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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1。

不喜歡男人。

不是喜歡。是愛。這是金在中給自己找的藉口。很不搭調的藉口。想想還真的覺得像是小孩子一樣。

上帝作證,他只是在鄭允浩面前這個樣子。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所以他認證了這樣特殊的感覺。

實話說,他以前沒有愛過。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性向之類的東西其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問題。反正沒有人管得著自己。

 

打開手機,裡面彈出了好幾條短信。來自於同一個人。

「不知者不怪。」

「別影響明天的工作哦,你對自己負責一點。我只是這個意思。」

「自己注意安全。」

果然‥‥

除了安佑成以外沒有人給自己發過這樣的短信。更沒有人會在意自己的感受。

其實鄭允浩這個經紀人當得不怎麼地。金在中這麼認為。

因為他管得太多了。相對於其他的人。

金在中不是矯情的人。但是任何人對於溫暖都是無力抗拒的。他可從來沒有嬌生慣養過。

也許對於鄭允浩來說那些事情並不算什麼。但是那又怎樣呢。

似乎是什麼都能夠做好的人,怎樣都是一副淡然的安穩樣子,不暴露任何多餘的東西。

金在中想起了白天在公司,看見自己的一瞬間他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訝。

不過他沒有多餘的希望。他記得他說過,除非公司要求,否則他是不會走的。

他們的路長得很。這樣很好。

 

 

 

鄭允浩照常的在第二天早晨去敲隔壁的門。迎上在中睡眼朦朧的臉。

五點多才回來,這一睡就不願意醒。

然而睡眠對於鄭允浩來說是個很無所謂的東西。所以在五點多,聽到門的響動才躺回床上的他並沒有因此而精神不佳。似乎真的永遠是很精神的樣子。

鄭允浩想說點什麼,金在中卻打了個哈欠就側過身讓他進來。

鄭允浩清了清嗓子,

「今天沒問題嗎?日程有些緊,一天下來會很累。」

金在中自顧自的走回屋子,又出來轉進洗手間,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話一樣。

「喂。」

鄭允浩又喊了一聲,他還是不理。

洗手間的門被關上。鄭允浩不禁歎了口氣。

「我不是都道過歉了嗎‥‥」

 

果不其然,正如鄭允浩預料的那樣,這倔小孩一天都沒和他說一句話。無論是車上,和攝製組聊天還是在片場,他和別人都聊得好好的,唯獨對自己不理不睬。

鄭允浩拿他沒辦法,但是他也沒有耽誤行程,鄭允浩也就作罷。

拍攝間隙,鄭允浩向坐在一旁的金在中遞過去一杯水,

「給。」

他接過去喝了一口,之後放在旁邊的桌子上,然後低下頭接著看劇本,還時不時的嘟囔幾句。

這是部青春題材的電影,主要講的是一個自由隨性的混混與在跑路途中遇到的單純的女孩之間的故事。男主角原本不在乎這樣的女生,甚至在接觸的過程中存在戲弄的感情,在之後的波折中被女孩單純卻又堅定的真心感動,最後獲得圓滿的結局。

鄭允浩看完了劇本,也覺得的確有些俗套。不過金在中出演的話應該會有很大看點。光是想著他平常跟自己痞氣的樣子就覺得根本不用演,完全是本色演出。

當然這話對於現在的狀況還是不說的好。

 

金在中在演技方面還是有一定天賦的。導演對於他的入戲感覺很滿意。笑場不多,和女主角合作的也不錯。女主角崔敏是個走純情路線的演員,出道時間比金在中要長,她接拍的劇碼收視也還好。

鄭允浩平時就在旁邊看著,有時候也會被其中搞笑的情節逗笑。

但是他還是比較關心,他什麼時候能和自己說句話,一個字也行。

總不能一直這麼耗著,若是別的演員看見了對金在中也不好。

——拍戲不容易。和唱歌完全不一樣。

電視臺來採訪的時候鄭允浩聽見金在中這樣和記者說。

那沖著圓圓的鏡頭笑眯眯的樣子讓鄭允浩有些不平衡。當然只有一點點,那麼一瞬間。

 

