏的,探照燈打開來一摸,不是自己的血。

「不礙事。」

見金在中的目光落到自己肩膀上,鄭允浩活動了一下身子,擺擺手輕聲說著。他轉而看了看沈昌珉,警惕而探尋地以眼神示意了一下那邊過道。沈昌珉皺著眉,無聲上膛。鄭允浩見狀,拾起落地的HK417,兩人彼此打了個手勢,各靠在殘壁兩邊,向頂端挪進。

金在中掃視了一下周圍,分明都被炸成了廢墟,不管是誰,所用武器起碼不簡單。

 

然而不等鄭允浩這邊做出反擊,就聽到對方的腳步聲響起來了,一步步,越來越近。

鄭允浩微眯雙眼,槍管剛順著拐角探出,對方一個黑黝黝的炮口就亮了出來。鄭允浩一愣,當即卸槍,倒退兩步。

「別,別!」

見敵方蓄勢待發,緊跟在後頭的金在中忙喊停。看到從昏暗光線中現出的人影,他也舉起雙手來作投降狀。

「別衝動!這裡的空間是靠氣場支撐的,你剛才那一下已經不得了了,會出事兒的!」

鄭允浩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那把RPG-22肩扛火箭筒上,嘖了下舌,兀自在心裡感嘆。

那男人戴著一頂氊帽,他觀察了一下局勢,見幾人都乖乖收起了武器,這才緩緩推了推帽檐,露出半張臉來。探照燈晃了晃,照得那個陌生人臉色發白。

他臉上有縱橫交錯的疤痕,金在中只一眼,便可想像出這男人曾經受過的傷會有多重,只怕一張臉都要剁成碎塊了。更可怖的是他半露的右眼,眼眶周圍的肌肉仿佛壞死了,緊繃著扯開,使大半個眼球都凸了出來。那眼睛正不甚靈活地打著轉,一一盯視著鄭允浩一行人。金在中皺了皺眉,總感覺那眼珠子就要掉出來了一般。

「那些東西怕火光。」

從男人嘶啞的嗓音不難猜出他聲帶受損過。可因其面部的過度扭曲,連大致的年齡金在中都猜不出來。

「在我們前面進來的就是你?」佰妹語氣急促,出其不意地率先發問。

那男人將火箭筒垂下,嘆了口氣,點頭默然回答:「我們一行五人,事情有變,他們已經與我失去聯繫了。」

「兄弟怎麼稱呼,哪條道上的?」鄭允浩挑眉。

「古炎浚,其他的恕不能告。」那男人玩味地掃了幾人一眼,說道:「但自然不如你們精彩,金點、領火、機關門,真齊了。倒是你……」

男人陰沉地說著,藏在黑暗中的視線死死盯著鄭允浩。

金在中頓時明白,除鄭允浩以外,關於他們幾人的身份對方不知何時早摸得一清二楚了。鄭允浩沉默半晌,勾了勾嘴角,伸出手去,擺出握手禮的好意。

姓古的男人垂眼一瞅,手臂卻沒有絲毫抬起的意思。倒是金在中對那副傲慢樣看不過眼了,他推了推鄭允浩,擠到前頭來,不滿道:「你這得意個什麼勁,反正小爺最近很出名也不怕你知道!除非能出去,不然咱都得在這兒餓死。看到時候有沒有人分辨得出你姓甚名誰,幹哪行混的,家排老幾,娶老婆沒!」

金在中說得氣血上湧,哎喲一聲揉了揉腦門。

 

「你們看看,這邊石壁和先前的不一樣。」沈昌珉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他早對身後的社交寒暄置之不理了,一人踩到斷垣上。

金在中聽了這話,也指揮著鄭允浩將探照燈定準些,蹲下身子摸了摸。

「還真是,五色土啊!這大片大片的,果然是寶地,而且龍穴恐怕就在附近了。」金在中屈起食指重重敲了敲,然後一臉愉悅地扯了扯鄭允浩的小腿,把三棱刺抽了出來,開始在地上鑿鑿撬撬的。