 

 

基本上進行的還算順利。幾天過去,一個場景的拍攝就要結束了。

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遇到了難題。

戲中的第一場吻戲就是在這個巷子口拍攝,是一次並不認真的戲謔的Kiss。而金在中的嘴和崔敏的就是對不上,NG了幾次下來導演也免不了有些著急。

「在這裡你是很看不起她這種純真的女孩子的,你吻她是想要逗她,嚇唬她,這個吻裡沒有愛‥‥」

導演耐心的給金在中講戲。之前的戲碼進行的都挺順利,就是在這裡就像卡住了一樣。

鄭允浩靠在一旁安靜的看著金在中。

他的眉頭在金色的髮絲下微微的皺起,表情上也露出了鮮有的焦急。顯然他對自己的表現不是很滿意,似乎很苦惱的樣子。

「記住,對於這個吻是要抱著無所謂的態度‥‥記住了嗎‥好,我們再來一遍!」導演拍了拍手裡的稿件,大聲喊。

金在中從巷子口的另一頭出場,從鏡頭這邊看見,他甩著一頭漂亮的金髮,嘴上掛著玩世不恭的微笑,拽著身後一臉驚慌的女主角飛快的跑過來,最後一起停下,金在中仰著頭靠在牆壁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著,汗水從他潔白的脖頸上流下來。

他開心的笑著,看向旁邊喘著的女主角。女主角也抬頭看了他一眼,就馬上低下頭去。

頓了頓,金在中壞笑著開口:

「你怕不怕?」

女孩聽了,盡力的露出一絲微笑,眼神中透著股堅定,

「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

金在中大聲的哈哈笑,他看著女主角微微揚起的臉,然後大力的一把摟過她到懷裡——

「Cut!」導演大喊,「不對!在中君你是要吻她不是抱她!」

金在中放開她,沖這邊彎腰。

「抱歉。」

又做錯了。

「為什麼你的表情好像你要親的是一個蟲子一樣?」導演快要抓狂。

 

鄭允浩在一旁微微的笑,不知道這句話是在說在中還是在損女主演,導演沒有看見旁邊崔敏一發綠的臉。

金在中低著頭,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鄭允浩走到他旁邊,隨意的笑,

「要幫忙嗎?」

金在中低著頭沒理他。

鄭允浩不說話,只是淡淡的看著他。

突然金在中轉過身來,鄭允浩一愣,不解的看著他。

金在中似乎是呼了口氣,接著拽著他的領帶就往洗手間拖。

身邊的人被他的動作弄得一愣。鄭允浩一邊伸著脖子踉踉蹌蹌,一邊跟周圍的人打招呼,

「沒事沒事,你們繼續‥‥」

 

門被猛地關上,鄭允浩被拽到洗手池的池壁上,看著金在中突然的動作他感到意外。

不過總算有點反應了,不再是在旁邊半天也沒動靜的狀態。

他的肩膀被狠狠的按住,金在中在他面前低著頭。

鄭允浩也不動,就這麼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半晌,金色的腦袋慢慢的抬起來,大眼睛對上鄭允浩的。

四目相對。

他說:「給我做個試驗品,我原諒你。」

儘管對於他的脫線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鄭允浩這次還是被震得不輕。

金在中的眼睛裡似乎總是有淡淡的波瀾在閃動。他的眼神裡帶著種不容拒絕的色彩。或者說根本沒辦法拒絕。

似乎怕他誤會,又飛快的補上一句。

「我說了我不喜歡男人。」

你不會知道,我說著這話的時候,心似乎有些疼。

而我唯一小心眼的地方,只有吻了你我才可以吻別人。

鄭允浩面無表情的看了他好一會。

金在中心裡就要快放棄了,他不保證他是否會看出什麼,但是他真的不知道如果他一旦拒絕了自己該怎麼辦。

那不是很賤很丟人嗎?

 

「好。」

鄭允浩突然開口。

他居然笑了,語氣裡帶著些許的輕鬆,「你總算和我說話了,一個吻又有什麼大不了。」

心裡的石頭猛的落地。

金在中的手指擦著鄭允浩的西服慢慢放下,眼睛又習慣性的轉了轉,一臉的不自然。

鄭允浩隨意的靠在洗手臺上,手放在兩側支著肩膀,那淡淡的笑容給金在中一種“我準備好了”的臭皮感覺。

金在中有點猶豫的靠近他,最後還是鼓起勁,手重新攀上他堅實的肩膀。感覺到他的上身慢慢的被自己拉下來,金在中揚起臉慢慢的湊近‥‥

金在中的手指觸著他的肩膀,西服衣料上獨特的磨砂感意外的讓他感到很舒服。

呼吸都碰撞在一起,嘴唇馬上就要觸碰‥‥

 

「等等。」

他近在眼前的唇突然張開,讓金在中一慌。大眼睛閃現的無措被迅速的埋藏在眼皮下。

「你的戲不是這個樣子。」鄭允浩低頭看著金在中,耐心的給他解釋,手指不自覺的展開做出習慣性的手勢,「你現在所要展現的吻是沒有愛情的,不認真的吻,所以不能像戀人接吻那樣的充滿柔情,像你剛才的感覺怎麼也沒有痞的感覺。那樣的吻應該是帶有掠奪性的吻,比如這樣‥‥」

說著腰上猛的出現的力量讓金在中來不及反應,似乎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已經撞上一個結實的身體,自己的唇上已經被一層陌生的觸感嚴嚴實實的覆蓋住。身體被緊緊的固定在一個寬闊的胸膛裡,手掌被動的扶著他有力的胳膊,頭也不自覺的揚起,承受著他這個“掠奪性”的吻。

是深吻。

他的手指順在自己的頭髮中,穩穩的托著自己的腦袋,剛毅的下巴微微的往右側傾斜,保持著最完美的姿勢。

那一瞬間,金在中覺得整個世界都空白了。

似乎感覺到他平日裡總是緊閉的,現在卻開啟的唇瓣所攜帶的微弱潮濕伸入自己的唇之間,順著自己的唇迅速蔓延到整個心房,一陣不可抑制的酥麻感,而這樣的近距離接觸卻不讓自己那樣討厭。

原來接吻的感覺是這樣的。

原來和他接吻的感覺是這樣的。

獨一無二的掠奪性,卻是建立在這樣隱秘的單戀之中。

 

鄭允浩放開了金在中,結束了這明明短暫,卻讓金在中覺得經過了幾個世紀輪回那樣亙長的初吻。

他伸出手,側過頭用拇指輕輕擦去了金在中嘴邊的液體,然後直起身。

「這回明白了?」

他聽見他說。

金在中不自覺的抿了抿嘴,若有若無的點了點頭。

鄭允浩看著他的臉,突然笑了。

「初吻吧。」

金在中猛的抬頭,強迫自己與他對視。

「才不是!」

鄭允浩呵呵的笑,那表情像是面對一個小孩子,他已經漸漸習慣。

「接吻的時候要閉眼睛,記住了。」

 

走出洗手間的時候,金在中還是不自覺的微微低下了頭。返回片場繼續剛剛的戲份。

「導演,這次不會出錯了。」

他強迫自己冷靜,整理了情緒,站在他的位置上。

腦中全是他說過的“掠奪性”和他淡定的微笑著的臉。

在其他人都驚訝不已,只有兩個人胸有成竹的情緒下,這場巷子裡的最後一場戲一遍過。

導演拍著金在中的肩膀大聲誇讚,旁邊的工作人員和演員都在拍手慶賀一個場景的圓滿結束。

他和人擊掌,被人推搡著,拍打著,卻一直低著頭,臉上平靜不已。

沒有人知道剛剛他經歷了對他來說怎樣洶湧的波濤。沒有人知道就在剛剛,他心裡擺脫了怎樣深重的負擔。

包括穿越人群,一直在旁邊微笑著看著他的,那個高大的男人。

那眼神中的寵溺,連他自己都不得而知。

 

 