「你幹嘛呢?」

「挖石板,帶回去!」

「你抱著不嫌重啊?」

「塞你包裡!」

金在中邊答著話,邊不忘手裡的動作。他將碎土屑抹開,眉開眼笑地抬了抬頭,說:「看到沒?火箭筒都沒能把它炸碎,這石是龍骨土是肉。五色土石板可是真石脈!」

鄭允浩扭頭看了看古炎浚,提議道:「既然大家都在一根繩上拴著,合作找到出路才是要緊。先謝謝剛才相救了,至於有什麼恩怨,咱出去再說?」

古炎浚轉了轉乾巴巴的眼珠子,緩緩回道:「那當然。」

鄭允浩當即示意佰妹也跟上沈昌珉先往前走,而人姑娘卻不知在發什麼愣。

「那你們先走著,我和在中隨後就跟來。」鄭允浩囑咐完,便蹲下身,也幫金在中挖起石板來。

 

探照燈斜擱在左邊,鄭允浩從石板另一側開始挖。

「欸你粗手粗腳地劃到了!」金在中低吼了一句。他啪啪啪幾下拍得鄭允浩手背發紅。

鄭允浩委屈地一撇嘴,辯解道:「沒有,這真不是我劃的!」

「那怎麼……」金在中話出口到一半,也意識到有問題。他將燈拿起來照近了些,仔細瞅了瞅,驚訝道:「上面刻了浮雕的!」

鄭允浩聽了這話,也翻了翻土石堆裡其他碎片,似乎都有意義不明的線條。

「個挨千刀的,這得多精貴啊,就給他一炮弄毀了!」

鄭允浩已經可以從金在中死咬的下唇和亮晶晶的眼眸子裡看出他情緒激動的端倪了。

「這邊有大片的浮雕!」與此同時,沈昌珉的聲音也在前方空洞地響了起來。

金在中連忙起身,瞬間感到陣陣眩暈,鼻腔一溫熱,突然覺得從腦門到腳底的的整根神經都抽痛了會兒,兩行鼻血刷地就下來了。在中慌忙一仰頭,抹了抹,眯眼問道:「我不是得絕症了吧鄭允浩?」

鄭允浩一咂嘴,不悅地說:「你這腦子怎麼盡想些天崩地裂的事兒?」

直到前頭沈昌珉又催促喊了幾聲,鄭允浩這才將挖出的一塊五色石板好好放進背包裡,拖著暈暈乎乎的金在中過去了。

 

從目前來看,這浮雕的篇幅甚是壯觀,被毀掉的那幾座牆不說,剩餘的也一路蜿蜒看不到盡頭。漢代雕塑雖應用廣泛,但像這樣大型的敘事浮雕還是太少見了。金在中依稀辨認著,便發現它按時間線至少是記錄了炎黃時期的重要事件。而幾人正逆著時間線往源頭看。

「不行,它氧化的速度太快了!」

金在中突然發現石雕漸漸變得模糊,完全搶在幾人眼速之前,恐怕先前的炮火對它照成了很大影響。

「這個不是金字塔嗎?」沈昌珉在最前面仰著頭,臉都快湊到石壁上去了。

「金字塔?!等等等等,先看看這個,好像是水書!佰姑娘,寫了什麼?」

佰妹聽到金在中喊她,連忙小跑到跟前。姑娘皺著臉,仔細將金在中指著的那幾個字元辨認了一下。

「hong dei…… san yin……iji……su mai aha ka de……i」佰妹嘀嘀咕咕念了些金在中聽不懂的東西,最後搖了搖頭,上頭字跡已然看不清了。

「什麼意思?」金在中忙問。

「好像……是夏、黃帝、苗什麼的。事實上,懂水書的人,即便是我們這族,早已少之又少了。」佰妹為難地說道,「據說水書是按音譯的文字,幾千年傳下來的,即便會讀也難知曉意思了。」