鄭允浩之前只愛過一個人。

那是很美好的一個女孩子。大他三歲,是母親的學生。她每天都會在放學後到家裡來學習插花。

笑容總是掛在她臉上,似乎對於什麼事情都很淡然的樣子。

鄭允浩那時初中三年級,第一次感覺到那一個自己很崇拜的人。他一直記得她的舉手投足都那麼美麗,纖細的手指在花叢枝葉間靈巧的穿梭著,長長的黑髮順著兩肩慢慢的散下來,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似乎被籠罩著一層天使才有的光暈。

沒有比這再美好的人了。鄭允浩看著她的側臉想。

但是他沒有告白過。他只是想在遠處靜靜的看著她就好。

 

突然有一天,她沒有來。

再後來,她死了。

 

媽媽很傷心。鄭允浩知道那個女孩死了以後,她一個人在房間裡哭了好久。

她的病得了好久,只是一直沒有去醫院治療。因為她知道沒有用,所以就一直到家裡來學習插花。

他問過媽媽,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

媽媽回答,她叫做允珍。

鄭允珍。

 

在葬禮那天的黃昏時分,鄭允浩一個人到學校操場上發瘋似的跑了很久,直到最後他跌倒在土地上嚎啕大哭。

他愛上自己沒有相認的親生姐姐。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鄭允浩總記得她微笑著告訴自己百合的花瓣要朝著哪邊,怎樣的對著太陽長得好,怎樣在寒冷的時候才能不那麼容易凋落。

可是她就這樣的凋落了。她沒有等到第二年的花期來臨,沒有看見允浩種的那一束百合。

他並沒有多問關於她的事情。他知道媽媽很難過。

只是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默默的想她。偶爾想起來那些片段,會覺得溫暖。

他記得鄭允珍微笑著告訴他,「我們允浩以後要加油,要做一個不會後悔的好男人。」

他總是會想起她的臉,並且有意無意的像她的性格靠攏,養成了總是那樣從容淡然的習慣。

鄭允浩依然記得童年時期的那一場暗戀。現在仍然深深的愛著那個女孩,笑起來會有一個小小的酒窩,長長的黑髮總是散下來,梳的很整齊。

只不過現在他已經不知道那是愛情還是親情。

 

 

 

已經快要入秋的季節。金在中靠在靠背上微微的向後仰,餘光不時的掃著外面開始枯萎的葉子。

由於要到另一個地方去取男主角家鄉的景,整個組的人都坐大巴到那裡,一個不知名的小鎮,組裡劇務的朋友家在那兒,景色很美,很有獨特情調的一個地方。

路途很長,很顛簸,火車沒有通到這裡這能坐大巴來。

金在中在不停的顛簸中感覺到久違的暈車的感覺。時不時的刹車著實讓他有些吃不消。

他帶著帽子和耳機,緊緊的閉著眼睛,試圖讓自己感覺好一點。

鄭允浩坐在旁邊,拿著來之前順手買的雜誌在手裡翻看,並沒有注意到金在中的不適。

這樣正好。金在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狀況。不想聽見他總是那麼強勢的訓斥的聲音。

 

MP4一下子沒有電,耳邊的音節就那樣突然的斷掉了。

金在中皺著的眉頭被隱藏在他拉下的帽檐下,他開始費力的翻開包,試圖找到其他的播放機。

座位間的空間很小,鄭允浩感覺到他的動作,轉過頭,

「怎麼了?」

「找東西。」

不是他還在賭氣,是他現在的狀況實在是不允許他多說話。他不想因為自己耽誤整個的行程。

「說出來我幫你想想。」鄭允浩又說。

金在中用手揚了揚旁邊沒電的播放機。

鄭允浩想了想,摘下了另一邊的耳機,連同兜裡的播放機一起放在金在中面前。

金在中看向他。

「我記得你就帶了一個。」鄭允浩說。

金在中想了想,問:「你呢?」

鄭允浩揚了揚手裡的雜誌。

「不是在睡覺嗎。車的聲音很大。」

金在中還想說點什麼,胃裡突然湧上來的力量讓他一下子閉嘴。

鄭允浩這才意識到他的不對。他放下手裡的雜誌,身子微微的向前傾,側著頭詢問:

「你那裡不舒服嗎?」

金在中閉著眼睛搖搖頭,輕輕的吐出一句,

「沒事。」

鄭允浩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過頭去。

「導演,都走了兩個多小時了,咱們休息一下吧。」

導演快要睡著的狀態,聽到鄭允浩不大的聲音慢慢睜開眼睛。

「啊‥休息一會‥‥行,那就停一下,休息一會‥‥司機師傅!」

 

 

車子停在路邊,旁邊有一個小賣店。

鄭允浩走在前面,手裡拉著後面的金在中最先下了車。

他扶住金在中的肩膀,

「暈車?說實話。」

金在中點點頭。

鄭允浩攬過他的肩膀,慢慢的往那邊的小賣店走。

「看著路,身體別有劇烈的擺動。」

金在中一直低著頭,待在他的臂彎裡不做聲。

鄭允浩又問,「一開始怎麼不告訴我?」

金在中沒說話。

他似乎聽見他嘆了一口氣,接著又聽見他的聲音。

合著風的氣息,言語裡透著關心一點一點的滲透進金在中的心裡。

「以前也沒見你暈車過。」

其實金在中不知道他要把自己往哪裡送,但是胃裡難受的感覺讓他有種“就這麼跟著他走吧,走到哪都好”的感覺。

為什麼會完全的信任呢?因為愛嗎?在一起都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卻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把別人十年都不會做的全都經歷了。

 

鄭允浩到小賣店,安頓金在中坐下,然後和店裡的婦女商量能不能弄點能喝的熱水。婦女一口答應。他道了謝又坐回到金在中身邊,居然把手伸進了金在中的衣服裡。隔著裡面的棉布衫,寬大的手掌蓋住了他的整個胃部,立刻感覺到了他溫熱的體溫環繞在不適的胃部。

金在中一皺眉,但是沒躲。

「你幹嘛?」

鄭允浩沒說話,只是像是按摩一樣的摸索了一陣,然後抬起頭看向金在中。

「你來之前吃了多少霜淇淋?」

金在中一愣。

「三桶。」

鄭允浩露出微微的驚訝表情。

「你是冰箱嗎?」

金在中白了他一眼,不再看他。

 

鄭允浩把手拿出來,給他拽了拽衣服好好的蓋住,起身去接婦女拿來的熱水。

看著那壺裡冒出的層層熱氣,鄭允浩微微的笑,

「是剛燒的?」

婦女點點頭。

「謝謝您。」鄭允浩彎著腰,再直起身子時聽見面前低沉的女中音。

「十塊錢。」

鄭允浩的微笑滯在臉上。

金在中一直在他身後看著,聽到這裡“噗”的一聲笑出來。

下一秒鄭允浩掏出十塊錢放在了婦女的手上就要轉身往外走。婦女連忙拉住他的胳膊,

「哎那壺!」

「不是十塊錢嗎?」鄭允浩回過頭莫名其妙的問。

婦女一臉的焦急,半天憋出來一句:「我給你們拿個杯行不行?」

 

鄭允浩拿著杯子在旁邊的水龍頭處刷了好幾遍,最後還拿開水燙了燙,最後才倒了壺裡的開水坐回金在中旁邊。

金在中感覺好了一些,問他,

「你刷這麼多遍幹嘛?氣她啊。」

鄭允浩聽了他的話抬頭看了一眼旁邊偷偷看著的婦女,認真的問:

「你不是有潔癖嗎。」

金在中又是一愣。

他又一次讓自己沒話說。而那些不經意間說過的話他居然會記得。

鄭允浩雙手握著玻璃杯,嘴巴靠近杯沿慢慢的吹著。裡面的熱水冒著熱氣泛出點點的波瀾,一圈一圈的蕩漾開,又被撞回來,和剛剛的波紋融合在一起。

男人細心的時候最容易讓人心動。因為他在做很不容易做的事情,那樣的努力最讓人心疼和心悸。

金在中看著他。

「燙。你傻呀。」

鄭允浩沒說話,也沒回頭。

這樣吹了一會,鄭允浩拿回杯子,小心翼翼的遞到金在中嘴邊。

「慢慢喝,看看燙不燙。稍微熱點沒關係。」

金在中伸出手要去接,被鄭允浩挪開。

「傻啊。燙。」

他又說,「就這麼喝吧。」說著就把杯子又一次移近了。

 