石壁上畫的是一列軍隊的遷徙,從西邊而來,驅逐原駐四隊人馬。

「難道是帝堯驅逐鯀、共工、三苗、驩兜四族?」金在中嘀咕著。

「我這裡還有幅大禹九鼎,不過九鼎之上應該刻了東西,就是看不清了。」另一頭,鄭允浩也知會了一聲。石壁上九鼎的方位似乎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並牽引出線條來合到一處。

「這裡刻了地圖之類的東西……雖然有橫斷山脈,但按這個所處位置來看,倒像世界地圖啊,至少有北非。」

「還有一場什麼戰爭打了好久,刻了一整排啊。旁邊跟著很多圖畫符號,貌似是注解。」

「太陽……這些是太陽吧?怎麼從各個方向升起的?」

金在中循著鄭允浩和沈昌珉一人一句的話,看得眼花繚亂。但不出十分鐘整座石壁就氧化得再也分辨不出浮雕來了。他深深喘了幾口氣,思慮一團亂麻。這石壁上的東西也太混亂了,金在中腦子裡現在各種古籍亂蹦,要炸掉一般。

「作孽啊,全給毀了!」

金在中喪氣地撓了撓後頸,而始作俑者夾著火箭筒一路往前探路,似乎毫不在意兩邊壁畫。

「黃石公一定是想把他知道的東西都記錄下來。如果沒猜錯,這源頭估計要一直刻到女媧洪水時期,甚至更早,追溯到紅山文化。」金在中邊說邊一手撐著石壁,埋下腦袋,這才發現自己皮膚下有點點血絲滲出,似乎是毛細血管破裂了。說實話,直到現在金在中都沒弄明白自己這身體到底是怎麼了,怎麼其他人都沒事,就自己出問題了呢?

 

「鄭允浩,你是不是得傳染病,上回傳給我了?」

聽金在中語氣虛浮,鄭允浩連忙將他有點發軟的身子扶起來,查看了一下狀況。搓了搓金在中發涼的手後,鄭允浩眉頭漸漸擰緊,輕嘆了口氣,急急說道:「先別研究石雕了,這種環境你待不久,我們得儘快出去。」

鄭允浩的話音剛落,就聽到佰妹一聲驚嘆,順著石壁的盡頭,竟開闊出一大塊圓形房室,足有一兩百個平方,而地面卻是巨大圓形的青銅規矩鏡。在這青銅鏡的中央,分明擺著一紫木棺材。

「有出口!」

石室昏暗,更襯得那一束從外照進來的月光格外明顯。鄭允浩率先上前,湊到那壁縫前面,的確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貌似是一片寬廣的土地。然而據他目測,這出口寬度只能容下側身的一個人,誰再長胖些,恐怕還沒法子了。

不過,鄭允浩剛抬起手,臉上的笑容就隱下去了。他的手,竟透不過那空蕩的縫隙。有一道無形的氣牆覆蓋著出口。鄭允浩張了張嘴,五指伸開,不可置信地再次探了探,卻當真穿不進去。

「恐怕沒那麼容易讓我們出去。」金在中這話倒說中了。

就在這時,突然響起一陣若隱若現的鈴鐺聲。佰妹一驚,發現自己掛在挎包上的鈴鐺響了起來。她喜道:「我這鈴鐺裡頭養了那毒蠱的子蟲,解藥應該就在附近了!」

「不然先看看這棺木吧。」

鄭金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上前,走到棺材邊上。木頭有些腐蝕,泛著發潮的黑水,鄭允浩拿三棱刺挑了挑四角,漸漸劃拉開來。這棺材竟簡單到棺槨都沒有。金在中托著探照燈,倒退開幾步,招呼沈昌珉也上前來,以防棺木內有變。

 

隨著木頭拖拉的摩擦聲,棺蓋一點點拉開,光線逐漸滲透。待看清棺內之物時,金在中手一抖,噁心地皺了皺眉。旁邊的佰妹只瞟了一眼,就渾身發冷地打了個激靈,卻怎麼都挪不開視線。