金在中有點忍不住了。

他頭一次覺得幸福是這麼強大的事情。比起小小的自己來。

他把頭微微向前探,嘴巴微微的張開,接觸到杯子的時候再慢慢的合上,試探性的輕輕一吸就有股溫熱的暖流帶著熱氣湧進嘴裡,流淌進胃裡,有種透徹心脾的感覺。

「燙不燙?」面前的男人問。

突然間又想裝小孩了。

金在中胡亂的搖搖頭,頭髮沾著熱水被甩的四散飛揚,甩到鄭允浩近在咫尺的臉上,他沒有防備的努起臉。

金在中看著他的表情哈哈的笑著,發出清脆又好聽的聲音。

鄭允浩被他泛著金色的笑容擊得一愣,一瞬間的失神之後馬上回過神來。

他無奈的催促,那語氣好像真的就是在面對一個小孩子一樣。

「快喝吧。別鬧。」

金在中笑完了,埋著頭接著小口小口的喝水。

 

鄭允浩就這麼微微的彎著身子,給他舉著杯子,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在他感覺,照顧金在中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對他好也是情理之中的。

他沒做過經紀人。而現在他只是在做自己覺得應該的事情。

等到不是那麼燙的時候,鄭允浩讓金在中自己拿著杯子,然後手伸入衣服,掏出一小袋藥片。

「這是什麼。」金在中咽下一口水問。

「暈車藥。」鄭允浩用手撕開它,「給自己準備的。」

「你也沒有暈車啊?」金在中驚訝的問。

「這種顛簸的車坐慣了所以不會暈,是為了市里坐車時準備的。」鄭允浩拿出兩粒藥遞給他,「吃了。」

金在中故意斜眼撇了撇他手裡的藥,又撇撇鄭允浩。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鄭允浩一抬下巴,

「好了是吧?」

金在中也一橫眉毛,嗓門大了起來,

「好了!」

鄭允浩不是有耐心的人。起碼現在還不是。

手掌突然移近金在中揚起的下巴,接著用力一扣就把藥堵進了金在中的嘴裡。

金在中被迫咽下了那兩粒藥,睜大了眼睛,示威般的舉起了手裡還有熱水的杯子——

 

對天發誓,他沒想真潑。

只是裡面的水太活躍了而已‥‥

 

鄭允浩瞅著自己濕了的大腿愣神。

金在中不鬧騰了。

他把另一隻手縮進袖子裡攥成一小團,伸過去在鄭允浩的腿上一點一點的擦著,還咬著下唇偷偷的瞄著他的表情。

鄭允浩抬起頭,直直的瞅著金在中。

「滿意了?」

金在中收回袖子,瞟了他一眼,低下頭,

「我也不是故意的嘛‥都給你擦衣服了‥‥」

看著他微微嘟起來的唇,鄭允浩的心裡咯噔一聲。

男人居然還可以做出這樣的表情嗎?還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偏偏我碰上了最無與倫比的一隻?

鄭允浩又一次敗下來。

 

他搓了搓剛剛摸了很燙水杯的手掌,又一次放在金在中的肚子上。

金在中又是一愣。

但是那溫暖只是停留了幾秒鐘就離開。

「這樣,一會用你的手在這裡捂一會。連著三桶霜淇淋,你真可以了。」

金在中不自在的點點頭。

過了一會他對著鄭允浩站在櫃檯前的高大背影開口,

「你不用對我這麼好啊,我不會領情的。」

鄭允浩沒回答,回頭看了他一眼就轉過頭去,似乎買了什麼東西。

之後又回來,塞給金在中一個東西。

「車上再不舒服就含兩粒。」

金在中低下頭,

那是一袋糖塊。大白兔,橘子味的水果糖,還有口香糖。

綠茶薄荷味。

 

 

回到車上,金在中一屁股坐在裡面的位置,看樣子的確比剛剛歡實不少。他似乎很滿意的樣子,又帶上了寬大耳朵帽子,抱著臂膀往後一靠。

鄭允浩和導演打了招呼,又說了幾句話,然後走到他身邊坐下。

金在中感覺到他看了自己一眼。

「還有大約一個半小時到,堅持一下。」鄭允浩對他說。

金在中點點頭。

車子重新發動,發動機的聲音又一次沉重的響起。金在中掏出剛剛鄭允浩給他的MP4塞在耳朵上,接著聽剛剛的曲子。裡面一個女聲輕輕的唱:

 

「‥‥

書頁裡的紅葉

在陌生的秋天

我看見你的臉

花間在閃耀的燦爛

我卻懷念那片夏天

‥‥」

 

車子仍在顛簸。金在中從帽子下的陰影處看著窗外跳躍錯落的景色。

經過了一片樹林,陰影過後,下午的太陽猛的打進來,一片明晃晃的金色燦爛中刺進了他的眼睛。

他轉回頭,摸到旁邊人的胳膊拽過來,用手臂抱住,將腦袋墊在肩膀處舒舒服服的蹭了一下,閉上了眼睛,就不再動。

鄭允浩看著他側著的安穩表情。被帽子蓋住了大半個臉,只露出稍稍撅起的嘴。

他抬手拉上車窗上的窗簾,被抱住的右臂也不動,就一個左手拿著剛才的雜誌接著剛才的看。

一覺睡到了下車的金在中,似乎是在報復那天腿部肌肉糟的罪。而今天幾乎全部如數還回鄭允浩身上了。

 

 

 

鄉下的空氣很好。但是和漢江邊的還不一樣。

金在中覺得鄉村裡的空氣多了些乾燥,只是在小河邊才會有潮濕的感覺。

不過因為心情好,所以連呼入身體裡的灰塵都成了環保的了。

 

「我自小就在這裡長大。」

金在中坐在河邊,語氣很平靜,望著前方緩緩的說著,

「這裡好吧‥‥但是我從很小的時候就決心要離開這裡。我雖然喜歡這個地方,但是我覺得我不屬於這裡。」

「為什麼?」有人問。

「不知道。」金在中搖搖頭,「也許我不能忍受在一個熟悉的地方待的太久。像是怪癖一樣。」

「你喜歡陌生嗎?」

金在中笑著捏了一下崔敏的臉,「你太小了,不懂呢。」

崔敏的臉紅撲撲的,她蹲在河邊一下一下的拍打著水,也不說話了。

 

「OK!非常好,這一個鏡頭過了!今天就到這裡,大家休息休息吧!」

「辛苦了!」

「辛苦了!」‥‥

 

金在中一下子站起來,一個重心不穩差點仰過去,但是後腳踏進了身後的河溝裡,濺了一褲子的泥水。

「哎咦‥‥真是!」他不滿的嘟囔,「就這麼一套差不多的衣服了!」

劇裡的男主角的衣服全是從地攤批發過來的,就這麼一套像點樣配了身牛仔裝。金在中盼這一場戲好久。

他慶幸的是沒人要求他改變髮色,那樣還不如殺了他。

「放水裡泡泡就好了。今天就這幾場戲,明天能乾。」鄭允浩說。

「那我現在穿什麼?」金在中不滿,「你可別指望我還去穿組裡的那些東西!」

鄭允浩從一邊拿出來一個包扔給金在中。

金在中特別驚訝的張大了嘴,

「我以為落在那家店裡了!」

鄭允浩沒理他,拿過一邊的礦泉水喝。

金在中拿出來一套自己的衣服在身上美滋滋的比劃,過了一會,他開始抬眼看看鄭允浩。

鄭允浩感覺到他的眼神,也看向他。

「怎麼?」

金在中揉了揉後頸,

「你你轉過去。」

鄭允浩愣了一下笑,

「該看的都看過了,怎麼現在還不好意思上了。」

什麼什麼看過了?金在中心裡一顫。

「你自己給我看的,不怪我。」鄭允浩好心提醒。

金在中一下子想起第一天早上的時候‥‥

心裡突然一個彆扭合著害羞一下湧上來,抓起旁邊的毛巾就往鄭允浩腦袋上扔。

鄭允浩沒有反應過來,被毛巾甩個正著。他抓下那條毛巾,再次露出臉的時候一臉的悲憤。

「你扔我幹嘛?」

「喜歡!」金在中一歪頭,拿著一堆衣服跳到一邊的房間裡。

他和鄭允浩住在一個房間。有點小有點擠,沒辦法。拍戲本來就條件艱苦。

 