「這……這是……」

只見那紫木棺兩頭,正端坐著兩個死去的孩童,一男一女。金在中小心翼翼靠近幾步,繞到鄭允浩那邊替他舉著燈,方便鄭允浩俯身查看。這兩孩童均身著一身紅衣相對而坐,眉心被一根粗長的鐵針橫穿過串在了一起,腦門後釘著油紙符寫的八字,而雙腳也被麻繩捆在了一起,墜著個金砣子。更為詭異的是,兩具屍體的皮膚除了因脫水而有些發暗,竟沒有腐爛,隱隱透著彈性,就連頭髮也是完好無損的。金在中甚至連那兩孩子的眼睫毛都數得清。

「傳聞真的沒錯……幾千年前失蹤的……就是這全陰八字的童男童女。」佰妹低聲輕喃著,似乎被嚇得不輕。

裝有蠱蟲的鈴鐺時不時發出輕響,牽動著幾人緊繃的神經。鄭允浩抬眼問了問金在中:「怎麼擺成這樣,有說法嗎?」

「鐵針定魄,五行壓魂。擺明就是不讓這兩孩子超生。太毒了!」

「為什麼特意往自己本來順風順水的生基裡頭,放這麼個陰煞的小鬼?」

「我又不是黃石公,哪懂他怎麼想的。」金在中倍感噁心地退開來。

然而鈴鐺卻再次激烈地叮鈴作響。佰妹一愣,將鈴鐺握緊了些,裡頭的蠱蟲躁動得越發厲害。

「難道……解藥在這兩孩子身上?」金在中猜測著詢問道,「可能性極大啊,不然屍體怎麼不腐的?」

鄭允浩輕咳了一聲,眉頭都沒皺一下,就上前捏住了那小孩屍體的下巴。緊接著,他從孩子嘴中將右臂一點點送了下去,看得金在中是目瞪口呆。

鄭允浩手臂一動,金在中就緊張兮兮地盯著他的表情。這空曠的地方不一會兒竟響起了一陣粘液的咕唧聲。鄭允浩似乎這時才感到噁心,輕微皺了下眉。從死屍圓鼓鼓撐起的脖子便可發覺,是鄭允浩的手在裡頭四處掏弄。過了幾秒,他才緩緩將手從孩子喉管中抽出來。手心裡頭抓著一大把黏糊糊的白色蟲卵。

佰妹連忙拿出罐子來接過,金在中則仍呆呆愣愣地打探著鄭允浩的表情。

「那個……你要不要吐一下?」

鄭允浩翻了個白眼抿著唇,揚手作勢要摸到金在中臉上去,嚇得人忙掏出水來給鄭允浩洗手。

 