 

鄭允浩估計金在中是換完衣服忘了還有個人被鎖在外面,他也不去叫,借機給小五打了個電話。

小五是以前的好兄弟,雖說一直混在中層,但是很多和他這樣的高層關係很好。尤其他是鄭允浩的髮小,一直跟著他做事,說跟著允浩哥踏實。

這次鄭允浩逃出來,他沒少幫忙。

出來之前和小五說好了,不要換號碼,到時候會打給他。

電話好久才接通。那邊傳來他熟悉的聲音。

 

「你好‥‥」

鄭允浩站在窗外,四下看了看,低聲開口。

「五。」

那邊似乎是愣住了,好半天才說話。

「‥允‥」

「是我。」鄭允浩回答。他知道他不方便說名字。

電話裡傳來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然後聲音變得清晰。

「哥你總算有個音了‥‥你不知道我們都快急死了!」小五的聲音有點激動。

「辛苦了。最近剛安頓下來。」鄭允浩回答,「庫裡怎麼樣。」

「還行。貓子沒怎麼找我們麻煩,咱家的都裝的可憐也都沒怎麼懷疑下來,就是叔還在帶人找你呢。」

“叔”是一個叫朴英的人,是庫裡的頭,歲數大了所以這些人都叫他叔。鄭允浩以前在庫裡待了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在叔手下做事,後來在知道了庫裡的內幕後他離開了庫裡,離開了朴英。

庫裡有個規矩,加入了之後就不能離開,非要離開就必須留下一樣東西。

就是命。

而對於鄭允浩這樣的男人來說,自由是那樣重要的東西。

鄭允浩拿走了庫裡十分重要的東西,朴英視它為生命。朴英不敢太輕易的動鄭允浩,因為那東西一旦破了,整個庫裡都會廢。

朴英一直在找鄭允浩,到處都是他的人,鄭允浩已經外逃了整一年。

 

「你在哪兒呢?」小五又問。

鄭允浩回答,「我在首爾。」

小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你在首爾?」

「嗯。」

「哥你瘋了吧你!」小五的聲音裡充滿了不可思議,「叔一年要回去十多次!」

「我現在待的地方他一輩子都不會來的。你放心。」鄭允浩回答,「我就是給你報個平安,五,做事的時候別太蠻幹,小心點,勤動動腦子聽見沒?」

小五沒回話。過了一會他問,

「哥,你想好了?要不就回來吧,叔都說了不會怪你的。」

鄭允浩正色,語氣裡透著堅決和嚴肅。

「你忘了哥臨走時說什麼了?」

小五的聲音小了。

「‥‥我就是怕你吃苦。」

「哥最會慣著自己了。對誰壞都不會虧待自己。呵呵‥」鄭允浩安慰他,「沒事的。」

小五不吱聲。

「這個是我暫時的號碼,你記在腦子裡,打這個就能找到我。你的號碼還是不要換,通話記錄記得刪掉,我會和你聯繫。懂了?」

「嗯。」

「時間不多了,你小心點,還是別跟任何人講我的事。有急事打電話。」

小五頓了一下,

「允浩哥,叔下半年要去首爾看他孫女。不知道什麼時候。」

鄭允浩愣了一下。

接著他回答,「我知道了。他要走的時候告訴我。」

「知道了。哥你務必小心。」

「嗯。掛了。」

 

鄭允浩收了手機。轉身往屋裡走。

叔要回來看孫女。不知道什麼時候。貓子還在不停的找自己。被找到了不知道會死會活。

他的圈子,比娛樂界險惡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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