「太敗家了。」不遠處,沈昌珉看到金在中嘩啦啦給倒了幾瓶水下去,驀地就鄙視地丟了這麼一句。「我們要真困在這,一瓶水就夠活好幾天的了。」

「哪怕死,個人衛生還是要講究的!」金在中小聲反駁。

鄭允浩繼續搓了搓手,寵溺地一笑,就差舉雙腳贊成了。

「等等,這下面好像還有東西。」

鄭允浩看著那落下的水竟滑進棺縫,迅速趴到地上,往棺底瞧了瞧。

比起佰妹和古炎浚緊緊盯著鄭金兩人的一舉一動,沈昌珉似乎一直置身事外地在尋什麼東西,他見棺材那無異狀,又四處探了探這圓形石室的周圍,神情略有失望。

聽鄭允浩這麼一說,金在中也只好蹲下身,幫著鄭允浩一寸寸將棺木給挪開來了。映入眼簾的赫然是柱形金井,裡頭圍一圈石砌圓環並以玉板蓋之。

「這裡葬的才是正主啊!」金在中一拍腦門。他本來正納悶怎麼不見下葬的金井,卻不想被壓在了這棺木下頭。

鄭允浩抬起那剔透的玉板,驚訝地發現裡面竟然是一汪清水,兩條魚一黑一白正臥在其中,雖不動,卻可看出是活的,只是奄奄一息。

「陰陽魚!」金在中呼出聲來,「我明白了!那倆陰童是後來的賊人給壓上去的,他想壞了黃石公的生基。」

「和斬斷西漢龍脈的是同一個人?」

「我估摸著是。這可是棺上棺啊,上棺不吉下棺凶。」

鄭允浩望著金在中,伸手給他擦了擦額上的虛汗,問道:「怎麼說?」

金在中反問道:「你睡覺的時候,我在你胸前擱塊板子,然後睡你身上,你舒服?」

鄭允浩一樂,笑說:「哪用擱什麼板子,你直接睡我身上就成,肯定特舒服!」

金在中知道這男人一向是不要臉成性,也就沒頂話回去。他移開探照燈,不願看到鄭允浩那張得了便宜賣乖的臉,卻不經意發現右斜方角落裡,古炎浚和佰妹不知為何站到了一起。金在中忙亮聲問道:「佰姑娘!沒事吧?」

光線晃了兩下,佰妹連忙貼著石壁與古炎浚拉開距離,她搖了搖頭低聲說沒事。

金在中半信半疑地挪開了燈光,掃到地上,這才細細打量起地上這整個青銅規矩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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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矩鏡)

規矩鏡在漢代其實挺流行,然而同石雕類似,像這麼大的一塊,金在中還從未見過。這鏡上的規矩紋是按照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八卦的寓意規劃的。中間是一個方格,四邊有T行紋飾,往外擴開分別雕有四象,外圈還刻有十二星宿,包含了人類對時間與空間的各種認知。而如今,整個圓盤的中央極點現在被金井和棺木替代了。黃石公之意,恐怕就是要讓自己處在宇宙中心,俯瞰萬物吧。誰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後來人居上,這麼個寶地,也終究被破了。

「既然那賊人能進來又出去,我還不信咱們就沒法活著離開了。」

鄭允浩一寸一寸摸著石壁,一圈下來仍然沒有發現任何端倪。

「我都走幾圈了。這石壁,除了出口那有古怪,其他毫無機關。」沈昌珉靠在一旁,聳了聳肩,便是也沒辦法了。

金在中洩氣下來坐著,現在出口就在眼前,卻怎麼都過不去,能不著急嗎?忽然間聽到一聲細小的水花,金在中低頭一看,只見那金井裡的黑白雙魚因所壓之物的挪開而動了動尾巴,似乎因此恢復了生氣。他突然靈光一閃,疑道:「陰陽魚加規矩鏡,這不是六博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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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博棋)

 

「那是什麼?」

「六博棋相當於圍棋的前身,古時候曾流行許久,很多人畢生都在鑽研那六博術,只可惜後來玩法失傳。我只知道,最後是靠“牽魚”為勝。」金在中說著指了指金井中的陰陽雙魚。

「你這意思是,咱們要和死人下棋,贏了才讓出去?」

「……恐怕還真得這樣。」

金在中還未開口,鄭允浩倒先肯定了。他舉著探照燈,一手在青銅鏡上摸索著。

「這方形的刻紋好像是滑道。」

「你看看那邊是不是有六枚棋子,五個小的,一個大的。」

鄭允浩聞言順著一點點摸索過去,數到後來,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點了點。

「的確,這棋看來非下不可了。」

「要玩六博,那也得有骰子,估計就在附近哪一塊,我們找找。」金在中咬了咬唇,撐著身子站起來。

「那我去外頭看看。」

沈昌珉說著,將探照燈轉向門口,卻意外發現古炎浚正一動不動地杵在那。經過他時,沈昌珉下意識放慢了腳步,側頭便對上了古炎浚陰森的眼神,心裡不禁一坎。

外頭恰好有一圈包裹著石室的狹窄弧道,沈昌珉緩緩走了進去,繞了半圈,突然見到地上散落著一堆浸滿了血的雜亂衣物,鼓鼓囊囊的。他皺著眉,拿腳尖提起衣物一角,便看到裡頭滿滿的肉末渣滓溢了出來,一片暗紅散發出惡臭。

粗略將衣物一數,想起與古炎浚剛遇到時他說過的話……

一行五人……失去了聯繫。

沈昌珉頓時背脊一涼,連忙倒退兩步急急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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